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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晚上十点。

26街区里的路灯正是最亮的时候，天气炎热，一些虫子义无反顾撞在灯上，掉在花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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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栋几个躲在地下停车场已经三个小时，他们谈到了各自爱情中的冰，也谈到了爱情中的火是怎么一点点烧起来的。

此时此刻，家栋、马上放倒了靠背，阿达占据了后座，三个人就这么躺着，沉默着。该谈到热恋如如何冷却的了。

“所以，你们第一次觉得可能有点问题，是在什么时候？”

家栋终于打破沉默。

“可能有点问题？”

阿达不解。

“就是当你在热恋的时候，你想忽略，但仍然忽略不了的，那些小瑕疵。”

阿达想了想。

“……也许是……当我意识到，小麦之所以没有从实质上认可我的男友身份是因为缺少一个告白仪式的时候吧。”

马上不禁笑出声来。

“实质上的认可是指……上床？”

阿达有些害羞地点点头。

“她是那么喜欢浪漫和仪式感的人，而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在那方面像个白痴……”

阿达回忆起来，还是有些揪心。

“那些天，我想着，告白的话，应该要从小麦的喜好入手咯，所以就偷偷观察她在网上都喜欢看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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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麦起身上厕所，电脑留在了茶几上。

阿达偷偷浏览着小麦的百度，注意到，百度的广告位里，自动推送的都是淘宝、京东、唯品会之类购物平台上的泰迪熊。

他又在搜索框上点了一下，弹出的过往搜索目录里，关键词依旧是泰迪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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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特别喜欢那种泰迪熊毛绒玩具，所以我就约了她一起去798看展览，让她在小区花园等，然后自己扮成泰迪熊，给她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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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达穿着一身泰迪熊人偶服躲在街区的中央花园里，手里捧着花。

他看见打扮一新的小麦从北门出来，跨过小路，在花园入口站定，张望着，等待着。

对于阿达这种乖了一辈子的好学生来说，第一次搞惊喜，跟犯罪一样紧张。事实上，搞惊喜对于男人的心理素质要求，跟让他去犯罪时的要求一样，太乖的人，不会干坏事，这很好，可以也大概率容易把惊喜搞砸，要不怎么说，女人更喜欢坏男人呢。

阿达吞了吞口水，小心护住捧花，一点点接近小麦，大气不敢出。他很担心平时机警惯了的小麦会提前发现自己。

好在小麦恰好接到一个电话，开始专注在电话上，这多少让阿达松了口气。

阿达已经来到了 小麦身后，正要跳到她前头，小麦忽然对电话里说——

“我真的越来越害怕泰迪熊了！”

阿达硬生生把自己从半离地的状态扯了回来。紧接着，他从小麦口中听到了让他更加震惊的事。

“陈医生，您之前教我多去接触泰迪熊的信息，甚至买回家一只，克服恐惧，可是……我真的迈不出去那一步，我的PTSD越来越严重了。”

小麦激动地站起身。

“真的不行，医生，我现在一看到泰迪熊那种东西就想吐！”

阿达愣在原地，他看着自己的脚，是毛茸茸的脚，又看看自己的手，是毛茸茸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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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麦小的时候，收到过一个男同学送的泰迪熊。她很开心地带回家，爱不释手，晚上还抱着睡觉。直到渐渐闻到臭味，拆开来一看，里面塞了只老鼠。是那个男同学在恶作剧。从那之后，她就对泰迪熊产生了恐惧……”

阿达一边叹气一边说。

“是我误会了。”

“那你不能让她看见啊，赶紧回去换一身。”

“她就怼在小区门口啊……”

“那怎么办？”

“我趁她挂电话的时候，跳到了旁边的女贞树后面。可是……”

阿达心有余悸。

“躲着也不是办法……很快就超过了我跟她约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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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达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从熊兜里摸出手机，正是小麦打来催促的，不得不接。

他低声地喊了个喂。

电话里小麦情绪很低落。

“阿达，你怎么还不来……我现在好害怕，好需要你……”

阿达盯着不远处抱紧自己独自取暖的小麦，很是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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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好纠结哦，看着她好可怜。”

“你怎么这么傻，把外面的脱了就好啊。冲出去，抱住她，说，别怕，我在呢。”

家栋很怀疑阿达不是不懂浪漫，而是脑子坏了。

“可是不能脱啊……”

“切，为啥？你说为啥？还得给你找个更衣室不成？”

阿达有些委屈。

“因为……我里头是光着的。”

“啊？”

“就……以前不是没穿过什么人偶服吗，搞不清楚尺寸，买小了很多，如果穿自己的衣服再穿的话，穿不下，又热。所以……只穿了条内裤……”

家栋马上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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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孤单地蹲在地上的小麦。

阿达一咬牙。

小麦先是看到一只赤脚，然后是一个裸男。

在路人诧异和鄙视的目光中，阿达穿着优衣库的内裤，满脸通红。

小麦惊呆了。

“你……被抢劫啊？”

“不是啊。”

“暴露狂啊？”

阿达佯装镇静，一脸严肃。

“听说过英国的地铁无裤日吗？”

“额……知道啊。”

“我一直都喜欢他们的理念，鼓励人们摒弃保守，为生活添加乐趣。正好今天798的那个展览主题就是英国无裤艺术周，所以……我今天就试一下咯。why not！？”

“可是……那是每年的1月13号……”

阿达一愣，旋即恢复冷静。

“都说要摒弃保守了，为什么要拘泥于这个日子呢。”

小麦困惑地看着阿达，终于被说服。

“也……是啦。”

阿达暗自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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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光着身子带她在小区转了一圈，小麦倒还挺为我骄傲的……那么一搞，她都忘了玩具熊的事了，挺开心的。”

