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的白色大理石餐台上,摆满了白色镶着金边的餐具,透明玻璃大花瓶里插着白色海芋。
夏无双很熟悉这样的场合,在阳明山那几年,她在陈云生的庇护下生活得安稳。除了要招呼商会里的朋友之外,偶尔也要招呼些内地来的客人,她刚好拾起蓝凤仪潜移默化中传授的本事。
那时候的日子,就是一场又一场派对。
而每一场派对,都是她的舞台,当女明星不再活跃于电视屏幕,将一场派对办得有声有色,便是她的本钱。
台北最好的季节是春天和秋天,这短暂时日里气温刚好,木质露台完全开放,用来招待来自内地的客人们喝茶。夏无双每年都去文山采购东方美人、金萱、冻顶铁观音、老树普洱,一一标上日期储存好。又即日买回新鲜茶点,有时是凤梨酥,有时是奶黄饼,有时是日本空运的和果子。为了招待客人,她专门读了一个月茶道班,还从阿里山的手作工坊淘来各种茶宠茶钟,它们慢慢旋转,会发出悦人的回声,在阳明山的空谷中显得禅意悠然。
客人就像山里的瀑布,来了就走,走了便来下一拨。她却记得有个常客叫安迪,是台湾人,他长得好看,也最懂欣赏她的用心。内地客人都在聊钱聊投资,只有他,会主动上前和她聊聊哪个工坊的东西别致,哪个师傅的手艺最独到。
他是做什么的,夏无双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混迹在上流社会,年纪轻轻就有钱。
每次安迪来作客,女主人都会对他与别人不同,这是男主人也看到的,不过陈云生不担心,因为这个安迪只是个漂亮的空心老倌,会说话又文雅,穿针引线,人脉广做事利索,谁的派对都愿意请他。
阳明山草长莺飞,女主人亲自表演为一大块猪腩肉细细腌上胡椒盐,再仔细用托人从广东买回来的不锈钢皮扎,慢慢扎猪皮,最后小心地放进烤炉。等猪肉烤熟的时间里,她把手放进柠檬水中洗干净,又重新坐回客人面前,冲一壶新的香茶。
每当这时,陈云生总是眯着眼睛看着坐在茶案前的夏无双,就像欣赏珍宝。而当看到这眼神,夏无双总会有种踏实的安全感,她是有价值的、被保护的,是他收藏的宝物。
钟点工女佣支起烤架,烤些本地海鲜,小卷透抽扇贝花螺,那日买到什么就是什么。然后天色渐暗,女主人便停了供茶,从冰桶里拿出白酒,此时食物香气缓缓糅进夜色里,女佣把烤好的海鲜依次放在碟子,客人以简单的柠檬粗盐佐以海鲜作为前菜,酒能喝好多。
派对的高潮,是女主人又从烤炉拿出刚刚烤好的猪肉,此时肉香霸道地充盈着整个空间,金黄色的酱汁带有香港气息。在客人的惊叹中,女主人亲手用刀将肉切成块,肉汁四溢,人人分食,赞不绝口。男人骨子里对肉与脂肪有种崇拜,尤其是这样看似野蛮,实则精细的烤肉。
此时此刻,她是所有宾客欲望的操弄者,是当之无愧的女主人,是肉汁、香气、脂肪的施舍者。
她是独一无二的夏无双。
晚宴由玻璃杯相碰的声音延续,酒一瓶又一瓶消耗,她一刻不停地奔跑于地下酒窖和露台,这事不能假手于女佣,她得亲自选酒。内地的客人最后喜欢以阿里山小米烈酒结束,但他们都斯文,一般不会醉得失态。
即使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她还不能停下,还得指挥女佣从地下室拿出松节油清洁抛光被油脂污染的实木桌椅和露台地板,再亲自清点客人送来的礼物,详细记录下来,待他们回程时一一回礼,这是女主人的责任。
