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温馨嘛。”
孙缈穿上宁宣递给她的拖鞋,自顾自穿过餐厅,环顾四周。“原来正常的幸福人生是这样的。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井井有条。”
宁宣走过来,把孙缈的吉他放在沙发旁边,又朝她肩上的登山包伸出手。孙缈解下包,随手往她怀里一抛。
“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了?”
孙缈凑近电视上方的搁架,拿起紫水晶原石和骨瓷娃娃瞧了瞧。又把墙上的拍立得照片小相框挨个看了一遍。
“怎么都是风景照?不应该拍点生活照吗?你老公呢?有孩子了吗?”
宁宣没回答,把登山包放到卧室窗台上,又走出来。
“那些东西都是徐幻的。这房子是我们俩合租的。”她停顿了一下,抬眼直视孙缈,“我结过婚,又离婚了。细节我不想说。”
一丝阴影从孙缈脸上一掠而过,只是短短一瞬。随即,她咧嘴笑起来。“所以,这不是什么正常的幸福人生,只是两个单身女人的无聊生活?哎,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话间,她已经踢了拖鞋,蹦到沙发上。接着三下两下脱掉皮夹克,仰面摊成大字。一系列动作流畅神速,看得宁宣目瞪口呆。
“喂,有酒吗?”
“没有。”
宁宣脱下外套,进了厨房。“想吃米饭还是面条?”
“面条吧。啤酒也行啊。”
“啤酒也没有。”
“不会吧。”孙缈不满地嘟囔,“你们这都过的什么日子啊。表面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
宁宣简单做了两碗清汤面。孙缈以风卷残云之势,不到五分钟就把一大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宁宣握着筷子,吃惊地看着她端起汤碗,一口气把剩下的面汤也倒进胃里。那样子活像把洗脸盆里的水倒进下水道。
“真的没有酒吗?别这样嘛。”
孙缈用手背蹭了蹭嘴角,探头看了看餐桌旁边的柜子。她身上的米色毛衣松垮垮的,满是毛球,洗得变形的领口露出白色棉T恤。
说得没错,真是没见过这么不敬业的小三。宁宣暗自感叹。看不出那位周绍明先生倒是品位脱俗。
“什么都没有。徐幻最讨厌人喝酒抽烟。她的洁癖比以前更严重了,你最好赶紧洗个澡。”
“唉,这么乖张的家伙你居然受得了!”
也不知道谁更乖张!
宁宣喝一大口汤,把这话咽下去。抬起头时,孙缈已经回到沙发上,重新摊成大字。一条腿伸在茶几上,脚上的灰色袜子破了个洞,拇指赫然戳在外面。
不管怎样,这也太过头了吧。这个人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去洗个澡吧。还有你那袜子该扔了。”
“不洗。”孙缈语气坚决。迟疑了一下,从沙发上抬起头,眯眼瞧着脚上的袜子。“袜子怎么了?”她说。一副天真而茫然的样子。
那么大的洞,你看不见吗?话还没说出口,宁宣已经泄了气。跟神经非同常人的人说话,原来会这么累啊。最后她叹口气,说:“不洗澡,总得洗个脸泡个脚吧。”
“今天好累,明天再说。”
“这种事也能明天再说?那你怎么不把今天的晚饭拖到明天晚上再吃?”
“你还说呢。我坐了两天的火车,好不容易从青海回到北京,还没进门就被你逮个正着。”
也就是说,宁宣向她搭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瞧出了端倪,然后立刻装作是来找人的。
“反应真够敏捷啊你。”
“过奖了。要不是舍不得吉他,又跑回去,怎么可能被你抓住!”
孙缈说着,忽然从沙发上直起身。“说真的,周绍明老婆到底花了多少钱雇你?”
“干吗?”
“想侧面了解一下我的身价呀。”
“睡觉都不洗脸的人,还有脸谈什么身价?”
