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新年快乐
Jesse Livermore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投机就像山岳一样古老”。
1907年,他预判股市大崩盘,在一天之内赚了300万刀,连JP摩根本人都为了救市跑去跪求他收手。1929年,他又在大崩盘前做空,这次更厉害,赚了1亿刀。
根本没有人想到,这位富豪最早手里只有五块钱美金。
但就是靠着这五块钱美金,他白手起家,坐拥曼哈顿公寓,长岛别墅,欧洲城堡,专用的铁路客车车厢,甚至还有那个时代根本无法想象的私人飞机。
有趣的是,这位“投机”之王,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赌徒。
更有趣的是,今天Ryan不上桌,派田多多应战,这么一来,赌桌上一共七个人,竟全是金融圈人士。
都说这个行业的人好赌,仔细想想倒也make sense.赌徒和金融家都有着超越常人的欲望和野心,放在他们眼前的,都是巨大而不可抵挡的悬赏。
这悬赏仅仅是金钱吗?
不,其中的投机与侥幸,冒险与刺激,根本无法衡量,还有我们不争气的大脑,仅仅是“预感”自己会赢 ,就会提前分泌出多巴胺来。
人在赌桌上,失落有多巨大,快乐就有多癫狂。
而有些人,要的就是极致的兴奋和彻底的狂欢。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场赌局也该结束了,五输两胜,除了陈亦舟和田多多,其他五位都输得很惨,但陈亦舟突然提出再加一局,显然是因为田多多赢了大头,他心有不甘。但没想到的是,剩下的五位立马就答应了,果真是越输越想玩,每个输家都指着下一盘能回本呢。
只有田多多已经起身,“不玩了不玩了,我要回家。”转身就去拿外套,手刚一伸出就被Ryan给按住了,“再玩一局吧。”田多多抬头,Ryan正睁着深邃的大眼睛看着她,眼里饱含哀求,田多多无语,大哥,你在旁边看别人玩都能这么起劲儿?Ryan继续哀求,还伸出手指比了一个1的手势,“就一局,最后一局。”
田多多败下阵来,会撒娇,真的了不起。“好了,最后一局。”已经抬起的屁股又重新坐回了座位。
这一局的盲注是500/1000刀,田多多的心里有点忐忑,但她看了眼底牌之后,一下又充满了信心,KK,这把估计稳了。身后的Ryan看到牌后更是在心里疯狂窃喜,还好田多多又提前给他套了个面具,不然估计他现在的脸上已经写满了两个字——“很大”。
“Call.”
“Call.” 前面两个人都跟进了一千,田多多在Button上加注到7千5.但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个关头,陈亦舟竟然All in.了
看到这架势,其他几个人都选择缴枪弃牌。但Ryan可高兴坏了,要不是现场情况不允许,他恨不得站到桌子上仰天大笑三声!但当下关头他只能先憋着,等到最后亮底牌的时候,再把这三声大笑给喷出来。
可就在Ryan已经开始畅想胜利的美妙滋味的时候,田多多突然冷不丁喊了句,“弃牌。”
“What?”这回Ryan没有绷住,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What?”他无比震惊地看着田多多,她疯了吗?还是自己疯了?KK,连田多多自己都说过,从概率上讲,这是要摸221把才能拿到的好牌,比它大的底牌也就只有AA。
“What?” Ryan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的愤怒与震惊,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说了几十遍的what。
但更惊人的事情还在后头呢,等陈亦舟缓缓亮出自己的底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竟然真的是AA。
“What?”这次从Ryan口中说出的是加大加粗深红色的what,只见他的嘴张得大大的,两只手疯狂挠着自己的头发,刚才自己目睹了什么神局?这猝不及防的连续转折,把他的情绪一下踩到谷底,又骤然抛上顶峰,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快要爆炸了。
那天晚上的田多多虽然没有成为最大赢家,却成了神,大家都在议论这个东方女孩是不是有透视眼,还是练就了什么神秘的Chinese Kungfu?
