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Round 11
聂的行动
屏幕上出现了如上文字。
这个漫长的回合终于结束了,聂平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才想起这么说并不公平:它其实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20秒多一点而已。
说起时间,他得赶快,不要在眼下的格子里停留太久,“我的回合”很宝贵,再也不能轻易让行动权回到臧那里去了。聂平初这么想着,觉得应该先离开这个陌生的格子再说。但大量的体力消耗让他双腿发软,立刻站起来持续游走看来是不可能了,即便重新回到墙边,让倒计时停下,都显得无比困难。
算了,现在还是上半回合,而这是一个没有打开过的格子,可以看看是什么。这么两个不怎么站得住脚的理由,把聂平初说服了。
他索性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抬头等着。
而当他看到倒计时走完出现在活门后的东西时,他呆住了。
居然会有这种事。
这不会是巧合的。概率太低了。排列组合的知识聂平初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还是知道C2/100的算法应该是100*99/(2*1),有4450种可能。虽然已经有不少打开的格子,会让这个数字变化一点,但绝不会改变太多。
更何况,考虑到眼下的局面,和这件特定的东西,更不可能是个巧合了。
这一定是有人在操纵的。妈的!聂平初几乎能够看到鹰钩鼻残忍的笑脸,至于那些从未见过面目的“观众”即将展露的表情,则丑陋得让他不愿去想象。
那么,他能怎么办?
拒绝?
拒绝成为被操纵的蟋蟀,在被挑弄触须后一声不吭?幼年的聂平初见过这样的蟋蟀,而它的结局是被咬掉了一条腿,最后被冲进了下水道。
眼下的局面……地面是冰冷的,他已经坐不住了。房间看起来还会再冷下去。而臧握着球杆的手仍然握得很紧,他一定为刚才错失了如此良机而沮丧,一旦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
没有别的选择了。从走进这个房间以来,聂平初就一直在被玩弄,被鹰钩鼻,也被臧。而现在,这种玩弄显然达到了顶峰,但他却别无选择。
只有享受其中。
聂平初下了决心,站起身,揉了揉刚才被打被踢的腿。幸好,跟他想的一样,骨头没事,要实现他想好的计划,能跑动是必须的。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交替把重心放到一条腿上,踢、甩放松着另一条腿,好像赛前的田径选手。
臧充满警觉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起初满脸疑惑,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的,你足够聪明,一定想得到。
想得到这个游戏里最简单的一种取胜方法:在自己的回合里,通过助跑,把对方从站着的格子打、撞、踢出去。
这样做当然有风险,对方可以闪避,而且一旦被拽住,枪响起来殃及自己的可能不是没有。所以臧才一直没有采取这种方法,而是钟情于暗算。
而现在,赤手空拳,被寒冷追逼,看起来又被刚才的攻击惹火了的聂平初,正适合使用这一招。
想到了这一点的臧紧皱眉头,眼睛紧紧盯着聂平初,侧转过身,好像握棒球棍一样举起了球杆——如果聂平初胆敢盲目地冲过来,他会就势打碎他的脑袋。
聂平初玩过几次手机上的棒球游戏,因为不觉得好玩而没玩多久,但知道厉害的投手可以投出时速160公里的球,而这种球仍然有可能被人打到。臧当然跟职业棒球选手没法比,但聂平初奔跑的时速与160公里的差距应该更大。所以,臧是有理由自信的。
聂平初不管那些。在充分活动了两腿之后,他起身,却没有跑,而是走向了刚才那瓶水滚落的格子,把水捡了起来。臧随着他的移动始终让自己正对着他,两人距离不远,但仍然不是球杆的射程能碰到的。
聂平初小心地绕过臧,朝着“左侧”远端的墙边走去,路上把水打开喝了几口——他很渴,但不敢多喝这已经变得有些冷的水。
当走到最靠墙的格子外,他把瓶子放在了地上。然后蹲下身,头朝着臧所在的方向,像真的短跑选手一样摆出了起跑的姿势。没有起跑器,就让脚蹬在墙壁上吧。
从格子的数量可以知道,两人相距有差不多八米多远。这让臧有充分的准备时间迎击聂平初,而且,从这个方向冲过来的话,马上就会面临臧身后的墙壁,如果不想撞墙,就必须减速。
这个蠢货居然没想到这点。臧不禁冷笑。
聂平初以指尖在冰冷的地面上撑住体重,让自己身体尽量前倾,却始终保持着眼睛平视。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慎重,但不能等待太久,寒冷会一分一秒让他的肌肉僵硬。
没有在心里喊一二三,甚至没有让自己想完一句完整的话,聂平初就跑了出去。在DOTA里无数次偷袭的经验告诉他,要让对方觉得突然,最好是让自己也觉得突然。
但这种突然没让臧的表情产生任何变化,只是身体扭转的角度更大了,好像最后一次上紧的发条。
当聂平初冲到他前方的那个格子里时,弹簧松开了,球杆平挥了出去。
聂平初朝后就倒。
但他并不是被球杆打倒的。
而是主动地仰倒了下去,头在后,脚在前,对,就好像一次棒球里的滑垒,或足球里的铲球。
聂平初最后一次铲球应该还是在大一的时候,他们输给材料系那场比赛,因为铲到对方的腿他吃了黄牌。
现在,他恨不得自己的动作能吃到红牌。
