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忙完后已经很晚了,尸块基本都碎了,一点点地冲进下水道。削出来的骨头还留在桶里,留待过后用压力锅分批熬烂,再用钳子碾碎,依然冲落下水道。之后,沈彬洗了一个澡,冲去身上的血污,抹上柠檬味的沐浴液,好好地搓揉了一遍。从浴室出来后,他命令曼玲也进去洗个澡,然后去房间里找他。
他半躺在床上,开了一罐啤酒。今晚做的烧排骨太咸了,下次应该少放点盐。啤酒喝完后,曼玲进来了。她裹着浴巾,双手攥着浴巾的上沿,看上去惨兮兮的。
“脱掉。”他说。冷冷的语调。
曼玲脱掉浴巾,搭在椅背上。台灯的光从侧面打来,勾勒出她身体起伏的轮廓,在昏黄的光线中就像起伏的沙丘。他走过去,手放在她的腰上,低头去闻她肩头上的气味,有淡淡的青木瓜的味道。他察觉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像受惊的猫。
他叫她上床来。她顺从地平躺在床上,头没有偏向他的方向。他把她僵直的身体扳过来,让她靠在身边,然后抱着,就这么睡着了。从小他就习惯抱着某样东西睡觉,就像有人喜欢靠着墙睡一样,抱着东西睡觉让他有安全感。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他会抱着被子。大多数时候,可以抱着某人总比一个人睡好。今夜他太累了,只想一睡了之。
曼玲一直未能睡着。困在男人的臂弯里,她想起了家里的小满。其实那应该是美味的猫,因为给它铲屎,投食和端水都是美味一手包办。她只是负责逗猫而已。猫并不情愿被她抱,如果趁猫不注意把它掳在怀里,它就会望向一边,露出无聊的表情。若抱紧一点,猫就会从胸腔挤出一声喵叫,像塑料的尖叫鸡一样。每次玩这样的游戏的时候,美味都会呵斥她。美味不止一次对她说,能不能对猫好一点?
以后不会再有美味的呵斥,也不能再抱那只叫小满的猫。在这个夜晚,她刚刚杀死了自己的朋友。她不能再回那儿去了,那个困于城中村的逼仄出租屋。她所不满意的生活,如今也一去不复返了。
漆黑的房间,陌生的窗帘,陌生的床单与衣柜,耳畔是男人粗重的呼吸声。他还打鼻鼾,真受不了。曼玲蜷缩身子,腹部尿意盎然,但是她不想去卫生间解手,那样搞不好会惊醒男人,然后被误会是想逃跑。今天有太多惊吓了,她已经不能再承受什么了。她望向窗外零落的星,盼望着天亮,可是长夜浩荡,黎明还要很久才会到来。
男人翻了个身,压于她胸口的手臂终于抽离而去。她想她也许可以悄悄地下床,悄悄地打开房门,蹑手蹑脚步过客厅,打开两重的门锁,在夜色中离开这个公寓。她会远走高飞,去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她的地方。可是她没有勇气,万一被发现了,她就会变成卫生间里的尸块。所以她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忍受膀胱的隐痛。没多久,男人的手臂又搭了上来,她连翻身也不可能了。她平躺在床上,沉甸甸的手臂就像在火灾中坠落的横梁一样压在她的胸膛上。
从没有一个夜晚,如今夜这般矛盾。天亮了又如何呢?或许天亮后,他们就会杀掉她。也或许真如他们所说,她执行血誓,赎回了自己的性命。可是她该如何面对余生的夜晚?这才是令她恐惧的。在她的生命中,某些东西已经无可避免地改变了。
最终她还是睡着了,在近天亮的某个倏忽的时刻。她坠入纷纭破碎的梦境中,身体蜷在一起,犹如一只受困的惊悸的动物。当沈彬上午醒来,看到她在窗纱的薄影中沉睡,并没有去打扰她。他悄悄地下了床。
从夜总会上看到她时,他就对她抱有好感。她的话不多,而她不说话的时候,总感觉是在沉思。正是这一点吸引了他。虽然因为工作的需要,经常出入夜总会,但是他并不喜欢话多的女人。他说过喜欢她,这或许是他的真心话。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送她钻石,于昨夜召她而来的。他早就预谋好一切,要彻彻底底地拥有一个人,毁掉她原来的生活是最好的办法。当她陷入孤立无援,之后所能仰仗的只有他了。昨夜她惊惶的模样,如今想起,他甚为满意。
站在床边,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她的大半个身子裸露在被单外,一只手压在肋骨下,另一只手对折蜷在下巴处。翩翩的阳光落在她的背上,勾勒出肩胛骨的平滑高光与脊梁沟的幽微阴影。隆起的臀一半在被单下,一半裸露在外。裸露的那瓣像是饱满的月,连接起光洁匀净的腿,顺着年轻的肌肉曲线蜿蜒至足底。岑寂的微风、悄然拂动的轻纱与床上放荡的景象蓦然勾起他非常的情欲,当他的膝盖压在软软的床垫上,女人几乎马上就醒了过来。随后,她的脚踝被粗暴地攥住,摆成“M”字的形状。
三分钟后,他走出客厅。沙发上,吴璨正在吃点心。酥饼、羊汤和韭菜盒子。瞧他大快朵颐的样子,沈彬并没有什么胃口,甚至对他有一些厌恶的情绪。满嘴的油腻,粘在下巴的葱花,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或许他上辈子是个饿鬼。他了解自己的不满来自何处,吴璨不应该在他回来前染指他选中的女人。
或许,吴璨觉得曼玲与以往的女人没什么不同,只是一具迟早塞进绞肉机的尸体。这个短见的男人从来没意识到,他们需要一个新的伙伴,一个在夜总会里卧底的坐台小姐。她会告诉他们哪个小姐比较有钱,哪个小姐比较容易上手,最重要的是,那些小姐少有人会在意她们的销声匿迹。
这样一来,他们选择目标的时候不再是盲人摸象。
吴璨抬起手背抹抹嘴,问他,“房间里的女人要怎么处理?”
“我要留下她。从今天起,她是我的女人了。”
“你真的要留下她?”
“有个女人好办事。”
“有了钱,什么女人办不到?”
“我是办事,不是要办女人。你啊,还是道行太浅。现在杀了她,她一文不值。可是如果她能给我们带来一个小姐,甚至很多很多的小姐,我们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钱。你觉得哪个更划算?”
客厅的窗帘遮得严实,纵使是在日间,客厅也亮着灯。沈彬踱步到窗前,掀开窗帘,觑看外面的光景。窗外晨光从容,新鲜如初,一栋栋楼宇矗立在普照的阳光中。沿街的店铺早已拉起了闸门,长街空荡,几辆警车亮着警灯驶过,转入了西西公寓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