回家的路上,Ryan也不停地问田多多,“你到底是怎么猜出他手里的牌的?”
“你干嘛这么激动,这次咱们也没赢过陈亦舟。”
“不不不,这不一样,虽然最后钱是他赢得多,但咱们这仗打得漂亮,你是不知道,最后陈亦舟翻牌的时候,大家脸上的表情喔,真是比看恐怖片还惊愕,我觉得这次得算咱们赢了,你成了牌桌中心!话题女王!而且总的来说,咱们也是赢钱了。”
“你还说!”田多多狠狠打了一下Ryan的头,一点没留情,“要不是你非要玩最后一局,咱们赢得还要多呢!你还好意思说,真是气死我了。”
“我的错我的错,最后一局输的不算,你拿之前赢的那些。”
“那倒不用。”
“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吗?”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的确定,只是那把他确实自信得有点不正常,喊all in 之前,他看都没看左手边的下家大盲,还有另外跟进的两家,连看都不看诶,直接把头就往右转了,这么自信,那手上拿的肯定是好牌。而且,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最后一把看完牌的时候,陈亦舟很小心地拿筹码压住底牌,这个动作是他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根据这两个细节,我猜,他手上一定是很好的牌。”
“啊?就这么猜出来的?但咱们手上的牌也很好啊,就比他差那么一点点而已,你这一步走得也太险了吧。”
“我还没说完呢,其实我看到陈亦舟在最后一局捻开底牌看的时候,两张牌的距离要比之前分得宽一点,只有A要露出多一点才能看全。我就猜他手里是一对A咯。”
“What!?”
“你别What了,一晚上都What了多少回。”
“Dollar你真的是神诶,光靠眼睛看就能看出这么细微的差别,那才几毫米啊……”Ryan 再次被田多多震惊。
“也没什么,我只是对数字敏感,顺带对距离也比较敏感而已。”田多多没有告诉Ryan,最后弃牌的时候,她的心里也很没底,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的耳边响起了那位女VP的话,有欲望是好事,但最后能成事的,一定是对自己的欲望拿捏得很好的人。
田多多没再说话,Ryan的车也缓慢驶入黑夜,朝田多多家的方向开去。这注定是一个值得铭记的夜晚。
哦对了,故事还没讲完,那个被奉为“投机天才”的Jesse Livermore最后怎么样了呢?很可惜,因为激进投资,他很快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家输光了,破产三次,债台高筑,落魄到连威士忌都买不起,谁能想到,他最后的结局竟然是在一家旅馆的卫生间,开枪自尽。
有些时候,转身放弃真的比一味跟进需要更大的智慧和勇气。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春节。
田多多长这么大,第一年没有回家过年。年关将近的时候,她还在公司加班,办公室的楼层很高,从巨大的玻璃窗望出去,街道上疾行的路人和车辆,都变成了一点细微的浮动。但倘若看得再久一点,就能发现,这些细小的浮动正首尾相衔,试着交迭成更大的波涛。
从华尔街出发,无数的人和车流正拧成一股劲儿,正慢慢成为维系整个曼哈顿岛,乃至整个世界生生不息运转的力量。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这里永远在快速前进,永远不会停下来。永远不会。
田多多忽然觉得很好,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忙碌把她结结实实地给保护起来了,毕竟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过节。
中秋节讨厌,田一土每次都会拿出去年就已经过期的五仁月饼,逼田多多嚼里面像电线一般的红绿丝;端午节讨厌,别人家都热热闹闹参加赛龙舟活动,只有田多多家,因为田一土经常为了省钱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从来都没有人来叫他们;春节更讨厌,原本就不多的亲戚,早因为田一土既不送礼也不给红包,而不来往了,每年除夕夜,都只有父女俩孤零零地在家吃剩菜。
没有新衣服,也没有压岁钱,破闭路电视也会在那一天信号变得奇差。看不了春节联欢晚会的两个人每次都只能早早地上床,更惨的是会在半夜被窗外的烟火声吵醒,然后再也睡不着。
田多多觉得春节真的讨厌透了,是节日,把她原本觉得稀松平常的生活一下就变得可怜起来。别人家的热闹永远都在提醒她,你是没有妈妈的孩子。
“太好了,今年终于不用过节了”,临近年关的那几天,田多多就是抱着这样铁骨铮铮的心情,愈发激情四射地投入工作。但万万没想到,公司突然人性大发,给中国实习生放了三天假。
这下,田多多的心情真的是一言难尽。
更难过的是,年二十九那天,她还被王佩琦拉去了法拉盛买年货。
“我看你闷在家里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特意拉你出来感受感受外面节日的氛围。”没想到,王佩琦早就看出了田多多的郁闷。
“工作压力太大了。”田多多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觉得自己凄苦,便随意扯了个工作的幌子。
“工作不开心啊,”王佩琦倒是很认真,一边选购着货架上的商品一边耐心地开导田多多,“刚开始工作嘛,肯定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慢慢就好了。而且你们公司这么大,同事间的人际关系一定很难处理吧?”