臧挥空了球杆,立刻明白了对方动作的意图,下意识地想要避过,甚至跳起来,却只来得及提起一只脚,随即就和聂平初绊在一起摔倒了。
本来如果他没有挥出球杆,就不至于那么容易被铲到,即便铲到,也有希望用球杆当拐杖不致摔倒,但聂平初冲来的势头太过决绝,而他也太过先入为主。
倒地的两人有着本质的不同——一个早有准备,一个则出于意外,所以聂平初得以在第一时间伸手压住了臧抓着球杆的胳膊,并且翻身把体重压了上去,而臧当然不肯就范,努力翻身,却也想起了小心不能越出格子。
两人第三次僵持在了一起。
这一次,臧吸取了教训,没有执着于武器,而是抬膝、伸腿、顶肘、头撞,用一切能造成伤害的方式朝着聂平初招呼。聂平初则处于守势,集中精力在缠住、压住、绊住对方,似乎在WWE中已经让对方双肩着地的选手,只需等过3秒就有奖励一样。
确实有奖励,而等待也不止3秒。
当聂平初双腿“铲”入这个格子的瞬间,倒计时开始从10走起,当走到0时,臧的一次头撞已经把他的嘴唇撞出了血。
而格子打开时,聂平初处于转过脸面朝上空,做好了准备的状态。奖励音效一响,他右手就趁势松开了勾住的臧的肩膀,伸手去接掉下来的东西。第一时间他没有直接抓住,但好在那东西很长,够到一点就可以拨拢到身体旁。
似乎在抓住柄的瞬间,聂平初才彻底确信,刚才自己连续两次看到的内容都没有错——这是一把日本刀。
带鞘的日本刀本来应该双手去拔,但聂平初只有单手能用,他的左手还在与人纠缠。不过没关系,幸好刀不太长,侧一侧身,用大腿压住刀鞘,他还是把刀拔了出来。
而臧起初听到了动静,意识到天上掉下了什么东西,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直到聂平初拔出刀时金属摩擦发出的声响传入他的耳朵,他才骤然明白,自己不在意看漏的东西到底有多可怕。
这份惊悚让他立刻想挣扎起身,但聂平初的左手拽着他衣服,让他难以如愿。
此时聂平初已把刀拔出了一半,然后甩飞了刀鞘,借此把刀身全部抽了出来握在了手里。
这是一柄大约60cm长的小太刀,如果拆下刀柄,可看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的九字铭文,出自鹰钩鼻负责采购的一名手下的恶趣味……而这些聂平初当然不会知道,他只知道这是一柄真刀——瞥一眼刀锋的光泽就能明白,更不用说想到这场“游戏”的性质了。
聂平初小时候听过评书,关于刀的技法,他听过有扎、劈、抹、撩、挂等等,现在他要做的,只是从中选出一种,随便哪一种,或者随便哪种都不是也没关系,对着对手的脖子、胸膛、肚子,横的竖的来一下,就行了。
“啊——”深知这一点的臧也许是出于绝望,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呼号。
而似乎被他带动了,聂平初也和他一起叫了起来,尽管喉咙沙哑已久,却在此时发出了巨大的音量,足能灌满整个房间,其蕴含的焦躁和热力,好像能把弥漫四周的寒气震碎。聂平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只是张开口,自然而然地叫出了声来而已。
但是,他的手远不如喉咙坚决。
任何一种刀法,他都没有模仿,他所做的,只是把刀垂直地指向了臧的脑袋,刀尖却游移不定,说不清是瞄准了哪里。
臧眼见明晃晃的刀尖指向了自己,奋力挣扎了一次,终于扭脱了聂平初的左手,随即都来不及坐起,保持着贴地躺着的姿势,用肘、用背、用臀……拼命朝后挪动退却,就像一条爬虫,动作虽然剧烈,但动得其实并不算快。
如果聂平初此时居高临下伸手一剁,就可以像切土豆一样把他切开;或者一扎,就可以像用牙签插西瓜一样把他钉在地上……如果他点开过同学群里那个米其林厨师展示刀工的视频,他就有另外二十二种选择。但是他当时没有点开,因为微波炉的提示音响了,他得把从超市买的半成品京酱肉丝拿出来——这不是独居年轻人的典型选择,但它们比外卖便宜多了。当然,买菜自己做更便宜,但那样聂平初就只能吃素了——鱼贩帮忙杀完的活鱼,拿回来要在侧腹切几个口子方便入味,对他也是个艰巨任务,那手感让他恶心。
现在,他又想起了那种手感。
于是,臧从他的刀前顺利逃脱了。
明晃晃的刀子带来的恐吓如此有力,让臧双腿急蹬退到了贴墙的格子之外,如果有必要,他肯定可以像这样“陆地仰泳”到墙角。
不过没有必要了。现在已经到了他的回合,聂平初已经不能离开现在的格子追他了。臧过了一会才想起了这一点,而一旦想起,就没那么慌乱了,他终于能站起身来,在身前合握住球杆,摆出防御的架势。
然而这其实并无必要——聂平初仍然坐在地上,出神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刀尖。
我怎么这么怂?!
难得的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了。这机会还是特地安排好的。
当聂平初在冲刺前的那个格子里第二次看到一样的日本刀时,他非常清楚这一定不是巧合,而是“游戏”的主办方为了看到一场精彩的杀戮而特地做的安排——也许每个格子上空的物品本来就可以随意调换,这应该没什么难的。这个安排也不能算作太偏向于他的作弊,毕竟另一个有刀的格子正被对方占据,要拿到刀,他必须冒着被对方迎击的危险,更别说刀掉下来有可能落到对方手里呢。一场争夺武器的扭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大概就是鹰钩鼻的剧本。高回报,高风险。如今,他冒过了风险,克服了难题,然而却白白放过了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