最后直到深夜才能睡去,夜凉如水,曲终人散,空气里还袅袅余散着烤脆皮猪肉的香气,那是香港的味道,也是过去的味道。
做完这一切,她累得踏实香沉。
Sheryl Crow的《If it makes you happy》飘散在银鹭湾海景豪宅的客厅中,这场派对,似乎并不因为女主人手部受伤而停止。
那是90年代的怀旧氛围,女歌手在MV里穿着豹纹大衣皮长靴,红唇白牙地对着镜头嘶吼。那时候,任哪个女孩都假扮过美国cool girl,她们也都化过那样的妆,在卡拉OK里这样面目狰狞地唱过歌。
没有人说话,音乐制造另一种沉默,直到烤炉发出悦耳的提示音,肉香味早已充盈了厨房。
夏无双似乎并不在乎那只仍在滴血的左手,急切地放下酒杯,脚步轻盈地冲到厨房,不一会儿,她带着笑容,将一盘烤成黄金色的烤肉放在白色大理石桌面的中间。
“主菜到!”她拿起刀子,众人却都各自后退一步,而她只是低头专注切肉,猪皮被切割,发出清脆悦人的声音。
“很脆。”她苍白无色的脸上挂着笑容。
“要不我帮你……”安安走上前,盯着夏无双血流不止的左手拿着的刀叉。
“谢谢。”她这才捂着左手,镇定地从餐桌一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绷带,慢慢为自己的手包扎,抬起头来看着众人,笑了笑。
“坐啊,你们一个个怎么了?”
没有人敢动。
“开始吧,不用等关子盈了,”夏无双的眼眸黯淡下去。“她不会来了,是的没错,之前你们收到的那些黑材料,都是我发的,对不起。”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出声。
夏无双用右手端起酒杯,白酒已经不再冰冷,她还是敬了一下大家,喝了一大口。
“我先给大家看些东西,”她踉跄地站起身,从客厅茶几下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红纸,上面写着几个数字和几行潦草的手写字。她用没有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抹平纸张,动作很慢,慢得大家想上前帮忙,却不敢轻举妄动。
“对了,”夏无双突然抬起头,幽幽问,“你们知道Lyn姐去世了吗?”
所有人的脸色一变,黎绮云更是不可置信地站起身,“你怎么知道的!……我打电话都找不到那个老头。”
“和她同住的老头去了东莞探亲,Lyn姐在卫生间滑倒,一直没人知道,被人发现时已经死了几天了。”夏无双淡淡说。
黎绮云的眼睛通红,她最舍不得蓝凤仪,虽然她曾把她介绍给不同的富商……她根本就是一个老鸨,但始终是最亲密的伙伴,她们利用对方,也陪伴彼此这许多年。
“老人家一个人住,滑倒很正常,怎么看都很合理,对吧?”夏无双看着黎绮云。
“你是说……”安安小声说。
夏无双低下头,“我有点后悔去找她,之后第二次我去了庙街,她不愿见我。我想,她没疯,她知道自己不能见我。”
黎绮云扭过头,眼泪已经悄然掉落。
众人从未见过黎绮云哭,这么多年来,黎绮云就像一朵浓艳坚毅的交际花,就算现在脸上打了许多针,肌肉僵硬,她也总是用力堆起笑容。这是蓝凤仪教她的:欢场欢场,你不笑,别人怎么喜欢你?
