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生计


文/夜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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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聂平初想到了这个字,心稍一宽。

对啊,原来有这么简单的办法。

如果聂平初在自己的回合里,只是打开了第一个格子,然后迟迟不在任何一个其他格子里停留满10秒会怎样?

那么按理他的回合就不会结束,臧也就始终只能被束缚在原地,无法跑来攻击他。就算游戏会因此变成僵局,但总算能保护自己了。

说干就干,聂平初离开了整个格子的区域,站在了格子外围靠墙的边缘——这虽然不宽敞,只是一条大概六七十厘米宽的区域,好像棋盘留出来的边,但站个人是没问题的。

“你想拖时间?”臧很快就意识到了。

聂平初根本不搭理他。臧的语气有点意外。很好,也有你没想到的时候。这让聂平初有了少许扳回一城的感觉。

臧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这能管用?”

聂平初仍然不答话,他只管背靠墙坐下,小心不让脚尖伸进面前的格子里。这样腿当然无法伸直,但也不会太不舒服,聂平初有把握坐上一两个小时,要是累了还可以横躺下来,现在就可以,不过他不想——虽说他不相信从臧所站的距离,把一根高尔夫球杆扔过来可以伤到自己,但他现在还想先盯着点。至于臧,他恐怕就惨多了,只能呆在1平方米的格子里,伸展四肢是不可能了。

察觉到了聂平初打算打持久战,臧悻悻地说:“他们不会放任不管的。”

“哦?”轮到聂平初冷笑了,“那他们会怎么样?开始时可没说选格子有时间限制,现在再突然加一条规则?”

“有什么不行?”

“我觉得那家伙……”聂平初直觉臧也知道自己说的是鹰钩鼻,“不是这种人。”

鹰钩鼻给聂平初的印象是那种自视甚高的角色,不太可能会做出中途修改规则的事,因为那样等于承认“我没想到你会这样”,这对于他这种人是不可忍受的。

就在此时——

“真没想到……”扬声器里,鹰钩鼻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一如既往地从容浮夸,“那么快就要进入这个阶段了。”

“什么阶段?!”顾不上自己刚刚被打脸,聂平初紧张起来,生怕发生什么变化,让自己想到的安全策略化为泡影。

“呵呵……”鹰钩鼻的笑声一如既往的不怀好意,“白热化阶段,哈哈哈……”不知为何他说完之后笑得更厉害,像是讲了什么很好听的笑话,而聂平初只觉得莫名其妙,如果这也算笑话,实在是冷透了。几分钟之后,聂平初就知道为什么鹰钩鼻会这样笑了。

确实冷透了。

首先发现这一点的,是他贴着墙壁的后背。

一个又饥又渴的人也许确实应该感到冷?人们不是总说“饥寒交迫”吗?但这也太冷了点。即便墙壁是金属的,也不该冷到这个程度。当聂平初觉得不对劲而挺起身让后背离开时,T恤几乎粘住了墙。

这是……聂平初看了看臧,发现他似乎还没有太多的反应……等等,他摸了摸手肘,他也感到冷。

他们在给整个房间降温!


鹰钩鼻说的“白热化”原来是这个意思。没有看到空调开启,没有看到干冰的雾气,也许跟冰箱一样,从四壁开始,整个房间在变冷。

问题是会变到多冷?目前已经要比司机穿长袖空调开过头的出租车要冷了,也许会像因纽特人的雪屋,还是冻肉的冷库?没人知道。

这么想的时候,聂平初已经感到有点顶不住了,饮食不济让人更受不了失去热量,他不敢再坐在地上——木头地板也冷起来了——而是蹲着缩起了身体,但这也没怎么管用。

这就是鹰钩鼻在发现游戏陷入僵局后拿出来的备用方案?把他们冻死?要聂平初说,哪怕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也真不是什么好主意。但谁知道臧说的那些“观众”会怎么想呢?这年头看人吃魔鬼辣椒日光灯管之类的视频不是也挺火吗?两个大活人在封闭的房间里冻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也许也挺好看的。

“我说,”臧开口了,声音明显带着哆嗦,“你刚才看到过一件衣服吧?”

