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极品燕窝也有毒

田多多坐在椅子上大概呆滞了0.3秒，尽管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还是飞速滚过几个数字，0.3秒后，田多多整人像是触电般从椅子上弹起来，立刻拿起手边的电话打给老板。

“嘟嘟嘟……”电话那头一阵忙音，田多多焦急坏了，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下意识把发青的指节拿到嘴边用牙关紧紧咬住。“嘟嘟嘟……”现在是凌晨四点，老板的工作电话根本没人接。田多多当机立断，挂了电话，马上又拨了郑鸳的私人号码。

“喂。”郑鸳接了，声音迷迷糊糊，一听就是才刚从睡梦中被田多多吵醒。

“出大事了郑鸳！”

“嗯……”

“我前几天不是觉得那个模型有问题么。”

“嗯。”郑鸳知道这事儿，田多多一早就告诉她了。在她听来，田多多的判断当然是天方夜谭，要是连风控模型都能出问题，那还了得。但尽管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依然没说。田多多要去折腾那就由着她去呗，反正不关她的事，她在一边看热闹看得还很开心呢。

“这个模型真的有bug!上周我们有两天都快到临界值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没出事。诶先不说这些，反正我已经算出它的bug了，预计走势马上就会出现大问题，我们必须立刻，马上把这件事汇报上去。”

田多多的语气焦急又笃定，郑鸳也立马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瞬间清醒了许多，“到底有多严重，损失呢？预计损失多少？”

“至少几亿美元。”

郑鸳倒抽了几口凉气，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别慌多多，你先别着急。”郑鸳的心一沉，竟然又被田多多给看对了。但她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想法并不是自己的公司正面对着一个多大的危机，不是自己的公司会因此遭受多大的损失，而是巨大的危机面前有着一个巨大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正攥在田多多的手里，她要做的是尽快阻止田多多，然后把这个机会抢过来。

“多多，现在是凌晨四点，大家都在睡觉，我们肯定谁都联系不上，你先确定一下你的结论是不是正确的，因为这件事真的事关重大，你又只是一个实习生，要是搞错了，还闹到老板那里去，我怕会对你不好。”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所有的资料我都down下来存进U盘了，大家一看到资料就能明白。”

“哦？你都把资料准备好啦，这样，你手边有电脑吧，你先把资料发给我看看。对了，千万不要用工作邮箱，我还是有点担心你的结论是不正确的，你懂我的顾虑吧，这个模型出错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在还没有确定之前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先帮你把把关。”

被郑鸳一番劝说，田多多也没有多想，就用私人邮箱把资料都发给了郑鸳，“收到没？你放心，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数据类的东西你要对我有信心。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赶紧联系上老板，每拖一秒，损失都在增加，真是急死我了。”

“诶，现在大半夜的，上哪去找人啊。”电话这头的郑鸳佯装也很焦急的样子，陪田多多演戏，实际上，一边已经开始在着手联系人了。

郑鸳的人脉比田多多广不是一点两点，之前帮她内推的人也是公司系统高层。像田多多，就只有老板的工作电话，大半夜的当然只能束手无策。但郑鸳不一样，她稍微想想办法，就直接要到了高层的联系方式，还越了好几级，直接联系上了老板的老板。

都说时间就是金钱，在这一行，这句话绝对是千真万确。甚至有些时候，时间要比金钱宝贵多了。所以业务水平还不是在这行做到顶尖的必备条件。脑子快的，有时候真不如动作快的。

“多多，这个事情虽然很严重，但却不是我们能解决的，我们只是这个庞大金字塔最底层的螺丝钉而已。现在才四点多，你听我的，先别管这个事情了，回家睡一觉，等明天上班时候再上报给老板，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了。”郑鸳循循善诱，句句中肯，田多多纵使满心焦急却也一时找不到任何纾解途径，加上连日的疲劳工作，现在的她差不多已经到了自己体能的极限，“好吧，我先回家睡一会。”

“嗯嗯。”郑鸳还“好心”帮田多多叫了个Uber，确认她真的上车之后才放心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的第一时间，郑鸳就立马叫了车直奔公司，凌晨四点的街道上空旷无比，只有他们这辆车用最快的速度疾驰着，明亮的车灯像是一把利刃重重地划过黑夜。

郑鸳坐在车的后座，身上正穿着昨天上班时的那身装扮，要知道，平常郑鸳可绝对不会连续两天穿一样的衣服上班，但这次，她却是刻意为之。车开到一半，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掏出包里的气垫在脸上摁压了几下，出门太着急一点妆都没有化，她也并不是真的描眉画唇要给自己换上一个美艳的妆容，只不过，朦胧苏醒和熬夜加班的状态相去甚远。她在自己的唇部特意多压了几下，苍白的嘴唇，才符合疲倦又憔悴的感觉。