“管得着吗。把灯关了,我要睡了。”
孙缈又躺回去,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睡觉。也不知道那张脸是如何神奇地保持美貌的。算了,随她去。宁宣站起身,准备去关灯。走到沙发旁边,茶几上那只穿着破袜子的脚却刺痛了她。
“不行,起来洗澡!”
宁宣喊了一嗓子,同时猛力朝沙发踢了一脚。孙缈腾地坐起来,茫然睁着大眼睛。似乎刚才睡着了。
“怎么了?”她惊恐地说,“她又咬人了?”
“谁咬人?”
宁宣摸不着头脑。孙缈没理会她的问话,伸手揉了揉脸,随即怒目瞪着她。
“干吗?吓我一跳!”
“起来洗澡。快点!我给你拿浴巾和睡衣。”
趁她还醒着,宁宣赶紧打开衣柜,给她找睡衣和浴巾。等她从卧室出来,孙缈又睡着了。穿着破袜子的脚从茶几上收了回去,伸在沙发外面。宁宣只能放弃。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犹豫了一下,又脱了那双有洞的袜子。
孙缈没有丝毫反应,头歪向一侧,呼吸平稳,睡得很沉。
活得乱七八糟,入睡倒是神速。宁宣心悦诚服。可能就是因为有这种见缝插针让自己放松的能力,孙缈才得以保持过人的活力和奔放的精神吧。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在经历那一切之后,仍然精神正常地活着。
十年前,似乎也是这个季节。
那天傍晚,宁宣买了矿泉水回到输液室的时候,孙缈已经不见了。
输液器的针头插在透明针管上。滴落的药水在水泥地上留下一片长长的水迹。尽管明知孙缈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宁宣还是追了出去。沿着校医院前面的小路,一直跑到学校侧门外的马路上。
十一月的武汉,晚风潮湿阴冷。宁宣手里抓着那瓶矿泉水,站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中央。一辆辆出租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旁边的公交站台不时有车驶离。她知道,孙缈可以毫不费力地坐上任何一辆车,离开这个让她伤透心的地方。她懊悔自己过于大意,这么容易就被她支走。她更懊悔当初没有早点发现孙缈和那个年轻助教秘密相恋。只是她没想到,一向目中无人的孙缈居然也会爱上什么人。
从大一入学,孙缈就是一个另类的女孩。惊人的美貌让她从一开始就引人瞩目。她还弹得一手好吉他,能把押尾光太郎的名曲弹得足以乱真。这样的女孩在大学校园里,堪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孙缈却随手抛弃这些,硬生生把自己活成另外一副模样。天真坦率得近乎粗鲁,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总是怒气冲冲的,浑身充溢着青春期男孩般的破坏欲。
只不过,她的破坏欲完全是向内的,火力所向的都是她自己,仿佛跟自己有仇。“简直比我更坏”“你是不了解我这种人”“连我这样恶毒的女人也……”,都是她的常用句。还会跟男生一起讲荤笑话,措词都是男生才敢用的,甚至比男生更大胆。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男生们震惊、窘迫的样子,那眼神仿佛在说:“就你们这样的小孩,也敢自称男人?”
