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水中探出头，猛烈大口呼吸。
回头一看，已经一口气游出岸边很远了，象牙白色的浮台就在前面不远处。她深深吸气，往浮台游去。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大不如前，45岁的身体，只能依靠强烈自律才能在茫茫大海中游下去。
以前的夏无双，就像在泳池里游泳，只知道到岸，然后回头再游一个来回。一直以来人们习惯把女演员息影嫁人称为“上岸”，而嫁了人的女演员要是夫家家道中落，又要出来挣钱养家，就是“下海”。
她们那一群，曾经在同一个泳池游弋的，有人还在游，而她，也算是上了岸，可她知道，她的战场已经不同了。
海里没有同伴，浮台只是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天地间茫茫一片。她意识到自己刚才游得太急了，此刻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一样激烈地颤动着，捂着心口平躺下来，慢慢闭上眼睛，感受水波宁静的时刻。
浮台随着浪上下晃动，像一艘巨大温柔的游船。她记得自己有一段时间经常上各种各样的游艇玩，那是蓝凤仪带她们上去的。那些大而豪华的游艇就像一个柔软的梦，把人深深陷在里面，喝不完的酒，吃不完的美食，说不完的笑话，所有人都是朋友，都青春正好，都有大把世界。
“大把世界”是什么意思？有一次关子盈问夏无双。关子盈性格懒散，除了工作，平时也不爱说粤语，但也就是她那种软糯甜轻的台湾口音，让男人们无法抗拒。她不懂很多粤语的俗语，经常会偷偷问夏无双。
“意思是你前途无量咯，最佳女主角！”夏无双喝得脸上两朵红云。那时关子盈正在准备拍电影，虽然是三级片，但据说找了日本情色片大师级别的摄影师，原著又是口碑很好的禁忌文学，连监制都换成了曾经入围国际电影节的文艺片导演。这样的牌面让关子盈一时间风头无两，人人都说她又后生、又貌美，大把世界。
蓝凤仪好像突然又开始器重关子盈，去哪都带着她。“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蓝凤仪这样教育她的女孩们。她的意思是，平日你可以像个冰清玉洁的女神，不苟言笑，高不可攀。可在需要的时刻，就要像个荡妇可人儿，因为分分钟就会遇见改变一生的那个人。而蓝凤仪能保证的就是，只要她们听话，在她们身边流连的所有人，非富即贵。
这才是蓝凤仪成为鼎鼎大名Lyn姐的真正原因，她是嫁入豪门梦境的制造者。
而这个梦境的开始，一般都是一场派对。
以前夏无双还没成名，周末总是窝在自己房间里，因为出去就会花钱。香港就像一个巨大的商场，流连其间，使用金钱是得到愉悦的最简单方法。而如今，她知道自己已经身在这商场最顶楼的店铺里，成为了最昂贵的商品。人们不远万里，搭着一层层电梯上到顶楼，就是为了看她们一眼。那些城里的富二代，不管是old money还是new money，当然也要来争相看一眼，看看自己买不买得起这商品，看看这商品值不值它的标价。
现在这架大得不合理的游艇上，这场周日的派对，夏无双知道，这就像选货，买主们观察着商品们的成色。在游艇上，没有什么外表缺憾可以被掩盖，肉体在比基尼的衬托下品相各有美态，而且个个善于言辞，有价值连城似的卖相。
但对夏无双来说，这个梦如此柔软，不是因为美酒佳肴，不是因为那些随时准备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儿，而是因为David。
