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雪仗·第十六章:幕后眸光


文/肖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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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畜生

陈诺一进门就看到李梦眼眶乌黑。李梦告诉他们,为了防止钱奋斗出事,她在这里守了一整夜没合眼。

“饿坏了吧?”丁烈问她。陈诺暗自苦笑,这家伙语气里的关心像是李梦已经变成了自己的爱人,那股迫切的劲儿藏都藏不住。

“嗯!”李梦倒是无知无觉,傻乎乎地点点头。

“你想吃什么早点,我一会儿给你点外卖送过来。”

“真的呀?我想吃馄饨。”李梦不好意思的地笑了:“谢谢领导关怀!”

陈诺咳嗽一声,丁烈不说话了。

钱奋斗不仅哭,嘴里还不断地念叨。他的声音和天上的滚雷一个味道,落在地板上仿佛冰雹。

昨天晚上在钱快乐和情妇藏匿的别墅外痛哭的人正是钱奋斗。陈诺冲出去的时候,钱奋斗使劲地跺脚,似乎只有把青色的水泥地板跺碎才能让悲伤消散。泪水挂满他的脸,因为衰老而变形,闻起来像枣核的味道,还没落到地上就被冻住,如夜里的雪地一样亮。

 “是谁把他带来的?”陈诺恼火地问丁烈。

“这是他儿子的房子,里面都是他儿子的东西,都需要他指认啊陈队。”

陈诺不满地说:“纯属添乱。”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哭。就没停过。”李梦揉着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说。

“他究竟在念叨什么?”

李梦说,那座豪宅里的一切,钱奋斗从没有见过。儿子不管自己吃苦,不管钱东东受罪,有钱不还给别人,只管自己快活,还活得如此骄奢,这让他寒透了心。

陈诺从没有见到过一个男人能哭得像钱奋斗一样伤心,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苦胆与骨髓哭到自己的身体外面去。

陈诺路过证物科的时候,陈诺看到手下人在搬运那台浮夸的微型老虎机。小小的机身,那小伙子却龇牙咧嘴,像是使尽了全力。

“这什么鬼玩意,看着小,还要命的沉。”小伙子愤怒地咒骂着。

陈诺走进审讯室,林晓丹坐在椅子上,眼神直愣愣地看着陈诺。“这姑娘是废了”,陈诺心中琢磨。他把一杯水放到她面前。她看陈诺一眼,发红的鼻尖上有股过期水果糖的味道。

“那座别墅和里面的东西都被我们封存了,你有异议可以跟我们的上级沟通。”

“我没异议,反正也不是我的。”

“你把他在哪儿供出来,我替你讨个公道。”

林晓丹瞥陈诺一眼,不说话。

这个姑娘裸露在外的锁骨被寒冷的冬风吹得通红,闻起来就像一棵被冻伤的白杨。

“我挺佩服你的,你这叫敢爱敢恨。”

林晓丹不说话,陈诺知道,这句话比一记耳光还让她难受。

“我知道不管钱快乐怎么对你,你都不会恨他,不会出卖他。你爱他。可你相信吗?不光是我们在找钱快乐。”

陈诺把卷宗放到桌子上,翻开,里面都是尸体和断手的照片。林晓丹紧紧闭上眼睛。陈诺告诉她,有一个疯子怀疑爱人被钱快乐杀了,正在满城追杀他。

“钱快乐只有被我们抓住,才能保住他那条狗命。”

林晓丹望着陈诺,眼眸漆黑,眼神复杂。陈诺判断不出她在想什么,有心事的女人身上的味道在陈诺这样的粗糙直男闻起来就如生命源起时的血液,如宇宙尽头中的灰烬,根本无法解释。两行眼泪顺着林晓丹的眼眶流了下来。

流泪的女人是如此相像,陈诺的心被针扎了一下。

陈诺按捺悲伤,继续说:“那几拨人有多狠,你看过照片。你心里很清楚。再磨叽,你会后悔的。你是个好女人,好女人心里只有自己男人,把握住机会。”

