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播着时事评论电台，两个主持人正在讪笑某个议员在采访中的低级英文语法错误。直到苏敏咳嗽起来，安安才把手中的香烟掐灭了。

车停着的地方是银鹭湾，这个海滩附近都是富人区，周末有许多白人外企高层和妻儿在这里享受阳光海滩。但平日里几乎没有任何游客，只有一个政府请来的兼职救生员和清洁工人。

安安和苏敏已经在这等了三个小时，眼看远处太阳就快下山，昏黄的天空渐渐被靛蓝色一点一点侵蚀。

“我得走了，要回去做饭。”苏敏实在等不下去了。

“那我再等一会。”安安用手磋磨着一个空的矿泉水瓶，里面装了小半瓶水，被浸泡着的许多烟头染成咖啡色。这三小时，安安抽了有半包烟。

“有什么随时联络吧。”苏敏开了车门。

“这里打不到车的，我帮你call吧。”安安突然咳嗽起来，一手掩着嘴巴，另一只手拿出手机，贴满水钻的外壳上，一双贴满水钻指甲的手飞速按了几下。“行了，等三分钟，你往下走到坡底等，车牌4520，白色七人车。”

苏敏刚想开口不必帮她叫七人车，车费贵许多，但想想还是开了门，她知道以安安的性格不会要她给车费。这些年安安没有结婚，开了几家连锁美容院，看起来身光颈靓，开了辆黑色保时捷，利落短发，裤子是年轻女孩喜欢穿的牛仔热裤，浑身戴着琳琳琅琅的亮色饰物，乍一看保养得确实好，说她三十出头也有人相信。

去年苏敏偶然去美容院试用折价券，刚好遇见来监场的安安，两人这才重遇。因为以前的交情，安安让苏敏随时免费来做美容，但苏敏也极少去。有时安安会给苏敏的儿子送些电子小产品，她喜欢小孩，出手又阔绰，苏敏总在想，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怎么到现在还没结婚。

不过，任是哪个男人看见安安抽烟的狠劲也会害怕吧。苏敏下车后，安安急切地点燃一支烟，苏敏没走远就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烟味。

安安确实抽太多了，苏敏记得年轻时安安的歌喉多么好听，“人靓歌甜”说的就是她，而现在，她不开口还是一个娇俏小女人，若是一开口，那声音就像磨在砂纸上，又带有一丝假音般的尖锐，说不出的怪异。

看着苏敏消失在坡道尽头，安安继续凝望着不远处的海面。

三天前安安接到苏敏的电话，她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苏敏在安安心目中，永远是恬淡端庄的女子，即使当年家庭变故，她也一步一步走来，坚持每个礼拜去教会，汲取宗教的力量。可那通电话中，苏敏努力抑制的颤抖，还是被安安听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梁菲雅，都出了点问题……”苏敏欲言又止。

“什么问题？”

“关于……我爸，你知道我……一直都不相信他是自杀……对吧？”苏敏压低声音。

“所以呢？”

“现在有人好像知道这事，很奇怪，梁菲雅说她也收到一些东西，她怀疑是有关当年那个节目……‘Amazing Island’，你记得吗？那是2000年。”苏敏的语气有点奇怪。

“‘Amazing Island’？记得啊，怎么了？”

“你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苏敏再次压低声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

“安安？”

安安拿出烟，却发现打火机怎样也点不着，在一阵如同等待浓烟弥散的静默之后，苏敏在电话那头轻声问，

“你也收到了一些东西，对吧？”

 安安的沉默代表了回答。

两人第二日便在安安的美容院“Angelmaid”见了面，气派的会客房茶几上摊着一沓时下最新八卦杂志，是为了给等待的客人打发时间的。然而并没有客人。

一本八卦杂志封面吸引了苏敏的注意，封面大图是一位当红小生偷情连劈四女的香艳新闻，而左下一角，则是一张小小的图，关于过气女星回流香港，无所事事在家附近海滩晒太阳的狗仔队偷拍图片。

照片里那位过气女星，身型高挑，虽然穿着略为保守的潜水泳衣，但紧身泳衣勾勒出了完全不似即将五十岁的完美身材线条，脸庞被一头黑色波浪秀发半遮住。

安安一眼认出，那是夏无双。

杂志说当年夏无双在演艺事业一塌糊涂时黯然离场，嫁给台湾圈外人，传闻她改了名字，后来就再没有人关注她的事情。而近几年来她终于在台湾社交场合重新出现，去年又随商人丈夫回流香港，过着少奶奶的悠闲生活。