她似乎天生有种普通人没有的勇气,无所畏惧。
有一次,宁宣、徐幻和她一起去武大后门的东湖边晨跑,半途遇到了一个露阴癖。那个变态迎面走来,距离她们三四米的时候,忽然掀开大衣。第一次目睹成年男人的裸体,宁宣和徐幻一时僵立原地,话都说不出来。是孙缈横跨一步把她们俩挡在身后,还指着那人消瘦羸弱的身体大放厥词:“切,身材这么烂,还好意思脱给别人看”“这么小,连金针菇都不如,发育不良吧”。还拿出手机,假装要拍照。最终,那个可怜的露阴癖在孙缈的嘲笑声中抱头鼠窜。那副羞愤欲哭的样子,让宁宣觉得他很可能会不堪打击投湖自尽。
由于过于放肆奔放的个性,和过于蓬勃张扬的生命力,孙缈几乎把所有对她怀有好感的男生都吓跑了。偶有一两个不知死活的男生,拿出追女孩常用的花招来追她,也很快就心灰意冷。
大一下学期,有个男生在宿舍楼前用蜡烛摆出她的名字,还召集了一群男生一起喊她的名字。孙缈的反应是给那个男生打电话,叫他赶紧撤了,别在这里丢人。那个男生却以为她是害羞,在楼下喊得更起劲了。后来,连挤在窗口看热闹的女生们也开始喊。
那是武大的樱园宿舍,百年文物,旅游景点,除了本校学生,还有很多游客。人越聚越多,喊声越来越响。宁宣劝孙缈出去露个面,就当是暂时给个台阶让那个男生下台。孙缈却从上铺一跃而下,去水房接了满满一桶水,从窗口泼了下去。楼下瞬间安静下来。
那时,宁宣完全想象不出,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孙缈看上眼。因此,直到出事前两天,她才知道孙缈跟那个助教相恋的事。也是那时候大家才知道,那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二十七岁助教,已经结婚两年,妻子在长沙的电视台工作。据说,事情一爆出来,那个助教第一个反应是去向学院坦白认错,声称他不会放弃家庭。不过谁都看得出,相比所谓家庭,他更舍不得的是自己即将评上讲师的远大前途。
那段时间,孙缈整天躲在宿舍上铺,谁也不理。辅导员来找宁宣,让她劝说孙缈。话说得非常温柔委婉、小心翼翼,仿佛孙缈掌握着什么杀伤性武器。宁宣问了孙缈,才知道她怀孕了。她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哪怕学院以退学威胁她。
“那种男人,你还要给他生孩子?”宁宣难以理解。孙缈却说,她不是给他生孩子,不管他爱不爱她,孩子都是她自己的,只属于她一个人。
宁宣以为她是意气用事。“你想要孩子,以后可以找个更值得的男人,想生几个生几个。”
孙缈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泪落下来。“宁宣,你不懂,自己的孩子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生下我的人也这么想,这个世界就不会有我。”
那时的宁宣不太理解孙缈的意思,也无暇多想。她只知道,她不能眼看着孙缈二十一岁的青春就这样毁在一个混蛋手里。时间一天天过去,宁宣越来越焦虑。不过,还没等她说服孙缈去堕胎,就出事了。
深夜,宁宣起来去楼道另一头的公共卫生间,发现孙缈躺在瓷砖地板上。脸色发青,满身是血。她摔倒了,已经一个人在那里躺了两个小时,喊得嗓子都哑了,却没有人听到。因为大出血,孙缈切除了子宫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醒来后,直到出院,孙缈始终一言不发。每天下午去校医院输液,宁宣都会陪她一起去。校医院建在珞珈山的山脚,从输液室的窗户可以望见山坡的杂树林。孙缈总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直到输液袋变瘪。深秋时节,半山的树都落尽了叶子,经常能看见松鼠晃着大尾巴,在光秃秃的枝丫间敏捷跳跃。孙缈目光追随着那些快乐的松鼠,偶尔自言自语,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宁宣,这是我的报应吗?”有时,她会问。
“鬼扯!”
宁宣怒声喝止,可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说一些谎言来安慰她吗?对一个心如死灰的人说那种话,是一件太过残忍的事。
“如果这事发生在她身上,那多好。如果没有我,那多好。”
那天傍晚,孙缈望着窗外喃喃说道。不等宁宣明白过来,她忽然笑了,说:“宁宣,我渴了,能不能给我买瓶水?”
