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审判(二)第一章:从不正确


文/红拂夜奔不复还

列表

Richard走后,张甜甜总是想起他的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你胆子很大,你什么都不怕。”

这种话比他打她一顿还让她生气。但她不会对他生气,没错,胆子和她的女儿一起在一年前从她体内掏出来了。

但是愚蠢,根深蒂固,可怕的后果都想了一遍,她还是在附近的酒店订了房间,叫蒙雪象来。等女儿午觉醒来还有三个小时。

酒店Liberty hotel在Beacon Hill,旁边是麻省总医院和红线地铁站,这个酒店曾经是波士顿著名的查尔斯街监狱,现在保留着基本建筑,环形四面砖墙。采光不好,氛围压抑,改造后加了三层高的落地窗,十字架形,光透进来,一部分人得救了,但气氛更压抑,四处弥漫麝香的香氛,好像这种清冷味道会抵消来酒店偷情的甜腻。

张甜甜坐在大堂酒吧,等蒙雪象,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其实他没有回信息。

大堂回荡着Roy Orbison的老歌,让她明白自己在做一件从不正确但永不过时的经典事情,经典始终符合人性。

她点了白鲸伏特加,这里葡萄酒最好,哪怕免费赠送的都比伏特加贵很多,但她就是这么没品味,也不打算改。

她想如果他没来,她就乖乖回家,安心做一个胆小的人,不再挣扎。如果他来,她就愚蠢到底,也不再挣扎。

她盯着大门,神色匆忙的商务人士,满脸疲惫的旅人,冲浪回来湿漉漉的客人,这些不是蒙雪象的人让她越喝越多,好几次想放弃,最后决定只留这一杯的时间。

没想到,他准时走进来,穿花色大裤衩和每个扣子都扣上的牛仔外套,除了神情紧张,跟其他习惯随意的美国人别无二致。他的小腿真漂亮,跟腱细长,血管突出,优美的弧度。

甜甜把杯里酒饮尽,起身要走,她现在只想抓紧时间摸摸他的小腿。

他过来,不紧不慢与她拥抱,亲吻她的脸颊,她微微抵触。

她闻到他喷了不适合他的香水,可见他怪异的打扮也是经过思考的,她觉得好笑。

他让她坐下,自己又点了可乐。

为什么你只找我上床。蒙雪象说。

他这么一说,她赶紧把视线从他的小腿上移开。

不是说不可以啊,只是说,咱们也可以做点别的事,对吧?他继续说。

你想做什么?甜甜说。

划船?蒙雪象说。

不,不要。甜甜说。

你不冷吗?甜甜说,顺便摸一把他的小腿。

他哆嗦一下,说,现在有点冷了。想出去走走吗?

甜甜笑笑,说,那我把房退了吧。

——别,不管做什么,也可以回来休息一下的,对吧?蒙雪象说。

哈哈哈。甜甜笑起来。

他喝了一大口可乐,她叫人把她的车开过来,等车停在门口,他们才出去。


他们没有回后湾区,开车顺着Boylston大街去栗树山,在波士顿西部,属于Brookline。蒙雪象从没来过这,老树和老房子在他眼里都差不多。车沿着栗树山水库开得很慢,甜甜跟他说这附近都是超级豪宅,吉赛尔邦辰就住在那儿,甜甜抬起手臂指向一个方向,他顺势看去,眼睛却只停留在她的手腕和手背上,他不知道她说的人是谁,也不关心那人住在哪。

9月的风进入波士顿,吹起凉意,水面又折射出炙热的光,冷热交替中,蒙雪象感到幸福的晕眩。


车停在BC波士顿学院,附近有很多学生聚集,东海岸精英氛围浓厚,甜甜和蒙雪象走在其中,她低着头步伐加速,他察觉她有点低落,问她要去哪,她说随便,但不要在这儿。

蒙雪象想,她可能不方便跟他走在大街上,所以不是在车里就是在店里。

但她说她不喜欢学生多的地方,她停了一会说,那样会提醒我自己的无知。

走了很久,蒙雪象停在一家小小的冰激凌店,里面只有一张桌子,没有客人,甜甜点点头,两人进去坐下,蒙雪象帮她点了冰激凌和冰水,他感觉她不愿意多用英语交流。

她今天穿了鱼肚白色的真丝长裙,灰色披肩,她背后的街边是直挺的红松。蒙雪象的眼睛无法离开她,他盲目地挖着盒里的冰激凌,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她说这个是正宗的意大利gelato,味道很正,那就是吧,他的所看所想所吃都是她。

