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问:
女人在独自伤心之时,她们最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回答:
大概是任何男人,正要他可以给她们送包餐巾纸。
*
此时此刻。
美琪家的茶几上,地毯上,沙发上,到处丢了揉成团,夹带着可疑液体的餐巾纸。
小麦刚刚哭完,眼睛又红又肿,像条金鱼。
美琪和那好相对冷静,做了半个小时的纸巾搬运工,手腕子有点酸。
“看样子,家栋今天不会回来,也许明天也不回来,我们可以聊个通宵。”
听到家栋的名字,那好嗤之以鼻。
“发生了那种事情,全小区的人都看到家栋哥在楼顶……那样,他还有脸回来?”
美琪想说点什么,终究无力说出来。
小麦吸溜着鼻涕。
“……我就是想不通啊,再怎么样,事情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吧。”
那好抽出一张餐巾纸丢到小麦脸上。
“终于哭完了啊……你说的是美琪姐,家栋哥还是我和马上呢?”
“也是说我和阿达。”
“你一坐下就哭,还没说你跟阿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小麦揩掉鼻涕。
“就……他……终于想到了一个特别好的告白仪式。”
*
北师大。
天将将黑,小麦上完课,准备回家。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在北京,成为白领前作为学生最后的福利,还没有到需要加班的年纪,小麦心情还成,想着给阿达打个电话,说清楚该说的事情。
她却先收到了阿达的电话。
“前面的路口,你选择往左边走还是往右走?”
“啊?”
“选嘛。”
“左。”
“左边马路牙子上有块砖头,底下有封信。”
*
“信上写了几个字:没错,我猜你会选左。”
“他会心电感应?”
一听到心灵、默契这类话题,那好总是会兴奋一些。
小麦倒是挺冷静的,嘟着嘴。
“小把戏而已啦,他在右边肯定也藏了封信,说,没错,我猜你会选右。而且,在他的“安排” 下,我一定会走到他最终想要我去的目的地。”
“哪啊?”
“我们俩第一次认识的地方,学校里那个小树林。”
“嚯,人生若只如初见,选得不错,这回可是真浪漫了。”
“挺好的,你伤心个什么劲?”
美琪看不懂小麦是几个意思。
*
小树林。
阿达和小麦面对面坐在草地上。
“咱们玩个魔术吧。”
“什么魔术?”
“叫——‘我可以猜出你内心真正的想法。’”
“好啊。”
阿达这是要来事儿了,小麦开心的要爆炸,虽然屁股着地,但灵魂已经离地半尺,好一顿努力才拽回来。
阿达将三样东西摆在草坪上。
啤酒。
卫生巾。
保险套。
“这也算是促成我们俩在一起的三大信物了吧。”
“怎么玩?”
“我有一个特异功能。你现在在里面挑一个,我永远都会在你之前,知道你想挑什么。”
“那我现在选。”
“等我做法五秒钟。”
“好了吗?”
“好了,挑出你想的那个吧。”
小麦选了啤酒,墩在阿达面前。
“嗯哼。果然是它。”
“说的跟真的似的,你真猜到了?”
阿达指了指自己的书包。
“从刚才我就没动过我的书包吧,你现在去把它打开,你的答案我早就放在里面了。”
小麦拉开拉链,正是一瓶啤酒,这个时候,震惊,开心,撒娇一条龙下来,她还激动地推了阿达一把。
“你怎么弄的呀!?”
