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突如其来的歌迷

凌凯被拘留是今天下午刚发生的事，田多多一下飞机后就立马跑去找沈安洛商量对策。

俩人约在警局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田多多刚一推门进入，就看到沈安洛的脸绷得死紧，隔着五米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低气压。

“现在怎么样？”田多多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俩人好几日没见，但谁都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到底怎么样啊？你这么严肃搞得我都有点慌了。”

“恐怕，恐怕情况不太乐观。”沈安洛的双手交握着放在桌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桌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未成年人饮酒加酒驾加二级袭警。”

“啊？未成年？搞笑吧，他哪儿没成年了。” 

“在美国，严格讲，21周岁才成年，21周岁以下是不允许饮酒的，他还差几个月。” 

“这么严格啊？那到底会怎么样？”

“如果只有未成年人饮酒这一条，应该只会被处以一定罚金，加上酒驾的话，就要上少年法庭，交缓释金……”沈安洛的语气越来越沉重，“主要是袭警，可能会坐牢……”

听沈安洛这么说，田多多也一下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可他现在还是在校生诶，学校能不能出面保护他？”

沈安洛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更凝重了，“但凭未成年饮酒这条，学校就会把他开除。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留学生在party上喝酒被捕，学校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开除的决定。”

“天啊……”后果的严重性还是超出了田多多的预料，“这可怎么办才好，对了，你通知他国内的家人了吗？”

沈安洛无奈地摇了摇头，“全都联系不上，我去问了平时经常跟他一起玩的那几个男孩，大家都说他和家里的关系很不好，好像早早就断绝了联系，也不问家里要钱，平常就靠自己打打零工，倒卖倒卖东西赚取生活费。”

听沈安洛这么说，田多多的眼前立马就浮现出凌凯那副瘦削的样子，176的个子，差不多只有一百斤，瘦到眼窝都瘪进去，诶，他的生活一定也过得很难吧？想到这里，田多多的整颗心都忍不住软了下来。刚在赶来咖啡馆的路上，她还恨得咬牙切齿，不停咒骂，“这个小兔崽子，上次那块把我害得这么惨，现在竟然又搞出事被抓，现在我竟然还因为他的破事一路狂奔在路上？真是气死我了！”

如今，田多多的心里却满是伤感，还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疼惜，“今年是他本科最后一年，平时你这么语重心长教导他，我也兢兢业业辅导他这么久，好不容易看他就要顺利毕业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了这么严重的问题。他的家人不管他，我们俩怎么都不能放弃他啊。”

“不会的，我绝不会放弃他的，”说实话，沈安洛也没想到田多多会对凌凯的事情这么上心，但他笃定地告诉田多多自己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凌凯，“多多，其实我帮凌凯也是在为自己赎罪。”

“赎罪？”田多多不解。

“嗯，”这么多年来，陆炎的事一直是压在沈安洛心头的一块大石，他从来没向任何人说起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面对田多多，他第一次有了把这件事倾吐出来的欲望，就像是告解一般，他想说，或许是说给田多多听，也或许是说给他自己听。

“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叫陆炎……”沈安洛不急不缓地说着，那些尘封多年的往事带着一股岁月的烟尘扑面而来，呛得沈安洛的双眼都有点酸涩。

听着他的描述，田多多的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两个小男孩的身影，一起蹲在马路牙子上吃冰糖葫芦，沿着城墙角边走边喝北冰洋，并排骑着自行车看胡同口的银杏树叶慢慢掉光……说实话，田多多的心里还有些许羡慕，羡慕这样有人陪伴着一起长大的童年。

但很快，沈安洛的语气也慢慢开始沉重起来，因为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因为相去甚远的性格脾气，长大之后，两个人竟越走越远。陆炎父母好胜，又常把沈安洛作为比较对象，一次考试考不过沈安洛，陆炎要在家遭受毒打…….

回忆又来到了初二暑假的那天，沈安洛去陆炎家送还他落在教室的作业本，却意外听到了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和无比残忍的真相。

“我真的从来不知道他在家会遭受到这样的对待，我从来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后来，我为了让陆炎不要再被爸妈打，为了他能顺利考过我，每次考试我都故意考差点，故意留一些题不做，我以为我这样是在帮他......”

