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曦坐在车里，此刻她有些想不通昨天曹子悦为什么突然来挑衅了一番，难道是不满景明与她分手？那为什么前阵子却不声不响，说要做完贝格丽的项目就走，现在却突然反悔了。景明在她身边开车。两人带着资料，在去万成地产提案的路上。他也在想曹子悦到底怎么回事。她昨天来逛了一圈，笑了两句两人住的竟然是毛坯，也没多说，就走了。
现在想起来，景明依然尴尬得像心脏被人拧了一下。若曦当然知道他和曹子悦的事，但不知道她就住在自家楼上，也不知道两人到底做过些什么。这次曹子悦下楼，摆明要挑破三人同住一楼，两人背着若曦在自家楼上约会的秘密。
若曦想不能因为曹子悦突然发了疯，提案就不做了。这两个月，他们付出了所有努力，不能在今天被破坏。景明和曹子悦的事，她强忍住各种不堪的想象，她不想知道。既然出轨是事实，那曹子悦住在哪里都无所谓。她不需要知道每个细节，那样只会让自己痛苦。是她的决定，既然决定了，就要忍住。
她看到景明有些垂头丧气，握住他的手，对他点了点头。今天是提案的大日子，打起精神来。景明这才好受了许多，不管曹子悦怎么发疯，他都得受着，这是他自找的。若曦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像是在说，没关系。
两人按时到了会场，前一拨海伦事务所的人正好走出来。几拨人站在门口，领头的是个30多岁的高大男人，正在和万成地产竞标部的人握手道别。看样子，他们提案似乎很顺利，若曦吸了口气，打算径自入场。没想到那个高大男人竟然走了过来，若曦和景明都不认识。他笑着打招呼，也没有自我介绍，直问：“两位就是丁达尔的设计师吧？”
景明点了点头，这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祝你们好运。”
这个男人就是Dreck，刚才提案时，张永莉带着团队，对他们的作品非常满意。要不是必须等到丁达尔提案，几乎当场就能敲定。Dreck想，还是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等下丁达尔的作品一展示出来，就有场好戏。他得回去好好准备。
若曦把U盘插入电脑，调好显示屏，设计图刚打开，她还没开口，就听到对面十多个人面色不对。她回头检查了一下，画面是清晰的，于是准备开始做陈述。她才讲了不到两分钟，就有人走上前来，打开电脑，一页一页翻设计图。众人的眼光定在投影上，不时交头接耳。这时竞标的负责人张永莉开口了，她说：“这是你们准备的设计图？”
若曦有些不懂目前的局面，按道理，他们应该让她先讲完，而不是直接上来翻图。景明坐在旁边，此刻也站了起来，说：“是。”
张永莉皱了皱眉，说：“现在的小设计师怎么回事？”
若曦不解，问：“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张永莉扭头让人搬来另外一部电脑，指着屏幕说：“你们自己看吧。”
若曦和景明凑过去，海伦事务所的图和丁达尔的设计太像了，只是在局部有所改变，大楼内部结构有轻微变动，外形几乎是一模一样，特别是凹凸里面，用木板和玻璃的创意，是完全相同的。他们大为不解，面面相觑。
张永莉看到二人死死盯着屏幕，说：“没什么可说了吧？你们抄袭海伦就算了，在同一个项目上抄袭，是不是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若曦立即回说：“我们没有抄袭，这是我们原创的，是海伦抄袭我们。”
张永莉一脸不可思议，说：“海伦抄袭你们？他们可是大公司，和我们合作了十几年了，从没出过问题。”
