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情妇
“这么大动静,钱快乐怎么一点反应没有?”陈诺心中突然产生不祥的预感。他跑回别墅二层的主卧,敲门说:“钱快乐,我是陈诺,开门!”门那边毫无动静,陈诺一脚踹开门,卧室里什么都没有。
陈诺一间房一间房地搜寻钱快乐的踪迹。“哪怕你变成一粒尘埃,我也要捏住你的喉咙。”陈诺在心里对钱快乐说:“没人能在警察面前变魔术。”
客厅,卧室,书房,健身房,影音室,台球室,游戏室,婴儿房,客房,红酒间,雪茄房,警察搜遍这座别墅里所有房间,都没有钱快乐的踪影。在警察和追债者的严密监控中,这个男人凭空消失。
“钱快乐在哪里?”在别墅外的草坪上,绝望的陈诺问林晓丹。
林晓丹闭着眼睛,无声无息,像是没有听到陈诺的声音。
陈诺突然想起王童,转身就跑。在小区门口,他隔着很远就看到那个少年扶着他父亲坐在路边长椅上,“呼哧呼哧”喘气,白雾在暖黄色的空气中聚拢在一团,这对父子如同两匹疲惫的马。
棺材就在他们眼前,空空荡荡。
“昨晚钱快乐打电话,说我们配合他演场戏,他就给我们打钱。他说他是躲债,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躲你们啊。”老人呻吟着。
陈诺掀开棺材的底板,下面还有一个暗舱。丁烈愤怒地看着陈诺,像一条主人被侵犯的狗。
丁烈问他应该怎么处理王童。“要不是这小子,钱快乐也跑不掉。”丁烈愤怒地说。
陈诺看着丁烈无望也无畏的脸,再看看骷髅般的老人,说放了他吧,他不重要。
在钱快乐书房的卫生间里,陈诺四下观望,这里的一切都如雪般洁白。马桶,洗漱池,蒸汽浴室,化妆镜,每一处器具都闪烁着意大利高档洁具的光泽,唯有浴缸烂成了一堆瓷片。
昂贵的大理石地板像镜子,能倒映出陈诺的面貌。他五官浮肿,面色憔悴,那味道简直就是一张被使用过的面巾纸。
警察破解她的手机之后,在里面发现了小叮当要把U盘和孙大胜卖给钱快乐的视频。知道小叮当还活着,陈诺的手紧紧攥成双拳,关节上一股股的疼痛传到心里。
“为什么要砸浴缸?”
“里面藏着钱。”
“钱快乐在哪里?”
在别墅客厅,陈诺问林晓丹。陈诺关闭手机,等待答案。
林晓丹一直紧闭双眼,无论听到什么,她都没任何反应。
陈诺点燃一根烟,问林晓丹:“你抽吗?”
林晓丹睁开眼,眼光像X光一样扫射着陈诺,陈诺很坦然,接受这质疑。林晓丹感激地点头,陈诺递给她一根:“烟不好。”
陈诺打着打火机,林晓丹深吸一口香烟,烟草燃烧,时间变成灰。
林晓丹苦笑着掐灭烟头,对陈诺说:“我真不知道他去哪里,他太鬼了。他去哪里根本不会告诉我一个女人。”
“你不是在帮他,你是在害他丧命。你不知道周灵能做出来什么。”
林晓丹表情古怪地瞥了眼陈诺:“我听钱快乐说,周灵是你的情儿?”
“我很了解她。她根本不在乎钱。”
林晓丹脸色变了,像吞掉苍蝇一样难看。
“你什么意思?”