衣服?确实,刚才聂平初看到过一件衣服,羊羔绒的,比臧身上的帽衫还厚,比他自己身上的衬衫当然强多了。起初他还奇怪主办者放这么一件东西在格子里是干嘛,现在算是知道了。

见聂平初不回答,臧继续着说服,“想法找出来吧,否则都得冻死……就算……就算这件找不到,应该还有别的衣服。”

对啊,衣服应该不止一件,大有希望在冻死之前找到一对穿上。

刚想迈步,聂平初停住了动作,抬眼盯住了臧。

“怎么?”臧看起来没啥不同,他把兜帽套在了头上,但面部表情还看得清。

“你在等我上当。”聂平初特别留意没让最后一个字流露出疑问语气。

“啊?”

“我一走完,一轮到你,你不是又能来追杀我了?”

臧苦笑,“别开玩笑了。”

“你刚才打我的时候,可不像在开玩笑。”

“跟你说了他们不会让你一直这样拖时间的。你以为能熬得住?现在就是最冷了?不会的,我感觉得到,会越来越冷的。”

聂平初知道臧说得没错,可还是没动。

“你这么一直拖着,两人都得冻死。”臧长叹一口气,“你快动起来吧,我找衣服穿还来不及,不会去找你麻烦的,我保证!”

“你之前不是也保证过?”

“那谁知道你这么实诚啊?”臧叫起屈来,“再说我之前可没说过‘我保证’三个字吧?是你自说自话地要交换信息,我哪儿知道是不是圈套啊?实话说一直到刚才我都吓得要死。”

也许自己的坦率在这种游戏里确实才是反常吧,也因而看起来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聂平初想。“你保证不来攻击我?”

“保证!”

“那你干吗不把球杆扔了?”

臧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球杆,似乎真的在考虑聂平初的建议,但随即摇了摇头,“我要是扔了,你现在去捡起来对付我怎么办?”

反问得有道理,也正因为此,聂平初有点想相信他,至少,那一下认真考虑扔了球杆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但是要让聂平初就这样相信了对方,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你的保证没有用。”

臧叹了口气,“好吧,我告诉你……你现在呆的那格,是不是一瓶水?”

“是又怎么了?”

“雀巢的?”

“嗯。”聂平初一时不知臧要干吗。

“我刚才看到成对的了。”臧朝某个格子一指,“我刚才骗你说是威士忌,其实就是那瓶水。”

聂平初回忆了一下,“威士忌”是在臧拿到高尔夫球杆前走到的最后一个格子。“要是水,你当时为啥不拿?”

“因为我已经喝过一瓶了……而且我刚说是威士忌,就去拿了不是就拆穿了吗?”

听上去有点道理。臧是在回合后半来到那个格子的,无法立刻去凑成对子,而等到下个回合虽然能够立刻行动,但要不要自打脸承认撒谎,确实是个费思量的问题。为了再拿到一瓶水,之前对聂平初成功的蒙骗就得付诸东流了。而事实证明隐瞒下来,直到发现了武器才突然发难更为有利——他对聂平初的突袭几乎得手了。

“你把水拿去吧。你这个回合反正已经拿不到衣服了。再晚别冻成冰了。”臧一句一停地说了三句话,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诚恳。

聂平初陷入了思考,要他立刻就相信臧是不可能的。但他自己也冷得受不了,这么耗下去,谁先挺不住真不好说——虽然他的活动空间比臧大,但缺少体力支撑,恐怕做不了什么热身运动,而且臧本身穿的衣服就比他厚。如果现在能拿到水,那就真的不错,毕竟寒冷一点也没有减缓干渴。而如果臧只是为了骗他行动,好获得继续行动的自由……

怎么办好?

“我要是去拿了水,轮到你,你打算——”

“马上开新格子,找衣服,不找你麻烦,”臧立刻接上话,还补充了一句,“不过,看到啥就不能告诉你了,各自靠自己吧。”

又是一句因为自私所以可信的话,显得更没毛病。该怎么办好?

