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说，地下车库是男人们躲避纷扰的秘密基地，那茶几，就是女人们吐槽男人的舞台。

这一晚，美琪家的茶几舞台上照例是三位选手，家栋的老婆美琪不必说，还有马上的女朋友那好，以及阿达的准女友小麦。

她们或坐或躺盘踞在沙发各处，茶几上堆满了各色零食，好像是献给今晚这场聊天的祭品。

小麦挑选着零食，鼻子上还贴着几个创可贴，遮盖被保安扑在地上时蹭出来的口子。

“没有梅子啊？”

美琪挑了一包香蕉脆片丢在小麦怀里。

“烦男人的时候，要解压，吃香蕉类的最好哦。”

小麦抱着香蕉片，有些尴尬。

那好拿过一包香蕉片，指着包装袋上的香蕉，嘻嘻一笑。

“是因为把香蕉比作男人，啃起来比较能泄愤吗？”

“神经啊……”

美琪白了那好一眼。

“有研究说啊，吃零食之所以能够解压，是因为咀嚼可以帮助大脑分泌快乐因子多巴胺，那香蕉、杏仁、鳄梨、南瓜子这类物质里呢更是富含酪氨酸，酪氨酸是合成多巴胺的重要物质。特别挑香蕉来吃呢，是因为香蕉脂肪少啊，吃了还不胖。那帮男人惹我们生气就算了，未必还让他们惹我们发胖啊？”

那好和小麦对视一眼，佩服地点了点头，跟张飞和关羽被大哥刘备折服了似的。

“今天请我们来聚，家栋哥那边又不安分了啊？”

那好的问题，美琪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皮炎平扯出来的事情，是安分还是没安分呢？。

“家栋是干编剧的嘛，又不用去公司打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开会，昨天晚上他回来，我就查一下咯。”

美琪狠狠地咬碎一片香蕉干。

*

昨天晚上，美琪一直在等家栋回家，一集《精英律师》心不在焉颠来倒去地看，五分钟的剧情硬是看了半小时。

将近12点，家栋才带着一头烟味回了家，眼睛都熏红了，可怜他这个不抽烟的编剧。

美琪丢掉遥控迎了上去，帮家栋脱下西装，往衣架上挂的时候，偷偷闻了闻，烟味太浓，把一切都掩盖了。她不甘心，又趁家栋换拖鞋的时候闻了闻他的头发，还是烟味。

“剧本谈得不怎么样啊？”

美琪跟着家栋这么多年，也知道影视行业的一些习惯，一场剧本会，大家总要输出，观点输出不了，愁云惨淡，就输出等量的烟。就今天这烟气含量，剧本推进应该不甚顺利。

果然，家栋叹了口气：“别提了，还得改一稿。”

美琪：“哦……第四稿了哦……”

“是啊……”

家栋可怜兮兮的样子让美琪忍不住凑上去，索吻。

“辛苦啦老公。”她撅起嘴巴。

家栋苦笑着，在美琪嘴巴上啄了一口，进了客厅。

美琪撅着嘴，没敢动弹，因为此时此刻那已经不是嘴，而是某种嗅探器。她等家栋看不着自己之后，才细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嘴巴上还是她那只DHC润唇膏的味道，还好，只要嘴上的味道没问题，那就应该没问题。如果没有烟味，他的衣服上应该也还是她给他买的古龙水，头发嘛，虽然可能变得淡了些，应该也还是家里那款阿道夫。总而言之，家栋应该没有在外面开房洗澡，带回来别的味道。

“洗澡去了哈。”

“嗯，热水器已经打开了。”

客厅里，家栋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只剩下一条内裤。美琪看着光溜溜的他，好像看着一个疲惫的婴儿，心中的爱意陡升。一是出于母性本能，更多的是对自己刚刚有些小心眼的揣测行径感到抱歉。