她就这样记着蓝凤仪的教导活了二十多年。她来香港时孤身一人,亲生母亲在中国北方,她带着母亲遗传的高挑身材、好强性情,这是最原始的馈赠,她只带了这些来香港,剩下的,都是蓝凤仪给她的。她不能接受蓝凤仪就这样不为人知地死在庙街破旧的唐楼里。
“放心,我代大家给了帛金,足够办后事了。”夏无双轻声说。
黎绮云捂住嘴,哭出了声。
“之前去看Lyn姐,我和她说的生辰八字,其实是关子盈的,我想她是唯一有可能知道关子盈下落的人,当时她表现得很奇怪,硬要我抽了三次签,抽出来的签也不让我看,就告诉我数字……”
“我那时以为她神智不正常,胡编乱造骗钱。但是她过世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以前她签我们入行,都是看了生辰八字,他们信这个,八字适合做娱乐圈、旺她的才签的,所以我们每个人的八字她都清清楚楚,我觉得,其实她知道我在问什么,她知道我在问关子盈的下落……所以我再仔细看回解签。”
夏无双终于把那张好不容易摊平的红纸放在众人面前,纸上写着三个数字,分别是60、12和26。旁边潦草地抄写下签词。
“第一张签是六十,”旁边的签词写着:月出光辉本清吉,浮云总是庇荫色,户内用心再作福,当官分理便有益。
众人疑惑不解。
“这签意思大概是要把持戒心,不应当做的事情绝对不要做,否则会遭遇厄运……当时我不明白什么意思…..然后我看第二签,十二,长江风浪渐渐静。”
夏无双定了定神,“也许,大概是说关子盈的所在和海有关?”
“然后我再去找其他算命师傅解第一签,原来那四句话隐藏着一个典故,是古时候薛刚踢死太子,然后招致全家灭门……我明白了Lyn姐的意思,她是告诉我关子盈已经死了,死在海上……”
夏无双目光低垂,“其实也不一定,但我这些年都联络不到关子盈,她就像人间失踪,也许她早已经不在这世界上。”
众人一片沉默,她们心里清楚,这并非妄言,之前她们也曾在私下通过不同途径询问大马当地朋友,却完全没有关子盈任何消息,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根本还没去到大马,就已经死在路上。
夏无双再次把酒杯灌满,一饮而尽,带着几分醉意,“第三签,二十六签,选出牡丹第一枝,劝君折取莫迟疑。”
“关子盈为什么死,我想了很久,这支签的意思也想了很久,直到前段时间,我又去了台南,为我死去的孩子祭拜,突然发现庙里供养着的花神娘娘,就是牡丹。”
选出牡丹第一枝。
“我知道这不是巧合,于是翻了那里的供奉簿,她们这种庙宇,客户管理做得很好,新任宫主说千禧年有位叫做拉蓝的女子从香港来,在这抄经,又花大价钱点了十年长明灯,把经文供奉在那里,拉蓝就是关子盈的族名,于是我问她要了当年她供奉的经文……”
夏无双看着众人。
“你们猜那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那根本不是经文,”
“她抄下来的,是账户号码,很多很多账户号码,很多很多名字。”夏无双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那都是人头账户。关子盈手上有一份名单,是他们洗黑钱的所有相关账户。”
安安的脸色变得苍白,其他人也是,她们心里都知道,自己的账户也一定在上面。
夏无双盯着众人。
“你们每一个人都逃不掉。”
血水从手上的绷带中渗出,一点红色晕染开来,夏无双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靠在椅子上,目光望向窗外的海。
“那你是怎么得到那些黑材料的,从李德龙那里?”苏敏急急问。
夏无双微微一笑。
“李德龙只是一枚棋子,Lyn姐也是,她知道关子盈死了,李德龙跑了,所以她才装疯,但最后,也没保住性命。”
“所以,是我威胁你们吗?这份名单存在一日,你们就一日不得安宁。”
众人都低下了头,的确如此,她们又何尝不是蓝凤仪的棋子,助她在上流社会混得风生水起,她们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被操控的木偶。