这当然是40好几的女明星最好的归宿，但人们也并不会付出多少关注，可能有些人感叹一下美人依旧是美人，迟暮也确实是迟暮。

比起苏敏与安安，夏无双的确算幸运，商人丈夫虽不是什么豪门，但身为太太，没有必须应付上流社交的需要，据杂志说她也没有孩子，平日里的生活就是去海滩游泳晒太阳，享受人生。

安安的眼神一直放在夏无双身上，苏敏有点搞不明白，但她同意安安的提议，第二天陪她去杂志里拍到的银鹭湾，看看能不能撞到夏无双。

第二天，在海边呆了一天，夏无双没有出现。

然后就是今天，又在海边呆了一个下午，苏敏实在搞不懂，安安为什么那么确定夏无双会出现。

“你在这守了两天，看到几个游客？”安安问苏敏。

“好像没几个……”

“那你说，狗仔队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苏敏以前也是艺人，她一下就明白了安安的意思，这次的八卦杂志新闻，很有可能是夏无双自己找记者拍的，至于目的，也许是想得到某种关注。

渴望得到关注，这是女明星流在血液里的基因。

如果是这样的话，夏无双一定会再出现，即使不在这里，也会在其他更加瞩目的地方。安安觉得必须找到她。

靛蓝色侵蚀了整片天空，这片富人区的天空似乎也比别处更加幽静，安安已经很久没有呼吸到这样好闻的空气了，海滩边的树丛里大概生长着野生栀子或是别的什么香花，随着夜色降临，暗香也浮动起来。

那个一下午无所事事的年轻救生员终于也站起来准备收工，安安注意到他一段时间，因为没有泳客，他一直塞着耳机听歌打游戏，一身经过训练和阳光曝晒后的肌肉上面有着纹身图案。这样年轻的肉体和这个偏寂海滩格格不入，安安注视着他换了衣服，骑了停泊在一旁的摩托车离开。

附近悬崖海岸线上的豪宅开始亮起灯光，远处的海平面越来越暗。这样海滩就空无一人了，安安心里有点发毛。

就在她打算离开时，一个穿着暗色长裙的身影从海滩尽头的礁石后绕出来。

在未完全暗下的天色中，那身影裸露出半截手臂和脚踝格外白皙，像是一群从礁石惊起的白色飞鸟，曲卷的黑色长发溶于夜色，那身影用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悠然步上海滩边的步道。

安安从她的背影就几乎能肯定那是夏无双，她迅速下车，发现自己高跟靴子在沙地上不善行动，于是索性脱了靴子赤脚跑了起来。

“夏无双！”安安砂纸般的声音在晚风中更加残破。

远处的女人停了下来，站在步道上回头，似乎在辨认来者是否真的在呼唤自己的名字，然后她几乎没有迟疑，从步道走了下来。

夜色愈发浓重。黑暗中，安安只看到几处如雪白飞鸟构成的人形向她靠近。一时间她有点害怕，但等到那人形靠近，一把熟悉的声音却穿透了海涛声。

“……安安？”

那高挑纤细的身影，因为背光被一圈路灯光晕笼罩着，就像在记忆里的多年前，舞台边候场时，看见舞台对面被强劲灯光从身后勾勒出的那个人。

夏无双。

“终于找到你了。”夏无双微笑起来。

离银鹭湾最近的游艇码头，开车大概要二十分钟路程。马路在悬崖与海之中穿行，翻过一个山丘，便是西贡区其中一个著名的私人游艇码头。

夏无双没有换衣服，还是穿着那条在夜色中分不清颜色的宽松棉麻连身裙，踢着夹脚人字拖，拿着运动水壶，手臂间夹着一本英文小说，看来她躲在礁石后面看了一下午小说，安安瞟了一眼小说名字，《诺桑觉寺》，没听说过。

这样无所事事地浪费时间，大概就是夏无双现在的生活吧。安安心想，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一本小说了，这些年只有不停工作，才能让她的心不再有痛感。

夏无双熟稔地走过停泊口，沿着长长的泊位栈道走到尽头，在那里，一艘小巧的白色游艇静静漂浮在林立的游艇之中。“Vicky”的秀气英文字体在船身静静宣示着女主人的名字。安安有些目瞪口呆，她想不到夏无双的夫家竟如此阔绰，有钱人有游艇不奇怪，给自己的妻子专门买一艘游艇，那实在算是娇宠了。

一楼船舱是浅木色基调，小巧而温馨，旁边一处楼梯往下，大概是通往睡房舱，再一处楼梯往上，通往楼上的甲板。

“最近我老公出差，我都睡船上，要不要出海逛一逛？”