“诶,”被王佩琦这么一说,田多多的滔滔怨言一下被引了出来,“你还别说,真是很累,就是每个人之间都提防着彼此,跟防贼似的。”
“起身上个厕所都要锁住自己的电脑屏幕,生怕被谁看走了什么秘密,更怕谁突然用你的电脑做点什么。compliance leave 服从事假的时候,还要被迫接受调查,还有还有,我们的邮箱也是被监控的,要是在上班时间做点别的什么事情......哦,哪有什么时间做别的事情,能抽空去个洗手间就不错了,话说我之前还看到女VP在厕所哭呢。诶。”
“听你这么说,也太没人情味儿了,还是咱们中国人好吧,过年的时候到处都喜气洋洋,人和人之间呐,热乎,你看,就连不认识的路人都还会祝你新年快乐呢。”
听王佩琦这么一说,田多多对春节那份“负隅顽抗”的心情突然就有点松动了。来纽约这么久,这是田多多第一次来法拉盛。但当她真的置身于此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这里也太中国了吧,时不时就能听见的乡音总让田多多有种错觉,自己是不是其实还在福建的某个市,而不是在千里之外的纽约。
可尽管这里又老套,又俗气,但到处都充斥着一股子生龙活虎的土。满大街循环播放的“恭喜发财”,“新年好”的拜年歌,到处挂满红艳艳的灯笼,金灿灿的元宝,甚至连她们俩此时正置身的中国超市,一进门,就是一幅巨大年画,上面画着喜鹊衔梅枝,下书四个大字“恭贺新春”,周围还有一圈金色的亮片纸,泛着一股老气又廉价的光。说实话,国内早就不做这样的新年装扮了,但千里之外的异国,却依旧沿袭着这样大红大黄包礼物式的装扮方法,就像小时候为了上台表演大合唱而特意打的腮红,用力过了头,看起来似乎有些可笑,但田多多多看了几眼,竟又有点心软了起来。
诶,都怪刘德华唱得太煽情。
“琦姐,我们明天吃什么啊?”田多多一边还在伤春悲秋,鼻子突然闻到了一股特别香的味道,是大肉包!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过年是不是应该吃好点啊?”人在他乡,胃总是比心更容易投降。
“吃火锅吧。”
“火锅好火锅好!”田多多立马拍手叫好。
说起来,火锅真是个神奇的食物,不管你是四川人还是东北人,不管你是上海人还是新疆人,都喜欢吃火锅。众口难调,但火锅可以。
说到吃火锅,田多多的情绪一下就噼里啪啦被点燃了,不能想,光是想想田多多的胃就已经开始不争气地分泌火锅专用消化液。什么肥牛片,福州鱼丸,冻豆腐,鸭肠,毛肚,豆皮,宽粉……调一碗油碟,再要一碗麻酱,岂不爽哉!
