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开门的就是严翎本人。宁宣略感意外。
“抱歉,我来不及换衣服。”
严翎束好白色浴袍的腰带,往旁边的小吧台走,一面随手朝窗边的沙发一指,示意宁宣自己随意。她的态度带着自然流露的亲昵,仿佛她们是熟识多年的朋友。
宁宣在面朝落地窗的沙发椅坐下。这是一套跃层的宾馆套房,会客厅上方挑空,可以看见二楼的开放式卧室。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严翎一个人。没有助理,也没有化妆师和经纪人。已经是中午,落地窗的长窗帘却拢得严严实实,没有透进丝毫日光。室内仅靠一盏昏暗的吊灯照明。
严翎端着两个白瓷杯走过来,在宁宣面前放了一杯。
“抱歉,我得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就不客气了。”
她双手捧着自己那杯,斜靠在对面的长沙发里,双腿随意伸着。“抱歉,我只能给你半个小时,化妆师已经在路上了。”
从宁宣进门起,她就不停地道歉。礼貌得有点过头,态度却略显冷淡。她没化妆,皮肤白皙皎洁,整个人看起来却相当疲惫。相比那个常在偶像剧中睁着大眼睛扮演纯真少女的她,显得老态一些,也朴素得多。可能是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也恢复了表情的自由,她看起来反倒比荧屏上更加美丽动人。目光深邃而冷静,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那是已经笃定于自身存在的三十岁女人,才会有的眼神。宁宣发觉自己喜欢她。
“抱歉,之前拒绝了你。我不知道心理医生连这个都管,也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心理医生。”
严翎把杯子凑到嘴边,露出礼貌的微笑,“他从没提过你,倒是经常嘲笑那个耐心听他说疯话的院长。他那人就是这样,刻薄得要命,自己却从来不觉得。”
“他对自己也很刻薄。”
严翎微微扬了扬眉毛,不置可否。“所以,你是来替他澄清开脱的?”
宁宣捏着纤细欲折的把手,端起白色骨瓷杯子,抿了一口。杯子里是温热的白开水。
“你为什么不肯见他?”
“有必要吗?还得让他费心准备一套漏洞百出的说辞。”
“就算是证据确凿的杀人犯,也有自我辩护的机会吧。”
宁宣说着,略微犹豫了一下,说:“你是害怕知道真相,还是为了惩罚他?”
严翎从杯子里抬眼,目光锐利。“医生,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做个毫不留情的心理分析?”
“我不是心理医生。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真死心的话,尽可以跟他离婚。”
严翎露出坦率的笑容。“比我想的好一点。我还以为你会卖力劝我别离婚呢。”
她把杯子放到一旁的茶几上,垂下双眼,手指抚过纤瘦的膝盖。“他有没跟你提过,我们俩认识他十二年了?十二年啊,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尤其是三十岁之前的十二年。我和他之间……怎么说呢,反正我没办法看着他撒谎。不是因为自己会伤心,而是不忍看见他那么可悲。”
“也许他说的就是没人相信的实话。”
对此,严翎只是不屑一顾地笑了笑。
“你是他的妻子。他撒谎的时候,你看得出。他说实话的时候,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吧。”
“我没那个自信,现在没有了。别忘了,他是一个演员,演技也不像传言的那么烂,台词功底尤其好。以前他说谎的时候还会眨眼,现在已经克服了。”
严翎放下杯子,在沙发上盘起双腿,眼里缓缓露出笑意。轻柔纯净的微笑,不带一丝杂质。让人想到一朵形状完美的雪花,还有试图捡起雪花的小女孩。她看起来也像个小女孩。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那样不停地眨眼,说他对我绝对没有企图。我看得着急,就反过来追他,一下就把他追到手了。”
严翎双手捂在脸上,仿佛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红晕。其实并没有红晕。只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那时候,他上大二,是表演系最帅的男生。我还没有考上电影学院,在学校旁边租了个小房子,每天去上各种补习班。后来,我考上了,他出名了,再后来,我也出名了,跟他结了婚。他越来越有名,病也越来越严重。三天两头有人说我们俩离婚了,他就三天两头发疯骂人,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再反过来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他是抑郁症,不会伤害别人,只会伤害自己。”
严翎慢慢看了宁宣一眼,眼神带着掩饰不住的嘲讽。“医生,你觉得,他跟你说的话有几成是真话?”
“至少超过一半。”
宁宣回答,又强调了一遍“我不是心理医生”。严翎照旧没理会。
“这么高呀。还是你也被他的演技欺骗了?你不知道,有时即便他想说点实话,也会先掂量一下自尊心,然后他会稍微装饰一下再说出来。最后连自己也一道骗了。他有没有说过他什么时候开始看心理医生的?”