林晓丹深深吸气:“把手机还给我。”

林晓丹的手机上有条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三个符号:三颗萝卜。这是从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邮件。那个号码数字排列杂乱无章,应该是网络电话号码发的简讯。

“有一天晚上,我睡得正香,手机响了,我收到了这条短信。钱快乐进了房间,说短信是他发的。我问他,这什么意思。他说他天上地下只怕一个人。这人想毁掉他就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来自什么样的方式,哪怕就是被认定成垃圾广告的信息,只要是三颗萝卜,就意味着他被那人劫持,要死了。我答应他,一旦收到这个信息,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他。”

“那个人叫什么?”

林晓丹摇头:“他没告诉我。他说到时候我自然会知道。我就记得当时他脸白得像个死人,声音又哑又干,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害怕过别人。”

“就一点信息没留下?”

林晓丹说:“他肯定没有说。第二天醒来他全好了,又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要不是我手机里存着短信,我真怀疑这是我自己做的梦。”

陈诺看着短信中那语意模糊的三颗萝卜,突然拔腿跑出审讯室。

那台老虎机就在证物科仓库的墙边,金光闪闪。它的液晶板黑漆漆一片,屁股后面有一条通着插头的电线,陈诺急忙给机器通电。

“陈队,你这是要干吗?”尾随而来的丁烈问。

陈诺说:“有时很重要的事情,就藏在很无聊的事情里。”

通上电,一阵欢快的音乐,老虎机上液晶屏闪烁,显示玩一次需要的金额是一百块。陈诺往闸口里塞张红色钞票,摁下摇把,三个自行车。陈诺再塞一张,又玩一次,三只公鸡。陈诺咬牙,手在老虎机上摸索,终于找到了伪装成红宝石的开关,一摁,液晶屏“咯噔”一声,如录音机磁带闸般打开,里面是个小液晶屏,四个大字“百战百胜”,然后出现作弊系统,一堆符号,陈诺选了三颗萝卜。合上大液晶屏,再次投了一百块钱,陈诺摁下摇把,这三个符号先后如约而至,音乐突然停止,原本严丝合缝的机器发出不属于老虎机的声音,像是齿轮和钢索。过了几秒,前半部分自动裂开,竟是一道密门。众人乍舌,终于知道这机器为何小而沉了,它上下前后的钢板都足有拳头厚,是台十分结实的保险柜。

柜中有几根金条,和一摞美元,还有一份文件,陈诺取出文件扫一眼,是一份钱快乐的借款合同。债主是一家叫做“威信达”的商贸公司。条款十分潦草,违约条款干脆就几个字“双方协商解决”。条款十分潦草,违约条款干脆就几个字“双方协商解决”。

丁烈看完合同说:“这也太敷衍了事了吧,不还钱怎么办?”陈诺说:“没有违约条款,意味着钱快乐在对方眼里连只苍蝇都不是。”

陈诺眉头绞在一起,额头通红,能渗出血来。

 

2.我未来

我妈妈看着地上污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倒影也回望我妈妈,我从我妈妈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失落。她一定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满脸戾气的丑陋女人,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她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丽的。

我妈妈搀扶着孙大胜,孙大胜抱着我。我们进楼门,上电梯,来到房门前。我妈妈敲门,三长三短,像是对暗号,过几秒,门开个小缝,一个男人探出头来,他皮肤雪白,戴着金丝眼镜。我都能看到他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他看到我们,刚想关门,孙大胜说:“医生,我要是让警察抓住,第一个就举报你。”那男人无奈,打开门,把我们迎进来。

 

