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的派对·第二十三章:修罗之爱


文/吴沚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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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无双是被一记耳光弄醒的。

她一睁开眼睛,便知道今天不好过,捂着脸爬下床刚想要走出卧室,还没到门口就被扯住头发往回拉,直接撞到墙上。

耳鸣声瞬间淹没了一切。

当视线变得模糊时,痛觉便减弱,她开始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只知道自己被扯着头发拉去某处,一直被拖下楼梯,她的头被陈云生高高扯着,因此脸不会受伤被人发现,至于身体,反正早都是伤疤了,他也就不会避忌。

她意识到他正在拖着自己去地下室。

当四周被黑暗包围,她抬起头,努力适应着眼前的光线。

暗室里那唯一一盏灯泡因为入侵者而左右摇晃,将陈云生的脸照得光怪陆离,然后,一个黑色的物件被摔在她面前的水泥地上,声音清脆,刺破沉闷的耳鸣,她认出来,那是她之前偷偷安装在这里的微型监控镜头。

“对不起。”她老实认错,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嘴硬,她吃过亏。

但她还是错了,头发再次被扯起,整个人被甩在那些纸箱上,眼窝一阵闷酸,眼泪涌出来,很快,小腿皮肤也传来一阵冰凉刺辣,那是与水泥地摩擦的大块伤口。

“你……偷钱!”陈云生的声音像是努力压抑着怒气。

他发现了。

这些装满现金的纸箱,看似零散地堆叠着,但其实陈云生全部计算得清楚,这是他的私人领地、他的国土,这里没有夫妻,只有国王和奴隶。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他再次扯起扔下,这一次后脑差一点就撞在那尊白玉浮雕上,她慌忙用手撑住,手上的血粘在白玉上,一缕鲜红刺目。

她的视线有点模糊,愣愣地盯着那白玉看了很久。直到又一巴掌落在脸上,把她整个人打翻在地。

她终于感觉到痛,忍不住哭着求饶。

“对不起。”这次是哭腔,“钱是我偷的,我在外面养了男模,我给他买了房子,对不起……你都不回家,我一个人在家很寂寞,你都不理我,又不碰我……”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死抱着陈云生的腿,她扬着脸,灯光下的脸血水纵横。

他用力把她蹬开,她又扑上去求饶,“我马上和他分开,我把他赶出去,我去把房子卖了……我再也不敢了……”

后腰被重重踢了一脚,她捂着腰部,痛得倒抽气。每次他都踢她的后腰,因为她总是护着肚子,腰部就是她最柔软的地方。但她能忍,她知道她死不了,火灾时她半个身子都是火,跑的时候肚子撞到了桌子,她在那一瞬间就知道,孩子没了。

再也不会比那时候更痛了。

果然,陈云生发泄完怒气也就平静下来。等夏无双再醒过来,已经躺在客厅沙发上,身上盖了毛毯,她努力撑起身子,全身就像散架一样。

陈云生坐在另一个沙发上看手机,看见她醒了,便走上前。她本能地缩起身子,想要退到沙发的角落里。

“对不起……”她嘴里喃喃说着。

他没有再打她,而是把水杯递上,抚摸着她的头发,“以后不要这样了。”

她点点头。

“当时就不应该带你回香港,香港太多诱惑。”

她顺从地喝了水,一声也不敢吭。

陈云生拿出家中的急救盒,像往常一样,动作温柔地帮她清理伤口。

“记不记得,那时候我在去台中的路上遇见你?”

她点点头,这个故事,他又要再说一次了。

“记不记得你那时候怎么样了?”他柔声问。

她又点头。

“是谁救了你,把你带回台北,让你清清白白做人?”