“四年前。”
“是七年前。”
严翎纠正道,“那段时间,他有部电视剧在播,公司故意找人炒他的绯闻。他就每天晚上在网上搜自己的名字,看都是什么人在骂他,翻人家的微博,看人家的照片。经常快天亮了也睡不着,抱着电脑气得发抖。是真的抖,像打冷战那种。后来,有一天半夜我醒来,发现他在剪自己的头发。就是他剃光头那次,宣称要摆脱外形限制,走硬汉路线。是因为头发剪得乱七八糟,只能剃光头。”
严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竭力平静下来。“他的头发后来长回来了,可我知道,他还有一些东西再也没有长回来。我也是。到现在我还会经常半夜惊醒,梦见他那把剪刀对准的不是他的头发,而是脖子。”
说着,她抬头直视宁宣。“医生,这就是你说的只会伤害自己,不会伤害别人吗?”
宁宣没有回答。她明白严翎的感受。关切和焦虑到了极限,会变成无力感,乃至某种恨意。有些人无论你多么爱他,你就是救不了他。
“所以你决定放弃他了?”
“我很早以前就放弃了。这种事,一个母亲恐怕没办法放手,但一个妻子可以。听起来有点冷酷吧?”
“你还爱他吗?”
“那还重要吗?我当然爱他。不过现在说这种话太假了,就像给什么人送行似的。事情拖得久了,爱不爱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严翎说着,垂下纤长的睫毛,像在寻找合适的言语。“怎么说呢,就像骑车下坡。可以一直拼命掐紧刹车,磨掉一半刹车片,让车尽快停下来。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只管让自己保持平衡,等车慢慢停下来,慢到连自己都没有留意到。我就是这么做的,痛苦比较少。”
宁宣摇头。“你是为了说服自己吧?要是那样的话,干脆说不爱他了,对你来说,事情会更容易一点。”
严翎静静看着搁在膝盖上的手,沉默片刻。“你不了解。他已经不是他了,而是变成两个陌生人:他和他的病。他们很自私,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变成跟他们一样,然后吞下去。我甚至会怀疑,他已经消失了,剩下的那个只是他的病。伪装成他的样子,装得还挺像的。”
“这么说对他不公平。他是抑郁症,他没有精神分裂。他就是他。只是脑袋里面出了点故障,有些成分分泌失衡,抑制了一些东西,从里面困住了他……不管怎样,他一直在和他的病搏斗,很不容易,比你想象的困难得多。可他爱你……”
“肯定没他自己以为的那么爱。”
严翎毫不迟疑地打断宁宣,嘴角浮起一丝冷淡的笑容。“抱歉,我只是对心理学那一套不感兴趣,也没法理解。替我告诉他,别这样难为自己。不管他是为了感动我,还是为了感动他自己。很早以前,我就停下来了。就在他第一次发毒誓说他‘绝对没有’之后不久。现在,我爱我养的那只猫。抱歉,时间到了,化妆师要来给我化妆了。”
她站起来,抬手朝门口示意了一下。宁宣也站起来,面对她。
“你不是不理解,你只是害怕。谁都喜欢可以掌控的东西,无可厚非。可是,如果你害怕失望,最终总难免会失望。”
“你是说猫吗?”
“算是吧。要是哪天你发现猫也不值得你爱,你可以考虑去买个盆栽。不过即便是种一棵仙人掌,也未必就不会失望。”
“好像是这么回事。谢谢你的忠告。”
严翎微微一笑。是她经常扮演的偶像剧女主角那种温柔甜美的笑容。宁宣径直往外走。她让她心痛。
“你会一直帮他吧?”
打开门的时候,宁宣听到严翎在身后说。转过头,看见她疲惫地站在沙发前,眼里微微泛着光。
“不会。一个妻子能放手,一个曾经的心理医生更没问题。”
严翎别过脸去,飞快地蹭了一下眼睛,仰起头。“还是你赢了。我还以为自己不会哭。幸好下午我有几场戏要拍,那个不会演戏也不背台词的男主角,每次都要NG很多次,会把我的眼泪浪费光。到了晚上,一个人失眠的时候,我就没有眼泪了。”
宁宣静静看了她片刻。她没有哭,不过看起来随时有可能。宁宣不想再打扰她,转身走出去,在身后关上门。
地下车库里,萧逸半躺在副驾驶座里。双眼紧闭,依然保持着宁宣离开时的姿势,似乎睡着了。宁宣打开车门,又砰地关上,他也没有动一下。
“你不上去吗?”
