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局长之前,方磊已经做好了被处分的准备。不守纪律、好大喜功、放领导鸽子……随便哪条都够他受的,更何况弄了一圈,案子依然没有进展,他几乎到了要崩溃的边缘。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马局长见到他居然笑脸盈盈。
“来啦,坐坐。”
“局长,您别这样,搞得我有点紧张。”
“你少来。抽吗?”见方磊摆手,局长自己点上,深吸一口。
“怎么?电子烟不抽了?”
“还是真实的香烟带劲儿。对了,案子有进展吗?”
“快了。”
“这案子很复杂啊,死了这么多人,还发生在园林里。”
“主要时间太紧,而且后天申遗纪念活动就开始了。”
“你还记得这事儿呢?上午开会也不来!”
“当时有紧急情况。我……”
“行啦行啦,过去的事儿就别提了。根据上级指示,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不仅是后天活动现场的稳定,而且是从现在,此时此刻,一直到活动结束,再到上级领导以及联合国的人安全离开苏州之后,都必须稳定。这样咱们的任务才算完成。”
“那案子怎么办?”
“凉拌。”停顿了一下,马局长接着说,“这次在会议上,贾副市长点名要你参与安保工作,你可不要辜负领导的期望和厚爱啊。”
这下方磊终于知道为什么马局长一开始是那种态度了,他是怕自己一不高兴甩手不干,惹贾副市长怪罪。不过转念一想,贾副市长为什么会指名自己呢?
“还记得去年高考吗?有个孩子因为堵在路上快迟到了,你骑电瓶车正好经过,送这孩子去了考场。”
“这事儿您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啊。刚才会后市长单独跟我说的。那孩子是他小姨子的。”
“啊?”方磊想起来了,当时那男孩乘坐一辆黑色轿车,因为堵车,所以不得不下来,被正好经过的自己遇到,因为说是考生,就顺便送了一程。
“贾副市长说了,像你这样有正义感和责任心的警察,组织上是一定要委以重任的。”
“嗨,别说是市长小姨子的孩子,就是普通老百姓的孩子,遇到高考这么重大的事,我也会照送不误啊。”
“这不就结了!你就是这样的人啊。好了,别说了,方磊同志,我现在正式任命你为这次组委会活动安保小组组长,一切行动听你指挥。”
“可是……好吧。”
方磊已经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了。
刚走出局长办公室,小蔡就跟了上来。
“头儿,我等你半天了。北京那边来电话了。”
“怎么说?”
“很奇怪,那边的同事去找了给那画作鉴定的几位古画专家,他们一致以专业身份和人格担保,当时鉴定的时候,绝对是唐伯虎真品。”
“哦?”
“也就是说,那晚的盗窃案是真的,黄大宝并没有骗保。”
“我觉得画可能是真的,但未必是黄大宝祖传的。他不过是一个傀儡。”
“那……那是谁的?”小蔡目瞪口呆。
“有能力持有这么贵重的画作,不会是普通人。比如……”
“比如谁?”
“你动动脑子好不好?黄大宝死时,手机里都谁?”
“蔡云。”
“这不就结了?我让你去微信内部查他们通话记录,查到了吗?”
“查了,对方说被删除了。”
“内部平台也能被删除了?”
“有钱什么事情办不到。”
“这样,我给你两个任务,第一,蔡云是十年前开始发迹的,你去查一查近十年来,海外大型拍卖会,有关唐伯虎画作售卖的所有记录;第二,帮我召集大家开后天的安保会,我出去一趟。”
“您还出去呢?要是局长问起来……”
“你就说我上厕所去了。对了,听说你新买了车?”
“对啊,前两天刚提的车……”
“把车钥匙给我。”
“啊?可是……为什么不开局里的车?”