David的中文名是李德龙，那个年代的很多外国华裔都喜欢把儿子起中文名带个“龙”字，而他英俊黝黑，嘴角时刻轻佻上扬，眼神却总有一丝疲惫，倒一点也不适合这个精神的名字。
“阿龙。”蓝凤仪总是这样叫他，她跟人介绍他是“David”，叫起来却总是阿龙阿龙的。
阿龙。夏无双也在心里悄悄跟着念。
阿龙不爱在水上玩，总一个人瘫在甲板上，手上放支雪茄，也不怎么抽，他脸上总戴着反光雷朋墨镜，看不清眼睛是张着还是闭着。好看的下颚微微上扬，在她看着他的时候，突然朝她笑笑，吓得她立刻往水里跳。
她暗暗希望派对永远不会结束 。
事实也如此，当日色渐渐暗沉，海面变成深蓝色。海面上的游玩设施就会被船工收回，此时游艇亮起温暖的橙色灯光，菲佣从保温冰柜取出刺身、海胆、火腿、水果，还有味道更醇厚的名贵红酒，另几个菲佣乘搭小快艇去湾仔的小码头取君悦酒店扒房刚刚煎好的牛排和龙虾，以最快速度送到游艇上来。
在水上玩乐了一个下午的男男女女们换上干爽衣服坐下，二楼露天甲板已经被布置成烛光餐台，菲佣把食物放满整张桌子。饿坏了的男女们就开始吃那些昂贵的食物，下午喝饱了香槟，现在就开始喝红酒，开了一瓶又一瓶。
夏无双在君悦酒店吃过要价上千的龙虾，精心摆盘，淋上清澈温热的酱汁，而现在，这些龙虾就像是用来充饥的食物，人们捉在手里大口啃咬，男人们看着女孩们，吸吮拿过龙虾的手指。在这里一切快乐都被得到即时满足，不需要仪式感，只需要立刻享用。
他们在热烈地交谈着，那些赞美话语随着红酒在空气里荡漾，然后一起吞入喉咙，夏夜有着不可描述的热情。直到夏无双发现，阿龙不见了。
她悄悄下楼去找他，想趁着喝了一点酒，和他打开些有趣的话题，赤着脚走下楼梯，一楼的船舱室内没有人，只有几个菲佣在准备餐后水果。她再走下船舱里的卧室，心想可能他累了去小睡一会儿，可卧室里也没有人。她失落地走出一楼甲板，心想也许他晚上有事，已经搭了快艇回岸上了。
就在准备回到楼上那个欢乐场时，她看见漆黑的水面上有一块阴影，借着船上的橙色灯光反光，她看清那是白天没有收起来的充气浮台。
浮台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在相拥接吻。他们完全没有留意夏无双站在甲板上看着，那男人的脸对着灯光，闭着眼睛，高鼻深目的阴影，是阿龙，而女人有着一头瀑布般的长卷发，虽然背对着夏无双，但那双长耳环时不时随着海波浮动而闪烁出光芒。
那是施华洛世奇的最新款式，也是最近关子盈最爱的一对耳环。
夏无双闭上眼睛，心里有些痛楚被轻柔翻动。她像猫一样放轻脚步，默默走上楼梯，深吸一口气，投身到热烈而欢乐的气氛中。
人们还在喝红酒，龙虾和刺身已经吃完，接下来是被切开成一片一片的斧头牛扒，浓烈的肉香和红酒的气味，刺身剩下的腥味、海风的咸味，还有洒在牛肉上的迷迭香融合在一起，是最直接而肉欲味道。夏无双不能忘记刚才看到的画面，黑影纠缠，阿龙的脸和关子盈的耳环是其中唯一的明亮，他们相互啃咬着，像温柔的猛兽。
她用力阻止自己再去回想那一片明暗交叠，接过身边中年男子递来的烟。
那支烟很细很细，她觉得有点奇怪，那味道好像焚烧什么香草，反正和周遭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能一下子遮掩感官五觉，让她暂时沉迷当下。
那男子的笑话变得好笑，酒变得甜美，肚子变得饥饿，欲望变得清晰。她要喝很多酒，吃很多食物，笑得很大声才好。
快乐是直面欲望。她好像突然明白了，开窍了。一直以来活得太谨慎，现在她有名利、有青春、有奢侈的夏夜，为什么不尽情快乐，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繁华什么时候会突然结束。