“后来，我们俩一起来美国留学，但很快，问题就来了，国内应试教育的那套非常僵化，根本不适用于美国，而他又从小在极端严酷的教育环境下长大，自我认知非常容易失调。当他发现身边的人都很优秀，都比他优秀的时候，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曾经他可以靠考高分来证明自己，但如今，却连成绩都一落千丈，他完全无法接受，彻底崩溃了。”

“渐渐地，他开始逃课，不来学校，不是在家打游戏，就是夜夜笙歌，整日泡吧。我听说之后气得不得了，便跑去找他，”那天晚上的每个场景都历历在目，沈安洛跑遍了酒吧包间，才找到正在推杯换盏的陆炎。 

“我把他拉出包间，我告诉他逃避是没有用的，要调整心态，努力去适应。但他却完全不听我的，我们甚至还大吵一架。”沈安洛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像是在强迫自己去面对记忆中那段最沉痛的过往。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晚上陆炎看着他的眼神，还有他恶狠狠地说出的那些话，他说，沈安洛你不要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前卷子上永远空着几道大题故意让我得第一，但我根本不需要你可怜！

“我当时很震惊，也很生气，于是我就赌气好几天没去管他。后来，后来，就传来他被退学后承受不了自杀的消息……”沈安洛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这是我这辈子最最后悔的事情，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没有因为个人情绪而不理会陆炎的话，说不定还能拉他一把，也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不不不，你不要这么责怪自己……”这是田多多头一回看到沈安洛这么痛苦这么无助的样子，她想开口安慰他，却觉得自己的语言竟是如此苍白无力。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沈安洛为什么总是这么好，这么乐于助人了，他并不是她所认为的假圣母，他只是在用自己百分百的付出来填心底那个永远都填不满的洞。

“当我第一次见到凌凯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和陆炎很像，其实他们都是很聪明的人，但一直没找到跟世界和解的方式，似乎非要撞个头破血流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看到凌凯也如同陆炎那样堕落自毁的时候，我真的很痛心，我只想尽心尽力把迷途的他拯救回来，希望这次我还来得及，希望这次还不算太晚。”

“会的会的，”看着沈安洛如此自责难过的样子，田多多突然一把握住了他交叠在一起的手，突然感受到田多多掌心的温度，沈安洛整个人都一震，他抬起头看着她，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但她的眼中丝毫没有羞怯之意，反倒全是满满的鼓励与坚定。 沈安洛望着田多多，却分不清此刻激荡在自己心底的奇异感受到底是心动还是感激。

从警察局把凌凯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下午了，沈安洛替他交了缓释金，和田多多一起去警察局接人。

原来那天晚上凌凯喝了两杯酒正准备睡下，突然接到电话说和他一起玩rap的黑人兄弟被打了，他一着急就借了邻居的车出门，结果刚上路就碰到了执勤的警察。

从警方执法记录仪所拍到的画面来看，凌凯出示了自己的驾照，并根据警察的要求下车走了直线，但不知道为什么下一秒就突然抡起拳头直接打了警察。

沈安洛和田多多都觉得非常奇怪，虽然凌凯平常吊儿郎当的，但并没有这么严重的暴力倾向，动不动打人这事肯定做不出来，何况打的还是警察。如果说是真的喝多失去理智，那下车走的那条直线就不可能这么直。

通过“袭警”行为来判断其酒驾，沈安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在沈安洛准备为凌凯先找一个律师的时候，把车借给凌凯的邻居突然送来了行车记录仪。大家一看行车记录仪拍下的视频，这才发现，原来是那两个白人警察出口冒犯在先，凌凯被激怒之后才做出打人的举动。

最坏的是，他们上前辱骂凌凯的时候还顺手关掉了胸前的执法记录仪，这才变成凌凯醉酒后失去理智突然袭警。中间最重要的那段被凭空“剪掉”，完全颠倒了事情的黑白。

不过，还好行车记录仪及时拍下了一切，这才帮凌凯还原了事实的真相。

而学校那边，还记得沈安洛第二次见到凌凯的时候，俩人在学校门口起了争执，凌凯盛怒之下抡起拳头准备打沈安洛，却因为气血一时上不去，腿一软，眼一黑，整个人直接晕倒了。是沈安洛送他去的校医院，医生说他好几天没有吃东西，这才低血糖晕了过去，而且诊断出他是由抑郁引起的厌食和睡眠障碍。