“太招摇了。”
“可是,头儿,我这车里面保护膜还没拆呢,要是被我媳妇知道了……”
“这样吧。保安的会你不用参加,赶紧回去给孩子过生日吧。对了,你车上能充电吧,我手机马上没电了。”
“这样啊……”
“一句话,给还是不给?”
“大家兄弟一场,别这样,好么?”
望着方磊伸出的手掌,小蔡哭丧着脸哀求道。
寒山寺其实一开始并不叫寒山寺。它最早建于公元502年,两百年后的唐太宗时期,因为一位名为寒山的僧人在此居住过,故后世将之称为寒山寺。这位寒山大师非常了不起,他不仅是一位与李白、杜甫齐名的白话文诗人,而且本身充满了神话色彩。
“你肯定听说过‘和合二仙’吧,我们经常在吉祥画中能看到,他们蓬头、笑面、赤脚,像两个孩子,一个手持盛开的荷花,一个手捧有盖的盒子——据说他们是掌管婚姻的喜神,有婚姻美满、家庭和合的美好寓意。”
因为之前的怀疑,女孩到了寒山寺后一直气鼓鼓地不说话。简耀不停解释也无济于事,最后又被逼着喊了几声爸爸才露出了笑容。
“你就这么喜欢我叫你爸啊?”
“废话,平时你叫得少,今后你去了美国,可能就更难听到了,所以趁机一次听个够。”
“也许再也听不到了。”简耀轻声说道。
女孩似乎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不在乎,总之她又恢复了那副无忧无虑、吊儿郎当的模样,嘻嘻哈哈地开始做起了导游。
“我再给你说一个寒山的故事吧。你有没有听说过‘寒山问拾得’?”
“没。”
“传说,寒山和另一位大师拾得原本是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在凡间化作两位苦行僧。一日,寒山受人侮辱,气愤至极,于是便有了与拾得下面的一段经典对话。
寒山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曰:只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这不是典型的阿Q精神么?”
“你啊,还是太年轻,一看就知道没有慧根。”
“我又不当和尚,要慧根做什么?”
进了寺门,简耀这才发现,寒山寺虽然是古寺庙,但其实也是一座微型的小园林。除了一进接一进的庙堂以及包括佛教寺庙里通常供奉的弥勒佛、观音、十八罗汉、释迦牟尼等之外,还有一些古往今来的文人名人留下的碑刻墨宝。当然,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张继的《枫桥夜泊》了,几乎每一个名人来到这里,都要手写一份诗稿,然后碑刻保留,这让简耀觉得既沧桑又虚无——他们跑到这来,用不同的书法方式写同一首诗,然后离去,这一切的意义何在?
“你可能不知道,寒山寺不仅在中国,就连在日本也是家喻户晓。很多日本游客来到中国,来到苏州,第一选择要看的,并不是拙政园等古典园林,而是寒山寺。”
“为什么?”
“记得我刚才说的寒山和拾得两位高僧么?据说当时拾得离开苏州后,远渡东洋,在日本建立了拾得寺,与寒山寺隔海相望,并带去了佛法以及敲撞108下的规矩。”
“原来是这样……”简耀若有所思。
“另外,《枫桥夜泊》这首诗也是唯一入选日本小学教科书的唐诗。”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108下?”
“哦,这里主要有两种含义:第一种含意是因为一年有12个月24个节气72个候,把12、24、72相加正好是 108,即代表一年,表示回顾旧岁,迎接新春的意思;第二种含意是说一年中有108个烦恼,所以敲108下钟声,就可除尽所有烦恼。”
“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敲什么108下?”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当然是钟啊。”
“我知道了!”简耀兴奋地喊道。
“知道什么?”
“跟我来!”