两天前,在金湖旁边那个森林,我躺在妈妈的怀抱中饿得奄奄一息。我妈妈手脚又都被捆着,无法给我哺乳。我的知觉如同小鱼,被时间这条大鲨鱼一口吞噬,我陷入黑暗之中。我昏迷到深夜,被车门拉开的声音惊醒。我看到草丛里覆盖着两道黑色的影子,那是杨二郎和林强的尸体。我旁边还有一道红色的影子,是孙大胜挣扎着爬过来打开了车门。他喘息着,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解开我妈妈的衣服,把我塞到她胸前,我大口大口地吸允着母亲的乳汁,温暖的生命在我的全身流动。我妈妈流下的泪水落在我的脸上,孙大胜轻轻把我搂在怀中。我听到他对我妈妈说:“我救你和你儿子,你救救我。我死了,你儿子也活不了。

他的手又放在了我的喉咙上,我妈妈点点头,他用另一只手持刀割断了我妈妈手脚上的绳子。

“先带我离开这里……”

我用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上,也许他从我手心的温度感到了我的不安,孙大胜吃力地抬起肿胀的眼皮,看着我做鬼脸。我笑了出来。

“我带你去医院。”我妈妈说。

“带我回那家黑诊所,不要去医院,去那里我只能坐牢。”

车钥匙找不到了,我妈妈想回城里得先找到一辆车。他们来到路边,公路上的风因为没有遮挡,格外刺骨。终于来了一辆车,这是我妈妈唯一的机会,她没有犹豫,冲到公路上,急刹声刺耳,我闭上眼睛,感觉到一股强风扑在我的脸上——

我睁开眼,车前盖离我妈妈只有一步之遥。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摇开车窗,探出脑袋来骂:“你找死哇!”

我妈妈扑到他面前,他吃惊地看着我妈妈,眼神里充满恐惧。

“熄火!下来!”

他说:“大姐,你要干什么。有话好说。”

我不知道我妈妈哪里来的主意,她把手揣在兜里,假装有一支枪在里面。这个男人被她吓住了,这么冷的野外,他的脸红了。

“再废话,我弄死你。”

她极力地装作镇定,粗着嗓子对他说:“从车里下来,把手机给我。”

他下车后看着我妈妈,眼神像一只受伤的雏鸟。

“大姐,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联系不到人我得冻死。”

我妈妈呲着自己的牙,五官绞到一起。我想起动画片里的捕猎鲨鱼,他就是失足坠入大海的羊羔。我妈妈冲他晃晃我衣服兜中根本不存在的手枪,再让他看看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她说:“手机。”他无奈的掏出手机递给我妈妈,她扔在地上踩碎。孙大胜跌跌撞撞地上车,躺好。我妈妈坐在驾驶座上,看眼那个倒霉蛋,发动汽车,踩下油门。

孙大胜的呼吸越来越平稳,这是车里暖风的功劳。他叫孙大胜,可未必有孙悟空的本事。我妈妈才是孙悟空,所有的母亲都是孙悟空。我们能变成抢劫别人汽车的悍匪,还能变成比悍匪还可怕的动物。

那家黑市诊所和我们离开时一样,到处一尘不染,蓝地板白墙壁,天花板上吊着手术灯,正对着一张手术床,旁边架子上放着棉花,酒精,各种药品和外科医生做手术时需要的金属刀具。墙上的衣架上有白大褂白口罩,一间卧室里摆满货架,都是药品。另一间的门锁着,看不到里面。

“你再乱看,我把你的眼睛缝上。”

那个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的医生恶狠狠地对我妈妈说。我妈妈看他一眼,没说话。

他像是一台在拆卸炸弹的机器人般稳定而冷静地修剪孙大胜伤口的腐肉,缝合他血肉里断裂的血管。

“你的技术真好。”

“把止血钳递过来。”

我妈妈愣了,他看我一眼,自己从托盘中拿到了他需要的工具。

“我当然好,我是金市最好的外科手术大夫。我差点就成为金市人民医院的外科主任了。”

我妈妈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他说:“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在想我要真像我说的这么厉害,怎么会混成现在这个样子?开黑诊所,跟这些人为伍?”