“秘密啦……”
阿达看着小麦的眼睛里尽显温柔,又藏不住冷漠。“我们在一起吧。”他突然问。
小麦瞪大了眼睛,如此重视仪式感的她,早就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自己接受告白的时候,该以什么样的情绪和姿态来回应,会给阿达带来最大的幸福感。她是如此认真,以至于专门针对阿达的性格咨询过她的策划课老师和心理咨询师……所以说,她之前抱怨阿达在这件事上不用心,是有底气的。
瞪大眼睛,是第一个步奏。
要比忽然跳起来欢呼好一些,阿达不喜欢太闹腾的女生。
认真拉住他的手是第二歩。
事实上,小麦已经将阿达的手放在手里。
她正要回答,被阿达打断。
“你心里面的回答我早就知道了。 ”
小麦笑起来,原来这是他玩魔术的目的。
阿达凑近小麦,忽然将手伸进她的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纸条。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徐徐将纸条展开。
“NO。”
纸条上写着。
小麦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这个状况她从来没有预演过。
“你心里想的就是这个答案,对吧。”
阿达狠下心来,几乎是质问。
“不不不,你玩的魔术,这是你心里的答案。或者说,是你想告诉我的事情。”
“你也是怎么想的不是吗?我只是替你说出来。”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小麦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
“是一场告白没错,不过是分手告白。约我在小树林,不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意思,而是是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的意思吧。”
小麦的眼睛又红了。
“虽然有预感,但是没想到他会放弃得那么快,而且是用的那种方式,说时候,还挺浪漫的,如果他告白的话我一定同意。”
小麦又接过美琪递过来的餐巾纸。
“他还说……有时候,分手告白其实比告白还要重要。告白做得好,是世界上多了一个爱人,分手告白做得好,是世界上少了一个敌人。他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阿达也是真是的……怎么突然下了决心。其实,他那个魔术的玩法我知道,那三样东西,他每一样都提前藏在各个地方了,你选的是啤酒瓶,他就从包里拿出来。如果你选的是卫生巾,他可能就从旁边的土里挖出来,保险套,可能从自己内裤里掏出来也说不定。你以为他是预知了你的选择,实际上他是准备了三个答案,你选哪个他掏哪个而已。”
“你的意思是,他也准备了三个“NO”?”
“嗯……”
小麦宁愿相信是自己手气不佳,摸错了,宁愿相信阿达其实也准备了写着YES的纸条。
“我想不通啊,反正,我可没想过分手。上次我那朋友约我吃饭么,我本来不想去的,他老在那纠缠,说要拒绝也是当面拒绝啊,结果就去了。他搞了一些花样,假扮成什么服务员,好low的创意,然后送了我一个礼物,里头是个玻璃瓶,装了一把头发。
“头发?”
“对啊。”
*
四十四号餐厅幽会那天。
玻璃瓶里装满了头发,长长短短,颜色从黑到棕都有。
“这是我从注意你到现在为止的三年时间里收集下来的头发。”
小麦一脸惊恐地看着对面的“服务员”。
“啊……?你从哪里捡来的?”
“你别想歪啊,就……人都会自然代谢嘛,我就等下自习完之后,去你作为旁边找啊,还有食堂吃完饭,之类的……”
服务员托着腮,含情脉脉。
小麦面露困惑与厌恶。
“那你收集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小麦,我今天是来向你告白的,如果你能接受我的话,就请把这些头发送给我,我会把它们放在土里,种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你的玫瑰。”
“如果我不能接受呢?”
“……如果你实在不能接受的话,就把头发拿回去吧。”
小麦看了看瓶子,又看了看那“变态”。
*
“当然是拿回来啊,太吓人了,浪漫得过了头的话,那还好,就怕他是什么反社会人格。我昨天还想着把这事儿当个笑话跟阿达说,看他是啥反应呢。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这叫……”
小麦将完成使命的餐巾纸丢在茶几上。
“幻灭。”
那好叹了口气,体贴地帮小麦摁了摁虚浮的眼袋。
“没事啊,凡事都有第一次的,不就是失恋嘛。你知道真正的幻灭是什么吗?不是像你这样美好的事物突然消失,而是像我这样,从一开始,自认为的这个美好根本就不存在。”
*
回想起那好和马上的相遇,是在望京地铁站。
她哼起刁钻的《醚之浮岛》,看看谁是她的soulmate。
一起等地铁的人群里,有一个男声跟上了她的节奏。
那好偷偷扭头看过去,原来是正在研究线路图的马上。
*
“当初注意到马上,是因为他哼出了我最喜欢的歌。我把他当成soulmate,那首歌,听过的人很少很少,会唱的又更少了。但是,我今天上午才知道,马上之所以会唱那首歌的真正原因。”
*
上午,那好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耳机里忽然传来了熟悉的歌声。
是网易云音乐的私人电台给她推送的,蒂森的新歌。
蒂森是《醚之浮岛》的原唱,伴随新歌的旋律,那好想起与马上当初的种种,难免有些怀念。这首新歌像是朝霞一样多少驱散了在她头顶盘旋多日的雾霾。她希望马上也能得到与她一样的感受,说不定还能因为一起缅怀往事,而获得继续走下去的信心。
那好倚在卧室门框上,看着躺在床上,也在刷手机的马上。
“诶,蒂森出新歌了诶。”
马上的脸从手机屏幕里挣脱出来,写满了困惑。
“蒂森?”