景明和若曦都呆住了，张永莉懒得再跟他们说话。从今天的结果来看，海伦提出的方案非常优秀，即便没有抄袭，丁达尔也肯定赢不了。他们收拾了会议室走了出去，若曦和景明还站在屋内发呆，他们脑子里转过了几千个念头。
最终终于意识到，他们被人出卖了，而那个人，就是曹子悦。她昨晚下楼来，就是想提前看两人的笑话。若曦和景明聊了两句，两人快速下楼。景明想，要是找到曹子悦，跟万成地产部的人解释清楚，这事或许还有得救。
他正打算发动车，若曦拦着他，说：“曹子悦不会承认的，要是她早就做好了打算，现在应该已经搬家了。就算她承认，海伦的人也不会承认。”
景明想这话没错。他有些抓狂，曹子悦怎么会如此疯狂，藏了两个月多，就为了在今天倒打一耙，真是狠毒。如此一来，丁达尔接不到贝格丽酒店业务，她能有什么好处？
若曦冷静了一会，跟景明说，还有希望。
上周他们请褚永成看过初稿，当时还解释过他们的用意和理念，此刻要是直接去找褚永成，或许还能让他相信，这是丁达尔的作品，而海伦公司是抄袭。
景明脑子依然有些乱，问：“那他能相信我们吗？要是海伦公司也说是原创怎么办？”
若曦心里倒是有了底，她刚才看海伦设计图时，发现了个很奇怪的事，只要揪住这点，就可以证明这个设计是他们做的。
她拉着景明回到万成地产的大楼，径直冲进了褚永成的办公室。前台跟着他们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褚永成看到他们，像是好不吃惊，示意前台没事，把门关上。
若曦把刚刚在竞标时发生的那一幕说出来，褚永成面无表情，只是皱了几次眉头。等若曦说完，他说：“我原来没想过会这样……”
景明和若曦不懂他想的是那样，盯着褚永成看，他若有所思，想了一会，问：“你有确切证据，说海伦公司抄袭你们吗？”
若曦说有，她打开设计图，指着立面的玻璃，说：“这种玻璃，是德国一家公司刚研发出来的。它和普通的玻璃不一样，是由正方形玻璃网格组成，随着光线变化折射出柔和的光影。这是我们这次酒店设计最重要的材料。只有这种玻璃，才可以达到我们要的效果。让酒店的客人在温柔明亮的房间里起床。”
褚永成没懂，若曦解释道，在海伦的设计图里，他们用的是这款玻璃的图，但却不知道这款玻璃的专业名称叫B-12，而是注释了钢化加厚玻璃。这种玻璃还没有对外公开过，是她的供应商告诉她这款材料的。如果不是抄袭，海伦的人根本不会知道这款玻璃的存在。
褚永成这才笑了，说：“好，好好。这事你们就交给我。设计图也留在我这里，等几天我会给你们回复。”
若曦见他面色自若，见到他们进来，也没有意外，像是一早就知道会有问题发生。她面有难色，说：“褚总，这是我们的设计，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褚永成笑了笑，说：“我明白，还记得上次我问你们，明明知道建筑难看，地产公司为什么还要修？”
若曦越发不懂，景明却听懂了，他说：“因为利益关系。”
褚永成点了点头，他说：“没想这次他们做得这么过分，你们回去吧，我保证给你们满意的回复。不过这几天，你们最好不要到处张扬这件事，不然海伦或许会告你们抄袭。”
若曦本来还要问，景明拉着她下了楼。上了车，景明跟他说，他早就觉得褚永成上次见他们就不对劲，这次更明白了。他推测，褚永成早已不满万成常年和海伦合作，故意拉了丁达尔入局与海伦竞争。如果清清白白竞争，丁达尔或许会有胜算。这样轻松撇开海伦，万成的建筑能有新的气象。他说自己没想到，可能是指海伦竟然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丁达尔。
至于海伦公司要来告丁达尔抄袭……要是景明和若曦将这件事公之于众，那海伦就不得不顺势告他们，这样一来，丁达尔必死无疑。毕竟版权官司，在设计界大家都知道，是笔糊涂账，周期长，取证难。丁达尔即便胜诉，万成地产可没耐心等个几年再修酒店。