妈妈我没有问他,她知道答案。

 “你把电视打开。”他一边缝针一边对我妈妈说:“其实我也认识你,你是那个叫周灵的主持人,以前晚会上都是你。其实你是谁无所谓,我是谁也无所谓。咱们都落魄了。都说时间如流水,扯他妈蛋,时间就是硫酸。一遍一遍洗咱们,把咱们洗得越来越不体面,越来越难看。”

我妈妈问他想看哪个频道。

“看什么都好,只要能让这个王八蛋放松下来。等我给他做完手术,他是死是活,就看命了。”

“你必须救活他,他死你也得死。”

他一愣,我也被吓住了,都没敢哭出声。我妈妈的目光像是正在向地球冲来的巨型陨石,可以在这颗星球上引起巨型海啸。波浪能冲走医生,冲走孙大胜,冲走手术刀,冲走消毒酒精,冲走这栋房子,冲走整座城市和万事万物,因为我从他的目光里捕捉到恐惧。

“像我外科手术做多了,有时候觉得人真是奇怪。身体那么的简单,无非一百多斤的血肉,脂肪加骨头。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百多斤,能说谎不打草稿,能吃人不吐骨头。”他说。

云彩如鲸落般缓缓的滑入了天的深处。

 

3.抓捕

阳光晒在陈诺的胳膊上,他感到很温暖。他看着小叮当和未来坐在海边,用沙子堆砌好一座城堡。小叮当冲他笑,眼神甜得像糖。他听到远方传来雷鸣般的声音,起浪了。海浪像风一样飞快地打来,小叮当和未来仅发出半声尖叫,就被这道海浪吞噬。陈诺的眼睛里都是海水,城堡变成沙地,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小叮当和未来也不见了,只剩下孤独的大海。

陈诺猛地醒来,他坐在一辆大巴车上,暖气很足。这辆车正在金市的主干道上疾驰,车窗外,街上的景色如湍急的河水般流过。

“老狼有很多家公司做遮挡,没有一家他是法人。要不是有钱快乐保险柜里的这份借款合同,我们根本查不到钱快乐和周灵的债主是同一个人。”丁烈对陈诺说:“这小子还真是狡猾的像一条狼。”陈诺端起手中的手机,浏览器打开的网页正是《金市奇人异事录——丁强篇》:

 

……

丁强,男,50岁。

丁强一直从事煤炭行业,是多家小煤矿的矿主。金市的房地产泡沫破灭后丁强进入金市的民间借贷领域。

他给多家进行民间非法吸储后资金链断裂的公司借款,靠从举债者那里收到的高额利息与抵押地产获取暴利。做事极为毒辣,不少老总被他害得倾家荡产。

据说丁强对金市了如指掌。就算他被蒙着眼睛,也知道自己站在金市的哪条街道上。走在金漠里,他仅凭沙子的干燥程度,就能准确地预测出哪里有蛇穴,哪里有狼窝。只要是老金市人的子孙,哪怕只是婴儿,他一眼能看出是谁的孙子,谁的外孙……

金市民间借贷崩盘后,丁强请所有借过他钱的老板吃饭,要求老板们立刻还钱给他。那顿饭吃了三天,老板们回家后有很多人改吃素了,因为他们看到肉就想吐。没有人说那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大多数人都按他要求照做了,只有少数几个滚刀肉不愿还钱,比如大混子钱快乐……

据说丁强怒吼起来声音如同金漠中的野狼嚎叫,令人魂飞魄散。人们给他起了个绰号:老狼。

……

车厢里坐满荷枪实弹的特警。丁烈坐在陈诺的身边,用力地抽烟。

“你很紧张吗?”陈诺问丁烈。

“陈队,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丁烈皱眉道:“这里要没钱快乐的消息,就是个死案了。”

陈诺没有说话,眼睛死死盯着车窗,特警队的车已经驶到“威信达”公司的楼下。

特警封锁这栋楼的所有出口,陈诺率领所有人乘电梯上顶楼。电梯里没有人说话,陈诺听到的,只有面罩中沉重的呼吸。

“叮咚”,电梯门打开,“威信达”公司的招牌在墙壁上熠熠生辉。放眼望去,整个顶层都是这公司的办公区域。穿着黑西服白衬衣的年轻男女在落地玻璃隔成的一个个房间里进出,像是一群群在觅食的燕子。