“是你……”她小声说。

“是谁?我听不见。”

“是你。”她用力说。

 陈云生终于满意了,拍了拍她的头,站起身。“这两天就好好在家休息。”

“不行……”她刚一说出口,就见他回头的眼神,但她还是小声、坚定地说下去,“今天……答应了安安要去做facial,那是要提前准备,材料很贵,我不能不去……”

“你跟她说身体不舒服。”他温和地建议。

“不行……我从来不会放她飞机,她会怀疑的……”她鼓起勇气说下去,“你放心,那个facial只做脸,她们不会发现的……”

他站着想了想。

“我要是不去,她一定会问我……”

过了一会儿,陈云生走上前把她从沙发上拖起来。

“我和你一起去。”

她迟疑着,但看见他的目光后,又低下了头,温顺地点点头。通常每次打完她之后,他都会有一段时间对她特别温柔,时时陪着她。也是这些温柔,让她以为她能继续忍下去。

得到允许后,她一瘸一拐地去卫生间洗脸,擦洗身上的血迹,换一身衣服,涂遮瑕。这一切她很熟练,用不了多长时间。

不过今天,要再准备多一点点东西。

 

AngelMaid的饮料总是很用心,有时是竹蔗茅根水,有时是玫瑰桂圆茶,随着时节不同而改变。

这日是安安亲自在铜锣湾新店接待夏无双和陈云生,崭新豪华的接待处,有着禅意的枯山水回廊走道,后面是一间又一间带有落地玻璃窗的独立美容室,从落地玻璃俯瞰,便是铜锣湾闹市的街道。

客人依旧寥寥,连员工也只是一个接待员,剩下的美容师也不知道藏在哪里。这样大手笔的店铺,背后的资金到底是谁,夏无双之前不敢问,她猜测是围村的钱,所以那日安安美容院开幕时出现的两头舞狮,才让她不喜反惊。

不过,今天,这一切都不重要。

 “装修不错啊。”陈云生一边参观,随口赞叹。

“当然得好好装修啊,月租三十万呢。”安安转身对夏无双说,夏无双眼睛有些肿,她缩着脖子,披了件黑色大衣,把身体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只露出一截苍白手腕拎着一个精致的手提包。

“陈生,那么好来陪太太做美容啊,这次的疗程大概要两个小时,我们用日本的新针剂,时间比较久,但打完一次效果可以有一年,面膜都不用敷,这两个小时值得的。”安安笑着递上杯子,今日是柠檬薏米水。

“没加糖。”安安体贴地说。

陈云生一口气喝完了整杯。

“Vicky,真羡慕你,我还没见过有老公陪着太太来做保养的。”

夏无双没说话,仍旧缩着脖子,脸上愣愣的,陈云生看了她一眼,她才挤出一丝笑容。

偌大的空间里,暖气似乎越来越强,带着热量的空气仿佛有种无形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

“还要一杯吗?”注意到陈云生空着的杯子,安安柔声问。

 

当陈云生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被绑在单人床上。

这是其中一间美容室,落地窗户被深紫色的窗帘遮住,房间里透不进一丝光线,只有头顶那盏医美手术白炽灯明晃晃地照着,他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眼前的亮度。

腹部一阵刺痛,是有人在给他注射什么,他尝试大声喊叫,却发现喉咙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挣扎间,看见自己的右手手臂上吊着瓶透明吊针液体。

腹部的刺痛骤然消失,针头拔出,那人直起身子,当眼睛的光线能看清那人的轮廓,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他的妻子夏无双。

她面无表情地将注射器放在一旁。

“别担心,是你平时用的Insulin……”

陈云生有种不祥的预感,Insulin是胰岛素,因为糖尿病加重,他日常会自己注射的药物,平日已经非常注意,注射用品都在自己随身的包里,就怕被人换了药。

“不过比平时的量大一点,也不是一点,是几百倍吧。”

陈云生的冷汗冒出来,他知道胰岛素超量注射是会致死的,这是每一个高血糖患者都会千万小心的地方。

“不过没有那么快,”夏无双轻轻捉住吊针的针管,停住正在滴下来的液体,“如果你听话,就给你补充葡萄糖,但如果不听话,可能我们要在这里呆几个小时,低血糖的话,会死得非常痛苦。”