“我既然拿得到这些黑材料,说明很多人有,如果有一天出了事,你们就会变成挡箭牌,或者说,你们也会出事,明白吗?”夏无双冷冷看着众人。
所有人沉默着。
那些纸醉金迷的过去,现在张着血盆大口,在不远处等着她们,这一幕她们都曾在噩梦里见过,但选择闭上眼睛,自以为看不见悬崖,悬崖便不会存在。但如今,迷雾散去,前方就是悬崖。
空气静得能听见气泡在酒杯里破裂的声音。
“我查过关子盈的出境记录,她当时根本就没出香港。我猜她当时是想拿着账户里的钱逃跑,但没出香港就被杀了。”
夏无双的眼睛里有东西一闪而过,像是泪水,但很快,她的表情恢复成平日冰冷的模样,她拿出手机,按了几个键,不一会,所有人手机都传来“叮”一声的短信提醒。
“别紧张,我只是想和大家分享一下我手里的东西。”夏无双淡淡说。
在场的每个人都陆续收到一个大文档,打开文档,里面的几个小文件,写着各自的名字。她们颤抖着点开自己的名字,那分别是四段录像。
梁菲雅首先发现那文档里不仅有照片,还有偷拍的录像,她曾经想,照片可以推脱说是被人恶意修改,但录像根本不可能。
安安则是被人蒙着眼睛灌药的视频,她的嗓子就在那日之后哑了半个月,才能讲话,但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唱歌。录像里行凶者的样貌一个都没有拍到,当然,他们是谁不重要,因为他们只是喽啰,只是屠刀,而她是那只被献祭的羔羊。从那之后,她只能退出演艺圈,专心帮他们做事。
黎绮云颤抖着,点开写有她名字的录像,那是一段试戏片段,也是她永远难忘的“试戏”。当时导演说那是一段假的强暴戏,可是她知道那不是假的,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场戏,经过这场“戏”,她已经没得选择,只能一路走下去。
而苏敏一看见录像,便捂住了嘴巴,眼泪汹涌而出,在那段糊蒙的监控视频里,只看见一栋高楼,一个黑点站在阳台上,被另外两个黑点一步一步,逼到角落,最后坠下阳台。她当然知道那个黑点就是她父亲苏国雄。
沉默的空气里,有人喝酒,有人抽泣,此时她们就像破碎一地的瓷器,人生中最痛苦的回忆就这样赤裸裸呈现在眼前,她们唯一的安慰,就是她们不是孤单一人。
夏无双面无表情,这些伤痛她也经历过,甚至更加痛苦惨烈,许久,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她终于开了口。
“这些东西,当然不止我有,所以你们大可以回去当没事发生,祈求平安无事,但如果,”
夏无双点起一支烟,用包着绷带的左手举着,“你们想彻底和过去切割,就必须帮我。”
众人都垂着头,没说话。
“当然,我手里有这些东西,你们没得选。”
吐出烟雾,她看着窗外,午后猛烈的阳光从海面折射,直直照入客厅。当直视刺目光晕时,数年前那场火的影子又出现在眼前。
已经无数次了,这场火,比世界上所有的阳光加起来还要刺目。
夏无双早就决定,不闭眼,要直视,但凭着她一个人的力量并不足以抵抗那庞大的对手,她需要帮手,不,她只需要展示真相,一切必须得到惩罚。
“Vicky,”安安先开了口,“我的嗓子已经坏了,不想连命也没了。”她哑声说,那种流入喉管食道的灼痛,每每想起来都害怕。
“对!其实我可以什么都不做,我还能乖乖拍戏,我想他们也不会搞我的……我都已经老了,年老色衰,有什么利用价值……”黎绮云挤出一丝笑容。“何况Lyn姐已经死了,我不想像她一样……”
夏无双没有理会她们,转向梁菲雅。
“Faya,你老公正在和新美伦合作开发商场,是这样的吧?”
梁菲雅的脸色被刚刚灌下的几杯酒染上一层红,她颤抖着点点头,“那是他们家的事情,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回想一下,当时是谁把你介绍给何家俊的?”
梁菲雅面色苍白,嘴里喃喃,“……Lyn姐……”
“当时何家俊和关子盈还在一起,为什么Lyn姐要给你和何家俊制造机会?”
梁菲雅没说话。
“后来你和李德龙偷情,又是谁主动的?”