聂平初紧紧盯着臧,努力回忆刚才被骗的经历,好让愤怒有效地调动起体内的肾上腺素。妈的,小子,你要是再敢骗老子一次,看我不撕了你,甭管你手里有没有家伙。

如此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他开始朝着刚才“威士忌”的那格走去。

这么做也许是愚蠢的,但是能够衡量愚蠢与否再做决策的前提是人还有选择余地。而面临被冻死的前景,聂平初决定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

聂平初走路时才发现寒冷已让关节不那么便利起来,庆幸还好行动得早,再晚一阵,可能会欲动无能。走到了“假威士忌”的格子,他站定了脚步,在倒计时走动时,他一直盯着臧的动静——臧保持着把球杆当拐杖的姿势,显得坦坦荡荡,满不在乎——这也完全可能是假象,等到倒计时归零时就会瞬间被狰狞面貌所取代。

倒计时到了零,而臧没有动。

聂平初抬起头看上空的时候都把一半眼神留在了前方,这一刻他强烈地预感头顶上的根本不是水,做好了一旦苗头不对随时自卫的准备。

真的是水,雀巢的水。“奖励”音效响起,瓶子从空中掉了下来,聂平初张开双手准备好了去接,由于寒冷可能让他失手,他用膝盖微弯,上身后倾的姿势来弥补。

他成功地把水瓶抓到了手里。

随后小腿一痛。


聂平初从来都钟爱那些有眩晕、冰冻、麻痹效果的技能,这也是他为啥经常使用撼地者。在潜意识里他相信,一切对战中,让对手不能自如行动,哪怕只是暂时的,都是胜利的关键。

当他意识到臧向他再次突袭,而这次首先瞄准了腿部之后,他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赞赏,让自己也大为意外。

随后这一瞬的赞赏就让位给了愤怒和恐惧的混合物,它们与一声“卧槽!”一起,催生着肾上腺素,帮他求生。

金属杆头击打在聂平初的腓骨顶端,有一点肌肉保护的位置,而非几乎仅有皮肤覆盖的胫骨正面以及更脆弱的膝盖,这都要感谢臧也不是那种每周有机会练习挥杆的人。

但这已经足够让聂平初腿一弯,臧的目标仍是他的脑袋,第一击是为了让他躲闪不及、失去平衡。但为了快速冲到聂平初面前,他的身形也因惯性收步不及,没有像他想好的那样停留在聂平初面前的格子里,而是闯进了同一个格子。这样一来挥杆的空间就又局促了,聂平初下意识地为保护自己,伸左手拽住了他的胳膊,而正抓着水瓶子的右手也自然而然地朝臧的脸上挥过去,却又被臧抓了个正着。两人互相扭着双臂角力起来,像任何一条大街上两个没学过功夫的人会形成的打架局面一样。此时,屏幕事不关己地继续显示着:

Round10

臧的行动

8、7、6……

僵持扭打的局面让两个本就筋疲力尽的人疲态尽显,而这种时刻聂平初左小腿上受到的一点点伤害就被放大了,这在平时可能只要五分钟休息就能无碍的小伤,现在却成了他的软肋,让他在角力中被压制了——臧握着球杆的右手越来越难被拉扯住,不断地有零星的打击落到聂平初的肩上脖子上,好在因为只用了小臂和手腕的力量而不太重。而另一方面,聂平初用水瓶砸对方脸的企图却被完全制止了。臧抓住了他手里的水瓶,想把它夺过来,不管是作为武器还是补给。

倒计时已经走到了尽头,但两人头顶上的活门并没有再打开——因为本来在上方的水瓶已经被拿到了。果然是这样的设定……聂平初心想,然后突然急中生智,松开了抓住水瓶的手。臧的一只手一下子失去了对抗的力量,身体一歪,更靠近了聂平初的怀里,而聂平初瞅准机会,朝着他毫无防备的下巴打了一记勾拳。

