天色已经是蒙蒙亮。站在窗前,习习的晨风也吹不散沈彬的困倦。他已经一宿没有睡了。吴璨从卫生间走出,白色的内裤支棱两条瘦腿。他身上满是血污,手里托着一个绣着青花的瓷碗。他把碗放在茶几上,里面是十几颗斑驳着血的牙齿。
他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没办法,她什么都不肯说。”
江美英耷拉着脑袋,从卫生间爬出来。她在地板上匍匐,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好像日本电影里的怨灵贞子。吴璨盯着她在地上一点点地挪动,觉得很好笑,“她还觉得自己能爬出这个客厅。你觉得好不好笑?”
沈彬拉上窗帘,说道,“你就给她个痛快吧!”
吴璨打开柜子,翻找合适的工具,最后他选中了一把锤子。他走到江美英的身边,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锤子。咚的一声闷响后,她马上趴在地上不动了。他拿起茶几上的水壶,给水杯倒了满满的一杯水,仰头一口气全喝完了。他放下水杯,说道,“这娘们可累死我了。一毛钱都没有从她嘴里吐出来,只吐出来一碗的牙齿。”
栽倒在地的江美英又活过来了,在地板抬起头,眼巴巴地盯着紧闭的大门。一肘一肘地,她缓缓地往门口的方向挪去,拖下一条长长的血痕。吴璨惊讶于她的决心与生命力,像断尾的蚯蚓,不折不挠地蠕动,锲而不舍地挣扎。他走过去,转动手中锤子,在空中抡出一个饱满的圆,又狠狠地给了她一锤子。女人的脑袋犹如新栽的树一般,扎扎实实地栽在地板上。
吴璨提着锤子往回走,想进卫生间洗一下身子,但是在余光之中,他瞥见江美英的四肢仍在划动。她的脑袋已经抬不起来了,扭曲的十指抓地,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动。这幅景象整得吴璨心里毛毛的,好像恐怖片一样,这个女人怎么都杀不死。
凉意穿过全身的骨头,让吴璨软了脚。他走回去,抡起锤子对江美英的脑袋猛锤,直锤得红了眼,发了狂。骨肉飞溅,一派血雨腥风。直到沈彬拉住吴璨,说道,“好了。好了。她已经死透了。”
江美英彻底没有动静了,也不可能再有任何动静。她的脑袋变成了破碎的头骨、碎肉、脑浆与血水的混合物。她倒在血泊里,那化不开的浓稠,是再也不能理顺的青丝。
此时,门铃响了。
这么早会是谁来拜访?吴璨与沈彬面面相觑。他们翻过江美英,她的脸惨烈地扭曲着,暴突的双眼就像是青蛙的眼睛。沈彬扯过她的裙摆,往上翻遮过脸,紧紧裹住血淋淋头部,然后抱起她走进卫生间。卫生间的角落还有一具女尸,是那位被冷落的小姐。而关欣,沈平昨夜给她洗过身子后,抱回房间一起度过了这个夜晚。
关上卫生间的门,沈彬拿出拖把草草地抹去地板上的血。江美英第三次倒下的地方,血泊实在过于浓稠,他只好扯过客厅的地毯暂且盖上。门铃仍一声声地响,催命似的。吴璨走向大门,他心有所感,大致晓得外面站着的是什么人。
吴璨把门开了一条缝,觑见外面站着的七个男人。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握着一根铁管。为首的是老狼,他穿着一件椰树图案的衬衫,笑道,“好久不见啊。”
他想关上门,但是一根铁管伸进来卡住了门缝。外面的人七手八脚地推门,防盗锁链绷得紧紧的,他们一时也进不来。“闪开,让我来!”老狼喝一声,一棍子打落链子。这群社会小伙一拥而入,气势汹汹地堵在客厅的门口。
老狼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他把一张撕下的黄历放在茶几上,然后跷起二郎腿,说道,“好好看看。”
沈彬拿起红色的黄历,日期是八月十六日,花花绿绿在字印着宜什么什么,忌什么什么。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这是什么意思?”
“黄历上说今天宜纳财。就是说呢,老天都觉得我今天应该来收数。”
“吴璨欠你们多少钱?”沈彬问。
老狼伸出两个指头,“二十万。”
沈彬走回房间。不一会,他提着个黑色垃圾袋出来,在茶几上推给老狼。老狼掂量一下袋子,这重量太轻。他打开袋口,取出里面一捆捆的钱,数了一下,说道,“不对啊。这里只有十万。”
“这些钱你先拿着,剩下的我们过几天再给你。”
“你说缓几天就缓几天?你看我这么多兄弟答应吗?”