前台的女人抬头看到一群警察出现,脸色瞬间苍白,她没有开门,而是拿起电话通风报信。丁烈抄起地上的一个消防拴,砸碎玻璃门,带特警们蜂拥而入。大厅中的人乱做一团,四散而逃。陈诺大喊全都不许动。喊声像是定身术,人们纷纷站住。

“你们逃不掉的。配合调查,早点立功。”陈诺平静地说。

这群男女如同排练好一样,全部举起手,抱在脑后,靠墙站成一排,仿佛一群在马戏团里训练有素的土狼。陈诺挥挥手,警方开始查封所有人的手机电脑,问询和呵斥此起彼伏。陈诺看着这里的人们,觉得他们似乎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每个人都散发出一股解脱的味道,像神仙集体升天。

陈诺和丁烈走进会议室,看到一群面目凶恶膀大腰圆的光头男人,房间里漂浮着一股汗水和焦油混杂在一起的臭味。这群男人看着警察进门,都憋红了脸,显得手足无措。

陈诺指着这帮壮汉说:“你们谁是丁强,自己站出来。”

木地板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陈诺却没看到人动弹。等陈诺反应过来,一个小小的黑影已经打开了窗户,想都不想就跳了下去。冷风瞬间灌满会议室。

“我操!”陈诺惊叫。他冲到窗户边,见那个跳窗的侏儒正在顺着墙外的空调护栏向下飞快地滑行。

“他就是丁强!”一个光头男人用哭腔说道。

一阵刺耳的噪音传来。原来是侏儒所攀爬的空调护栏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和墙面连接的螺丝纷纷迸射。护栏扭曲变形,即将和楼体剥离,抱着护栏的侏儒不敢再动弹,在风雪中像一只受惊的猫,再过几秒钟,护栏断裂,他将被活活摔死。

陈诺顾不得多想,登上窗台跳出去,沿着空调护栏向下滑行。生铁的冰冷和强大的重力让他觉得像是有一头野牛用蹄子践踏自己的手指。就在他的左手拎抓那侏儒的衣领,右手抓住窗户边沿时巨响传来,空调和护栏摔落半空,砸在了地上。

“救命!”侏儒尖叫:“救救我。”

冲下楼的丁烈和同事们打开窗户,把两个人拉进了房间。侏儒还紧紧抱着陈诺,似乎一松手就会摔死。

陈诺看着眼前的侏儒,尖嘴长脸三角眼,胡子很长面目凶恶,长相还真像一条饿狼,只不过是一条五官与身型都被压缩了比例的狼。陈诺厌恶地把他推开,双臂疼得像是被斧子砍裂一样。陈诺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已经被汗打透了。

陈诺借口撒尿,去卫生间隔间里连抽三根烟,还吐了片刻,身体终于不再颤抖。

当他再次走进会议室时,丁强坐在椅子上,已经戴上了脚镣,这让丁强显得有些滑稽。

“我估计我这次让你跑,你也不敢跑了吧?”陈诺说。

丁强点头。他额头上都是汗,那汗水湿漉漉的味道就像一只在夏天柏油路上奔跑的藏獒。

“你是警察,为什么要救我?”

“废他妈话。你都说了我是警察,我能不救你吗?”

丁强咬牙说:“你救我一命,我今天都说实话。”

看着丁强瞥自己的样子,陈诺知道人们害怕他了。这个人玩真的。

“抽烟吗?”陈诺问他。

“来一根。”

陈诺自己点一根,给刘涛扔了一根。在烟雾中,丁强戴着手铐皱眉抽烟,浑身散发着鳄鱼身上的泥巴味道。

“说说吧,钱快乐为什么要杀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丁强看陈诺一眼,说:“为了钱他别说杀人了,吃人都行。可跟我没关系。我只割人耳朵。”

“钱快乐在哪里?”