“这是个局。孙大胜用周灵的儿子要挟她,假装自己被她绑架,引钱快乐上钩。你以为你是在帮他脱罪,也许他现在已经死了。”
林晓丹脸庞上的光泽阴晴不定,那变幻的光中飘浮着一层夏天阵雨的味道。警察们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发出的声响会让她受惊,让她闭嘴。
终于,林晓丹开口了。“天乐大峡谷顶楼。”
陈诺的心落回到肚子里,林晓丹长长地叹一口气,双手掩面,哭声的味道像是光滑的大理石,如同雾气般钻出指缝,在客厅中弥漫开来。
2.我是未来
“天乐大峡谷不是个峡谷。”孙大胜拿着他捡到的传单,对我念道:“它是一个主打用音乐和声音改善人类居住环境适宜度的奢华商用物业。里面所有的楼体和设施都是模仿中国古典乐器建造而成。开发商在世界各地搜集两千多件各国家各民族的古乐器,请来一百多位当今最红的艺术家将其打造成绘画,雕塑,影像等多领域的艺术品,呈列在小区的各个显要位置和公共区域,供小区业主欣赏。天乐大峡谷的每一个空间都经过设计师和专业人员的精心设计,无论是晴空万里还是阴雨绵绵,自然的声音经过天乐大峡谷的建筑物,都会变成悦耳和谐的音乐,让小区业主的灵魂得到华美的洗涤。”
孙大胜发出一阵干笑:“未来,你知道吗?在吹牛方面,你们金市的开发商们绝对是宇宙第一。”
我咧嘴笑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孙大胜,又望望我妈妈。她的脸色苍白到近似透明。
“你放心,事情一完,我就把未来还给你。”孙大胜紧紧抱着我,对她说。
风很大,直往我的脖子里钻,天乐大峡谷没有乐器,没有优美的音乐,只有黑暗肮脏的残败楼体,像是史前海沟中的怪兽留下的残骸。
“往前走,”孙大胜对我妈妈喊道:“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回头看,继续往前走。”
他们走进这栋楼的正门,我妈妈走在前面,孙大胜走在后面,我们的视线被黑暗吞噬。微弱的火光亮起,是孙大胜将打火机点燃。我们的脚步声惊起一群群在楼里搭建巢穴的飞鸟。
电梯坏了,二十多层楼,我们只好一级一级爬楼梯。黑暗像是海洋深处的坠落。在孙大胜怀里我感觉到钱快乐就是地心,离他越近,孙大胜的呼吸就越困难。爬到一半的时候,我看到血从孙大胜的棉袄里滴到地上。他挥挥手,示意我妈妈停下。他掀开衣服,我看到之前那个黑市医生为他缝合的伤口再次裂开。
我妈妈拿出手机给钱快乐打电话,可没人接。
“咱们必须上去。”
孙大胜点点头,示意我妈妈在前面走。这个时候,楼顶隐隐约约似乎有歌声传来,我还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有人在焚香。这时我看到孙大胜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显得很古怪。
“你笑什么?”
“说实话我还挺羡慕钱快乐。一会儿他就在上面安息了,可我们还得下来呢。”
楼顶是复式楼房,分上下两层,面积很大,视野宽敞,如果开发商能把这里建好,会是一座非常舒适的寓所。可这永远都不再可能,这里的一切都隐藏在烟雾里,变得模糊不清,如同一道道在海底浸泡着的影子,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呛嗓子的松香味。
孙大胜大声呼喊钱快乐,却无人应答。那像是诵经的歌声越来越大,歌词像是外语,我听不明白他在唱什么。我突然感觉到巨大的不安,那是灵魂的直觉。它告诉我,此刻我不做些什么,我就再也见不到我妈妈了。我“哇哇”大哭,孙大胜猛地一愣,寒光劈到了我们眼前的地上。要是孙大胜再往前走一步,斧子就砍在了他身上。我妈妈冲过去推开他,我们摔倒在地。
“把未来还给我!”
还没等我妈妈反应过来,孙大胜抱起我,站起身飞速地从大衣中掏出自己改装过的气枪,扣动扳机,两枚钉子激射而出,黑影一转身,躲开钉子,再次消失在烟雾中。
好像在梦中。火焰里,我看到了一只老虎的影子。它直立奔跑,和人一样。
孙大胜大声咒骂着钱快乐,我听到一声打火机齿轮的轻响,就见火苗从地上升起,向墙壁和天花板蔓延,然后一声巨响将我震得脑袋发晕。孙大胜被冲击波重重地推到墙上,我掉在了地上。就在那一瞬间,火焰如同一条凶猛的怪鱼,张开它的大口吞掉了那条猛虎和孙大胜,连一粒骨头渣都没剩下。
我无法克制我的惊讶,火舌舔痛我的脸,让我意识到这是现实不是幻境。
3.拯救
陈诺刚爬到楼顶,就看到浓重的烟雾里钻出一只全身金光灿灿的老虎,陈诺来不及多想,举枪射击。子弹打在它身旁的墙上,溅起火星和石子。他抬眼看陈诺,口罩上的双眼通红。陈诺这才看清,火焰中的老虎是人影。陈诺正想追过去,小叮当一把抱住了他:“快去找未来!未来丢了!”陈诺再抬头,那猛虎一般的黑影消失在熊熊火焰中。陈诺的鼻子抽动,捕捉到了一缕异味,他的鼻子想紧紧抓住它,他浑身的血都在燃烧。陈诺觉得自己似乎闻到过这股味道,可在哪里闻到的,这是什么味道,他无法分析。
小叮当哭声凄厉,“未来!未来!”