早上,宁宣起床的时候,孙缈还在睡觉。
她依旧摊成大字,半个身体悬在沙发外面,没穿袜子的脚也悬空伸着,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保持平衡。看起来倒是安稳得很。也不知道练过什么神奇的杂技。不过,像孙缈这样的人,就算看到她拴根绳子睡觉,宁宣也不会太惊讶。
宁宣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毯子,重新给她盖好,又把她往沙发里推了推。孙缈嘟囔一声,翻过身,脸朝沙发里面,又睡着了。对面的卧室敞着门,显然徐幻一夜未归,可能又临时加班或者出差了。也没什么事,宁宣决定任由孙缈继续睡,自己出门去。
她先给调查公司打电话,取消了追踪孙缈的事,又给钟明珠打了电话,约好中午见面。宁宣隐瞒了自己认识孙缈的事,只说南生已经和周绍明分手,不知所终。因为没有劝退小三的任务,案子就是普通婚姻咨询,收费非常低廉。钟明珠有些疑惑,但也没说什么。
傍晚,宁宣回到家里。打开门,迎面看见一个脸上敷着绿色火山泥的人,盘腿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一件胸前有红色唇印的绿色T恤,头上支棱着一只只红色塑料卷发器。那模样活像刚刚被雷劈过的蜥蜴怪,或者换了新发型的雷震子。
“你怎么才回来!这个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那只绿色的妖怪转过脸,说话的时候只有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好像那张脸是硬塑料做的。
“怎么这副模样?”
宁宣换上拖鞋,穿过餐厅走过去,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给她去去角质。”
穿着吊带裙的徐幻从对面卧室走出来,一边往刚涂完指甲油的双手吹气。“这家伙的脸皮差不多有五公分厚,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脸了。简直看不下去!”
“这个变态的洁癖患者!还逼我洗澡、剪指甲、修眉毛。”孙缈愤恨地说,不过愤恨仅限于声音,敷着面膜的脸上依旧纹丝不动,“恨不得把我的鼻毛一根根拔下来洗干净!”
“干得好。”
宁宣赞赏地冲徐幻点头。徐幻得意地一扬下巴,推了推孙缈伸在沙发上的腿,在旁边坐下。支起膝盖,往脚趾间塞了几团棉花,开始涂指甲油。孙缈伸长脖子,瞧了一眼。
“太疯狂了,你们这些女人。冬天还涂脚指甲?谁看呀!”
徐幻哼了一声。“海明威说,看不见的部分才决定最核心的东西。”
孙缈张着嘴。塑料般的绿脸这回总算成功露出了表情。她朝宁宣转过脸。
“这家伙现在混什么圈?说话怎么这样?”
“她已经算是时尚圈里少数不那么做作的人。”宁宣笑着说,“刚才那句话的直译是,明天她有可能要在什么人面前脱衣服。”
话音未落,一只靠垫忽地朝她飞来。宁宣敏捷地一侧头,成功躲过。
“下流!龌龊!”
徐幻伸直腿,把涂过指甲油的脚搁在茶几上,拿起指甲油开始涂另一只脚。宁宣看见她的左手多了个昨天还没有的绿宝石戒指,就凑了过去。
“哪来的戒指?”
徐幻一下缩回手,藏到身后去。那副警惕的样子,好像戒指是她从什么地方偷来的。
“订婚戒指?周轶终于向你求婚了?”
听到宁宣语调兴奋,孙缈也凑过来。“什么戒指?我看看!”说着,一把抓过徐幻的手,瞅了瞅四足镶嵌的硕大方形绿宝石。“这是什么石头?看着很像磨刀石呢。”
“你滚!”徐幻推开她,“女人真是太可怕了。眼睛毒,嘴巴更毒。这是祖母绿,祖母绿!”
“到底求婚了没有?”宁宣问。
“真是够了!我还有没有隐私了?”
“很贵吗,这个磨刀石?要多少钱?”孙缈不知什么时候点了根细长的烟,朝天花板缓缓吐出烟圈。
“都说了是祖母绿!”
徐幻气急败坏,一下被烟呛着了。“又来了!你是烟鬼吗?”她使劲挥舞胳膊,徒劳地想赶走飘来的烟,一边扭头向宁宣告状:“就我回来这点工夫,她都抽了六根了!”
