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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彻底进入夏天了。
夏天是个阳光明媚,热浪灼人的季节,同时也意味着——
它是个热到让两只汗手不敢握得太紧,两具肉体不敢叠得太密的,让人们相互远离的季节。
在北京的大街上,你总可以看到,一对对情侣,他们只是走得近,却没有牵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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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街区10号楼335。
空调呱燥。
美琪穿着短裤背心,看着电视里的男欢女爱,更加烦躁。
她在想。
想的是——
情侣之间,什么都可能假,只有性,才是实打实的真东西。男人常常鬼话连篇,但身体很诚实的,他不行了,就是不爱了。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说白了,别给我扯些有的没的,男人的那话儿就是爱情的试金石。
这么想着,她越发觉得,自己像个泼妇一样百般去求证,真的有失格调,这一切都是因家栋而起,就应该在家栋身体上求证。
一旁,家栋光着上半身,穿着家居短裤,在电脑前刚刚码完一集剧本,打了一个END。
美琪将自己的脚摞在家栋大腿上。
“17集终于写完啦?”
“是啊。”
家栋抻了抻腰,咯咯作响。
“那……我现在叫你做点别的事情不算打扰你构思了吧?”
“什么事啊?”
美琪勾起脚背,伸进家栋裆下。
家栋一激灵,拨开美琪的脚。
“大白天呢……”
美琪不管,站起身子,拉起家栋的手往卧室走。
“大前天呢,我说我想要,你说你赶稿子太累了不想。前天呢,我说我想要,你说你上厕所不小心卡到拉链,很疼,要不了。”
美琪回脚勾上了门。
“昨天呢,你又说你来了男性例假。”
她一把将家栋推倒在床。
“行不行啊你?这种理由也用上了?”
家栋干咳了一声,撑起身子。
“嗯……是存在男性例假的啊。人美国有研究,每个人的身体都有一定的生物节律性,一般是28天一周期,所以男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陷入低潮期,意志消沉,精神不振,容易发火,抑郁,没性趣……”
他看了叉腰站在床尾的美琪。
“……这都是有根据的。”
美琪呵了一声,直接脱了自己的背心。
“真的!”
家栋急了,他拿出手机,搜索“男性低潮”这个关键词。
“你看嘛。瑞士联邦工学院对700起男性司机交通事故做过统计,中间有60%的司机出事的时候处于低潮期,也就是男性例假期。我国的西安、上海比例更高,72%。莫斯科车管所为了降低车祸事故率,还给来例假的男司机发红色出车证,提醒司机小心呢。这红色出车证不就跟卫生巾差不多的意思么?”
美琪坐在了家栋身上,拉他的短裤。
“OK。算你厉害。那今天你一不用赶稿,二没夹到拉链,三男人大姨妈也过了,你要再推,老娘给你做化学阉割。我们动物园里,材料不少。”
美琪准备一把将家栋的短裤扯下来。
家栋死死抓住裤头,恕难从命的态度。
他扭扭捏捏地告饶。
“美琪……还真不行……”
美琪不管不顾,趴上去亲。
“……别闹了……”
家栋偏过头去。
“真的,今天是我爷爷忌日。也许前几天我在骗你,但今天真的是……真的。”
他说。
美琪一愣,作势要往家栋下体送去一拳。
家栋赶紧抱住美琪。
“你混蛋,有你这样把爷爷搬出来的吗?”
“真的啦。你打电话问我爸妈。”
如此拉扯半天,美琪还是服气了。她坐在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也整理着自己的心情,忽然,悲从中来。
她转身看着抽起了烟的家栋,终于说出了那句全世界的女人都不愿意说出的话。
“我觉得你出轨了。”
家栋送烟的手陡然悬在半空。
“我没有。你怎么能这么想。”
“虽然我之前一直告诫自己,要做一个大度,冷静,不敏感的女人,但是我觉得,现在我需要给自己一个撒泼的机会。我希望你理解,也认真回答,有没有。”
家栋叹了口气,丢了烟,轻轻搂住美琪。
“我理解。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出轨。”
美琪看着家栋,不像是相信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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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街区10号楼435。
阿达躲在卫生间给婚礼策划公司打电话。
“兄弟,我都快疯了,加钱还不行吗?虽然我这只是个小项目……哥,你们是全北京最好的策划公司了,这个项目能做下来的……哥?”
电话那头没声了 ,整个卫生间沉默下来。
半晌,阿达才崔头丧气地拉开门。
小麦捧着换洗衣服蹑手蹑脚回到卧室,刚刚那通电话,她听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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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达的无奈听在小麦耳朵里,她也不忍。
小麦觉得这个世界上,最不浪漫的事情就是男人使着法巴结,女人上杆子推销自己。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不妨往杆子上上一上,给阿达一个台阶。
她躲在自己的卧室门口往客厅偷看。
阿达正盘梯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却烦躁地不停换台。
小麦想了想,装模作样地打起电话。
“喂!”