只有火焰在陈诺眼前。他咬牙把小叮当拖出了火场。
大火熄灭在四十分钟后。除了小叮当的哭声和一片废土,这场火什么都没给陈诺留下。没有钱快乐,没有孙大胜,也没有未来。寂静中,人呼吸比冬天的北风都沉重。陈诺看着怀中的女人,她的身体无比真实,痛苦也无比真实。众人退到了外面,大厅里只剩下陈诺和小叮当,陈诺看着小叮当,她的面颊挂满泪水。寂静的烟雾中小叮当突然尖叫,陈诺紧紧抱住她。因为惊吓,她的身体在战栗。陈诺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够温暖小叮当,。小叮当嚎啕大哭道:“救未来,未来就在这里,快去找未来。”
陈诺对她说:“我发誓,我会把他找回来,我发誓。”
那股异味早已在大风中消散,却在陈诺的心中撞出一个黑洞。钱快乐明明是一个没有人性也没有味道的人啊,怎么身上会有异味。他把脑子挤出汁都没想出来这异味的由来。对这异味的印象本身又产生了新的异味,像蜘蛛,幽灵和灰尘交织在一起的味道。
丁烈把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里面果然有很多段视频。视频的时间跨度为一年多,地点都是在同一个满是老年人的歌舞厅里。这起命案中的死者都在,因此粗糙的画面看起来格外诡异,像是生者与死者的聚会。
在视频中,最早的几段是老人们围成一个圈,随着激扬的音乐跳迪斯科。他们使劲拍手,跺脚,嘴中发出“哦哦”的叫唤,仿佛一群年轻的猿人。丁淑娟是这些聚会的主角,永远都在圈子的中央,旋转起来那花裙子像一道圆形彩虹。
又过了一段日子,画面内容发生了变化:丁淑娟和金大正永远都在跳舞,吃饭,欢笑和拥抱。两个老人脸上遍布的皱纹像是干涸已久的河沟,温暖的爱情仿佛清澈的河水般灌满两人面容上的每一条沟壑,青春在他们的脸上重新焕发。金大正在他们身边又蹦又跳,傻呵呵的,仿佛一个天真的孩子。而西门萝卜坐在角落里,在每个人都欢天喜地的世界中看着这对恋人,看着他的朋友们,他没有任何表情,佝偻的身体像是一个鬼影。
唯一能看出来西门萝卜还活着的迹象是他的眼神,充满恨意,像无数刀子一样刺向朋友们舞蹈的身体,顶入陈诺的脑海。
那是一双杀人犯的眼睛。
在陈诺看到的最后一部视频中,西门萝卜站在丁淑娟被杀的现场,看着她的尸体,用雪洗掉自己手上的血迹。他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惊慌失措地回头看镜头,匆匆离开……
4.我是小叮当
“你不要着急,小叮当。你要把你经历的,尽量详细地告诉我。别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陈诺和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坐在一辆救护车里,医生告诉我,我没有大问题。我说:“去你妈的没有大问题……”
大夫愣了,看陈诺。陈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大夫同情地看看我,走出了救护车。陈诺把一罐咖啡递到我手里,它很温暖。我没有想到,这辈子我还能活着喝到热咖啡。我的视线牢牢盯着陈诺,一秒钟都不愿挪开。
“未来找到了吗?”