孙缈把烟伸向茶几上一个浸满烟头的玻璃杯,弹了弹烟灰,转头朝徐幻喷出一口烟。“就让你洁白无瑕的肺享受一下薄荷味尼古丁吧。就一天,不会得肺癌的。明天我就走了。”
“这么快?”宁宣始料未及,“机票都没买呢。”
“现在买呗。我想好了,我要去大理。”
“去大理干吗?”
孙缈没有回答,起身进了卫生间。似乎是去洗掉面膜。再出来的时候,就像换了个人。皮肤光洁透明,吹弹可破,宛如少女。不只是皮肤,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
“徐幻,你那面膜也给我敷一下……”宁宣喃喃说。
“没用。”徐幻愣愣地放下指甲油,“原来真正的美人跟一般女人根本不是一个档位的。我是不是再怎么努力也没用?真让人沮丧啊。”
如果说宁宣的相貌只能说是端庄大方,徐幻算是漂亮性感、征服男人所向披靡的美女,孙缈则是那种美得像颗炸弹,连女人也能一并征服的美人。仿佛超越了性别,纯粹作为一个令人惊叹的美丽造物。
孙缈懒洋洋地走过来,把自己扔到沙发上,照例摊成大字。“行了,你们俩不用自卑,我明天就走了。不过走之前,能不能买点好吃的给我饯行?我想吃牛肉吃烤串,还想喝啤酒。我看到楼下有一家海鲜烧烤……”
她开始念叨自己想吃的贝壳和鱼。宁宣和徐幻只当没听到,迅速起身,各自去了厨房和卧室。
“什么意思嘛你们!”孙缈喊了一声。
“我不吃晚饭的。减肥是女人一生的功课哟。”
卧室里飘来徐幻唱歌般的声音。接着,宁宣从厨房的推拉门里探头出来。
“冰箱里只有红烧牛肉速食面和微波咖喱饭,你要哪个?”
“啊,这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孙缈叫起来,从沙发上蹦下来,套上皮夹克。
“你要去哪儿?”
“去楼下吃霸王餐,抢劫便利店!”
最终,认输的当然是宁宣。连一向坚持不吃晚饭的徐幻,也被孙缈半拉半拽地推出门去。
从海鲜烧烤店回来,两人又被孙缈软硬兼施地逼着喝起啤酒。三个人围坐在茶几前,一罐接一罐地喝着啤酒,挨个倒在地板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中午,孙缈在照进客厅的阳光中睁开眼睛。一直贴着地板的脸颊有点发麻。她揉了揉脸,翻过身。吃饱喝足又睡了一个整觉,身体慵懒而舒适,感觉好极了。静谧的客厅里弥漫着初冬阳光温暖洁净的气息。原来安稳的生活是这样啊。孙缈惬意地伸展四肢。
空气被轻轻拨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响。她半躺着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沙发上有个手机在震动。也不知道是谁的。她扭过头,只见宁宣和徐幻分别趴在茶几两侧的地板上,睡得很沉。两人脸色都有些苍白,可能是昨晚喝多了,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醒。
“你好。”
孙缈把手机放到耳边,刚开口就被电话那头的声音镇住了。是找宁宣的。对方也不管她是不是宁宣,自顾自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孙缈本想打断他,叫醒宁宣,待听明白他说什么,一下屏住呼吸。
“能找到地方吗?”最后,对方问。
“能。”孙缈不知不觉把自己当成宁宣,严肃地回答。
“半个小时能到吗?”
“二十分钟就行。”
挂断电话,孙缈一下跳起来,猛推一下旁边熟睡的宁宣。
“快起床!”她大吼一声,一边迅速穿上皮夹克。
宁宣费力地在地板上支起身,揉了揉额头,茫然看着孙缈。
“怎么了?”
“警察找你。得马上去。”
“警察?什么事?”
孙缈抓起沙发上的毛呢外套,扔给宁宣。
“有人要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