她又补充一句,“听说很多人自杀用这个方法,结果都受不了,中途叫了救护车。”

“你从哪里……”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夏无双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笑了笑,“找医生开确实不容易,也容易被查到,不过如果直接从医生那里要,那就不同了。”

黎绮云的其中一位追求者,就是一位开连锁门诊的医生。

“救命……”陈云生用力张开嘴,尝试把声音放大,下面就是闹市,他的身份不能死在闹市里。

“这层楼以前是KTV,墙面都做了隔音,安安装修时专门留下了隔音墙,也算是派上用场。”夏无双俯视着陈云生,这是她从回到香港后便开始计划的事情,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动手的地方。

家中并不安全,自从她发现她的清洁女工、泳滩救生员都是被陈云生收买来监视她的人,她便知道绝对不能在家里动手。

来到AngelMaid的第一日,夏无双就意识到这里是动手的好地方,客人少,隔音好,而且又有注射器等各种基本医疗器械,她只要准备药物,针管可以混在其他垃圾里。安安答应了帮她做不在场证明,她躺在隔壁的房间里继续她的疗程,做完美容后,便会发现在休息室里因为低血糖“昏迷”的丈夫,但这是最坏的打算。

大提琴的哀怨音乐回荡在空气中。

这是美容室里的专门背景音乐,为的是让客人们在进行疗程之后能够快速小憩一会,但此时,这样的音乐却像某种催眠魔咒,陈云生浑身开始冒冷汗,腹中饥饿,面色苍白,他知道这是严重低血糖开始的症状。

“说吧,那些黑材料,谁还有?”她问。

“你在说什么……”

“那些视频,照片,我的视频!”她凑近。

他默然,闭上了眼睛,明了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夏无双在他耳边低声说,“那场火灾,还记得吗?”

“我就知道……”陈云生冷笑,“我就知道你还忘不了李德龙,但他不是我杀的。”

夏无双面无表情,举起手,戏谑似地玩弄着吊针阀门。吊针管连着他的手臂,一滴、两滴,他知道那高悬的玻璃瓶子里装着救命的葡萄糖液。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决定先搞清楚状况。

夏无双放下玩弄阀门的手,坐了下来,调整在一个舒服的姿势,“那场火灾之后,我从医院出院,才发现有张保单生效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了保险,那时候我开始觉得奇怪。然后在搬家回香港的时候,中途看了了你的电脑,然后才发现了……”

她用双手捂住脸,“才发现在三重的那晚,闯进我家强暴我的人,根本不是李德龙的债主……”她说不下去,死死盯着陈云生,举起针管,又在他腹部打了一针。

是他,他这样做,就是为了摧毁她的自尊,然后在她最低落的时候捡起她,让她死心塌地。从夏无双在香港当红的时候,陈云生便认识她,他无数次示好,她却不理不睬,疯疯癫癫,流连在不同男人身边,连看也没有看过他,连他的名字也不记得。

他是谁,他谁也不是,他的自卑她不会懂。

夏无双的手颤抖着,把吊针阀门死死关上。

“我查了我的所有账户,这些年的流水,什么买古董,买珠宝、炒房炒地,都是在我的账户里,你娶我,也顺便把我当成洗钱的人头,对吧?”