那个晚上好像玩得特别疯，也不止那个晚上，很多很多晚上都在那样的游艇派对上，不停喝酒抽烟，大声笑，深夜吐得横七竖八的，在第二天早晨的阳光中下船，浑身的衣物还没干透，匆忙跳上的士回家补眠。
她玩得像个疯子，试过从甲板上跳下水，在水里不见踪影，把大家都吓坏之后，再突然从充气浮台上钻出来，把香蕉船掀翻。她从小在珠江岸边游泳，一身好水性，在浑浊的黄色珠江水中都能睁大眼睛，何况海水。她就像都市里少见的野味，很快变成城中最炙手可热的Party Queen。
高贵优雅的外表，只要喝足够的好酒，就会从Queen变成Animal。
那段时间夏无双从关子盈家搬了出来，自己租了房子，反正不用她交房租，又买了车，但她总是喝醉，几乎从来不开。但她得买，不买的话，那些富二代怎么向她奉献。还有新一季的名牌手袋、裙子、高跟鞋，只要她眉头扬一扬，就有人给她买单。
夏无双那时候的男友，是个离过婚的服装设计师，典型的家里有钱才能追求梦想，去世界各地都办过时装展，但他的品味她实在欣赏不起来，好在她够高够瘦，再怎么难看的衣服穿出来都不失礼。
他给她租房子，却从来不提买房的事。他让她给他的发布会站台充撑场面，却从来没提过结婚，她也不在乎，她才二十多岁，大把世界，倒是蓝凤仪偶尔会抱怨几句，这样的男人，就是利用你上新闻而已。
夏无双就笑笑，“上岸”哪有那么容易，豪门怨妇她见多了，游艇派对上那些陪玩陪吃的男人，还不是一个个有妻有妾有小。设计师目前单身，给她租五万月租的房子，已经算很给面子了，她不也应该给他面子吗？
有时候经过黄大仙那几栋灰头土脸的公屋，她会有些感慨，她的母亲住在里面，可与她无关，除了每个月往账户打钱，她们不需要任何沟通。
那阵子亚洲经济不好，只有三级片和鬼片才能吸引大家进电影院。然后关子盈的新片问世，说是三级片，其实啥也没露，大家都觉得受骗。但当关子盈和何家俊拉着手双双出现在慈善晚会现场时，人们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何家俊是什么人，要做何家的儿媳妇，怎么能让全世界看光光。据说拍摄现场有三个光头保镖守着关子盈，导演要是敢拍什么过分的镜头，三个保镖就会突然站起来。
说是三级片，女主角什么也没牺牲，其他女性角色就得负责所有激情场面，个个都把关子盈恨得牙痒痒。
关子盈还是有手段，一步一步都在她的计划之中，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了去妇产科的传闻，穿着宽松衣服疑似大了肚子，一脸岁月静好，全城都得看着何家俊怎么负责。
夏无双记得刚认识关子盈时，她和自己说的话，她来香港，不是为了什么狗屁梦想，就是为了让自己过好日子的。现在关子盈那么努力，付出多少，拿到的一定要更多。
就在全世界以为关子盈很快就要嫁入豪门，一组照片突然出现在周刊封面，关子盈和阿龙，在车子里，像两条接吻鱼。这可比三级片里还精彩，港媒的标题又毒辣又腥膻，何家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侮辱，然后关子盈出现在报纸上就是一副墨镜也遮不住的憔悴模样，就有人说她去深圳打了胎，人财两失。
夏无双去探望关子盈，她发现自己早就遗失了关子盈家的钥匙，按了好几次门铃都没人开门，里面传出臭味，她吓得要死，叫了警察，警察破门而入，发现关子盈好好的，是外卖食物一个礼拜没丢引来苍蝇。
然后就听说关子盈接了新的工作，又是三级片，据说她卖了房子投资亏了钱。但这次拍三级片可没有以前那么好待遇，大家都知道，所以才期待。