夏无双带安安上了船，船里很快走出来一个东南亚人样貌的年轻女子。她看见女主人上了船，也没说话，转身下了船。

夏无双放下书本和水壶，从柜子抽屉拿出一条黑色发圈，咬着发圈，顺手将一头曲卷长发绑成马尾。她脱了拖鞋，赤脚上了楼梯。安安便跟着上了二层露天甲板，见夏无双从甲板向下招了招手，那位东南亚女子似乎已经解开了锚锁，随着油阀开启的声音，船身开始摇晃，慢慢退出泊位。

“Thank you Maria！”夏无双对着楼下喊了一声。

“这是……”安安没想到夏无双自己开了船，通常有钱人的游艇都有专门的开船师傅，她极少见到有船主自己驾船。还未等她想清楚，船已驶出狭窄的港湾闸口，冲出暗夜里的大海。

船速变快，夏无双的头发在风中飞舞起来，她的脸兀自向前，仿佛一颗雪白子弹，在黑色天地间凌厉非常。

“无双……”

安安被风吹得咳起嗽来。

夏无双没有理会，她全神贯注地开着船。也不知在海风里冲撞了多久，船渐渐慢了下来，夏无双终于熄灭油阀，任由游艇浮荡在海面上。

一切静谧，风亦停止。

安安这才观望四周，月光照在一片小小海湾，船就停在这海湾之中。随着那些波浪的零星微光，海湾的尽头是静默的黑色丘陵。

“这是哪？”

“沉船湾。”在风中行驶已久，夏无双有些疲惫地坐下。

“不好意思，今晚就在这睡吧，这段时间睡眠不好，船上摇摇晃晃的比较助眠，这里有换洗T-shirt，你不介意吧？”

“你把我带来这里，却不问问我为什么找你？”安安理了理耳边凌乱的刘海，她耳上戴了一颗极其细碎的钻石，在夜色中清亮一闪。

“你也不问我带你去哪啊。”那个东南亚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端上两杯红酒，夏无双拿起红酒，随着微浪慢慢地晃着。

安安微微一笑，“我才不怕呢，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去台湾拍外景，那时候我总迷路。”她举起手上夸张的一串手链向着夏无双甩一甩。

夏无双也绽放出了笑颜，眼角细密的皱纹随着笑容渐次绽放开来。“我记得，你那时候天天担惊受怕，生怕自己被坏人捉了去，还跑去邮购了一个GPS跟踪器戴在自己身上。”

“现在也有，你看这锁匙扣，只要在手机下载一个程序，就能找到路。”安安指指自己挂在手腕上的一个招财猫，她的笑还像以前，甜糯灵巧。也许女人不结婚，方能保有那份少女心思吧。

“挺可爱的。”

夏无双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感兴趣，喝下一口红酒，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回来香港，感觉挺好的，可以住在山上，可以住在地上，也可以住海上。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和Lyn姐出海，却从来没在海上过夜，明明Party就应该没有结束的时间，from 9 pm until very late……为什么出海就必须在夜晚归航呢，对吧？”夏无双伸了个懒腰，像只猫似的半瘫了下来。

Lyn姐就是蓝凤仪，提起她，安安严肃起来，“你知道我找你有事吧？”她很快从贴身短裤口袋里掏出一沓被叠成豆腐块的旧纸张。

“这是之前有个客人在我那做美容留在会客室的。”

夏无双摊开那张纸，那是一张旧海报。

海报上几个青春可人的电视台女艺人，正在海滩上一起跳跃的瞬间，阳光与美腿煞是养眼。中央印着醒目的黄色字体《Amazing Island！》，这是当年电视台做节目宣传活动时派发给粉丝的海报。

夏无双一眼就看到站在最中间那个穿着红色波点泳装的少女，浅棕色的皮肤像是被沙粒覆上一层金色，那双长腿如同林中最矫健的小鹿，她的笑容甚至比背后阳光还要浓郁。

她是关子盈。

在她身旁是穿着天蓝色泳装的夏无双，那时的她浑身皮肤白皙，明艳瞩目。那是她的全盛时期，夏无双这个名字，不停出现在电影电视里，她租着当时一个月三万起价的豪华屋苑，像个精致的娃娃，每天被打扮得漂漂亮亮，被Lyn姐带着周旋在不同的饭局和晚宴里。

安安则站在另一边，穿着明黄色小背心，一头短发俏丽可爱，笑容灿烂得犹如日本少女，个子娇小的她却跳得最高，也笑得最大。

安安身边的是苏敏，当时苏敏仍是城中知名的千金小姐，因此有特权穿得稍微保守，只是露了一截小蛮腰，一身白色修身短夏裙是当季的日本名牌，笑容也斯文腼腆些。

还有穿着最为性感的黎绮云，连身泳衣胸前直接开到肚脐，毫不客气地露出好身材。

而站在最旁边，不甚引人注目的就是梁菲雅了。当时的每个女星都各有特色，唯独梁菲雅风格模糊，论可爱，比不上安安，论性感，比不过关子盈黎绮云，论气质和斯文，与苏敏这样的大小姐更不是同一级别，而论清纯温柔，夏无双也赢过她。

