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Round38
聂的行动
10
聂平初抬起脚,却发现视野没有改变。原来脚没有动。
难道鞋底被冻住了?不,这不可能。地上是木地板,不是冰面。
是意识已经与身体脱节了吗?
不行。这个时候不行。
之前的几个回合,他都是几乎拖着步子,挪过一个个格子,而现在,他必须横跨小半个房间,走到那个他预想好的位置去。
不过是七八米。聂平初无数次走过这个距离从电脑前走到寝室门拿外卖,回来后手指都不曾觉得自己离开过。现在,怎么就如此遥远了呢?
总算,聂平初走到了自己的目的地——那个未曾打开过的格子。倒计时似乎都被冻得更慢了,而抬头看天变成了一种负担。当抬起颈椎,聂平初更觉得后脑刺痛,而骨骼里的咯哒声让他简直怀疑头会不会掉下来。
上面有什么根本不重要,抬头只是演戏。
这只是第一格,还有一格。
这一次,只需要挪动到相邻的格子里。这一次,挪动都变得那么艰难。
此时此刻,聂平初的状态糟糕已经至为明显——松弛的表情、几乎快阖上的眼、拖沓的脚步都在说明,尽管他手持白刃,看起来也不比一个拿着木棍的孩子更有威胁。
如果臧这个时候有勇气朝他冲来,那么很可能把他就此干掉。但臧没有,他一定担心另一种可能:给对手垂死一击的机会。
不错,再坚持一会儿。就要好了。
Round38
臧的行动
10
终于到了这一刻了。臧延续着刚才的移动方向,进入了“那一格”。
倒计时走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显得更慢。9。8。7。我这么做对不对呢?6。5。4。没有别的办法了。
3。
2。
1。
嘟噜。当啷。
连续的撞击声让臧把抬起的头放平,望向聂平初的方向。
聂平初跪倒在了地上,面朝地板,双手撑地,微微颤抖着,似乎竭尽全力才能勉强撑住自己的体重。而原本在他手里的东西——
一颗子弹从盒子里滚落了出来,如今躺在距他纵向两格,横向一格的地方。
而他的刀,也掉在地上!刀尖同样落在了那个格子里,而刀柄,距离聂平初的手已有几十公分之遥。聂平初勉强抬头,看向臧,木然的表情过了一会才显示出惊恐。
而臧没有浪费时间。
大衣的保暖性让他维持了比聂平初好得多的身体活动能力,他用了几乎一秒钟就冲进了子弹和刀所在的格子——只有斜着隔开两个格子那么远——一脚踩住了刀尖,而聂平初伸手捡刀的动作就此慢了一步。
与此同时,他已经扔掉了高尔夫球棍,把手枪的弹匣拔了出来——看过电影玩过玩具枪的男生,要找到那个弹匣卡榫根本不是难事。难的是当机立断,在冲过来的途中,臧就做好了装弹的准备,尽管这个“途中”不过是短短的一秒而已。
他没有费时捡起刀,而是往后一拉脚,把它踢到了身后,聂平初再也没可能够到的地方。而后他捡起了子弹,把它卡进了手里的弹匣里。
不出意料的,正合适。
咔噔一声把弹匣插回枪柄,臧举起枪,把他瞄准了两米开外,蹲在地上的聂平初的脑袋。
此时倒计时刚走到3。
第二次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聂平初发现一切跟自己想得不太一样。
于是,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他开口问:
“你叫什么名字?”
举枪对着聂平初的臧微笑了,在聂平初补上那句“我不想连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之前,他就开了口:
“我叫臧wu……”
wu是武?伍?午还是无?wu后面还有没有第三个字,聂平初都不会知道了。
直径一米的铁球从天而降,把臧wu的声音连同人一起,砸到了地板以下。
当聂平初重新睁开眼时,看到的是木地板上留下的边缘尖锐的破洞,比一个格子大一些,以及最远溅射到2个格子之外的飞红。
屏幕上的倒计时停在了0上。
掌声从扬声器里响起来,跟上的还有鹰钩鼻的赞叹:“Bravo!漂亮的战术!”
聂平初没有丝毫心情听他讲什么。什么漂亮?他只是赌对了——甚至都不是赌赢了,潜意识阻止他用“赢”这个字。
但鹰钩鼻像解说员一样不肯放过他,“你趁着他抬头看天的机会,卡着时间放下刀和子弹弄出声响,让他刚好没来得及看到头顶上是什么。让刀也撒手很漂亮,光是子弹的话他可能会犹豫着不敢过来。然后那个没抵抗力的姿势,演技一流啊。”
扬声器里仍有掌声,还不止一个人的。
聂平初当然知道,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子弹是一种引诱;刀也是一种引诱;聂平初跪地不支的姿态虽有一半真实,但归根到底也是一种引诱。之前的步步游走,每一个格子作用的安排,都是为了让这种引诱奏效。这一切都是诱杀臧wu的一个精心陷阱。
但他对自己说的是,归根到底,这取决于臧wu对他的杀意上。
如果臧wu不是在还来不及看自己第一个打开的格子时,就急着抓住机会过来杀聂平初,如果他不是在装上子弹后只顾着把枪指向聂平初而对倒计时毫不在意,那么他是能够发现、避开这个陷阱的,甚至抓住机会真的杀死已经赌上一切,束手待毙的聂平初。
这很公平。这很公平。这很公平。可聂平初连“不是吗”三个字都对自己问不出来。
子弹是被刀尖抵着推到那个格子里的——那是脚尖仍留在原本格子里、俯身朝前的聂平初能够够到的极限,而这需要在臧wu抬头看天后的三秒钟里做完,难度很高。
接着是卡着时间,在倒计时走到1时,把刀朝前一扔造出声响。
任何人在面对手握钢刀的对手时,听到这种声响都不可能不立刻朝这儿看。
而聂平初笨手笨脚,却依然努力想去捡回刀的姿态,让他不会有时间去犹豫。
唯一聂平初没有想到的是臧wu手脚如此麻利,在来到他的处刑地后,居然用不了十秒就把子弹装好,瞄准了他的头。
所以他只好问了他的名字,纯为拖延时间。
而他信了,回答了,只是没有说完。
这能够算作“反派死于话多”吗?