“大家都是社会人。”沈彬说,“给个面子,兄弟。”
“这误会可就大了,我可不是你的兄弟。再说了,就算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老狼翘起指甲长长的右手尾指,从右耳挖出一片耳垢,在空中弹飞,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沈彬摇摇头。
“我是你爹!如果你们今天不还钱,我这帮兄弟可就要教你们做人了啊。到时叫你们跪在地上叫我爹,那都是小事。”
一屋子的社会小伙笑了起来。一派其乐融融。只有一个叫吴政京的小伙没有笑,他苦着脸,括约肌努力上提,抵御排泄物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昨夜他在路边吃了一份麻辣烫,现在他亟需一个便坑,他终于忍不住了,举手问道,“这儿哪有卫生间?”
其他社会人,还有老狼都转过头来。噗的一声,吴政京的屁股完成了一次小型喷射。老狼皱了眉头,指着右前方,“那里就是嘛。”
沈彬盯着立在墙边的锤子,这个是方才锤过江美英的,上面还沾有未干的血块。他有所踌躇,想快点打发他们走,但是一时又拿不出更多的现金给他们。看起来拿不到钱他们是不会走的。他瞧见吴政京捂着屁股小碎步跑向卫生间,晓得大限已到,这下是非要动手不可的了。
“啊——啊——”吴政京从卫生间退了出来,两股之间屁滚尿流,山崩海啸般的水状稀粪染黄了他的裤子。他抬手指向卫生间,“那里,那里——”
“干啥呢。大惊小怪的?”老狼说。
大家的目光聚向卫生间,门开半边,亮着阴冷的灯。吴政京转身就跑,却迎面碰上了沈彬。他的双眸愣住了,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徐徐地,他滑落在地上,就像没有骨头的软泥。他的腰间挨了沈彬的一刀,一把折叠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脾脏。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彬已经抄起墙边的锤子,给了旁边一个小伙的脑瓜子一锤。转身,羊角锤一横,尖头的那角撕破了另一个小伙的喉咙。血滋滋地飚向空中,就像自动喷水器一样,洒落在老狼的脸上。老狼一抹脸,被血糊住了的视线才又清晰了起来。他看到吴璨已经从厨房抄菜刀冲了出来。
老狼:“干!”
老狼晓得今天是遇到真正的狠角色了,赶紧抄起铁管与弟兄们一起去围殴沈彬与吴璨。铁管长,刀子和锤子短,五人围殴两人,老狼一下子占了上风。乱棍之下,他们打掉了两人的锤子与菜刀,挥舞铁管满屋子追剿他们。
忽儿,耳边响过嘶嘶的声响。老狼的脸一偏,肩膀还是着了一下。扭头一看,不知何时从房间冲出来的沈平挥舞一把滚滚转动的电锯,大有横扫千军摧枯拉朽之势,他左冲右突,上劈下刺,几下就撂倒了他的人。
老狼最终被逼到了墙角。肩上的伤真疼啊。除此以外,他的手臂格挡的时候也挨了几下,淋淋的血斑驳了衣服。他只好连连求饶,“不玩了,行不行?”
沈彬走在客厅,提着锤子给人补锤。倒在地上的年轻人呻吟着,哀求着,但是沈彬瞅准他们的脑袋,干净利索地挥锤,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老狼看见了卫生间里的女尸,他丢下铁管,扶着受伤的肩膀,悲戚地说,“我就是上来收个数,咋玩这么大呢?钱我不收了还不行吗?”
沈彬拿过茶几上的黄历,上面也溅上了一抹血。他举到老狼眼前,问他,“这要怪你们出门没有好好看黄历。”
“啥?”
“今天宜‘入殓’,看到了吗?”
“只要放了我。”老狼跪在地上求饶,“以后我都叫你们爸爸,行不行?”
吴璨走上来,一脚踢倒老狼,脚踩在他的脸颊上。他说,“在你死之前,我有个问题可以问你。”
“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从小缺爱?不然为啥逮着谁都要认爸爸?”说完,吴璨一刀劈在老狼的脑门上。菜刀嵌在老狼的脑门上,闪着银色的冷光,涌出来的血浸湿他的头发,眉毛,顺着鼻梁淌下,淹过唇上黢黑的胡子,从下巴流落在地板上。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迫压在地板上的脸颊,像是生长在渐渐晕开的血泊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