萧逸没有回答。但宁宣知道他没睡着。要是睡着了,刚才关车门的声音会让他惊跳起来。
“她哭了。”
萧逸依旧没有反应。正值中午的退房时间,周围不时有车驶离。车灯扫过墙上的反光标志,引擎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许久,萧逸终于睁开眼睛。
“你怎么办到的?说我准备割腕自杀?居然也能奏效?”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轻慢,让宁宣很想痛骂他一顿。但他们的关系显然还没有亲近到可以吵架的程度。她压下怒气,耐心地说:
“上去找她吧。你不是很想见她吗?我看得出,她其实不像表面上那么坚决。”
“你不了解她。如果她还想相信我,就不会哭。”
萧逸慢吞吞坐起来,还伸了个懒腰。“你不知道,她从来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只有演戏的时候才会允许自己放开了哭。平常吵架的时候,她总是嘲笑我太脆弱,说吵就吵吧,没事就吵哭了,分明是陷她于不义。她只有真的死心了,决定好了,才会哭。我知道……”
“你到底要不要上去?”
宁宣忍无可忍,“你宁可坐在这里像一头恐龙那样去思考,也不肯上去跟她面对面把话说出来?”
“还有必要吗?现在,她大概连看看我会撒什么谎的好奇心都没有了。”
萧逸越过旁边空出来的车位,久久望着酒店入口那边。“前段时间每天还能见到她的时候,每次开车回家,我都像这样坐在车里。害怕回家,害怕跟她说话,还有她看我就像看空气的眼神。为什么两个人会走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她就不能相信我?”
“因为你们都只想着躲避。一个害怕冲突,一个害怕失望。说几句话有多难?如果你问心无愧,哪怕是吵架,也能反过来安慰她,让她愿意试着相信你。”
宁宣停顿了一下,决定把话说出口:“除非你是心虚,问心有愧,害怕从她身上看见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萧逸转头看着宁宣,眼神略显受伤,随即又别过头去。似乎想说什么,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既然你不上去,我送你回去。”
宁宣发动车子,左转驶向出口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瞥见一辆黑色越野车跟在后面。她按了一下喇叭,伸手到窗外挥了一下。
“怎么回事?”
萧逸看一眼后面。那辆车停了下来,消失在弯道的后视镜里。
“是程风。上次偷拍你的那个狗仔。要不是他,我找不到严翎。作为交换条件,我告诉他,今天我会带你来这里。过两天他大概会发条新闻,说你来找严翎什么的。你别介意。”
“不会。怎么会呢。你好歹拿我跟他们换了点有用的东西。”
萧逸望着挡风玻璃前面,刻薄的笑容从脸上一掠而过。“我早就习惯了。说实话,只要你有个还算正常的头脑,就会觉得当明星是一件挺难堪的事。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呃,原话我不记得了,大意是说,明星身上有商品属性,既然公众花钱买了商品,就有权了解商品是不是货真价实。说得真不赖!我他妈就是橱窗里的奶油蛋糕,装在银盘里的烤鸭。私生活?纯属笑话。自尊心?没听说过。”
“用不着这么激愤。他拍他的照片,你过你的生活。既然想要高清镜头拍你的特写,就免不了让人看见黑头和黄褐斑吧。”
“听起来倒像是我活该?”
宁宣没说话,只管专心致志地开车。这世上的事没那么容易,不可能光尝甜头,总有一些副作用。车驶出地下车库,转上春节前略显空旷的马路。
“其实你也不相信我吧?”萧逸忽然说。
空荡荡的十字路口,红灯依旧尽职地亮起。宁宣踩下刹车,拉起手刹。过了片刻,她才留意到萧逸略微侧着头,似乎一直在等她回答。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她说。
“也对。你完全有理由不相信。我是演员嘛。好笑的是,有时候我自己都不一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在演戏,什么时候不是。”
“包括发毒誓的时候?”
