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彬走进房间，脱下睡衣，换上西裤和白色衬衣。西式的衬衣很宽大，有一种超码的时尚。他把衬衣束在裤头内，扎上皮带，扣上金属扣子。之后，他蹲下来从床底找皮鞋。曼玲坐在床上，赤裸坐落在金莹莹的阳光里。沈彬找到了皮鞋，他说，“穿上衣服，我们要走了。”

“我是可以走了？”

“不。你和我们一起走。”

沈彬套上黑色的袜子，穿上锃亮的反射着弧光的黑色皮鞋。站在镜子前，他喷了一些摩丝，把头发梳成中分的形状。他打开衣柜，把所有的钱收拾进一个女士提包。这个提包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姐的。他说，“警察就在楼下，他们很快就会上来的了。你快点穿上衣服，一会提上这个包包跟我一起走。”

曼玲意识到事情于一夜之间的戏剧变化。上半夜的时候，她期盼警察破门而入，来把她从这个地方拯救出去。可是到了下半夜，在她杀了最好的朋友后，她与警察或许已经不再站在天秤的同一边。她拨开窗帘，看到楼下的群众，拉开的警戒带，还有身着铁灰色短袖衬衣的警察。

外面，门铃响了。曼玲骤然紧张了起来，她有一种预感，站在门外的一定是警察。她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不过是过了一个夜晚而已。这或许就是常说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昨夜她作的恶，天上的神明一定都看到了。

“我出去看看。”沈彬说。

客厅的电冰箱上面，置着一台监控录像机。监控录像机上摆着一台12寸的黑白电视，连接着门外的监控，荧幕上映出走廊上的人群。警察说了些什么，物业管理处的小姑娘又摁了一次门铃，说道，“我是物业管理处的。有人在吗？”

沈平心里慌张。警察一进来，就会什么都看见了。卫生间里还有一桶肉和骸骨，以及一颗人头。他看到哥哥从屋里出来，便抓住他问，“警察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一定是管道堵了，才招来了警察。”

“那现在怎么办？”

大门响起了敲门声。荧幕上，一个警察敲过门，把耳朵贴在木门上，仔细倾听屋里的动静。不一会，他侧过头，对肩上的对讲机说了些什么。沈平指着监控，“他们一定是叫人上来了。”

吴璨抓住沈平的衣领，“我们看得到，用不着你在这做大喇叭。”

沈彬打开客厅的一扇门。这扇门沈平从没看见有人打开过，之前他以为只是杂物间，或者又一个房间，没想到这扇门却通向另一个客厅。当他走进这个客厅，他才明白这是隔壁的房间。

“我早就想到可能会有这一天，所以租下了隔壁的902，打通了两套房子的客厅。你们快点穿好衣服，镇静一些，我们从902出去，大家什么行李都不要带，这样警察一看就知道你是跑路的人。记住，我们几个只是出门吃顿午饭。”沈彬说。这个时候，曼玲走了出来。她仍旧穿着昨日的裙子，提着一个女士提包，怯生生地看着他们。沈彬走上去，搂着她的脑袋，“一会你扮作我女友，自然一点，知道吗？”

“这样真的行吗？”沈平问。

“不行也得行。不要把警察想得那么聪明，他们也是普通人。”

走廊上，又走来两个警察。其中一个摘下帽子，扣在摄像头上。荧幕顿时变黑了。沈彬关了录像机，取出录像带，又打开电视柜下的抽屉，取出另外的几卷录像带。他捧录像带进厨房，关上窗户，搬出灶台下的两罐瓶装煤气罐，拔下软管，把气阀拧到最大。煤气嘶嘶地撕破空气，厨房很快荡满了鸡蛋臭了般的味道。他把所有的录像带垒在煤气罐上。

他从橱柜上拿出一盒罐头，用衣服包裹起来放进微波炉。他调了五分钟的低火加热，然后拉上厨房的推拉门，锁上门扣，对大家说，“大家快点出门，如果你们不想从九楼炸飞的话。”