陈云生没说话,大口大口呼吸,冷汗已经浸湿了枕头。

“……再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昏迷,如果你肯说,我就给你葡萄糖。”

“你杀了我也没用,”他艰难地从口中挤出这句话,“你知道不止我一个人有……”

“是吗?”夏无双笑了起来,她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放在陈云生面前,那张照片是一个正在独自吃饭的老太太。那老太太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好,身在类似老人院的地方,有一双女人的手入镜,正在帮她喂食。

陈云生的脸色变了。

“东南福利会老人院的陈淑芬,台湾人,哦,不对,我应该叫她一声,婆婆啊。”

陈云生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

那是他一直不愿见,却无法忘记、无法当做不存在的女人,他不知道妻子为了调查他做了多少事,这十几年他都没有见过母亲,他以为他把她藏得很好。他的冷汗冒出来,脑袋开始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陈云生,那尊白玉浮雕,你走到哪就带到哪,一开始我以为那是件古董,后来我看你从火场里救出那块玉,珍视成这样,我才开始想到那浮雕的意思,竹林、猛虎……你是傅庆林的私生子。”

“这就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以前在香港见过你,然后我去找之前的照片,果然找到了。”

夏无双把手机里一张翻拍的旧照片给陈云生看,那是90年代的香港东南商会慈善晚会,那天蓝凤仪带着夏无双出席,她和陈云生拍过一张合影。

“我听记者说过,傅庆林有个情人躲在香港,然后我拜托我的好朋友,去你们东南福利会旗下的老人院,一间一间找,果然找到了这台湾女人。”

梁菲雅以慈善捐款的名义调查老人院,苏敏再以物理治疗师的身份接近陈淑芬,只要有心,用不了多久就能做到。

“你不该把我带回香港的,如果现在在台北,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但在香港,我有很多朋友。”

“我朋友把你的事情告诉了陈淑芬女士,她很伤心,觉得傅庆林待你不好,所以她很快就答应,如果需要的话,她会出庭把她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你虽然恨她,可她还是心疼你。心疼你那位过世的父亲为了自己儿子的地位,不给你地位,甚至不让你有后代……”夏无双神情黯然,“也许,就算没有那场火灾,我的孩子也保不住,对吧?”

“你恨你母亲把你推给了你的父亲,让你从此没办法脱离帮会的控制,甚至恨你母亲把你生出来,所以把她丢去了老人院,一直没搭理她。”夏无双冷冷一笑,“但你父亲,又何尝不是把你丢在香港,把你当成他的顶罪羊?”

陈云生的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只剩下嘴巴在微弱地吸气,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不知道是因为低血糖反应,还是因为听见了夏无双的话。

夏无双再一次把手放在吊针控制阀上,慢慢放出了一滴一滴吝啬滴下的葡萄糖液。

“说吧,我要怎样才能把你手头上所有黑材料销毁。”

陈云生没说话,嘴角抽动,似乎正在酝酿一丝冷笑。

吊针管里的血在倒流,一段鲜红流出血管,流进细细的针管。她又停下了阀门。

“说啊……不然这种难受要持续好几个小时。”夏无双蹲下身,凑近陈云生。

他的冷笑终于从因痛苦而狰狞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来,嘴里挤出几个字,夏无双连忙凑上去听。

“你不可能杀死我的。”

夏无双收起了笑容,突然,本应该从里面被锁住的门被打开,走廊的光线迅速涌进房间,夏无双回头,一团黑影正朝着自己的头部猛然袭来。

视线慢慢变得模糊,在画面消失以前,夏无双看见了站在面前的安安。

世界仿佛就此停顿,过去的碎片慢慢堆叠。

在新加坡偷拍到的长发女子,那顶长发,分明是假发;那日假装“庆祝安安的生日”被陈云生撞见,两人在客厅熟稔交谈,根本早就认识;围村下元节那日,安安才刚刚从新加坡回港,而那几日,陈云生也在新加坡…….一直以来,安安的种种闪避……

夏无双猛然意识到,安安背后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陈云生,这美容院背后的资金,也是他的。

此时想明白已经太迟了,夏无双重重倒在地上,手术灯的光直直刺入眼睛,白色瞬间占据了所有视线。

责任编辑:梅不谈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维多利亚的派对》于每周一、三、五更新。编辑部微信:oneapp2020。定期发布活动,赠送签名书和周边,欢迎添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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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沚默
吴沚默  @吳沚默momo
编剧,TVB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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