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老头被发现吊死在休息室内,衣着体面、整齐、干净,显然死前曾精心打扮过。现场还发现了一封笔迹端正的遗书:
我随老柳去了。我没有偷东西,更没有杀人。虽然以前做过错事,但自从出狱的那天起,我就发誓要重新做人。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污点依然伴随着我,就像一块永远甩不掉的丑陋的伤疤粘在脸上,遮不住,撕不掉,使所有人都以另类的眼光看我。老实说,我对这个世界很失望,也对自己很失望,谁叫我做过错事呢。这个世界我是没法待下去了,就去另一个世界看看吧,希望那里能干净些,没有怀疑和污蔑。兴许还能遇见老柳,我们会坐下再高高兴兴地再下一盘棋。永别了。
落款:刘洋河。
“怎么样,头儿?”小蔡问。
方磊一言不发地合上遗书。
“您觉得自杀还是他杀?”小蔡见方磊不答话,以为对方没听见,又追问了一句。
“你说呢?”方磊轻声问。
“我觉得肯定是他杀,这遗书一看就是伪造的。”
“理由?”
“你看这字体,谁自杀还用毛笔字写遗书啊,而且字这么漂亮,我不相信一个没文化的门房老头字能写得比我还好看!”小蔡信誓旦旦地说。
这时,一名警员拿着一叠写过字的宣纸过来。
“头儿,这些都是在床头的书桌上发现的,看起来很旧了,应该是死者平时练书法时写的。”
方磊拿过来一看,顺手塞到小蔡怀里。后者打开宣纸,放到遗书旁边做了一下简单对比,尴尬地让同事收起来交给证物科。
“那……那您觉得,他会不会是畏罪自杀?”
“人都死了,还怕说出真相吗?”
小蔡不再卖弄聪明,闭上嘴跟在方磊身后。方磊看着刘老头的尸体盖着白布被放上担架,运上了救护车,心里很不是滋味。刘老头是死于受怀疑,而对他产生怀疑的人正是自己。他感到十分自责和丧气,忙活了半天,凶手的毛都没摸到,还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方磊回到办公室,拿起签字笔,在写字板上刘老头的名字上打了个叉,然后仰靠在椅子上默默地坐了很长时间。他意识到自己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迷宫花园,左右两旁都是与他一般高的鲜花围墙,前方迷雾重重,只能看见脚下的青石板小路,他就在里面转个不停,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以至于小蔡开门进来他也没发觉。
“头儿,头儿……”小蔡轻轻地呼唤他。
“又怎么了?”话一出口,方磊就被自己急躁的情绪吓了一跳。他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自乱阵脚,于是又换了种语气再问了一遍。
“祝小芸来了。”
“祝小芸?”方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是死者柳铭的助手,嫌疑犯马涛的女友……”
“哦。她来做什么?”方磊开始低头搜索自己的茶杯,再这样下去,自己没准就得废了。
“她想让我们放了马涛。”
方磊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玻璃茶杯,之前泡了咖啡,还没来得及洗,就被他随手放到了桌子上。
“你现在不忙吧?”他问小蔡。
“还挺忙的……”
“那就是不忙。麻烦你帮我把杯子洗一下,然后泡杯碧螺春,茶叶在抽屉里。多谢。”
方磊说完朝外面走去。
小蔡看着杯子里因为天气潮热已经开始发霉的咖啡,一脸嫌弃的样子。
“方队长,你来得正好,我想问你,为什么要扣留我男朋友?”
祝小芸见方磊出来,立即冲了上去,逮住就问。
“因为他涉嫌杀人。”
“有证据吗?”
“请坐。”
方磊示意祝小芸坐下,回头看了一眼,碧螺春还没泡来。
“根据监控显示,马涛今天早上去过凶案现场附近,并且,在死者遇害的那个时间段里,他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明。”
“他有。”
“哦?”这个回答让方磊有些猝不及防。他盯着女孩的眼睛看了看,发现她昨日还乌青的黑眼圈已经淡了不少。
“你看这个。”
祝小芸从包里拿出来一样东西递给方磊。方磊接过来,是一个深红色的方形首饰盒,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
“能不能解释一下?”