门外，胡平让大家离门远一点。既然敲不开这扇门，这里已经没有物业管理处的什么事了，他让小姑娘下了楼。他站在门的一侧，拔出枪，问梅峰，“你觉得事情跟这房间里的人有关吗？”

“不知道。”梅峰说，“但是小心点总是好的。”

以前就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有一次，他去一栋居民楼搜捕疑犯，排查其中一户人家时，里面有动静，但是一直都没有人开门。在梅峰敲门的时候，有一个男人光着身子爬出窗户，站在外窗的空调主机上。很快，他就因体力不支摔了下去。从五楼坠落，砸穿了雨棚，最后落入一个垃圾桶中。他并非疑犯，只是在人妻家偷情的野汉子罢了，听到敲门声以为是主人家回来了，慌不择路才翻了窗户。为此，他付上了下半生在轮椅上度日的代价。为了这件事，他的家人还来派出所闹过几回。

思量之际，隔壁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四个男女，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搂着女人的腰走在前面，另外两个男人跟在后面。看到走廊上的警察，穿西装的男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胡平说，“警察干活。”

“我看到楼下有很多警车。”沈彬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无论什么事都不关你事。”

“当然。”

“快走吧。”

“我就是想问一下，这栋公寓是有什么危险吗？毕竟我们都住在这里，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警察呢。这让我们很不安。”

“如果你们不想碰上什么危险，就回房间待着，或者离开这条走廊。”

“我们走吧。”吴璨不耐烦地说。他不知道沈彬为什么要跟警察搭话，本来他们可以直接走开，坐电梯下楼的。难道这迫在眉睫的危险竟让他觉得兴奋起来了吗？

四人转身往前走去。梅峰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寻常，他应对警察实在过于娴熟，只有经常跟警察打交道的人才会这样。他喊道，“站住！”

他们停了下来，回头望向梅峰。梅峰问，“你们知道901住的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沈彬说。

“你们什么时候搬来这里的？”

“今年上半年。”

“你呢？”梅峰问曼玲，“认识隔壁的人吗？”

“不认识。我第一次来这里。”

“怎么你们两个说的不一样？”

“我们三个在这住了好几个月了。”沈彬说，“但是我女友是第一次来，她来找我玩儿。”

“有听过隔壁有什么异常的声音吗？”

“什么异常的声音？”

“就是你觉得异常的声音。”

“楼上倒是有。”

“说说？”

“楼上每天午间都有小孩拍球，总是吵得人没觉好睡。”

“我们问的不是这种。”胡平插了一句。

“你指的是哪种？”

梅峰愈觉得他们可疑，尤其是那个女人和学生模样的青年，眼神躲闪，神思恍惚不定。他问，“你们白天都在家？不用去上班？”

“我们上夜班。”

“在哪里上夜班？”

“酒吧。收拾一些惹麻烦的人，有时候也要请你们帮忙，但是老板一般都不愿意叫警察。我知道你们很忙，不愿意麻烦你们。”

“在酒吧给人看场子？”

“可以这么说。所以通常我们睡到中午才起来。”

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说得过去。关于白天还在家里睡觉，关于为什么娴熟与警察打交道，但是谁知道这个男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呢？梅峰觉得刚才不应该让物业管理处的小姑娘下去，不然也许可以从她那里了解更多的信息。

“我们没有犯什么事吧？”

“没有。”梅峰说，“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

“那我们可以走了？”沈彬抬腕看了看手上的石英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当击铁撞上铃铛的火石，这群警察一定会收到一份意外惊喜。

“恐怕你还得跟我们回去做份笔录。”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是针对你们。这栋楼的每个人，我们都得找他们问话。”

爆炸轰然而起，楼道好像地震般摇晃起来，气体冲击波震碎了整个走廊的玻璃。所有人都惊得肝胆俱裂，梅峰下意识地蹲在地上，他担心还会有下一次爆炸。可是等了一会儿，再也没有别的动静。空气里氤氲着火的焦味，浓烟从门缝底下漫出，翻卷着上升。这时候大家才确定是901发生了爆炸。有两个警察开始撞门，他们的身体轮番撞击在木门上。梅峰握紧枪，左右扫视走廊，这才发现那四个男女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