丁强掐灭烟头,看着陈诺,目光忽明忽暗,像是在计算,像是要把陈诺的心看穿。

“我就是个收账的,钱快乐那些破事真和我没关系。割人耳朵也是吓唬人,逼他们还钱……”

“手上有人命吗?这几起案子是不是你和钱快乐干的?”

“我不可能犯命案。要都拿命换钱的话我这买卖就没法干了。”

丁强眯着眼看陈诺,脖子红得能滴出血。他在判断眼前这个警察是否相信自己。陈诺明白,丁强是豺狼,当遇到前面是死路的情况时他们出卖任何人时心里都不会有障碍,只要能保住自己。陈诺又扔了一根烟给他。

“你答应我了,要说实话。今天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要有利于我们破案,我算你认罪态度良好。”

丁强点点头,深吸一口烟:“我儿子在金市的一个很好的外企工作,他从小爱读书,是个好孩子,所以我不让他参与我的事。他现在已经是个部门的小头头了。你能帮我控制控制案子的影响吗?”

“别废话了。” 陈诺把几张监控的截图摆在丁强眼前。

丁强点头说:“都是我的人。女的叫橘子,是我们这儿业务部的总监,那个小男孩叫孙大胜,是我们这儿的金牌业务员。那个胖子叫杨二郎,是孙大胜的死对头,我们这儿的银牌业务员。”

陈诺冷笑说:“狗屁金牌银牌,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橘子派孙大胜去找钱快乐要债,结果钱快乐不还钱,还杀了橘子。我派杨二郎去追孙大胜回来,结果事情失控,别说钱快乐,这两个人我现在都失去了联系。”

雷沛的语气很平静,不像是在讲人命的消失,而像是在描述一场球赛,或是一场小雨。陈诺感到自己像在和一块冰说话。

“你能确定是钱快乐杀的橘子?”

“我推测的。他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为什么要割人耳朵?”

“不还钱不听话,还要耳朵干吗?就是个意思。”

“你真是疯子。”

丁强苦笑:“要不我该咋办?”

“钱快乐究竟在哪里?”

“不在我这里。”

陈诺突然愤怒了,声音也变粗了:“他欠你那么多钱,你又派了这么多人找他,不在你这里,你骗鬼呢?”

“他已经不欠我钱了。”丁强用古怪的语调说:“我只是个打工的。”

陈诺愣了:“什么意思?”

“前几天,有个人替钱快乐还了钱,连本带利,那可是一大笔钱。”丁强狠狠地抽烟:“这个人还让我一定要找到钱快乐,把人交到他手上。他知道钱快乐和那群老头老太太的事,我有直觉,他找钱快乐和这事有很大关系,说不定是灭口……我不管,我只做生意。钱快乐已经交给他了……”

陈诺急了,绕过桌子走到丁强面前,问他那个人的名字。丁强没有回答陈诺的问题,他干笑着,那笑声闻起来仿佛野兽饥饿觅食时疲劳的胃囊。

陈诺看到丁强脸上的肌肉在止不住地颤抖,原本红润的脸色现在变得比墙还灰白。

“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谁,可你一定要保护我……”丁强的眼眶里竟然有泪。

“什么人能让钱快乐,丁强这些大流氓比见了鬼还害怕?”陈诺感到非常惊讶,他对那个抓走钱快乐的人更好奇了。

责任编辑:梅头脑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打雪仗》于每周二、四、六更新。编辑部微信:oneapp2020。定期发布活动,赠送签名书和周边,欢迎添加。

作者


肖睿
肖睿  
小说家 夏衍电影文学奖首奖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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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柒
校对也太不上心了,一句话重复两遍就算了,后面更是离谱,什么刘涛雷沛的,我还以为我漏看了人物
 ฅฅฅฅฅฅฅ
什么刘涛 雷沛啊 编辑走不走心啊啊
Selina CHEN
老狼都不是幕后黑手啊 这个老狼不是什么狠角色 见警察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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