“这是我刚刚出门扔垃圾的时候,在楼道的地上发现的。”
方磊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仔细看这里……”
祝小芸指了指戒指的内环部位。方磊眯着眼睛仔细观瞧,发现上面刻有几个字母。是“ZXY”。
“这是我名字拼音的首字母。他昨天早上一直在楼梯那里。”祝小芸的眼睛红了,“也许当时他是准备向我求婚的,但没来得及我们就吵架了。后来他喝了酒又回来了,可能一直拉不下面子,就在楼道里等着,结果睡着了,戒指也掉在了地上。也许清晨醒来后,他一时冲动去找师父,就是你说的摄像头拍到了他,但根本进不去。估计那时他酒没醒,到处晃悠,后来就在街边睡着了,再后来就被你们找到。”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你只要拿着戒指去问一下他不就清楚了?”
方磊将戒指重新放回首饰盒里。
“你先去休息室等一下吧。小蔡,小蔡……”
这时,小蔡才端着他的大玻璃茶杯缓缓走了进来。
“怎么泡杯茶这么久?”
“开水房的水刚才没开……”
方磊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嘴唇被狠狠烫了一下。
“八十度。”
“什么八十度?”
“下次泡碧螺春只要八十度水!”方磊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带祝小姐去休息室,给她来杯咖啡。”
“哦,”小蔡一脸茫然,“那泡咖啡用多少度水啊?”
果然,马涛见到戒指后一反之前的颓废,激动得像疯了似的。他质问方磊戒指从哪儿来的,得知是被祝小芸捡到,重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哭又笑。他告诉方磊,戒指的丢失让他非常沮丧,因为它象征着他与祝小芸的“爱情丢了”(马涛原话),现在失而复得,而且是被祝小芸亲手捡到,表示两人“情缘未了”,他要“立刻见到祝小芸,要抱住她,亲吻她,爱她一辈子”。
在方磊看来,虽然马涛的话肉麻又矫情,但对方作为一名国产民谣歌手,倒是也能理解。他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24小时的拘留期,加上的确没什么直接证据能证明马涛就是凶手,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并且,他不恰当地想起自缢的门房刘老头,开始构建一条自己身为警察的办事准则:宁可错放一千,也不能冤枉一个。但因为马涛终究是嫌疑人,因此方磊明确告之希望他最近哪儿都不要去,就呆在苏州,随时协助调查。最后,他在释放文件上签了字。
砰!
苏琪家的门被一脚踹开了,一队警员持枪冲了进来。
半小时前,在警局会议室里,方磊正分析案情。如今情况变得越发复杂起来了,除去刘老头和马涛,剩下的嫌疑人有三位:简京生、黄大宝和李元。当然,还有简耀和那神秘女子,以及两个毫无头绪的杀手。简京生和黄大宝两人的背景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能知道答案。李元是只老狐狸,目前还没有露出任何马脚。而简耀呢,自从昨天被他逃走之后,市区内的面部识别系统再也没有匹配到他的面孔,莫非他已经离开苏州了?不太可能,也有可能他学乖了,在外型上做了一些伪装(比如戴了口罩),以防止被追踪。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女孩的来历有了一些眉目。同事根据方磊上次手画的肖像以及监控拍到的人像,综合对比分析,很快就找到了她的姓名、身份证号以及家庭住址。
苏琪?方磊望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思索了一会儿,没得到任何印象。他立即召集了一队人马,照着资料上的地址扑了过去。
很遗憾,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的踪迹。方磊一进屋就发现了客厅靠墙的龛位以及上面的照片。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上的人脸。
“头儿!”