可吃火锅最好多点人,起码三五好友围着一口云蒸霞蔚的大锅子,热热闹闹地吃上好几个小时,大家的脸都被热气熏得潮红潮红的,嘴巴也被辣得红艳艳的,腆着肚子瘫在座位上缓不过劲儿来,这才算是一顿畅快的火锅。
想到这里,田多多突然萌生了一个主意,不如叫些人一起来家里吃火锅,反正过节,人多还能热闹点,这么一想,她立马掏出手机给几个人发了消息,“过年来我家吃火锅吧”,想了一下,又咬咬牙,加上了几个字:“我请!”
“琦姐今天我来买菜吧。”田多多拍拍胸脯,毕竟自己叫了这么多朋友来家里吃饭,但当她看到价格的时候,还是傻眼了,一盒豆腐竟然要七刀?
“别拿这个别拿这个,拿别的。”
“诶,这个怎么也这么贵。”
田多多有点后悔了。
除夕夜,原本冷冷清清的家一下来了好多人,田多多刚开始只叫了郑鸳,孙含之,沈安洛和Ryan,但沈安洛又叫了凌凯和杨全,而Ryan带了陈亦舟,家里一下就挤满了人。
说好是田多多请大家吃饭,但大家都带了各种礼物过来。特别是沈安洛和陈亦舟,除了礼物之外,还带了很多食物。沈安洛买的海鲜和肉类,多到饭桌上都放不下,陈亦舟则提了很多酒和水果过来,还买了非常精致的小甜品。
本来田多多还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因为心疼钱,没怎么舍得买菜,还在担心会不够吃呢,这下好了,家里的冰箱都被塞满了,不仅这顿,感觉下个月的菜都不用买了。
话说,沈安洛他们来得最早,离开饭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沈安洛就带着凌凯和杨全来了,“你怎么来这么早?”
“怎么好意思直接过来吃饭,我想着早点过来帮忙。”
“那你会做饭吗?”
“不怎么会。”沈安洛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呢?”田多多转头问凌凯。
“啊?我?”
“好了,跳过。”
“我会。”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的杨全突然说了句话。
田多多看他也是一副很会做的样子,也就不假客气了,“那你进去帮琦姐吧。”
王佩琦从下午忙到现在几乎没停过,洗菜,切菜,装盘,除了火锅之外,王佩琦还特意准备了几个大菜,田多多早就提出过要帮忙,但她兴兴头头在料理台前打转的样子,太像个小老鼠,实在碍事,王佩琦便拒绝了她的好意。
“琦姐,让这位杨大哥给你打下手吧,他好像很会做饭的样子。”
“好好好,你快出去招待朋友们吧。”王佩琦边说边转身跟杨全打了个招呼。
杨全点头示意,但也不说话,进厨房后就自顾自地削起土豆皮来。
紧接着,孙含之到了,这些人里就数她最不生分,虽然是头一回来田多多家,但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一进门,把身上的大貂一脱,都不用人招呼,直接就盘腿坐到了沙发上。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凌凯,正闷头打游戏,孙含之落座后,便也自顾自掏出手机打起了游戏。这两人谁也不跟谁说话,就这么沉默地激战着,各自安好。
过了一小会,郑鸳来了,郑鸳知道沈安洛今天也在,特意打扮得格外美,连脸上都挂着满满的笑意,但一进门,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凝固了。沈安洛正和田多多一起在布置碗筷呢,画面之协调,令郑鸳咬牙切齿。
“新连夸了!”郑鸳正打算说点什么来打断眼前的两个人,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是Ryan和陈亦舟,“这是刚才在路上,陈亦舟教我的中国话,是不是说得很好!”
听到Ryan的话,沈安洛和田多多不约而同停下手下的动作,抬起了头,“啊,大家都到了啊。”
这下,人都到齐了,刚好菜也都上桌完毕。
“开饭咯!”随着田多多一声大喊,所有人都坐到了桌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