车停在了公司的大楼门口，郑鸳下车后，一路小跑上楼，坐到座位上，打开电脑，动作迅速，一气呵成。她这才刚坐定，还没来得及好好喘口气，玻璃移门打开，一行七八个人走了进来，领头的是一个郑鸳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只觉得他身上的气压很低，隐隐透着一股让人惧怕的威严，后面的人都唯唯诺诺跟在后头，里面就有之前田多多买咖啡事件的女MD。

他们一行人步伐决绝，铿铿铿地走过，身后的灯就啪啪啪地亮起，一下子，整个办公室就亮堂得如同白昼。

“是你发的邮件？”大boss走到郑鸳面前，言辞利落，没有任何一个标点是废话。

“是。”

“其他资料呢？”

郑鸳留了个心眼，只把田多多给她的邮件中的结论部分发了过去，并没有把前面的内容一并附上，“这里是全部。”郑鸳递过去厚厚一沓纸，是她之前在家就打印好的，而且还打印了很多份。

大boss接过资料，看了郑鸳一眼，但什么话都没有说，立马带着身后的人进了会议室，五点不到，办公室里就马不停蹄地召开紧急会议，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压迫，紧张，明明空旷无人的办公室此时却像是挤满人一般，无处不在的窒息感。

郑鸳坐在外面的座位上，时不时透过磨砂玻璃门的缝隙张望里面的场景，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眉头紧锁，但听不到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唇在说些什么。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郑鸳也很焦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更焦急大boss到底有没有记住她，要是他们把事情解决就结束了，要是没人记得要论功行赏到她头上，那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郑鸳的紧张程度完全不亚于会议室里的任何一个人。

6：50，会议室的门终于开了，会议结束，所有人都从里面走了出来，郑鸳立马从座位上站起，低头候送他们。没想到大boss真的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头都没有转一下，郑鸳的心一沉，刚想在心底低声咒骂，尾随在大boss身后的女MD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拿起郑鸳胸前的工牌看了一眼，“从今天开始，你被破格转正了。”

听到这话，郑鸳瞬间激动到心脏都快跳出胸脯，但她还是按捺住内心的狂喜，佯装镇定地说道，“谢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女MD点了点头，旋即就转身离开了。等女MD走远之后，郑鸳一下瘫坐回了座位，长嘘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更是从刚才的谦恭瞬间变回了阴戾。下一步，就是怎么继续哄骗田多多了，转正的事情她肯定得先瞒着田多多，等过段时间找个机会告诉她，还得说是因为自己平常工作出色所以才得到这个转正的机会，绝对不能和今天的事情扯上干系。郑鸳在心里暗自算计着，脸上的各种情绪也在迅速切换着，恶毒，得意，鄙弃，当然最后还是换上了她最常用的那副无辜纯良模样。

七点开始，陆陆续续就有人来上班了，期货交易员们来得最早，大家打开电脑查看邮件之后就纷纷开始议论：

“听说公司的风控模型出问题了？”

“对对对，我也收到邮件了，竟然连风控模型都会出bug，这都什么事儿啊。”

“可不，公司高层连夜回公司召开紧急会议解决的。”

“损失大不大啊？”

“这我们哪能知道，肯定不小吧，但好在发现得早，及时止损。”

“听说还是个中国女实习生发现的。”

“哇撒，现在的实习生都这么厉害了。”

……

原来正式员工们都收到邮件被告知了这件事，郑鸳还没有办转正的手续，check 了自己的邮箱，并没有邮件，这样的话田多多应该也还不知道这件事。

又过了没一会，七点半还不到，田多多就到办公室了，顶着两个巨大的眼袋，见到郑鸳的时候，倒是一愣，“郑鸳？你怎么已经在了。”

“多多！”郑鸳看到田多多，立刻主动迎了上去，“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呀，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呢。”

“怎么睡得踏实，事情还没解决呢。”

“事情已经解决了啊，你不知道吗？”郑鸳故作惊讶。

“啊？什么情况？昨晚咱们不是联系不上老板吗？”田多多整个人都懵了。

“哦哦哦，昨晚我不是也帮你打了老板电话嘛，你回家睡觉之后，她就给我回电了，我立马把事情跟她说了，她一听，立马决定赶回公司开会。”

“我心想你这会才刚睡下，实在心疼，就没忍心叫你起来，自己替你赶回公司把资料什么的给老板们了，诶，昨晚一宿没睡，可困死我了，”郑鸳故意打了一个呵欠，这才继续说道，“还是多多你说得对，每拖延一秒钟，公司的损失都在增加，幸亏昨晚老板们紧急补救，才把公司的损失降到了最低。总之，现在一切搞定，看咱们俩这副狼狈样，也算为公献身了。”

