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破门进入房间。轮番撞击木门未果,胡平一脚踹在木门上,门板竟然裂开了,他的脚卡在上面。秦汉域从洞口伸手进去,拨开防盗锁的插销与链子。浓烟从屋内漫出,当大家捂着鼻子冲进去的时候,胡平的脚仍然卡在木门上。他看到梅峰没有进屋,跑下楼去了。多年后,当谈起往事,胡平或许会说起当初就是自己踹开了门。而脚卡在门板上的这件事,则会让这件轰动一时的凶案更贴近个人历史。
爆炸发生在厨房。推拉门破碎满地,半个厨房炸得稀烂,橱柜和客厅的窗帘都在火中,吧嗒吧嗒地、细细密密地响,好像千只万只吞噬庄稼的蝗虫。荡着黑色灰烬的烟从天花板压下来,空气都是烫的,混杂着呛人的焦臭。
大家涌进卫生间去取水灭火。第一个进去的是秦汉域。他受到莫大的惊吓,遽然滑倒在地上。一个女性的头颅摆在窗台上,闭着眼睛,披头散发,犹如海草一样垂落。胡平跨过他,走向角落的两个白色塑料桶,其中一个,剩下一些残缺的尸块,散发着甜腻的腥血味儿。角落里蜷缩着一卷水管,他把它接在水龙头上,铜制的一字开关拧到最大。喷洒的水管扑灭了四处蔓延的火,还有人把卷起火舌的窗帘扯下来,七脚八脚地乱踏。
火没有多烈,而且进来得早,很快就扑灭了。尽管经历了爆燃和火灾,还被冲进来救火的警察弄得一片狼藉,但是屋子里遗留的证物和痕迹还是多得惊人。除了卫生间发现的头颅与尸块外,在三间卧室采集到许多指纹、毛发和鞋印。在洗手台下发现一个女孩的证件,在一间卧室的衣柜发现一个大编织袋,里面是一堆女孩的旧衣物、包包和高跟鞋。
法医穿上一次性鞋套,拉上卫生间的窗帘,关上门,在墙壁、地板、角落、马桶和洗手台喷洒鲁米诺试剂。令人震惊的是,这些地方遍布大量的喷射状的蓝色荧光,甚至天花板上也溅上了许多点状荧光。血迹简直是无处不在。无法想象,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发生过如何惨烈的杀戮。
梅峰在楼下寻人不遇后,又回到了楼上。他与胡平站在门口,望着门梁上的监控摄像头。胡平说,“录像带已经烧毁了,我们在厨房发现破碎的录像带盒子和几段残缺的磁带。看来这些人准备得很周全,早已预想到了一切。他们有这样的心思,做点什么不好呢?为什么偏偏要干这个?”
“也许他们就是把这个当成生意呢?所准备的一切,不过是控制风险的方式。”
“杀人是一门生意?”
“有些人就是。”梅峰说,“现在看来,今天他们从所准备的一切中获得了回报。他们刚从我们的眼皮底下跑掉了,不是吗?”
两个客厅之间的门打开了,有警察拉着警犬在902房搜索。黄黑色的德牧探低脑袋,在地上四处嗅来嗅去。胡平说,“这帮人在三个月前租下了901。在租房的时候,他们就问过房东隔壁房间是否有住户。过了半个月后,他们中的另外一人租下了902。房租每个月都会准时打到两个房东的银行卡,所以他们都没有上来看过房子。”
“你见过房东了?”
“见过了。”胡平说,“他们都十分懊恼,埋怨,喋喋不休不该把房子租给这些人。现在他们倒了血霉,房子再也难租出去。”
“毕竟,他们又不认识那些死去的人。”
“是啊。”
“他们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东西吗?”
“几乎没有。租房用的证件都是假的,他们对租客的接触也不多。”胡平说,“但是他们走得匆忙,屋子里到处都是他们的指纹,而且我们已经见过他们了,抓到这几个人只是时间的问题。”
梅峰盯着走廊上满地的玻璃渣子,警员的鞋底压过的时候响起轻微的挤压声。他又想起那个在走廊上与他说话的男人,从容,自若,早就算好了煤气爆炸的时间。他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乐观。
“……卫生间有一桶尸块,还是新鲜的。我们还在卫生间的墙壁发现了一些陈旧的血迹,在床底下的一个编织袋里,有好几双不同尺码的高跟鞋。”
“就是说,死者不止一个?”
“肯定不止一个。”
“昨晚在台球厅伤人的,可能也是他们。”
“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昨晚他们可真够忙的。”
“今天他们会更忙,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逃出这座城市。”胡平说。
现场的警员越来越多,杂乱而忙碌。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警员也想进来,他们只是想看一下现场,好在以后的某次闲聊的时候说点什么。他们不得不在走廊上再设了一条外围警戒带,只让一些有工作任务的警员进来。
“有了嫌疑人的照片发一份给我。我叫台球厅的老板过来,给他做辨认。”梅峰说。他们离开走廊,下了楼。经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他们把脚上的蓝色鞋套丢进垃圾桶。两个人在垃圾桶旁抽了一根烟。梅峰把烟雾吞进肺部,又从嘴里吐出来。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冥冥中的命运正不遗余力地把他卷入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