方磊将小蔡的崭新的暗红色国产SUV停在路边,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手铐和配枪,下了车。苏州古城区路窄人多,停车不太方便,他在周围转悠了半天才找到这么一个空位。八块钱一小时。因为天气闷热,再加上新车,座位上的保护膜发散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他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忍住了去撕掉它们的冲动。
十几分钟前,他已经去过一趟拙政园了。李元不在。办公室的人说他下午接了个电话之后就离开了。他试着打李元手机。关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笼罩下来。问清了李元的家庭住址,他一脚油门就直接过来了。
李元的家完全出乎方磊的想象。按道理,堂堂拙政园管理处的主任,处级干部,不说条件多么好,至少也比一般老百姓强。可面前的这个楼如此破败、老旧,以至于方磊怀疑它属于随时可能被拆除的危房。走进没有任何防盗门的单元门,沿着又黑又脏贴满广告纸堆满杂物的楼道向上爬行,终于到达了位于六楼也就是顶楼的李元家门口。
同样没有防盗门,只有外层一扇蓝色的纱窗门以及里层黑红色的木门把手。拉开没有锁的纱窗门。木门上贴着一个倒过来的福字,从新旧程度看,时间不长,应该是过年时的遗留物。门锁是那种旧式的弹子锁,插孔的部位有经常使用的痕迹。他侧耳听了听,屋内很安静。
笃笃笃。
没人回应。再敲。还是一样。他手上稍微用力一推,门竟然开了。
“李主任?”
不祥感急剧上升。他掏出手枪,侧身走了进去。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老房子。客厅狭小,窗户朝东,显得屋内光线很暗。他适应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搜索。客厅没人。两间卧室没人。卫生间和厨房都没人。他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一半。至少没有再次碰到凶案现场。
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这个家里的陈设什么都对,但就是缺少点什么。到底是什么呢?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墙上的一张全家福上。那是一张经过电脑软件处理过的所谓艺术照,身穿西服的李元站在左侧,一名女性(应该是李元的妻子)站在右侧,在他们中间,站着一名十几岁的男孩。一家人幸福地微笑着,身后的背景是PS上去的阳光沙滩。
照片上的李元显得太过年轻了,起码是五年前的样子……对了!方磊终于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了。这个屋子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人气。他再次查看了一下厨房和卫生间,证实了自己的判断:米缸里没有一粒米;橱柜里摆放着几个桶装方便面;冰箱里除了一些易拉罐装啤酒和饮料,什么也没有,甚至都没有通电;卫生间里连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找不到……一切都在说明,这个被公布的李元家其实平时并没有人住。
既然如此,那他住在哪里?他的妻子和儿子又去哪儿了呢?刚才在李元办公室,方磊听见同事说:“李主任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平时基本不参加大家的业余活动,下班后第一时间就回家。”
“你们见过李主任的妻子吗?”方磊问。
“以前见过,但这几年很少看到了。听李主任说夫人身体不太好,平时不太方便见人。我们也提出过想来探望,但每次都被李主任找理由拒绝了。后来我们也不好再提了。”
方磊现在知道原因了,他们根本就不住这儿,同事只要一上门,谎言就会被拆穿。这么说来,门上的新年福字也是为了掩饰故意贴上去的。可门锁钥匙孔的程度显示这里又经常有人出没。一个伪造的家却经常来,而且不是为了居住,是为了什么呢?
方磊心中有了一个答案。他想起不久前看过一部很火的电视剧,于是按照剧中的情节,翻查席梦思的下方,书柜的背面,以及地板和墙壁的另一侧。什么都没有。难道自己的判断错了?
他再次看向那张全家福。照片中的李元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他搬过一张凳子,放在照片的下方,踩上去,取下那张一米见宽的相框。
他猜对了。
那后面有一个暗格,里面是嵌入式保险箱。保险箱的门开着,里面的空间比想象得要大很多。很奇怪,里面的钱并没有被全部拿走,还零零散散留了几堆,全是面值百元的美钞,即便这些,也至少有数十万。
究竟是什么会让李元舍弃这么多钱,连门都来不及锁,就要匆忙逃走了?