梁菲雅颤抖着捂住脸,“是他……”
“从一开始,你就是傲丽集团打进何家的棋子,本来那颗棋子是关子盈,结果她自己把和何家俊的事情搞砸了,是她不听话,才轮到你!”
梁菲雅默然不语,这些年当着外表光鲜的豪门媳妇,内里的隐忍和龌龊,却不足为外人道。何家俊就快五十岁,却才刚刚从公公那接手公司,一来就要和新美伦合作。梁菲雅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威胁,然后成为新美伦在何家的“间谍”。
她不敢再想下去。
“苏敏,当初Lyn姐说你适合进演艺圈,还要主动签你,很快就拼命捧你,你想过为什么吗?”
苏敏木然的表情中,闪过一丝苦笑,她轻轻点头。
“当然是因为我爸……他是华亨银行的高层……”苏敏已无力再说下去。
夏无双接下苏敏的未完之话,“当时华亨银行负责销售傲丽在国外扶持的债券,你爸也买了,为了让他死心塌地去销售,才把你高高捧起。结果呢,你觉得是谁杀了他?是那些债券苦主吗?也是,大把人有理由恨你爸。”
“但你爸当时自己也损了手,他卖了房子,隐居在普通公寓里,没人知道他的住址,本来平安无事,是你刚搬去一个礼拜就出事……”
夏无双盯着她,一字一顿说,“你有没有想过,是你身边的人透露了你的地址。”
当时只有身为经理人的蓝凤仪知道她搬去哪里。
苏敏的眼泪掉了下来。
“黎绮云,你从一开始就是Lyn姐拿来打压关子盈的工具,关子盈走之前,死都不肯再拍傲丽投资的三级片,已经惹怒了傲丽的人,所以那个电影才到你的头上,据我所知,你看了剧本,一开始也不肯的对吧?但为什么突然肯接拍?”
黎绮云没有说话,刚才手机里那段“试戏”录像,就是她必须接拍那部电影的原因,包括后面那几部电影,衣服一件一件被脱下,她在摄影机前面毫无尊严,当时现场就连清场也没有,她就像一件毫无自尊的道具。
“之后你连拍了几部三级片,形象也被定型了,你还能演什么呢?后来电影更不景气,你很快被淘汰,还剩下什么呢?你现在的收入,都是来自……”夏无双没有说下去。
是啊,还剩下什么呢?黎绮云问自己。
“我觉得你要关心一下你的助理,她今年24岁了,碰也不想碰男人,她和我说,在家里不小心看到的你和男人的那些场景……”
“别说了!”黎绮云大怒。当初来香港闯荡娱乐圈就是想讨生活,现在自己可悲就算了,她这些年带着宝儿,虽说是助手,可感情已经近乎母女,她带她到处认识上流社会的人,就是为了能给宝儿找个好归宿。可是,可是……
她颓然瘫坐在沙发上。
安安被烟雾呛得咳嗽起来,用尽全力地,像是要把肺也咳出来。
“安安,至于你,说实话,我对你的情况最不了解,我不太明白你是怎么惹到他们了……不过你美容院的事情你自己心知肚明,我想,你被卷入得可能比我们谁都深。所以,我不逼你。”
“你弄不倒他们的。”安安喘着气,费力地说。
众人都看着她。
安安咳得面色通红,苏敏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她用力地,几乎歇斯底里地,用残破的声音说着。
“他们在香港的人藏得很深,那人是我老板,他很低调,而且完全没有弄脏过手,去哪都是自由的,和以前的傲丽还有现在的新美伦都没关系,实在不行他能逃跑。就算我肯出来做污点证人,也牵扯不到他,他和我之间,隔着好几个人…..洗黑钱最多坐几年牢,他早就跑了,你弄不倒他们的。”
夏无双听罢,只是笑了笑。
“我说了,捉罪犯是警察的事,”
她掐灭手中的烟,站起身,用缠着绷带的左手举起酒杯,另一只手用叉子叉起猪肉块,放进嘴里,用力咀嚼着。
“我只负责报仇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