后来发生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关子盈最后被电视台炒了鱿鱼，被保安赶出了大门。
据说那天有辆外景车压死了一只流浪猫，关子盈守在路中间哭，还开始烧纸钱，保安来拉她，她就把着火的冥纸丢过去。她是失心疯了，当然这是没有经过证实的传言。
夏无双总是忘记最后一次见关子盈是什么时候，好像有一次是在那第二部三级片的杀青宴上，关子盈化了浓妆，面色憔悴，像个冶艳的女鬼，谁和她拍照她都勾肩搭背，她对蓝凤仪尤其亲昵，简直是谄媚。
她也在现场和夏无双勾肩搭背，一个身子整个倒在她怀里。
“夏无双，你来了我好高兴！”关子盈说，嘴里冒出酒气和怪异的烟味。
“我跟你说，”关子盈趴在夏无双的耳朵边，“我要结婚了，你知道吗？我要去做大马拿督太太了！”她的脸喜气洋洋，冲夏无双挤了挤眼。
“那恭喜你。”夏无双很冷淡。
“你不高兴吗？我上岸了。上岸了耶。”关子盈用冰凉得可怕的手摸了摸夏无双的脸。
“祝我幸福。”她看着夏无双，“祝我幸福吧！Vicky。”
夏无双冷冷看着她，不远处巨大的海报上，印着大大的关子盈搔首弄姿模样。夏无双趁着旁边有人来搭讪，转身走开了。
她不经意回头时，看见关子盈还站在远处，维持着那副请求的样子，盯着夏无双消失的空气。越来越远，她的脸定格在那一刻，在快乐的人群里，华服、消瘦、浓妆、喜怒无常，卑微得像一个乞丐，向着空气请求一句祝福。
然后她再也不记得了，关子盈就像人间消失，她是去大马做了拿督太太，她是怎么和自己道别的？她忘了。那段时间夏无双抽了太多烟喝了太多酒，太多的夜晚断了片，太多的人在身边转，什么上市公司老板，什么商会主席……她哪记得那么多，岸上水里灯光连成一片，关子盈在哪，在这天地间又有谁在意？
有一夜夏无双在一个上市公司老板的游艇上喝了很多酒，又输了猜色子，于是自己从二楼甲板一跃下海，黑漆漆的夜的海，她扑通一声就消失了。派对上的人们以为她会很快自己钻出来，可是过了很久，她都没有出现。
后来过了不知多久，夏无双被人从水里捞出来，脸色已经发白，那人给她按肚子，终于把一口水按出来，连着按出来的还有一大团食物残渣，她爬起来就吐。
那人是阿龙，她看见他刚刚被她吐了一脸的样子，大笑起来，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差点死掉。
阿龙脸色阴郁地跳进海里洗脸，爬上岸后再也没理她。她就走上去，要和他喝酒谢谢他救命，面不改色地把红酒瓶子拿起来对着嘴巴灌，他就看着她，她灌到咳嗽，他还没反应，她就接着灌。最后是蓝凤仪把夏无双拉开，狠狠训了她一顿，又拉她去睡房，要她呆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深夜楼上甲板的喧嚣渐渐清净，黑暗里有个人上了床，夏无双睡得迷迷糊糊，她从透明天花板透下的星光中看到那人眉目鼻眼的深邃轮廓，知道那人是阿龙。
她就没抗拒。
他们抱在一起的时候，她仰头看着大海中央的天空，那里真的有星星。
她很多年没有见过星星了。
记得小时候在广州，妈和爸吵架后就带她回农村的娘家，在残破的土色小院子里，妈妈和外婆彻夜交谈、啜泣，她就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地上铺个小凉席，抬头看着丝瓜架和架子中间的天空。外婆养的小狗在她身边嗅嗅，靠着她睡着了。天空有星星，丝瓜架里也有星星，那是萤火虫。萤火虫和星星很快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这样她也睡着了。