这当然和拳击手久经训练的勾拳相去甚远,聂平初的力气也比体力充沛时小了很多,但下巴是人体最脆弱的部分之一,这一击还是让臧身体一歪,踉跄了两步才没摔倒。

而这一击得手也让聂平初有点意外,马上他就后悔一直处于防卫的左手没有拽住臧,紧跟着再来几下。而被打的臧一脸怒容,丢下手里的瓶子,双手举杆朝着聂平初打过来——现在他俩的距离拉远了一点,球杆又成了大威胁。聂平初不及多想,赶紧迎上前用双手抓住了臧握杆的手,两人再一次僵持住了。

聂平初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脚下,想确定自己有没有越线。没有!而且好消息是臧却已经无意中移动到了旁边的一格去。倒计时重新走了起来,而这一次,已经算是他的下半回合了,如果聂平初能这样挺过10秒钟,就可以重新获得移动自由,逃跑到对方够不着的地方去。

但聂平初的视线也提醒了臧,他低头看了一下两人所站的位置,突然起脚对着聂平初腿上刚才被打的地方踢了一脚,虽然准头欠佳,但也让聂平初腿上一软,身形矮了下去。撕扯在一起的两人互踢是很自然的,但也是很没用的,因为距离近没有多大威力。但在这种情况下够用了,聂平初的腿疼让他失去了平衡,而且还没有余力回踢。尝到甜头的臧又踢了聂平初一脚,而手上继续用力连拉带拽,试图把聂平初扯到自己的格子里。

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格斗,不仅是因为一方有武器,一方空手。而且因为臧既可以选择用球杆把聂平初打晕,也可以在推搡中把他弄出格子去——现在是他的回合,如果聂平初离开了自己站立的格子,会被“执行规则”枪决。

聂平初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即使上半身被扭曲地拽得越过了线,也让自己的双腿保留在了原来的格子里——果然,MP7没有响起来,“规则”跟篮球一样,以脚踩的位置为准。

臧狠狠拉着聂平初,把他拉得翻过了身,头顶对着自己,此时他甚至想抬腿踩踏聂平初的肚子,但被聂平初奋力抬起没伤的右腿阻碍了。

聂平初的姿势极端不利,但别无选择,他只有憋着气,怒目圆睁,手上全力抓着臧,不让对方把他拖走,也不让他扯开胳膊能重新抡起球杆。他的一只眼睛始终能瞥见屏幕上的倒计时,而倒计时走得不可思议的慢。

5……可恶被他翻过了身,腿又不能离开格子,否则可以踢他裆了。

4……突然松手就地翻开怎么样?

3……不行,那样他可以走到周围别的格子,一边走一边一直攻击我,倒计时不会结束了。

2……要是拖着他一起离开格子,子弹会不会把我和他一起射穿?

1……他妈的怎么走得那么慢?!这样下去时间到了我也会没法跑了!

倒计时终于走到了0。两人头顶的活门打开了,但只有仰视着上方的聂平初看到了活门后的东西,而臧并不在乎——眼下是结果对手的大好机会,任何补给都不再有价值。

聂平初却因此分了一下神,臧发现了他手里的劲道一松后大喜,干脆往后一拽球杆,挣脱了聂平初的手,然后重新朝着聂平初的脑门挥下了球杆。

噗。

球杆砸在了水瓶上,把它砸落在地——那是聂平初从地上下意识地捡起来的。没砸到手,既算是走运,也要感谢臧是用球杆的背面打下来的,球杆头没有朝前。

聂平初趁着臧一愣神的工夫,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自己所站的格子。

责任编辑:金子棋 jinziqi@wufazhuce.com

夜X全新连载《囚生计》将于每周二、四、六在首页更新。

作者


夜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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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编剧。公众号:不投币故事贩卖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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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抵御寒冷最好的方法绝不是增添衣物,而是离开这里。
空想
聂这么容易上当还没死的原因是有主角光环
毛脸儿雷公嘴的邵
脑回路相当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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