答案只有一个:那比这些钱更有价值的东西。
方磊掏出手机。
“小蔡,抱歉,我答应放你回去陪孩子过生日的许诺可能要泡汤了。”
“没事,头儿,我只要跟女儿说爸爸去抓坏人了,她就会很高兴的。”
“嗯。我需要你马上帮我联系监控部门,全网搜查,无论如何帮我把李元找出来!”
钟楼位于藏经楼南侧,有一座六角形重檐亭阁。唐朝张继听过的那口古钟早已不在了,而明代嘉靖年间补铸的大钟也已不知下落。一说当时“遇倭变”,销熔改铸成了大炮;一说已流入日本,为此日本国内还曾大力搜寻,但徒劳无功,留下千古之谜。后来到了清光绪,江苏巡抚陈葵龙重修寒山寺时也造了一口,如今被当做文物保存起来了。现在大家看到的是2008年苏州市政府斥资八千万打造的一口仿唐式的古铜钟,总重量为108吨,钟高8.588米,钟底裙边最大直径5.188米,钟面主体铭文《大乘妙法莲华经》共69800字,钟面上总共有铭文70094个字,大钟裙边上铸有九幅精美的飞天图及六铣口裙边,据说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佛钟。不仅如此,面前的这座钟楼的修建当时也是用掉了近1600立方米的红木,可谓奢华一时。
要是在两天前,简耀一定会对这种动用巨资来修建所谓“世界最大”的行为感到深恶痛绝。他在网上见过太多这种华而不实的古物建造,几乎形成了一种攀比的风气。比如什么世界上最大的青铜鼎啦,什么世界上最大的福禄寿啦,世界上最大的观音像啦,诸如此类。他不知道中国人为什么会喜欢干这种比大的事情,好像建造的东西最大就最牛逼似的,不仅丑陋,而且愚蠢至极。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个心情了。他找了个机会,翻过了栏杆,钻到了大钟的下面。没过多久,他又钻了出来,一脸懊丧。
“没有。”
“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原来脑子也不好使。”
“怎么说?”
“这口钟2008年才放在这里的,而且几乎每年都要使用,如果里面真藏了什么线索,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呢?”
“有道理。那你说在哪儿?”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我真不知道。”
“别装了。已经到这一步了,你就承认吧。”
“承认什么啊,真是!”
“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这些线索藏在什么地方。从一开始,我拿着照片问你的时候,你说你不记得了,可我从方队长那里得到资料,你和死者柳铭明明是师生关系,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又怎么样?我真没杀他。”
“这下你终于肯承认了。现在回想起来,每次都是你引导我去找线索的。在狮子林门口,你故意站在假山前,在网师园,你暗示我水道是连通的,我水性这么好,也是你教的,更别提你逼我记的那些诗词了,我这两天看过的这些线索诗词,里面很多都相当冷门,但很奇怪,我竟然全都知道,显然就是你之前故意让我背的。当然,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那写有诗句的锡纸,与你抽的香烟品牌一模一样……你故意在引导我,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刚才我故意说是钟,然后假装钻进去,其实一直在观察你的表情,发现你竟有些幸灾乐祸,仿佛知道我一定会找不到。我想,除了你知道真相,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这一切。”
“哈,不愧是我的儿子,这么多年没白教。”
“说吧,园林专家简京生先生,你葫芦里的到底在卖着什么药?”
“这样吧,只要你找到最终线索,我就告诉你一切。而且我之前已经提醒过你了,寒山寺是最后一站。”
“说话算话?”
“当然。”
“来吧。”
两人一路出了寒山寺,来到枫桥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终的线索就在桥下面。”
“哦?理由呢?”
“还是那两句诗: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难道不是在钟里吗?”