方磊回头,看见一名警员拿着几件满是泥渍的衣物。方磊瞬间认出是之前简耀穿过的。
“在洗衣机里找到的。”
“看来他们昨晚住在这儿。”小蔡画蛇添足地补充道。
方磊在沙发上坐下,看见胡乱堆在一旁的枕头和盖毯。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几本柯南的漫画。他拿起一本,翻了翻,漫不经心地问:
“这苏琪有孩子吗?”
“有的,”小蔡急忙翻开资料本,找了找,“叫李聪,目前在民治路幼儿园上中班。”
方磊看了下手表。
“走。”
很快,方磊和小蔡出现在了幼儿园伍园长的办公室内。
“二位稍等,已经安排老师去叫了。”伍园长是位五十多岁的女人,客气、端庄、气质不凡。她正在橱柜里翻找着。
“我的茶叶放哪儿去了?”
“您别忙了,我自己带了茶。”
“实在不好意思,我平时不怎么喝茶,”伍园长终于停止了搜索,轻轻地关上柜门,来到警察身边坐下。
“能方便问你一个问题吗?”伍园长问道。
“如果是跟案件相关的,恕我们不方便透露。”
“哦。”伍园长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因为我们幼儿园是省级幼儿园,之前从没有出现过警察来找学生的……”
“放心,跟孩子无关。我们就问他几个问题。”
“噢,那就好……唉,这孩子确实可怜……”
“可怜?”方磊一脸不解。
“怎么?你们不知道吗?小葱花的爸爸几个月前出车祸去世了。”
方磊想起了刚才看见的那张挂在墙上的遗像。
“不过幸好他有个坚强的妈妈。自从葱花他爸去世后,一直是他妈妈接送他上学。当然,我也叮嘱他的班主任老师,平时多给他关注和照顾,毕竟我们园里的孩子就跟家人一样……”
“昨天放学他妈妈有来接吗?”方磊打断伍园长的话。
“昨天啊,应该有吧,”伍园长想了想,“反正是被接走的,因为如果不是父母或者爷爷奶奶来接,我们老师是不可能放人的……”
“园长!”一位老师在门口说道。
“啊?”
“李聪领来了。”
出乎方磊的意料,面前这位不到五岁的小男孩表现得十分冷静,有点像……柯南?
“没有。”葱花一脸稚气但又语气坚定。
“你确定昨天没有谁和你妈一起来接你?”方磊重复了一遍问题。
“确定没有。”
“那……你妈妈跟平时一样吗?”
葱花迟疑了半秒钟。这一迟疑让方磊有了把握,心想,毕竟还是孩子啊。
“一样。”
“小孩可不能撒谎哦。”小蔡突然蹲了下来,用手捏了捏葱花的脸蛋,没想到竟被葱花生气地推开了。
“走开!”男孩大声喊了句。
“哦,好吧,”方磊瞪了小蔡一眼,然后和蔼地对葱花说,“谢谢你的配合。”
葱花气鼓鼓地被老师带走了。
“头儿,你真的相信这孩子的话?”小蔡问。
方磊并不答话,转过头来面对伍园长。
“你们这里应该有李聪妈妈的电话吧?”
“有的。”伍园长打开电脑,搜索通讯录,将一个号码念了出来。小蔡立马拿笔记下。
“谢谢园长,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搅了。”
“需要我们配合尽管说。”
“感谢。哦,对了,如果李聪的妈妈联系幼儿园,请立即通知我们。”
“一定!”
出了幼儿园,方磊让小蔡把苏琪的手机号码给他。
“苏琪的线我来跟,你帮我做两件事。”
“什么?”
“第一,找伙计随时盯着幼儿园,我相信她还会出现。”
“嗯,另一件呢?”
“联系交警部门。我要知道苏琪丈夫发生车祸的全部经过。”
半小时后,当方磊还在观前街的“陆稿荐”排队买酱牛肉时,手机响了。是北京的号码。已经查到了简京生的档案,对方说了很多,但其中有一条信息让他感觉价值连城。
“喂,你买不买啊?”