郑鸳的这套说辞又是滴水不漏，既站在田多多的角度，心疼她几天没睡，体力不支，自己替她大半夜跑来公司任劳任怨，可以说是好闺蜜的典范了；又站在公司的角度，在田多多熟睡联系不上的情况下，自己主动积极配合老板加班，只为最大程度降低公司的损失。总而言之，再也找不出比她更体贴更无私更伟大的闺蜜兼员工了。

放往常，田多多一定不会多想，说不定还要好好谢谢郑鸳呢，但这次，她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膈应，总觉得自己是故意被绕开的，搞到现在，事情是解决了，但似乎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多多，”郑鸳打断了她的思绪，递过来一盒东西，“这是我给你买的燕窝，做我们这行真的太辛苦了，每天要熬夜，我们又是女孩子，长期熬夜太容易变老了。这燕窝是我托人从印尼苏门答腊岛带回来的，据说是燕窝中的极品，今天刚好到了，你赶紧拿回家去让琦姐帮忙做一做，还记得上次去你家吃年夜饭的时候，琦姐的厨艺可真是不赖。”

眼前的郑鸳又变回了那个最贴心善良的闺蜜，看着她这副样子，田多多一下又觉得很自责，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或许郑鸳真的是心疼自己，而且，现在公司的危机也已经解除了，一切都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结果，自己却还在这里以小人之心揣度自己最好的朋友，田多多懊悔又自责，正想开口好好对郑鸳道谢，人事部的Jessica却在这个时候走到了两人面前。

“郑鸳，你跟我去办转正手续吧。”

“啊？”倒是一旁的田多多惊讶地叫出了声，两人同时间入职实习，这会郑鸳竟然突然转正了？先别说这速度快得有些过分，郑鸳和自己一样，现在还没拿到正式的毕业证书呢，在校生转正，田多多更是闻所未闻。

“有什么好惊讶的，人家可是为公司立了大功呢。”Jessica完全不顾郑鸳脸上已经挂不住的尴尬神色，继续对田多多说道。

“Jessica，我先跟你去吧，一会还有好多事情忙呢，”郑鸳连忙打断了她，以免她说漏嘴更多，紧接着，又转身把东西往田多多手里一塞，“多多，我先去了，回来跟你说。”

这下，田多多好不容易收拾回来的心情又哐当一声崩成了碎片，突如其来的转正，刚好又和昨晚的危机连在一起，如果说这两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未免也太过牵强了。田多多不蠢，一下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揣测：应该不会是郑鸳主动邀功的吧？或许是老板误会了，以为整件事都是她的功劳，主动说要让她转正，面对如此诱惑，她一时脑子发昏，就没有拒绝？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刚才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还要瞒着我？

一时间，田多多的思绪乱成一团，捋不出个所以然来，各种情绪更是交织在一起，五味杂陈。她低头看了手里的极品燕窝，竟觉得有些棘手，要是换平常，自己肯定早就乐呵坏了，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跑去查价格，然后想着怎么把它倒卖出去。

可现在，田多多满脑子都是自己以前和郑鸳亲密无间的场景，她的心里并不仅是悲伤，失望，更多的是怀疑，对人性最深切的怀疑。

有人说，失恋最恐怖的地方并不在于“不爱了”，而是“突然不爱了”，而是“曾经那么爱却突然不爱了”，你会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的感受，怀疑自己的心，怀疑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世界，你会感到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在跟着一起坍塌。

田多多从来都没有失恋过，但友情和爱情在这个时候却变得如此相似。

消沉了好一会后，田多多突然一个激灵，腾出一只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又自言自语道，“田墩子，想这么多干嘛，还不回去好好工作！”这么一说，她仿佛又给自己打足了劲。

打不死的田多多又回来了。只见她抬头长吁了口气，又挺了挺腰，然后默默走到郑鸳座位前，把“极品燕窝”放在了上面，紧接着便回到自己的工位，准备平复一下心情开始做事。

可田多多才刚一打开网页，就看到一则骇人听闻的报道——华裔警察枪支走火被控谋杀，最高面临15年徒刑。

因为华裔的缘故，这则新闻在华人圈引发了热议，一时间，所有的华人社交媒体都在讨论这件事情，群情激愤，轰动无比。就连平常丝毫不关心任何时事，不参与任何八卦的田多多，也被标题吸引，开始浏览起这个报道。

谁知道，田多多这才看了几行，就忍不住大拍桌子而起，“我靠”！ 一时间，办公室里的同事都转头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田多多。

没想到，“极品燕窝”没让田多多失态，一则新闻倒让她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