此刻，海中央的星星和阿龙的眼睛也交织在一起，也是分不清谁是谁。
醒来的时候船上只有她一个人，其他所有宾客都走了，她一个人下床，问船工要了顶帽子，戴上压低盖住自己的脸，匆匆走下码头。
夏天的上午阳光毒辣，她穿着条吊带裙狼狈地沿着码头走，没走两步就有辆白色车子跟在她身后。她回头，见到驾驶座里的阿龙。
阿龙没换衣服，也没下车给她开车门，她就自动上了车。他看了一眼她戴着船工的脏太阳帽，就笑了出来，露出白得反光的牙齿，把自己的墨镜摘下来给她戴。
他们直接回了她家，确切说，是她男友租的屋子。他们在浴室花洒下激烈地做爱，最后一起浸泡在浴缸里。谁也没有提起关子盈，那是一个消失的故人。
而他们是被抛下的人，因此更要紧紧捉住对方。
阿龙离开的时候，浴缸水温凉，夏无双沉沉睡去。她有很久没有这种疲累的感觉，好像已经不再需要狂欢，也不再需要派对了。
当夏无双被救生员从海水里抱起来的时候，她一脸错愕地看着眼前那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
救生员把她用力放在浮台上，自己也爬上浮台，大口喘气，看得出他费了好大力气以最快速度游来救她。
“我以为……”他还在喘气，“你突然就跳进水里很久不上岸……我以为你想寻短……”他有些沮丧地用手摩搓着脸颊，浓粗的眉毛上沾着的水滴就被扫下来，鬓角与头发上的水滴也同时摇摇欲坠。这里每年都有几个人来自杀，有的成功了，大多数失败了，取决于那是不是救生员上班的时间。
她轻笑，想起了什么，大概是想起阿龙被自己捉弄时的样子，于是笑得越来越大声，眼角湿润，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头发滴下的海水。
救生员愣愣地望着她，她像个疯女人，眉目间带着不谙世事的粗野，偏偏又生得高雅白皙，他观察她许久了，这个女人，这个寂寞的贵妇，他想要让她闭嘴，让她柔顺，上前搂住她，嘴堵上她的嘴。
她挣扎，他愈发用力。他觉得他救了她，也觉得是她先引诱他。她这种住在山上豪宅的人妻，他见得多，哪个不是老公常年在外地，加上她看起来又没有小孩，身体空虚，何不就地解决，反正附近又没有人。
她的身体很快平静下来，像一条被捕获的鱼。他知道她已经认命于欲望，通常女人都是这样，何况他年轻健硕。
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有自信，轻车熟路地去找潜水泳衣背后的拉链，这女人真是做状，穿什么潜水泳衣，如果是比基尼岂不是方便许多。泳衣材质硬挺，脱下来有难度。不过这难不倒他，他有的是力气。
拉链被顺利解决，露出一小块后背肌肤，白皙细嫩，女人看不出年龄，但看起来保养得真他妈好。他用力将湿硬如鲨鱼皮的上衣往左右一拉，然后把她翻过身，正对自己。
然后他愣住了。
眼前的身体从胸口到腹部，蔓延着红色与褐色交织的疤痕，那些崎岖的肉痕像蛇一般肆意蜿蜒，一直到被裤子遮住的下腹，没有尽头。女人冷冷地看着他，眼角还有一丝似笑非笑。
刹那间，救生员的力气消失无踪，捕获的快感在瞬间变成恐惧，他放开手，撑着手肘退后了几步。女人站起身，从容地穿好衣服，再拉好后颈拉链，理了理头发，纵身跳下浮台，像一尾真正的鲨鱼往岸边游去。
海水上下涌动，正是涨潮的时候，她拼命往前游去。海水与火焰有着相似之处，那就是不会以人类的意志而结束肆虐。
那场焚烧了阳明山别墅的火，时常在夏无双梦境里。
她不会忘记，死也不会。
火里李德龙的尸体，焦黑蜷缩成一团。一时之间，她分不清是她杀了他，还是他杀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