后面一个老头不耐烦地叫了起来。方磊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排到了窗口。
“切半斤酱牛肉。”
橱窗内的师傅刀法高超,找准位置一刀下去,再扔上电子秤,重量几乎不差,随后迅速片成薄片,用刀身一铲,盛进塑料透明包装盒内,皮筋扎好,递了出来。方磊支付宝扫码付账。“陆稿荐”是苏州百年老字号,专卖卤菜酱菜。隔一两天来这儿买点新鲜卤菜几乎是苏州老城区百姓的生活方式之一。方磊也在这儿买了十几年,见证了从人民币到现如今支付宝付款方式的更迭。另外,他最喜欢的吃法是酱牛肉配碧螺春,一咸一淡,正好冲抵,也能解决一顿午饭。
现在,他坐在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将一盒香气四溢的酱牛肉摆在了简京生面前。虽然后者依然是那副失魂落魄的嘴脸,但方磊坚信自己已经找到了打开他嘴的钥匙。
“来点儿?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见简京生没有任何反应,方磊只好自己用手指捏起一片牛肉,塞进嘴里,咀嚼。嗯,今天的牛肉软硬适中,味道正好。
“其实你甭在这儿演戏了。我知道你谁,简京生,对吗?”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方磊感觉简京生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以为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不免有些得意,继续说了下去。
“二十年前,你在苏州上大学,念的是土木工程系,本科毕业后又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园林专业,可以说,你其实是中国古典园林方面的专家。”
因为嘴巴里嚼着牛肉,口齿难免有些含糊,方磊干脆把肉咽了下去,紧接着喝了一口茶水。
“可根据资料显示,你研究生只读了半年就辍学了,具体原因不得而知,想必现在问你也不会告诉我吧?嗯,我只知道你辍学后,离开苏州去了北京,哦,不,应该是回到北京,你本身就是北京人嘛。这段不会错吧?
让我搞不明白的是,你回到北京后,既没有从事与园林有关的工作,也没有
进任何单位,而是继承了你爸的二手古玩店,一开就是二十年。其中经过了结婚,生子,对,就那个在逃的小屁孩儿简耀,我迟早会抓到他,呃,再然后就是离婚,前妻去了美国……”
方磊决定暂停一下。一方面这是他的审人策略,时紧时松,打乱被审者的心理节奏,另一方便是他太饿了。他干脆被资料本扔在一旁,将牛肉搬到自己面前,一口一块大吃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他暗暗告诉自己尽量不去看简京生。
吃完牛肉,喝了口茶,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饱嗝,然后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审讯室,并随手重重关上了门。他来到隔壁的监控室,示意同事将刚才那段录制的内容重放一遍。他坚信这个该死的简京生已经露出马脚了。
意外的是,从他开始对简京生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后者的脸部就没有产生过任何表情。那次轻微的抖肩动作应该是个误会——至少从视频上,看不出他有任何反应的动作。
“这孙子,演技这么好怎么不代表中国去竞争奥斯卡影帝?!”