眼下之计，只有隐而不发，让海伦的人弄不清事态。等着褚永成从内部解决这件事。两人忙了半天，此刻呆坐在车里。若曦看景明眉头紧锁，拉了拉他的手，说：“没事，起码说明我们的设计是最好的，是可以通过的。”
这几天他们天天在办公室等消息，若曦倒还好，既然知道褚永成会解决，稍觉安心，帮助其他设计师在做图，景明有些坐不住，时时刻刻盯着手机。如若曦所言，曹子悦果然消失了，上周突然来家里敲门，就是她最后的道别。景明想过去她家敲敲门，但也没真的上去。他经过地库的时候路过曹子悦的车位，车已不在，再去敲门也是枉然。
海伦公司也悄无声息，若曦和景明依褚永成所言，对外绝口不提抄袭之事，海伦公司即便想要起诉丁达尔侵权，目前也找不到理由。方可照旧带着炸鸡和啤酒上门，请若曦吃饭。这一伙人，就她生活得最滋润，年前做的床品四件套团购一经上线，竟然卖出上万套。现在找到了后期团队，远程控制团队打包发货，自己倒是轻松。找她合作的供应商络绎不绝，她不愁销路，又不愁货源，每天过得潇洒极了。
她听若曦说了贝格丽项目的事，果然气得牙痒痒，没看出来，曹子悦还是这样一个狠角色。不过方可也说不清楚，曹子悦如此，反而对她多了三分敬意。方可是个爽快人，不管是吵架骂人，还是横刀夺爱，都喜欢明着来。她讨厌背后玩阴的，曹子悦这次直接坑了丁达尔，总比不知道整出什么阴招来得痛快。
只是她对景明依旧没好气，不过既然若曦做了决定，方可也劝自己要放下成见。她带着炸鸡和啤酒陪着若曦加班，没想到罗品言也过来了。
四人在年后又聚在一起，彼此都有了新决定。罗品言终于决定辞职了。方可没抬眼，像早就知道了。若曦和景明却很诧异，他说其实公务员不合适他，景明一听说：“是吧，早说你不合适了。”景明还在为上次施工许可憋这口气，其实罗品言后来规规矩矩地走流程，帮丁达尔申请到了施工资质。只是时间拖得太久，到盖茨比倒台也没用上，若曦问他有什么打算。
他说打算自己开一间独立监测施工的小公司，这些年的积蓄不多，但是创业一年还是能维持。眼下地产行业里，独立检测施工质量的第三方很多，良莠不齐，他决定试试。若曦觉得这倒是适合罗品言，为人正直，做独立监测第三方，比进甲方和乙方都合适。
方可吸了口可乐，说：“早就让你不要抱着铁饭碗了，这世界哪里有铁饭碗嘛。”
罗品言憨笑，方可说得没错。北京是个不养闲人的城市，即便是公务员，也不是份轻松的工作。既然他不需要稳定，又想要干出点事业，及时进入市场也是好事。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清楚，方可给了他很大的鼓励，她一个小姑娘，从媒体到自媒体，从写字的变成卖货的，在市场上摸爬滚打，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怕，现在也活得好好的。他是男人，更没有必要瞻前顾后。方可吸引他的，正是他身上缺少的冲动和魄力。罗品言明白，他想要和方可在一起，就要跟上她的脚步，总不能老由这个小姑娘带着自己团团转。
四人吃饱喝足，举着可乐祝贺罗品言创业成功，办公室的人都走空了，他们还在吃东西。四人又像是回到大学时光，前途未卜也阻拦不了聊天的热情。方可天南海北，胡扯一通，若曦跟着她笑，两个男人坐在一旁，促膝交谈。若曦有点恍惚，不管北京是怎么样的城市，只要有朋友，日子都不会太难过。她看着罗品言和方可，两人竟然露出一种老夫老妻的状态。其实她早就知道两人在一起，但是方可一直不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到了半夜，品言和方可回家，两人竟然上了一台出租车。若曦拉了拉景明的衣袖，问：“罗品言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景明一脸疑问：“说什么？”
若曦抬了抬头，用下巴指着刚上车的两人，说：“他们坐一台出粗车。”