“当然不是。这首诗叫《枫桥夜泊》,说明什么?说明张继当时并不是住在寒山寺里,而是在枫桥边的客船上。只有在这个地方,当钟声响起的时候,才会听到那种悠扬的孤寂感。”简耀停顿了一下,“你把秘密藏在这里,想必当时也是体会到了张继那种孤寂吧。”
女孩的眼神里突然悲伤泛滥。她不说话,走到桥边,指了指桥下。简耀顺着他指的位置爬了下去,四处摸索,直到发现一块活动的砖块。取下砖头,他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用白布包好的东西。
“看完你就知道一切了。”
说完,女孩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
“我去寺里面待会儿。已经二十几年没来了。”
面部识别系统如此强大,以至于不到半小时,就锁定了李元的位置。此时此刻,他正在距离苏州五十公里外的上海虹桥机场,等候安检,随时准备出境。接到电话后,机场安保找了个理由将其暂时控制住。随即,方磊驾车赶到。看到方磊的那一刻,几分钟前还暴躁不已的李元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在行李箱的夹层里,找到了那幅被盗的唐伯虎的画。
回苏州的路上,李元双手被铐在后排车门上方的固定把手上。只见他一脸颓丧,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暗红色的SUV在高速上像射出的炮弹飞速前行。
不知道为什么,方磊总感觉不踏实。他本想在车上就审问李元,无奈后者并不配合回答,于是想想算了,决定先回到局里再说。一种迫不及待要知道真相的心情令他把小蔡的新车开得飞快。幸好路途并不遥远,要不了一个小时,回到审讯室,这个畏罪潜逃的人将说出一切真相。
他在心里拟好了几个问题:
1、为什么要逃跑?
2、为什么要杀柳所长?
3、杀了柳所长之后,他是怎么制造不在场证明的?
方磊看了一下导航,还有半小时路程。他有些累了,单调的高速风景使人疲乏犯困。自从案件发生以来,他就没好好睡过。但显而易见的是,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要挺住。
他试着换一换脑子来分散一下注意力。他想到了晓楠,那个执意要和自己离婚的女人,不由一阵心痛。他十分懊悔为什么没有试图挽留一下,而是任其发生。不,他不能就此放弃,放弃晓楠和孩子,放弃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婚姻。他确信自己和晓楠之间还是有感情的。他想好了,这个案子结束之后,不,等回到苏州,审完李元,他要再次去找晓楠。他希望对方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真的一次就够了。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伸向手机——它一直用插在点火器上的充电器充电。
他想先给妻子发一条短信,就三个字,我爱你。他这辈子只对晓楠说过两次这句话,一次是确立关系时,一次是在婚礼上,每次都催泪弹一般效果显著。他希望这次也不例外。
高速上的车不多。方磊的脚一直踩在油门上。他对自己的安全非常有把握。
他拼写完了那三个字,正准备点发送。
一个蓝色的路牌一闪而过,上面写着“吴淞江大桥”。
突然,后排传来剧烈的震动,方磊刚想回头看,已经来不及了。李元猛地抬起一只脚,朝方磊的脸踢了过来。因为太突然,方磊根本来不及反应,再加上车速太快,车头一偏,朝一旁的护栏撞去。
砰!
车头先是撞上了护栏,挡风玻璃震碎,一股白色的气囊猛地冲了出来,给了方磊剧烈一击。
紧接着,车后身因为惯性掀了起来,然后像一个位于十米跳台上的跳水健将一般,在空中转体360度后,倒栽向桥下的江面。
在入水的那一瞬间,方磊按下了发送键。
咚!
又是一声巨响。汽车干脆利落地钻入江中,溅起水花无数。要是上帝是个合格的跳水评委的话,这个入水动作没准会给个高分。
在水中,头昏脑涨的方磊忍着剧痛,奋力踹开了车门。出门前,他扫了一眼后排的李元,那倒霉的家伙双手被锁住,正作死前无谓的挣扎。抱歉,这都是你自找的。方磊死死憋住气,转身向头顶上方游去。游了几米远,他突然想起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他,方磊,他妈的根本就不会游泳。
这要命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他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