美琪帮家栋把内裤脱了下来—如果不是出于上床的目的，甘心帮一个男人仔细脱下内裤的，除了母亲，大概就只有恩爱的妻子了。美琪喜欢这样的时刻，她拍了一把家栋的屁股，说：“去吧。”

就在家栋汲上拖鞋的当口，美琪注意到了她刚刚拍到的，家栋屁股上的那一小块白斑，她闻了闻自己的手，皱着眉，犹豫了片刻，终于又凑近家栋的屁股闻了闻。

*

“问题就出在他屁股上的味道。”美琪悻悻地看着那好和小麦。

那好比小麦反应快：“别的女人的味道，原来粘在他屁股上了啊？”

“不是啊……屁股没味道。”美琪捏着自己的手指，好像依旧希望自己能从手指里分泌出一丁点味道出来，可惜没有。

“既然这样，那有什么问题呢？”小麦更加不明白了。

“哎。”美琪叹了口气：“问题就出在没味道……”

*

就在前天晚上，家栋开会的前一晚，他早早就睡了，一如既往地裸睡。

美琪拿各种水和霜处理好自己的脸才上床，掀开被子，家栋屁股上一块白斑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股癣，刚刚发起来。

见家栋睡得香，美琪也没把他摇起来，只是找来皮炎平，厚厚地抹了一层。

*

“第二天他很早就出门了，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件事，所以他是不知道自己屁股上有皮炎平的。”

“哦！”小麦终于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家栋哥白天在外面洗过澡！而正因为他不知道皮炎平的事，所以他特意处理过其他味道，却不知道应该在自己屁股上补一片皮炎平。”

“是啊，百密一疏吧。等他去了卫生间，我翻开了他的背包。猜猜里头是什么。”

美琪狠狠地将香蕉片塞进嘴里。

“什么？”小麦问。

“是一个便携梳洗包。塞满了分装瓶，那些分装瓶里装的都是他从家里用的东西倒走的沐浴液啊，洗发水什么的。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外面洗了澡，带回来的还是原来的味道。”

那好被家栋的狡猾惊了：“哇……演谍战片啊？！那你找他问明白了没？”

美琪愣了愣，沉吟着。

“有些事情，在没问明白之前，都不算是真的……我还是等等吧。”

她终究是怕的，怕事情突然间太明白，那时候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哎，再看看吧。

美琪转移了话题，问那好：“你跟你们家马上呢？磨合得怎么样？”

那好轻轻地哼了一声。

“别提了。我最近想了很多，越想就越觉得，或许我跟马上之间不是真正的心有灵犀……你们最近有没有追那个悬疑剧《真探》啊？”

美琪、小麦同声回答：“追啊。”

“对我和马上来说，真探是个灾难片。”

*

昨天晚上，那好家，卧室。

那好正用电脑整理着外教资料，叮地一声，好像面包出炉，点开迅雷一看，果然，《真探》最新的一集下载好了。

那好推了一把正在刷抖音的马上：“去把零食箱搬过来，可算是更新了。”

马上凑近看了眼资源标题，拧着眉。

“怎么下的又是稻草熊字幕组的啊。MZ的更好啊。”

那好瘪了瘪嘴：“不都是字幕，都是中国字，有什么区别？”

马上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

“稻草熊的字幕模板是黄色的啊，多扎眼啊，影响看剧情呢。MZ的是白的，我喜欢。”

那好不服气。

“那MZ的字体还大呢，还加黑边，都挡画面了，傻不傻。稻草熊的就控制得很好啊。”

马上不再说话，但也没有去拿零食的意思。

那好一巴掌拍在马上的屁股上：“你以前不都是这样跟着我看的，哪来这么多啰嗦？”

马上喃喃道：“以前不是……不好说嘛。”

*

“他的意思是，以前还追着，什么都好说，现在追到手了，就开始提要求了呗？”美琪说。

“是这个意思吗……”听到美琪的解读，马上觉得嘴里的零食不香了。

“总之，我又找了MZ的资源，重新下了一份。拉着他看，他又说，要不等晚一点看好了，他要做一组keep 。”