负责视频监控的同事骂骂咧咧,方磊按住他的肩膀,示意对方消消气。他想,是时候使出杀手锏了。
审讯室的门再次被狠狠地推开了。一本杂志扔在了简京生面前的桌上。方磊俯下身,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指着封面上的人物,怒斥简京生:
“你认识这个人吗?你当然认识!他叫柳铭,是园林研究所的所长,二十年前,他是你的研究生导师。我猜测你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使你即使放弃研究生的学业,也要离开他,离开苏州,二十年再没有回来过。这次,你突然出现在这里,在拙政园里,与柳铭见面,也许还是因为那件事,它重新点燃了你心里的怒火,于是找了个机会,随手操起几案上的太湖石,照准死者的后脑勺用力敲了下去……”
方磊感觉自己有点说不下去了,因为简京生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他真的愤怒了。从来没有一个罪犯敢这么藐视他以及他所代表的警方。他绕过桌子,走到简京生身旁,找准他的后脑勺,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简京生只是低了一下头,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方磊瞬间失控了。他一把抓起简京生的衣领,用力将他提了起来,一个助推力,将简京生重重压到了墙面。他握紧拳头,大叫一声,将这几天遭受的委屈、愤怒、痛苦通通捶在了简京生的肚子上。一拳,两拳,三拳……奇怪的是,方磊感觉就像打在一团软塌塌的棉花上,毫无弹力。接着,他听到身后的大门被撞开了,整个身体被人朝后拽去。
“头儿,别冲动……”
方磊被压制在座位上,内心痛苦不堪。他承认自己几乎失败了,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失败,因为他确认,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一个可怕得深不见底的罪犯。
但他还打算作最后一搏。
他叫上几个伙计,带上这个“该死的凶手”(虽然在嫌疑人未被定罪前都不能被称为凶手,但方磊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去犯罪现场走一遭。他学过犯罪心理学,心理素质再强大的杀人凶手在回到犯罪现场时都会或多或少露出马脚。
唯一的麻烦是,现在正是游览高峰期,带着一名杀人嫌疑犯走在拙政园里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虽然简京生现在看上去像个没有任何危险的躯壳,但谁也不敢保证他是不是装的。方磊将简京生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用手铐锁死,然后给他套上一件长款的黑色雨衣,戴上雨帽和口罩,以掩饰身份。为了防止意外,他和小蔡分别死死夹住简京生的左右胳膊。在他们周围还跟着三五个穿便服的警员。
他们先去了第一凶案现场,死者的工作室。简京生并无任何反应。接着,跟随人流,他们来到发现尸体的那片水池边。方磊死死地盯着简京生的眼睛,试图捕捉后者最细微的眼神变化。很可惜,那里始终死水一潭。
周围的环境突然嘈杂起来。有两支旅游团分别从两个方向走来,如同两条舞龙的队伍,为首的导游声情并茂,游客们嘻嘻哈哈,将空间内的声音逐步推高。
雨。该死的雨水再次倾盆而下。
哗啦啦,哗啦啦。
在这显赫的噪音当中,方磊感觉压抑极了。这压抑令他心慌、气短、呼吸困难。他强压住自己想要叫喊的冲动,手上的力量也越来越重,额头上的汗水混合着雨水沿着脸颊急速滑下。突然,一个画面浮现在眼前:门房刘老头吊在休息室的中央,双目圆睁,死相凄惨。
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一只手伸到了简京生的背后,用尽全力推了出去。
扑通!
在所有人一脸惊恐的表情中,简京生直挺挺地落入了水中。
“有人落水啦!”
岸上的人慌作一团。叫的叫,喊的喊,逃的逃,跑的跑,仿佛落水的不是人,而是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小蔡已经脱下外套和鞋子,准备跳水救人。他不断懊悔自己才走神那么几秒钟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方磊拦住了他。小蔡狐疑地看着这个以冷静著称的头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谁也不要救!”
方磊命令他的下属,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水面——自从简京生落水过去的十多秒内,那里没有发生任何扑腾的自救动作。他不相信一个人为了装死连命都不要了。他在等待。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
也许是刚才方磊那声“不要救”起了作用,岸上所有人都不敢动了。他们和方磊一样,睁大眼睛望着水面,就像在等待一场大戏的帷幕拉开。
又过了大约半分钟。
空气凝滞得让所有人感到绝望。多数人确认,那个落水者已经淹死了。有的心理素质差的游客几乎哭出声来。
就在某个全员崩溃的临界点,事情迎来了转机。
方磊的脸上露出了得意与恐惧交融的怪异笑容。
他终于赢了。
水里的人扑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