这一声喂的音量,要控制得刚刚好,要让阿达注意到,又不能让他觉得太刻意。
“唉!……对啊,我一直在等他……怎么说呢,要说我希望的告白是什么样的啊,我想是……”
阿达听到了小麦的声音,他抓起遥控,一格一格地调低了音量。
而小麦也挨近门边,再次提高了音量。
“那个《漫之夏》看过吧?……对对对,就是那个。男主角第一次跟女主角的告白,多浪漫啊。那么简单,但又那么特别,令人难忘……”
阿达如饥似渴的偷听着。
小麦小心翼翼地确认阿达在偷听。
“我就想要个那样的……嗯,那行,好,你先忙。”
小麦收起了电话。
客厅里,电视音量再次升起来。她确定阿达听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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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
小麦刚进家门扔了包坐在沙发上,就被茶几上放着一盒奥利奥,一杯牛奶吸引。
扭一扭,舔一舔,泡一泡的那种奥利奥。
正是又渴又饿的时候。
小麦随手拿起一块奥利奥,拧开,舌头伸出来,挂在那不动了。
奥利奥中间的草莓味的馅被阿达刻成了汉字:小。他先是拧开了,然后在馅上雕刻,又拧回去。
小麦赶紧拧开剩余的几片,将它们一字排开。
一句话在她眼睛里闪烁——
“小”“麦”“,”“做”“我”“女”“朋”“友”“吧”“!”。
“愿不愿意?”
阿达的声音传过来。
小麦抬起头,阿达在站在她眼前,宠溺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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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麦这么想象着再过十多分钟自己就可以经历的画面,脸上满是憧憬。这一段《漫之夏》里拍得很详细,阿达不可能布置不出来。
她来到了单元门口,忽然。
几片玫瑰花瓣落在她头发上,手上,脚边。
她抬头朝头顶看了看,暴雨一般,一坨玫瑰花雨从天而降,将她笼罩。
小麦从嘴里呸出花瓣,就看到旁边跑过来一个保安,往楼上一指。
“干什么的!?干什么呢!?”
小麦顺着保安抬头看去。
楼顶,阿达提溜着一只空袋子,正朝着她挥手。
小麦迟疑着,要不要给点反应。
保安一嗓子把她喝懵了。
“还挥手!?赶紧给我下来!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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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小麦想象中的场景根本没有出现,现实是,T恤被保安扯烂的阿达,一身灰,坐在她对面。说。
“说我高空掷物,罚了两百块钱……”
小麦实在是想不通,如此明显的暗示,如此详尽的执行过程,事情怎么还会落到如此地步。
“你什么要撒玫瑰花瓣啊。”
“昂……”
阿达编着词儿。
“……最近我看了部电影,《漫之夏》,你看过吗?”
小麦冷着脸。
“看过。”
“里面男主向女主告白,就是撒的花瓣,我觉得很好啊,你一定会喜欢的……”
“等一下。”
小麦有些混乱。
“你看的是男主第一次告白那段吗?”
“是啊,撒的花瓣。”
“不是吧,是奥利奥。”
“不是啊。”
家栋一脸无辜。
“等一下。”
小麦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看的是《漫之夏》对吧?”
“是啊。”
“韩国那个?”
阿达一愣。
“韩国也有?”
“韩国是原版,中国还有个翻拍。”
阿达泄了气。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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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街区10号楼535。
那好和马上进行着所谓的磨合沟通。
他们觉得,除了年龄,身高,体重之外,噪音梯度也应该采纳进一个人的基本数据里。
所谓的噪音梯度,是指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因为生活习惯、兴趣爱好或精神状况所制造出来的噪音总量。
如果噪音梯度最高限以100。
一个刚刚学习电子鼓的爱好者,他的噪音梯度可能是80,而一个喜欢看书的宅男,噪音梯度可能就只有10。
那好起得早;拖鞋是塑料底;化妆品众多,磕在桌子上噼里啪啦;喜欢看音量偏高,常常释放各种罐头音效的真人秀,等等,诸多习惯加起来,马上认为她的噪音梯度是70。
而马上呢,早起穿内裤的时候,最后总喜欢拉住松紧带往腰上一弹;睡觉之前不上个厕所睡不安稳;半夜打呼噜;喜欢听摇滚……种种加起来,被那好评价梯度75。
两个高梯度的人在一起,声场相互影响,往往会产生更多摩擦。
“有时候我看剧的时候,总是能听到你那边传过来的BGM,搞得我要精神分裂了。”
那好说。
“你也是啊,为了安心听点音乐,我睡觉之前戴那个有线耳机,半夜翻身就发现耳机线全缠在了脖子上,差点窒息。”
“嗯,所以这是我们需要磨合的又一个问题。”
“所以你想到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我只想到,要么错峰,咱俩轮流看东西。”
“跟单双号限流一样。”
“不人道。”
“要么就再开辟个厅,你就呆那厅里。”
“这跟分居更没区别了。”
“那你的办法是什么?”
马上从包里掏出两副AirPods,将其中一盒递给那好。
“一人一副,互不干扰。”
“n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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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爸来北京例行“视察生活”的那一天 。
那好才明白,这种蓝牙解决方案的弊端。
好一顿嘘寒问暖结束之后,马上去了卧室,现在这个阶段,他与这个准岳父处起来还有些生分,索性留着那好和她爸聊聊家常。
这是属于马上的错误决定。
那好和她爸聊了半天,还是照例聊到她小时候,绕不过的那幢,她爸骗她说锦鸡就是孔雀的事上。又照例快要吵起来,他爸一瞅快五点,赶紧打发那好去做饭,别聊了。
他爸打开电视,看《咱家那闺女》,一听,没声,连着蓝牙,就把沙发上那对耳机连上了。
一开始还没事,直到他起身开始参观那好家,各处转悠。
他离得电视远了,便离得马上的电脑近了,一远一近之间,蓝牙信号自动切换。
之前那好用过马上的电脑,连过马上的电脑,这是属于那好的错误决定。
那好爸突然愣住了。
他在耳机里听到了AV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