“对啊。”
马上会唱《醚之浮岛》,居然不知道原唱。那好脸上挂着同款困惑。
“唱《醚之浮岛》的蒂森啊。”
“《醚之浮岛》?”
那好越加困惑了。
“就……”——她哼起醚之浮岛的旋律——“这个啊,你之前不是哼过吗?”
“哦,这个呀。”
马上笑了笑。
“这歌手居然能出新专辑啊,也是走了大运了,她的歌就不好听啊。”
这下,那好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她愣了半天,才问。
“那你怎么知道她的歌啊,你不喜欢的话,怎么还会哼?”
“说了你可别不高兴。”
马上放下手机。
“说。”
“就……还不是为了向我前女友告白……“藏头歌”你知道吧?”
“嗯?”
“就是找几首歌,用歌名的头一个字组成一句话,然后偷偷在KTV点上,唱给她听。我当时就是为了凑一个字,搜了好久才搜到这首歌呢。”
真相来的猝不及防,那好感觉自己有些站不稳。
“那……那你告白的那句话里面,怎么用得上醚这个字呢?”
“嗨,我前任叫曲醚啊,她爸好像是做化工行业的。”
“哦,这样啊。”
那好面如死灰。
*
小麦听完那好的故事,先是被逗笑,又回到啜泣。
“ ……所以,你打算跟马上哥分手了?”
那好掰着手指。
“不分留着过年吗?已经在错误的人身上搭进去那么多时间,要及时止损。我怀疑,我随便在路边拉个人谈恋爱都比跟他有默契。”
“……咱们怎么这么倒霉啊,尽遇到这样的破事儿。”
那好偷偷看了一眼美琪。
“跟美琪姐比起来,我们俩的算什么呀。”
“呵。是啊。”
美琪从茶几底下拿出一盒新的餐巾纸。
*
事情发生在傍晚。
美琪做了一桌子菜,直到放在电饭煲里保温的米饭都干结了,她都没有等到家栋回来。
她给家栋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之后,她决定出门去找。
*
地下车库里,美琪找到了家栋的车。
男人的车回来了,人却没有回家,这种事情太奇怪了,让美琪心慌。
她给那好和小麦都打了电话。
问家栋有跟你们家的男人在一起吗?
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
“那能去哪呢?按说,要跟别人上床的话,也不用特意把车送回来啊,这么讲原则的么?”
美琪百思不得其解,对着电话抱怨。
*
美琪,还有出来帮忙找人的那好和小麦坐在小区里的休闲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小区居民,一筹莫展。
美琪又给家栋发了很多条微信,依然没有答复。
正叹气间,周围的路人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空。
有人惊呼,有人拍照。
“好多絮啊。”
美琪几个也站起来,循着人们的视线看过去。
不知道哪里起的一阵风,卷起了小区旁边一大片杨树制造出的白絮,遮天蔽日,蔚为壮观。
北京的五月,飘絮繁多,有人认为是一道景,有人认为是一道灾。
此时此刻,对于美琪来说,是一道闪电。
“哎,楼顶上有人?”
“我去,那是在干嘛呢?”
路人们沸腾了。
楼顶上,家栋光着膀子伏在围栏边,压着一个女人。
这画面,像一道凌空而来的闪电,击中了美琪的脑门。
*
“有些人会把香蕉挂在晾衣杆上,香蕉会以为自己还没从树上掉下来,就会保持新鲜。我现在觉得,我就是那个挂香蕉的人。”
美琪喃喃自语。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骨子里对自己和家栋通过一夜情认识的感情不报希望,才导致后来的许多问题,但我不愿意相信啊,还想着找志邦假扮出轨对象什么的。就是想让香蕉多新鲜一天。”
“其实前些天我看到家栋在跟踪我们,我还蛮开心的,以为他终于在乎我,但是没想到,他还是没有回头。”
美琪看看那好和小麦。
“总之呢,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