“你一定要冷静,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你越冷静,说得越清楚,我才能越快地找到未来。”
我知道,哭泣和嚎叫没有用。我几口把那罐咖啡喝完,开始讲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先从被孙大胜劫持讲起,他是抢走我的未来,又如何逼着我去找那些欠债的人,逼他们一个个割掉自己右耳的。他有多么的憎恶钱快乐。我还讲到了橘子姐,以及她和孙大胜那畸形的爱情。我告诉陈诺,我们是如何出了车祸,又是如何在橘子姐死去的凶案现场发现孙大胜那些血淋淋战利品。还有孙大胜和杨二郎的故事……
我讲这些的时候,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肌肉都绷紧,每一个脑细胞都在燃烧。因为陈诺说了,我说得越细,他会越快找到未来。我怎么会没看住未来呢?我的眼睛要它还有什么用?我呼吸急促,胸口发闷,这一路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像是巨浪与漩涡重新浮现,我穿行其中,身体被他们撕成碎片,碾成粉末,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阵阵发抖。
“照你这么说,孙大胜和钱快乐有仇?存不存在合作犯案的可能?一个割耳朵,另一个剖腹杀人?”
我摇头,坚定地说:“钱快乐为了逃避债务,杀了橘子姐。并且差点撞死我们,他还抢走孙大胜割下的那些耳朵,羞辱孙大胜。现在孙大胜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找钱快乐复仇。”
陈诺轻轻拍打我的背,像是要把我的恐惧击碎。
“刚才钱快乐架着我的时候,我以为我就要死在你面前了。”
陈诺轻轻握住我的手,像是要把他的力量传递给我。他看着我,眼睛发出光。每当他的眼睛发光时,他一定察觉到了所有人,甚至是我这个当事人都没有察觉的东西。这是陈诺的天赋,也是陈诺身上的枷锁,他是一个天生的好警察,可一个好警察注定不会是一个让女人幸福的好男人。这就是我后来没有选择他的原因。
我问他怎么了,他问我,刚才那个影子,你觉得是钱快乐还是西门萝卜?
我愣了,我说我被吓傻了,没看清楚。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陈诺的声音很轻,更像是说给自己听:“难道我的鼻子出错了?”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肯定。我说我见过钱快乐身上有虎头刺青,刚看到那个人时他很像一只老虎。也许他是钱快乐。
陈诺摇摇头,沉默。
有那么一刻,像是大风吹走眼前的迷雾。我的心里有某个景象要清晰起来,这个时候,我又想起未来的笑容,似乎在我身后喊“妈妈”。我顾不得再去想其它事情,我哭了。钱快乐也好,孙大胜也罢。他们统统随风消逝。
“未来……”我悲伤地呼唤我儿子的名字。
5.淹死的幽灵
“钱快乐要拿多少钱换那个U盘?”陈诺问小叮当。
“六百万。怎么了?”
“没事,我就想知道这件事在钱快乐心里值什么价。”
陈诺目送警车载着小叮当远去,忧愁重新涌上他的心头。明明他已经拥抱小叮当,可他却觉得这像是幻景。他看着眼前那栋烂尾楼,钱快乐跑了,孙大胜也跑了,唯独这栋烂尾楼正散发着大火之后特有的焦臭味。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陈诺对丁烈说。
“哪儿不对劲?”
“我说不上来,就是种直觉。这里不像我们想的已经空了,除了焦味我还能闻到一股怪味。”
这股怪味和刚才跑掉的影子身上那股味道不同,这股味道像是汗水和呕吐物混合在一起的馊味。
“不可能啊陈队,现场真的干净了。”
陈诺不说话,摸摸自己红肿的大鼻子。“鼻子啊鼻子,难道你得了妄想症,难道刚才钱快乐身上的味道,此刻现场残留的味道都是你的幻想?”
那股味道依然存在,鼻子流出一点鼻涕,像是委屈流下的泪滴。陈诺拿出手帕擦了擦它:“你们先回警队吧,看看各个路口的摄像头上能不能有消息。我在这边转悠一圈。”
人都走完了,陈诺没有走,他想回忆自己觉得不对的那股现场残留味道。他太累了,很快进入梦乡。可即使在梦中,那股馊味还是不散。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他被自己的梦惊醒。他看向车窗外,天色还是一片漆黑,万籁俱寂。他清醒不少,刚才的梦境在他的回想中愈加清晰。那是一座石头做成的迷宫,陈诺在里面奔跑,却始终找不到出来的路。他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发现一面镜子,他走过去,镜中的自己是面色铁青的钱快乐,他手里握着的东西,正发出那股令陈诺心神不宁的馊味……
陈诺下车朝楼体冲去,一边跑一边给丁烈打电话,对方哈欠连天,一听就还没睡醒。
“快回天乐大峡谷。”
“怎么啦陈队。”
“钱在这里。”
“什么钱?”丁烈精神了。
“用来买孙大胜的钱。他把情妇家里藏钱的浴缸砸碎了,证明他去赴约的时候还是想进行交易,那是整整六百万现金。他把钱带到天乐大峡谷。后来我们的出现打碎他们两边的计划。六百万目标太大,我们又一直守在那里,他带不走。钱还在那里。现在我们撤走,他应该要动了。”
“他会不会把钱藏到别处?