适量饮酒帮助睡眠是当时医生给的建议，加之严格来讲，凌凯所饮用的量还没到达酒驾的标准，沈安洛赶到校医院，请那天为凌凯看病的医生开具相关证明，又把证明送到了校务处，这才把学校这边的危机也彻底解决了。

忙活了整整三天才把这些事情解决，等到去警察局接人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下午了。沈安洛和田多多顶着巨大的黑眼圈，拖着无比疲惫的身躯准备去警局，这个时候，田多多又突然接到了孙含之的电话，说是有事找她帮忙，一问什么事，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无奈，田多多只好先让她过来找他们。

孙含之很快就到了，三人站在警察局的大厅一同等凌凯出来。没想到凌凯看到他们的瞬间，脸色骤然一变，整个人突然变得很阴沉。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孙含之，他更没想到会让自己最喜欢的人看到自己人生中最落魄最难堪的一幕。其实他根本不介意坐牢，甚至坐牢坐到死他也无所谓，但他不愿意让孙含之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不愿意像现在这样，所有的尊严都被挫碎。

凌凯梗着脖子，把手里的夹克外套往背上一甩，目光冷漠地径直走过他们，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田多多一把拉住了他，“诶诶诶，臭小子你怎么回事，被关晕了是不是，我们为你忙上忙下的，你一句谢谢都不说？”

沈安洛立马打圆场，向田多多摇头示了示意，“他心里也不好受。”又转头对凌凯说，“凌凯，我们帮你这次，但帮不了你下次，更帮不了你一辈子。你是个聪明孩子，经过这次，应该已经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我相信你一定会改的，也一定能顺利毕业的。我真的很希望，以后我可以很骄傲地对别人说，那个很著名的说唱歌手K K Ray是我学生。”

“你怎么知道我还有这个名字？”

“你就是K K Ray?”

凌凯和孙含之几乎同时惊呼出声。一直以来，凌凯都会以K K Ray这个名字在网上发布一些自己写自己唱的歌曲，虽说也积累了几万粉丝，但终究还是未成大气候，所以他也从来没向任何人说起过，却没想到沈安洛竟然知道这个事情。

“Wow，我竟然见到了K K Ray本人，我竟然还认识他！ Up was the only direction your compass navigate......”孙含之还随口唱了几句凌凯之前写的Rap。

“你，你怎么也听过？”凌凯更加惊讶了。

“当然啦，本来我就喜欢说唱，偶然发现了你，一听，觉得还不错诶！而且你有写中文的，也有英文的，很符合我的口味，就一直follow 了。”

“你发在网上那些歌我都有听哦，话说你最近好久都没发了诶，之前那些真的不错，还有吐槽留学生的那几首，我最喜欢了！都会唱呢！”

听孙含之这么一说，凌凯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久违的笑容，“是么，我其实就随便写写。”他甚至还害羞地抓了抓自己的头皮。

“你，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以后就多写写。”

“好诶好诶。”

凌凯的心情一下就开阔了起来，他没想到孙含之竟然听过自己的歌，没想到在自己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的同时，她也在无意中关注着自己的音乐作品，两人之间，似乎已经有了一些隐秘的牵连。看着孙含之的笑容，凌凯在心里默默发誓，自己一定要痛改前非，好好创作，早日成为纽约有名的rapper。

要是沈安洛现在能听到凌凯的心声的话，非得气死不可，没想到自己无数次语重心长的教诲，竟然还抵不上孙含之轻轻的一句话。诶，爱情可真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助力剂。

四人在警察局门口分别，沈安洛和凌凯各自回家休息，只剩下田多多和孙含之两个人，田多多这才开口问孙含之，“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要让我帮啥忙了吧。”

“墩墩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二，二手奢侈品寄卖店。”

“什么？孙含之你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