*

“早点看完早睡啊。”那好看着已经打开keep的马上：“我明天上班还要早起呢。”

“这才九点，做完，看完也就十一点嘛。”

“十一点怎么了，以前你都跟着我十一点就睡啊。”

“我……我睡不着的。”

“以前你跟我说，你也是早睡的那一批啊。”

“……那还不是为了配合你。以前我都等你睡着，然后偷偷躲在被子里玩手机，等到自己想睡了才睡，眼睛都不行了。”

那好有些傻眼。

*

“为什么非要跟他一起看呢，累得慌。”小麦为那好不平。

“我们不是号称天生一对嘛，这件事情都凑不到一起，还谈得上有默契吗？”那好不甘心，这么快就被戳破爱情的假象。

“总之，我等他把keep做完了，终于靠在一起，追上了剧。很快我就沉浸在了剧情里，看着看着，忽然感觉播放速度变快了。”

“他点了倍数播放。”美琪说。

“对啊。乘以二，台词念得嗖嗖的，我都反应不过来。他说，刷剧就得两倍速啊，不然怎么叫刷。那么多剧，怎么追得完呢。我就问他，那为什么以前他都正常速度。他说……”

小麦抢答：“是为了跟你保持步调一致啦。”

“是啊。他就是这么说的。”

想到当时马上若无其事的样子，那好发酵了一天的怒气终于要爆发。

“啪”地一声巨响，是小麦将手里那包香蕉片拍开了。

小麦满脸不忿，怒气值比马上还要高一些。

美琪和那好愣愣地看着小麦，听到她嘴里说出一个初涉爱情的女孩最常说的话——

“男人都是傻子。”

她摸着自己鼻子上的创口贴，心有余悸。

“阿达那个傻子，每次搞什么惊喜都挺伤人的，我是有点怕了。”

“是你要求太高了吧，他既然是个数学系的榆木脑袋，随便告个白，你就着台阶下了算了。”

小麦瘪了瘪嘴：“可我，就是……喜欢浪漫啊。我也知道他很傻，所以，决定拿数量换质量，我认为，只要给他足够多的机会，总有一次会成功的。昨天晚上，他搞来一台投影仪。”

“投影仪？看电影啊，该不会是想学人家电影院看电影忽然来个快闪什么的吧。”

小麦叹了口气：“我当时也这么觉得啊，真是太俗了，但我没有点破，还是要鼓励为主对吧。可是你们知道吗，那天他放的电影根本就不是爱情片……”

“那是什么？毛片啊？哈哈哈。”小麦和阿达之间的那点破事，总能让那好的心情好那么一些。

美琪瞪了那好一眼：“哪有拿毛片做告白的。”

“我倒还希望是毛片呢……”

小麦弱弱地说。

*

那天晚上，阿达装好了投影之后，将小麦按在沙发上。

屏幕亮开来，伴随着恐怖的音效，片头整整齐齐冒出两个字，《招魂》

小麦暗自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

半个小时之后，剧情来到主人公屏气凝神地盯着黑暗的走廊，正是猛鬼就要现身关口。

小麦死死盯着画面，亦屏住呼吸。

音效骤然紧张，哐地一声，画面切到了一颗巨大的血红的桃心，下写一行大字：小麦，我们在一起吧。

小麦吓得尖叫起来，从沙发上蹦起来，滚到了沙发背面。

*

“据阿达说，他一直觉得，惊喜的窍门，在于反差，那些看爱情片来告白的，在看电影的时候，情绪就已经是桃红色，再告白，起伏不大。所以才想到让我的情绪从恐惧，一下子变到惊讶，效果会好……”

小麦已经没有心情为阿达辩护了。

美琪和那好默默递给小麦一包新的香蕉片，异口同声地说：

“恋爱使人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