你怎么会一直是处男呢?张甜甜问。没人的地方,她会更从容一点。

他一口喷出来。

当然你后来都表现得很好。甜甜说。

他又一口呛到自己。

你以后怎么打算?甜甜说。

研究生快读完了,继续读博士,留下来工作。蒙雪象说。

你这么喜欢波士顿吗?张甜甜说。

这是最优解而已。蒙雪象说。

你不想回上海吗?甜甜说。

不想。蒙雪象说。

我每天都想回上海,在这儿太难熬了。张甜甜说。

你可以把我当上海,上我就是上上海了。蒙雪象说。说完他好像也被自己惊住了,低头傻笑。

哈哈哈。甜甜笑起来。

她吃下一大口冰,嘬住他的嘴唇,他的舌头卷起所有的甜,她的嘴唇摸索他的脸颊,耳朵,脖子,锁骨。她赶在他像冰糕化掉之前那样,饥渴地亲吻他。

等不及回到酒店,只想赶快把对方吃掉。

水库旁的国家公园,西侧拱桥,靠近河边树林,他把外套脱下,铺在草地上,树上有松鼠,踩着枝丫跑开,树叶和夕阳一起细碎散落,也不觉得可惜。

她含笑不语,坐在他的外套上,胳膊撑在背后,两膝合拢,一条腿缓缓上抬,裙子推开,没有内裤。

十年前在上海,她翻墙进别人家,他站在窗下抬头看见她黑点白底的棉内裤,像站在水上,摇晃多年。她的腿和内裤是他很长时间里打飞机的素材,现在又多了素材。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脱掉的,她把手里的丝绸内裤给他。

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把内裤小心叠好,揣进兜里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不能更呆,只能将错就错,彻底慢下来,静静打量她,审视别人的人总是比被审视的人更能掌控局面,他想。

他慢下来,她就比他更慢,她总是要比他从容,从小到大,到现在。她每一声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都让他颤抖,她甚至知道如何控制呼吸的节奏力度,每一下的气息都把他攥得再紧一些,她腰和臀配合像在海里游泳,扭转,搅动空气像搅动海水。她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她掌控了大海,她甚至能掌控他快感里小到刚刚好的伤感的部分。

幸存者,他躺在地上,感到自己像一个幸存者,灾难已经结束,也许马上有更大的灾难。他说,你太厉害。她说,也许因为你没跟别人做过。

是吗?女生都这么厉害吗?

不是,我是最厉害的。甜甜说。

我呢?蒙雪象又傻笑。

像回了一趟上海。甜甜说。

这是什么感觉?蒙雪象说。

像吃了一块红宝石的鲜奶小方。她说,并用手擦了一下嘴角,笑嘻嘻。

她没有必要对他这么好的,没必要吞下他的精液。她不是因为爱他,她这些年从没有想到他,她甚至忘了他的名字。他有点搞不懂她,她有时候很高傲,有时候又过于卑微。

他们只是看着天空,没再说话。十年前的片段,上个月的片段,全部打乱,塞满他,把他按在地上。他说还想听她唱歌。

她说那就来个欢快一点的,美国早期的乡村摇滚,《funnel of love》。

歌词里是不停的下坠下坠,深陷爱的漩涡,无法逃离爱的漩涡,不断尝试逃避和躲藏,总有一天它会胜利。

调子的确活泼,充满危险气息,她唱得轻盈,声音出来却又稳又厚,还有传统乡村垮垮的味道,漫天黄沙,风尘仆仆。他不知道一个唱歌剧的嗓子还可以这样用,但他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他想尽了该怎么赞美这歌声,说出口的却是,你英文发音很好啊,怎么口语就不行了?

我只会模仿歌曲,让我自己说,我不行的。甜甜说。

多练练就好了,你在美国待了这么久,只要开口说就会好。蒙雪象说。

我不行,我说英语就会很紧张,很害怕,所以我就不说了。甜甜说。

你害怕什么?蒙雪象说。

我不知道。甜甜说。

你还有怕的?你原来不是这样的。蒙雪象说。

张甜甜不知道为什么瞬间被激怒,一脚踩他肚子上。

冲他吼,人是会变的,你难道没有变吗?