聂平初倒是宁愿他的话再多一点,这样就能把名字说清楚了。
离开房间的门打开了。
聂平初却没有力气自己走出去。然而没关系,带他进来的两个人又一起把他架了出去。
这次,他们又坐了电梯,聂平初得以看了一眼楼层,他们带他去的是1楼,而自己所在的,是2楼。
也就是说,臧w的尸体应该现在是在这一层。
幸好他们没有带他去看的意思。
他们带他去的,是鹰钩鼻所在的房间。
房间的大小还真像教室,但被收拾得看不出原本的用途。鹰钩鼻坐在一把转椅上,此刻已经转了过来面对聂平初。而他现在的身后,原本的身前,排列着三个大大的显示器,每个上面都有被分成四格的画面。有两个手下坐着,看似操纵电脑的,另外站着的有四个,其中有耳钉。
“欢迎来到演播室!”面对聂平初,鹰钩鼻笑容可掬,好像一个招待中学生社会考察的电视台工作人员。
“你就是在这儿看戏的。” 隔开很远,聂平初也能看出屏幕上的画面正是自己刚才身处的房间。他只是没想到摄像头居然有那么多。
“是啊,真是一场好戏。”鹰钩鼻回答得毫无愧疚之意,好像别人刚才问的是“你就是在这儿吃饭的”一样,“你刚才获胜之前,赔率升高到了1赔35呢,最后大逆转真漂亮……”
还有赔率?
聂平初不用开口,表情已经把这个疑问句说了出来。
鹰钩鼻和和气气地继续解释,“你赔率最高的时候是拿到刀那会儿,有1赔1.1,但从你手软开始,就跌到1赔4以上了。”
臧wu说的是对的,果然有不少人看了他们的“比赛”,还为输赢下注。可惜聂平初没法从屏幕上看出观看人数来,也没有什么弹幕之类的东西可供推测。但即便不看这些东西,他也能猜到,赌注金额肯定远远不止两百万。
“最后这下真漂亮,你能想到这个办法不容易啊。”鹰钩鼻的眼神和语气像在赞赏一匹赛马。“不过那家伙装子弹也真快,差点你就先死了,结果你急中生智想到问他名字拖时间,哈哈哈真有你的……”
“奖金呢?”聂平初打断了他。
鹰钩鼻当即明白了他的心情,点了点头,对一个手下伸出了手,“算算账。”
手下在电脑前打起了字。
这有什么好算的?奖金不是两百万?聂平初看了一眼耳钉,而耳钉没有看他。
算完的人开了口,“他所欠的债务扣除奖金,还差五万七千七百四十三块。”
债务扣除奖金?不是应该奖金扣除债务吗?
“我不是欠了20万美金吗?奖金不是两百万吗?还欠五万多是怎么回事?”
鹰钩鼻笑了,“兄弟,你不知道有利息这一说吗?”
“利息是多少?”
鹰钩鼻“百分之三。”
“对啊,那怎么会……”聂平初突然住口是因为感觉到了不对,然而以鹰钩鼻为首的所有人还是笑了。
“是每天百分之三。”鹰钩鼻说,转身看算账的,“而你一共欠了……”
算账的回答:“15天。”
每天百分之三,是啊,他们像是会收这种利息的人。
所以欠债已经变成了200多万了。
就是说,从变态的游戏里死里逃生,还间接地杀了一个人之后,他还是没有还清债务。
开什么玩笑?!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从聂平初嘴里冒出来,他问的是一句:“那臧呢?”
“嗯?”鹰钩鼻没听懂。
“他有没有钱?”
“他输了,为什么会有钱拿?”鹰钩鼻显得很诧异。
“他也欠了债?”
“是啊,比你多一点,如果他赢了,应该能还上一大半吧。”
“呵,看来还是死了清净点。”
鹰钩鼻歪着脑袋吃惊地看了看聂平初,随即笑了,“你不会以为死了就不用还债了吧?”
聂平初还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当然要还,如果死了就可以不还,那岂非没人还债了。”鹰钩鼻干干脆脆地补充。
“怎么还?”聂平初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问题。
“他有家人呀。”
鹰钩鼻温和得像是在说“他有票”的机场值机员。而这种把一切残酷、异常之事视为寻常的从容态度,成为了在这个夜晚压垮聂平初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渣!”嘶吼着的聂平初朝着鹰钩鼻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