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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京的写字楼很多，奇形怪状的，有的像蜂巢，有的像蚁穴，无一例外不在告诉人们，坐在里面的不是工蜂就是工蚁。

那好坐在自己一方小小的办公桌前，一边盯着电脑，一边给客户打电话。

“您好，这里是一加一外教。欸，您好。关于您白天的投诉我们已经了解了。我这边想请问一下，那个……您是怎么确定，或者通过什么细节判断您儿子在跟我们外教老师……额……在谈恋爱的？”

电话那边气呼呼的。

“这还需要什么细节。当妈的都有第六感啊。”

那好瘪了瘪嘴，女人的第六感真管用，年轻的时候用来感应老公，当妈了用来感应孩子。

“那……您感应到了什么？”

“之前，他回家之后从来不沾书桌，现在一上课，忙不迭地就进屋，趴桌子上一上就是几个小时。所以说，我觉得他现在爱上你们的课，爱得不太正常。”

“额……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您儿子是真的爱上学习了呢？”

“不可能，我儿子我还不了解他？”

那好顿了顿，犹豫了片刻，终于说。

“……有时候，亲人之间恰恰是最不了解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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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字楼大厅里，又是上班的一天。

马上挤在电梯间的人群中等着电梯，有点透不过气，他昂着头，好像缺氧的鱼。这样一来，他在无意中便看到了电梯旁物业列出来的公司楼层表。

他们公司在最顶层。

就在下面相隔不远的几层，那好所在的“一加一”外教赫然位列其中。

马上愣愣地看着那好公司的名字，好像看着那好本人一样。

直到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他才回过神来，等着电梯里的人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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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听到电梯门开了，这才收起手机准备往外挤。

电梯外的人太多，勉强让开一条道给他们出去，好像摩西劈开的红海。

海路狭窄，前面的人像以色列人一样一个个鱼贯而出，在外面那些人的注视下。

那好很紧张，因为她在人群里看到了马上的脸。

分手这段时间里，他俩的心虽然有重新靠近的趋势，但真要再见面，还是很尴尬的，另那好不知所措。    

快要轮到她了，她想着怎么遮上自己脸的时候，马上低下了头，好像在看手机上的信息。

很好的机会。

那好加快脚步，迅速逃离。

*

马上的手机上什么通知都没有。

他用余光看着那好从电梯里出来，渐渐离他远去，出了大厦，这才松了口气。同时也叹了口气。

他看到了那好的踟蹰，知道她对于与自己再相见，还有些犹疑，那他只能想办法让她不要感觉那么遭罪。

*

事情发生的这一天，马上刚敲完代码，几个程序员同事约他下去吃晚饭，用的是饭间联谊的借口。

“去吧，都是一个写字楼里兄弟公司的姑娘，有几个蛮不错的，很适合你。”

“不去。”

这种事情上，马上回答得很干脆，而对直面那好，却又那么下不了决心。果断的磨叽，大概就是爱情的本质。

“想早点回家了，这几天码得太累了。”      

同事瘪了瘪嘴。

“没劲。”

就在马上把工位收拾好，准备下楼的时候，头顶上，大厦广播忽然响起来。

“各个公司单位，老板员工们请注意，北京市蓝天义务救援队联合物业公司举办的消防演习开始了，请大家按照先前发布的消防手册迅速从消防通道撤离。”

说着，乌央乌央，警报不断。

HR全副武装，穿了一身运动套装，从走廊跑出来。

“同事们，终于开始啦，冲啊，为公司争光！还有奖品拿！”

几个同事叫苦连天。

“还真的要搞演习啊。”

*

逼仄的消防楼梯，平时仅作为各个公司员工抽烟打屁聊八卦之用，如今破天荒热闹非凡。

白领们像鸭子一样一群群往楼下走，有像马上公司HR一样提前做好准备戴着运动耳机的，也有一边打电话安排工作一边往下走的，更多的是两三个一起唠嗑的，把这当成一场玩乐，不忘自拍发朋友圈。

马上刷着抖音上的电影解说视频，贴着墙慢腾腾往下挪，是这垂直移动大军中的一个异类。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的他，绕过19层的拐角时，一下子踢在了前头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蹲在那里的人身上。

“操。”

马上惊叫一声，连忙迈开一条腿，从那人头顶跨过去，不尴不尬地架在那里。他正要破口大骂，从胯间一看。

这不是那好嘛。

马上一愣，结巴了。

“这……这么巧。”

那好钻出来，尴尬和紧张轮番上阵。   

“啊……是啊，就……”

她想要逃离：“那个，我先下去了，老板说跑最后一名，给公司丢人的话要扣全勤奖。”

“啊……好。”

马上摸着脑袋。

“那……再见。”

那好忙不迭地转身往下走，刚上到平台上，一脚踩得重了，痛叫一声，赶紧又蹲下。

“怎么了？”

马上条件反射几步跳上平台，上前查看。

那好穿的是一双高跟鞋，把她脚脖子后面磨掉了一块皮。

“早知道不该穿这双鞋子的，磨死我了。”

“疼吧？”

“疼。”

“原来，一个人过日子也有需要磨合的地方啊。”