大概因为如此，梁菲雅的笑容也显得尴尬，她穿着颇为黯淡的墨绿色泳衣，静静笑着。

如果青春是一道光，那么这张旧海报就像收藏着一整个白昼。夏无双看着这个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安安见夏无双没有反应，一把抢过海报，把它翻到背面。海报背面，有圆珠笔迹写着的几串长长的数字。

夏无双先是皱眉疑惑，但很快，她的眉目舒展开来，再慢慢变成一种惊讶而复杂的神色。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夏无双连忙举起海报，前后看着正面和背面的人像和数字，发现一串数字对应反面的一个女子，她的脸色愈发凝重。

“这是……”

“是不是你当时的银行账号？”

夏无双苍白着脸点头。

“你也……？”

安安点点头。

夏无双拿起酒杯，连手也颤抖起来。

“有谁会知道我们每个人当年的银行账号？”尽管四下无人，安安还是压低声音。

“Lyn姐……”夏无双的声音显得无力。

“不止她。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去台湾拍外景，大家没有带够现金，都是由关子盈和苏敏先垫，我们回到香港再把钱转回给她们对吧？”

夏无双又点点头。

“她们两个收到每个人账户都可以有备注，所以她们可以知道每个人的账户。”安安吐出的烟雾，在将她的脸一层层缭绕起来。

“你也有可能。”

“我？”夏无双抬头。

“你和关子盈关系那么好，我记得有次关子盈在外国拍摄忘了帮我们买化妆品，你去旅行的时候还专门帮她给我们都买齐了，那时候我们也汇过钱给你。”

“这么说来……那你也有可能啊。那时候我们不是私底下接过你们围村的新年晚宴活动，你说不经过经理人，把酬劳直接打给我们账户……不是吗？”

安安一愣，“我那时候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让大家能赚点钱而已！”

“你别紧张，有账号又不代表什么，说不定这是什么狂热粉丝的恶作剧呢。”夏无双放下烟，理了理头发。“还有一个人。”

“Lyn姐？” 安安皱眉回想着，“她……好像没在做经理人了，这些年没见过她，可能回加拿大退休了吧……”

两人都沉默了。

Lyn姐蓝凤仪，对她们每一个女孩子来说都是重要的人，是她把她们带进这个缤纷迷醉的世界，她精心算计，把她们培养成她得以继续在圈中位高权重的工具。但也是她，把每一个女孩子好好安放，即使星运不佳，也尽量安排退路。

她们都曾受过她的恩典。

“Lyn姐最后还带过谁？”

“……好像几年前有个新人模特儿，后来给记者拍到和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就没再出现过。好像也没怎么带新人，应该也赚够了。”安安突然想起来似的，“对了，黎绮云一直到前几年也是Lyn姐带的，不过现在她好像没有经理人了。”

“黎绮云……她还在拍戏？”夏无双问。

安安暧昧一笑。

“以前我们拍戏也是能养活自己，现在光拍戏哪可能？”

“那她有可能……最近刚好缺钱吗？”夏无双问。

安安一愣，“你是说……她从Lyn姐那拿到了我们所有人的资料？”

“每个人都有可能。”夏无双语气凝重，一把浓密顺滑的长发被海风吹得凌乱。

“那你的好朋友关子盈呢。”安安突然盯着夏无双。

“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们有见过面吧？”安安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夏无双苦笑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她走之前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安安想了想，瘫倒在柔软的米色皮制坐垫上，“你们这些嫁去外地的人，有异性没人性，这么多年连句问候都没有，大家早点联系上，就不用大费周章找狗仔记者来拍你游泳啦。”说完又点起一支烟。

夏无双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都被你看穿啦，其实，我的确刚好要找你……”

“找我？”

“实不相瞒，最近我也收到一点东西，本来以为是什么无聊人发来的，现在看来……”

夏无双把早已熄灭的烟头放在一旁，拿过安安的手机，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打给自己，不一会儿，安静空气中响起清脆的短信音。

安安忙打开短信，只见里面是一条被加密的视频链接。

“叮”再次收到短信。

“现在发给你的是密码。”夏无双说。

安安用那串乱码密码顺利打开了视频。

“音量放大。”夏无双说。

视频尚算清晰，但明显是旧摄影机的糟糕像素，随着带有杂音的前奏响起，安安的脸色一点一点僵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