话一出口,宁宣就后悔了。萧逸转过头,正面盯着她。
“她说,她早就离开了,就在你第一次发毒誓说没有的时候。还让我转告你,别为难自己。”
红灯变绿,宁宣用力踩下油门。引擎低吼起来,跑车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
等把他送回去,就说声再见吧。这件事到此为止。她帮不了他。他心里应该也清楚,谁也帮不了他。
“那一次,我本来是打算向她坦白,求她原谅的。”
萧逸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哭腔。宁宣扫了一眼,瞥见他仰头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按在眼睛上。
“结果一开口,谎言就自己跑出来了,比什么都快。我他妈就是一个天生的戏子……”
他在哭。宁宣收回视线,专注地看着挡风玻璃前面。路上没有一辆车,前面一路都是绿灯,连刹车都不用踩,她无事可做。
冲过第四个绿灯后,萧逸止住了哭声。
“对不起。你只管开车,不用管我。”
“抽屉里面有纸巾。”
宁宣说话的时候没有转头,接着听见萧逸打开抽屉,开始擤鼻涕。声音可真响。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可是,人这东西太软弱……你难免会觊觎每天看到的东西,尤其是周围的一切都在让你入戏。一开始我也知道那是假的,后来不知怎么就忘了。有时在剧组一待就是三个月,再回来的时候,自己的生活反而让我受不了。太强烈,太刺眼,逼真得就像假的。连她看起来都像个陌生人。”
“可你是科班出身的演员。这世上有那么多演员……”
“也许是因为我太笨吧。也可能我得的其实是精神分裂。反正,我当明星当得很辛苦,当自己也当得很辛苦。”
“你不是精神分裂。你是习惯躲避,没法接受自己的样子,也没法接受别人。”
“这是心理诊断吗?”
萧逸揶揄道。宁宣没理会,自顾自说下去。
“你是演员,每天都在扮演另一个人,演完了再变回自己。如果不够诚实,或者迷恋一些东西,就可能走岔了。迷了路,回不去。说不定你还是故意的。”
“这么抽象?我不太明白。”
萧逸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重新带上特有的轻慢。
“你明白。”
宁宣慢慢看了他一眼,克制住心里的怒气,“我们都会成为我们装扮的样子,所以装扮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冯内古特说的。”
“说得真好啊。”
萧逸点点头,俊朗的脸上挂出微笑。和严翎一样,那是属于演员的笑容。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我从大一就开始扮演哈姆雷特,怎么没有变成他?”说着,他忽然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是:‘成功的骗子不必再以说谎为生,因为被骗的人已经成为他的拥护者’。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像我的人生理想?只不过,到头来被我骗过的人,只有我自己。失败的骗子。”
他双手揉了揉脸,放下手的时候,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就像片场上导演喊Cut之后,迅速收起表情的演员。他望着驶入郊区后愈加空旷的马路,目光黯淡而疲惫。
“你说得没错,宁宣。装扮是一件危险的事,哪怕你演的是哈姆雷特。可惜以前我不明白,还觉得很浪漫。想想真好笑,我追她的时候,还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朗诵过奥菲莉娅之歌。真是太讽刺了。”
“不是她追的你吗?”
萧逸诧异地歪过头。“她说的?你们俩到底还聊了什么?”
他又回过头去,眼里泛起温柔的笑意。“她经常说是她追的我。我们俩还争论过几次。一开始是开玩笑那种,后来类似的记忆偏差多了,又牵扯了一些谎言啊誓言啊误解什么的,就变成了争吵。可能是我们俩记性都太差吧。过去的事我们都忘了大半,又分别记得不同的部分,听起来都不像是同一个记忆。”
宁宣没说什么。她了解那种事。时间就这样过去,两个人共同经历的事越来越多,对彼此的了解却越来越少,直到最终变成两个陌生人。
车驶出主路,转上别墅区的小路。路两旁是整齐排列的悬铃木,叶子掉光了,光秃秃的灰白枝桠伸展在小路上空。四周静谧,跑车无声无息地驶过柏油路面。明亮的阳光下,树影接连不断从挡风玻璃上流过。
萧逸把手伸到窗外,看着手心不断掠过的树影。他张着手,颀长的手指微微弯曲,保持着固定的形状。仿佛刚刚放开了抓在手里的什么东西。
那栋红砖玻璃结构的三层小楼出现在悬铃木后面。宁宣降低车速,在路边停下。
“这么快啊。”萧逸从窗外收回手,坐直身体,“抱歉,让你听我说了一路的废话,全是关于他妈的我自己。别说你了,连我自己都烦自己。”
他打开车门,跨出腿。车门快关上的时候,宁宣说了声“等等”。萧逸拉着车门转过头。
“想说话随时可以找我。帮不上你什么,不过听你说点废话没问题。”
萧逸只是笑了笑。
“走了。”他朝门口的台阶走去,一边懒洋洋地抬手在头顶挥了挥。
宁宣看着他走上台阶,消失在入户小花园里。悬铃木围绕的三层小楼静静悄悄,所有的窗户都拉着窗帘,看起来几乎不像有人居住。可不管怎样,那是他的人生。她只是一个失败的前心理医生。宁宣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掉头离开。
不过,跟萧逸的再度见面,来得比宁宣预想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