家栋、马上憋着笑。

“原来那段时间群里传的内裤男就是你啊。辛苦你了。不过，结局也算不错啊，她开心了。”

“唉。不是不错，而是没有更糟而已。总之，从那以后，我再告白都小心翼翼的，我都快得应激障碍了。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次次都出糗。”

马上拍了拍阿达的大腿。

“运气不好而已，再接再厉。”

阿达点了点头。

“你呢，你跟那好姐不是一直很有默契吗，怎么会出现问题。”

“其实，我和她总归来说是人啦，又不是算法。一直很有默契，可能也是因为有50%的三观一致，外加49%的运气吧。”

马上瘪了瘪嘴。

“那不还有1%嘛。相处久了，再合拍，再细碎的问题，总会暴露的。”

“嗯……”

“我觉得我跟那好之间可能出现问题，是因为一个打火机。”

“打火机？”

“嗯，那个打火机让我意识到，我跟她之间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合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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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和马上笑得东倒西歪，撞在门上，他们刚在簋街吃完牛蛙回来。

这是那好跟马上的一帮朋友第一次见面，相谈甚欢，约了往后一起去奥森跑步，一起去张妈妈排队吃回锅肉。

那好还沉浸在聚会的欢乐中，一边从自己的挎包里找钥匙，一边感叹。

“啊，你都是从哪里交来的这些神仙啊。”

“哈哈哈，都是从大学开始一直以来的哥们儿，挺有意思的吧？”

“酒喝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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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的挎包里常年放着各种杂物，从来不清理，撒点酵母，都能发酵出一只新物种出来的那种。她拎着钥匙从一堆杂物里往外拔，带出来一只打火机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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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只普通的透明塑料打火机。

马上捡起来一看，写着马栏山二锅头字样。

“这不是我朋友的打火机吗？”

那好打开门，瞟了一眼。

“啊……好像是，一不小心给顺回来了。”

马上握着打火机，一脸严肃。

那好哈哈笑着。

“怎么了嘛，一个打火机而已。”

“这可不而已的事情。”

那好脱了鞋子，一脸无辜地看着马上。

“你不觉得这就是件小事吗？我无意的，很多人都会无意中把别人的打火机顺着啊。”

“不管多无意，顺走别人的打火机，都是一场聚会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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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别人的打火机，一定记得还回去，这是我的习惯和原则。”

马上郑重地对家栋和阿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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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拉开玄关柜的抽屉，里面放了好几个她在不同场合顺回来的打火机。

“打火机这东西，从来都是家里扔一大堆，一出门一个都找不到的啊，我相信每个人都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吧。”

马上看着满抽屉的打火机，叹了口气。

“你这样，就会成为人人喊打的打火机黑洞啊。”

那好不屑，将新得的打火机扔进抽屉里。

“有那么严重嘛……那我公司桌子上的圆珠笔，有时候这个同事用一下，那个同事用一下，用着用着就不见了，我也没怪他们啊。”

“笔跟打火机不一样。你想象一下，你摸口袋，才想起自己的火刚刚借给了别人，而那人竟没想着要还。而此时，你的烟已经叼在嘴里了。不痛苦吗？不会恨吗？”

“会恨吗？”

“不会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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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栋昂着头想了半天。

“要是我的话，会恨的。就好像，你裤子都脱了，别人却把保险套给带走了，你说你恨不恨？挺严重的事我觉得。”

阿达也昂着头。

“也……不至于严重吧。抽烟的事，哪有上床的事急？”

“有些时候，烟带给人带来的放松和愉悦，不比一次做爱少啊。”

“是吗？”

“不是吗？”

马上打断家栋和阿达。

“嗯……当时我们俩就像这样争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意见不合，毕竟我们一直相信彼此天生一对，所以……那一次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家栋呵呵了两声。

“还是年轻啊，这算什么的打击。我那一次感觉和美琪的床上运动进行得出奇的顺利，这种事情才算。

马上和阿达都很困惑。

“顺利……不好吗？”

“你们还是年轻了。”

家栋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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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里，家栋和美琪刚做完前戏，该挑逗的感官和器官都挑逗了起来。

家栋亲了美琪一口，刚想要越过美琪去床头拿保险套，手还没伸出去，美琪已经拉开抽屉，帮他找了出来，塞到家栋嘴里，让他叼住。

家栋只能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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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酣。

家栋体验完了一个姿势，打算换一个，这需要美琪翻过身去。他刚伸出手，还没有怎么提点，美琪竟然已经自己翻过去了。

看着美琪的背，家栋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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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中，家栋需要把美琪的腿架到自己肩膀上，他刚伸出手去抬，手指都没碰到美琪的皮肤，照理来说任何信息都没能发射出去，美琪自己就把腿抬了起来。

这回，家栋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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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栋摊了摊手。

“明白了吧？反正就是，我想做什么，美琪都会提前做，丝毫不差。这种顺利，难道不是意味着我们的做爱已经走上了程式化吗？”

阿达点点头。

“那意味着……那会儿你们的性爱厌倦期到来了。”

家栋拍了拍阿达的肩膀。

“对头。就像是原本的手工作坊，一下子进入了自动化作业，出来的产品，就少了那种粗粝感，那种激情，这么说你们懂吗？”

“嗯…… ”

三个人沉默了半晌。

“想一想，导致我们出现现在各种问题的苗头，其实早就有了。”

“只是那会儿都没有在意。”

“嗯……感情这东西，首先是麻醉药，然后才是毒药。”

三人继续沉默。

家栋不得不补充。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麻痹大意，该出现的问题都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