那好听了，只是笑。

马上将手机揣回口袋，松了松衬衫袖子和领带，来到那好前面，蹲下。

“我背你吧。”

那好看着马上把衬衫蹦得紧紧的宽厚的背，陡然间有些怀念，有些失神。

“上来啊。”他催。

“啊？19楼诶……”

那好不免为马上那整天坐办公椅的腰捏一把汗。

马上毫不在乎。

“好险啊，我刚刚好只能背19楼。”

“那你可别后悔，我最近胖了。”

那好瘪了瘪嘴，树懒一样攀上了马上的背，双脚死死盘住他。

马上掂了掂。

“是胖了。”

那好照准他脑门心拍了一巴掌。

*

一步一步，马上背着那好已经下到了10层。在马上的坚持下，他们已经超过了不少懒散的“参赛者”。

颠簸之中，那好的头已经靠上了马上的背。她的脸在他的两片肩胛骨之间摩挲着，温暖而舒服。

那好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

“我发现，你的背窝跟我的脸好贴啊。”

“是吗？”

“是啊，形状刚刚好，不硌。”

“那就好啊。”

马上扭头看了那好几秒钟，又转了回去。

“这大概是我俩现在唯一契合的地方吧。”那好想起之前两个人在各个方面难以调和的一幕幕，难免有些唏嘘。

马上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搞不清楚那好是在庆幸他们的分手，还是在欢呼他们之间又开始有了些默契。

他看到搭在自己胳膊上，那好晃动的脚。忽然想到，此时此刻自己要说什么了。

“其实……我在想，虽然我们之间还有那么多不对付的地方，但我想我们不应该是对手，反而应该站在统一战线。”

“……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把生活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当成对手，我们俩就应该是共同克服它的战友。”

那好从马上的背窝里抬起头，她咀嚼着马上话，醍醐灌顶一般。

“……你的意思是，就像现在我们一起对付这双不合脚的鞋？”

“嗯。”

马上再次回过头来，冲那好笑着。

那好逃避着马上的眼神，又贴回马上的背。

马上没有听到耳边传来那好的声音，他刚刚其实是一个提议，那好没有回复。

直到一个穿运动服的超过了他们。

“加油！”

那好抱紧了马上。

“超过她！”

“好嘞。”

马上提了提气，立马加快步伐，全速冲刺。

此刻已经在五楼，前面的“敌人”不多。

*

马上迎着楼道尽头的光亮冲出去，外面是大厦的后巷。

几名物业公司的人和一些留下看热闹的白领在等着他们，掌声响了起来。

“怎么？是跑第一了吗？”

马上把那好从背上放下来，问物业经理。

“先生，您跟这位女士是第十九。”

马上有些失望地看着那好，他是对自己失望，如果像电视剧里演的，在这种情况下跑个第一，那要那好跟他激动相拥，爱火重燃，岂不是顺其自然的事？

“哎，还是慢了。”

那好拍了拍马上的肩膀：“不错啦已经。”

“不过还是要祝贺两位，我们今天还设了一个’最佳精神文明奖’，我想就颁给你们吧。”

“真的吗？”

“没错。”

那好拍了马上一巴掌，又激动地抱了他一下。马上绷直身子，偷笑着，峰回路转之下，自己的愿望还是实现了。

物业经理指了指旁边地上放着的箱子，里头装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家用防火胶带，一样是高楼安全绳索。

“两个奖品里面选一个吧。”

马上看了一眼那好，没敢先发声，只是征询着那好的意见。

“没事，你选吧。”

那好瞟了一眼马上。

“胶带吧，那就……”

“好的。”

物业经理从箱子里取出胶带，交给马上。

“嗯……”

那好的一声 ‘嗯’，阻止了马上刚伸出来的手。

“……据我所知，火灾中生存率较高的做法是迅速逃离火场，而不是躲在家里，安全绳索比较有用吧……我觉得。是不是啊经理？”

那好尝试着侧面向马上表达自己的意见。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信息的……科学来说，作为普通人，是没办法明确判断火情的，第一选择应该是在家里寻找避难场所等待救援，比如躲在卫生间，要用防火胶带把门缝贴起来。”

马上想了想，还是侧面传达自己的反馈比较好。

“是不是啊经理？”

这两个人又开始了。

“不不不，我们要主动一点……是不是啊经理？”

“被动救援比较务实啦。我觉得。”

眼看着这两个奇怪的人都无法都说服对方。经理夹在中间，两头都说不上话。马上的脸色更是难看，他在懊恼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控制自己的表达欲。

“那就选你要的嘛。”他示弱。

“看来我们还得重新磨合。”

“嗨，是吧。”

马上已经失落多了顶点。

那好有些不忍心，忽然卸下攻击，笑出声来。她刚刚只是逗一逗他。

“这样吧，这次听我的，下次听你的啊。”

“下次？”

“对啊，你不想有下次吗？”

直到那好拉住自己的手，马上才确定她就是想继续走下去的意思，就是复合的意思。

马上笑起来像个傻子。

“好啊。那你选。”

那好从物业经理的手里拿过礼品，交给马上。

是那卷防火胶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