景明说：“对啊，他们在谈恋爱啊。”
若曦摇了摇头，说：“傻子，他们搬到一起住了。”
景明这才反应过来，对哦。如果不是住在一起，两人干嘛上一台出租车，这下罗品言可完了。若曦心里也很惊讶，她见过方可谈过很多次恋爱，第一次看她与人同居。这次可能是来真的了。可是……方可会留在北京吗？她一直说赚够了钱就走，眼下她越来越赚钱，可能很快就要赚够的。若曦很难想象方可和品言到时候要面临的问题。
可是这里是北京啊，没有人会去想下个月的日子。一切都是未知的，会变的。若曦叹了口气，景明拉着她上了车。两人都有些压力，褚永成已经一周没有消息了。他们也不认识人，想打听消息都难。
若曦托章海飞问过一次，先是确认玻璃的事，确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款材料，再是，章海飞的公司也和海伦有合作，还不是一次两次。希望他能打听出什么来。
在若曦和景明和好后，章海飞使劲消沉过一段时间，他无计可施，又不能做什么，只能帮着若曦做些琐事，这款玻璃他费了死劲才打听到，拿下来了代理权。他整日喝酒，颓废了一段日子，曾柳旁敲侧击过几次，他不置可否。直到听说海伦公司盗走了若曦的设计，才打起精神来，不管怎么样，他帮人就要帮到底。
这周，他约了几个海伦的设计师吃饭，确实套了些话出来。海伦公司气氛诡异，负责贝格丽提案的小组整日开会，合同迟迟没能拿下来。负责人Dreck被叫去万成开了几次会。每次回来脸色都不好。公司高层还开过几次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看起来很严重。最重要的是，他打听到海伦入职了一个新的设计师，长得很漂亮。章海飞随便问了几句，果然没错，这个人就是曹子悦。
不过眼下海伦的局势并不明朗，谁也说不准接下来会怎么走。他没把这些琐事告诉若曦。眼下看起来平静的万成地产却已乱成一团。这在褚永成意料之中，他早就对张永莉和海伦长期合作抱有疑问，这次贝格丽项目，本只打算让丁达尔公平竞争，没想到海伦竟然出如此下策。给了他一个机会彻查，在公司内也早有人对张永莉不满，内部举报并不少。这次褚永成终于拿到了确切的受贿证据。
他犹豫了几天，并向上汇报。海伦公司抄袭与张永莉无关，但他们沆瀣一气，权钱勾结已是事实。褚永成的上级回复，不要闹大，从轻处理，让张永莉离开目前的职位即可。她进公司20年，可以申请内退，公司替她养老。褚永成看到这份回复，明白事情已经到了极限。
真要彻查，张永莉背后依然有人。集团内部机构繁多，企业运行几十年，关系复杂，真要动这样的老人，势必要牵出一批人。他理解上级的决定，在他眼中，这已是最好的结果。自己上任五年，终于可以看到新的设计师和作品出来。
褚永成想这也够了。他是认真做事的人，不在意权力斗争，加上自己在万成站得并不稳。如果真要斗，最后走的还不一定是张永莉，也只能就此罢休。
公司不希望自己的丑闻爆出，没有报警。这几天，褚永成坐在办公室里，虽然看起来没事，但他知道自己过了几重风浪，只是在风暴眼中求个安稳。
最终海伦出局，张永莉离职，有一批骨干不满，一并辞退。褚永成也算得上杀伐果断，行事利索。他让新的竞标负责人联系丁达尔，是时候签合同了。
他并不是不后怕，年前他在考虑如何摆脱海伦时，想了无数办法。有天深夜收到曹子悦的邮件，他记得这个小姑娘，老友的女儿，听说在国外留学，没想到回来了。他看到邮件里有一幅设计作品，是处很小的私宅，设计师竟然在120平的占地面积里，设计出了留有天井的院子，整个建筑围绕天井采光，简直天衣无缝。他一看就看中了这个设计师，叫苏若曦。
直到那时，褚永成心里才有计划。他果然没看错人，丁达尔是个可以信任的设计师事务所，只是他也没想到，海伦会自取灭亡，让一切来得这么顺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