陈诺摇头:“六百万,能装整整两个旅行袋。不好藏。他是钱快乐,是能为了钱出卖一切的人。他绝对不会让那些钱离开自己掌控的。再说,我终于知道我在现场闻到的馊味是什么,就是钱的味道。六百万的馊味。”
“我马上派人去天乐大峡谷。”丁烈兴奋地说。
“我快到了。”陈诺说:“希望钱还在那里。”
一阵婴儿的哭声从地下传来,是未来的声音。陈诺闻到了肾上腺素在自己体内轰鸣时迸发的火星味道。
因为停工时排水系统还没有建好,天乐大峡谷的地下一层变成一个巨大的脏水池,水足有两人深,已经结冰。寒风刺骨,冰面上漂浮着冰凌和垃圾。陈诺打开手电,光柱在水面上扫来扫去。
在灯光下,钱快乐正脸色苍白地望着他。
钱快乐在灯光下仿佛金色的鬼魂,抱着未来,背着一个巨大的双肩背书包。他站在冰面上,从脚心传递上来的寒冷让他瑟瑟发抖,他被吓坏了。未来在哭,小小的脸蛋上被冻出了两个硬币大小的疮。
“把孩子还给我。”
“你看U盘里的东西了吗?”
“看了,你过来,把孩子递给我。”
“我不是凶手,放了我吧。”
“可以,你先把孩子还给我。”
“你骗鬼呢!你别过来!”
陈诺站住,钱快乐竟然在哭。他的泪水也是透明的,微微发亮,和所有人一样。
“我真的受够了,我害怕,太吓人了,你让我走吧。”
陈诺点头:“没问题,孩子你不能带走。”
钱快乐把未来轻轻放在冰面上,小心翼翼的地向后退去,示意陈诺不要过来。陈诺点点头,钱快乐退出去大概六七十米,转身向地底更浓重的黑暗跑去。陈诺跑到未来身边,把他抱在怀中。未来的小手轻轻摩挲着陈诺的脸,像是那里有什么能令他不再惧怕这黑暗的东西。
“救命!”
惊叫传来,光柱扫去,陈诺看到远处掉进冰窟窿的钱快乐。他溺水了,双手在水面中无力的地拍打,脑袋时而浮起,时而沉入水中,大口大口地被灌污水。陈诺咬牙,未来似乎有预感,又开始啼哭。他轻轻地放下未来。
陈诺跳进那冰洞里,污水冰冷刺骨,他的身体被瞬间冻麻。他的手抓住钱快乐的肩膀,可棉服表层被污水浸湿后非常腻滑,陈诺脱手。钱快乐说:“陈队,这钱分你一半,你救我。”话音未落,他又沉入水中,灌几口污水。陈诺绕到他身后,发现有根电线缠住他的左脚。陈诺潜水,帮他解开绳子,把他拖出水面。
“陈队,钱还在水里。全给你,我没杀人,放我一条生路。”
陈诺扑倒钱快乐。他想给钱快乐戴上手铐,突然觉得脑袋一阵轰鸣,像是要裂开一样。他看到钱快乐手中拿着一块砖头,钱快乐又狠狠地给陈诺脑袋一下,陈诺几乎晕厥,他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钱快乐的另一只手腕。
他们脚底的冰面承受不了压力,再次破裂。两人脚下一空,向水下沉去。陈诺和钱快乐被水底黑洞里的漩涡向下吸去,落入那里必死无疑。
钱快乐在拼命挣扎,陈诺死死抓住他的手不放开。氧气越来越少,陈诺的意识仅剩下微不足道的一点。紧紧抓住钱快乐,那几乎是他作为一个警察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