蒙雪象被吓到,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而她下脚真的很重。

你倒是没变,跟原来一样怂。甜甜继续吼。

他的脸突然烧起来,自从离开上海,离开蒙自忠后,好像没有人再骂过他。他已经忘了这种屈辱的感觉,直到张甜甜再次提醒了他。

他站起来,抖抖裤子,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其实肚子被踩得很疼,但还是尽量挺直了腰板。

张甜甜也气鼓鼓,没有叫他,只是继续吼,你滚你滚,你他妈的给我滚。

他们都这样说,说她原来不是这样的,好像他们很懂她,好像他们都心疼她,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没经他们的允许,自己就变了,她没恳求他们的原谅,自己就变了。

你们这群王八蛋!你们都去死!甜甜边说边手抓地上的草皮。

几乎歇斯底里了,草皮牵扯出的泥土甩在她的脚上腿上,她再抬眼,蒙雪象站在她面前。

累了没有?蒙雪象说,眼睛清清亮亮,刚刚消化了耻辱,不留踪迹。

累了。甜甜泄气。

蒙雪象蹲下来,把她的内裤拿出来,抬起她的腿,给她穿上。

人都会变的,你说得对。蒙雪象说。

甜甜低头抱腿坐着。蒙雪象把她腿上的土抹掉。她才发现他的手也是漂亮的,食指和中指因为写字太多而磨出两个大包。她的手指没有这样的包,因为她生活里需要写字的地方只有刷卡时签自己的名字。

变了挺好,我们可以重新认识。蒙雪象说。

他的确变了,虽然她对他曾经的印象不深,但对他的懦弱记忆深刻,她记得从来没有跟他对视过,因为他不敢看她,她不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睛才会放上来。

从那天他主动跟Richard说话,她就应该明白,他不是原来那个唯唯诺诺担惊受怕的小男孩,他的胆子跟个头一样长起来了。

张甜甜为他感到高兴,更为自己感到难过。

我没兴趣,什么重新认识,我只把你当泄欲工具。甜甜说。

不是的。蒙雪象说。

什么不是,你是不是傻?我只是无聊,无聊透顶才找你,我也经常找别人上床,在我眼里,你们都差不多,除了泄欲,没别的任何用处。我也不想再认识你,真没必要。再见吧,以后也不要联系了。甜甜站起来,拍拍裙子,真丝脏了的部分是拍不掉的,她快步离开。

她不敢回头看,怕哭出来。她不想重新认识他,一点都不想,她也不该重新认识他,一点都不应该。


蒙雪象愣在原地,躺在她刚才躺过的地方。他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感觉很大程度上是真心话,东北小姐马丽娟曾经跟他说过,你永远不能从一个女人的话里判断她的真实想法。有时候她们说不,是真的不,有时候说不,是假的不。蒙雪象问,那要怎么才能判断呢?马丽娟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说,不要判断她,爱她。

蒙雪象后来又问过一次,如果她不需要我爱呢?马丽娟说,没有人不需要爱,不想要爱,我们讨厌的是不得体的爱,要求回报的爱。

谁会不计回报地爱你呢?蒙雪象问。

没有人,没有人那样对我。但我可以对别人做。

责任编辑:颗馨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最后的审判(二)》于每周一、三、五更新。编辑部微信:oneapp2020。定期发布活动,赠送签名书和周边,欢迎添加。

作者


红拂夜奔不复还
红拂夜奔不复还  @红拂夜奔不复还
作家,编剧。公众号:红拂不复还
关注

相关推荐


长篇
最后的审判1
文/红拂夜奔不复还

评论内容


张拉灯
大家好呀,经过大家的各种努力,ONE一个知名作家红拂夜奔不复还的《最后的审判》系列终于重新开更啦,在这春季的四月开始,一起走向故事的结局。今天,让我们和红拂一起,去开启“审判”之旅吧。
J O Y .
记性不好,我又重新看了第一部🌚
熊猫的猫
OMG,我看到了什么?!名字只是有些熟悉,看到张甜甜和蒙雪象,我有了确定的答案,是她,是他,就是她。要追更了,红拂加油!
查看更多

 

微信打开

微信打开

最后的审判(二)第一章:从不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