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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街，聚宝源。

家栋、马上、阿达化悲愤为食欲，围着一只铜锅，吃得热火朝天。

三个人，却摆了四只餐盘。

家栋从铜锅里捞菜，每次都捞两份——一份放在自己碗里，浑沦吞枣地吃了，然后再捞一份，如果是牛肉丸的话，就轻轻咬上一小口，放在自己隔壁多出来的空碗里。

他意义不明的举动引得马上和阿达频频侧目。

好像给哪个先人上祭一样。

马上和阿达正要问，又被家栋召集在自拍镜头下，按下快门之前，他还特意将那只空碗移近来，把小咬了一口的牛肉丸放进取景框中。

随后，家栋编辑朋友圈：吃火锅就是要团团圆圆。

发送。

阿达终于忍不住了。

“哥，神神秘秘的，你干啥呢？”

家栋好像完成工作一样，将手机搁回桌子。

“美琪比着赛似的玩出轨，我就跟她玩咯，随便找了个人上楼顶，结果刚脱完衣服，被那么多人围观。可即便是这样，我也没输啊。现在虽然分手了，就更不能被她比下去。牛肉丸咬一小口放在图片里，以她的聪明才智，会猜到是我的新女朋友的。”

马上瘪了瘪嘴。

“这也是你忽然码我们两个过来吃火锅的原因？”

家栋嘿嘿一笑。

“多担待，多担待。最近我朋友圈里面分手的人太多，我那些老铁吃分手吐槽局的次数太多了，一天几顿，大家都有点耐不住，轮到我约，都约不出来。你俩这不也刚分手嘛，需要点酒。”

阿达和马上面面相觑。

“来，今天我们就一起庆祝我们重获自由。”

马上跟家栋碰了杯，一饮而尽。

“共襄盛举。”

男人们分手只后，第一时间总是想到庆祝，有些人大概是恋爱尾声过得苦，是真的想庆祝一把，而家栋三个，则是不甘心，不服输，以至于虚假的洒脱。

马上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拿自己逝去的爱情调侃。

“最近我遇到个人，更加让我确定跟那好是没有未来的。”

“什么人？”

阿达问。

“一个快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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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街区十号楼单元门门口。

要上班的马上匆匆赶路，迎面撞见回来的邻居。

下意识，马上往左让了让，可那路人与他毫无默契，亦往左让了让，重新怼上了。

马上赶紧又往右让，不曾想，路人也往右让。

如此反复好几次，马上索性站定了，等那路人过去了，自己才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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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应该都有这样的经验吧？”

“嗯哼。”

“总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但凡跟人对面遇到，都要扯半天。好像是一种宿命，走路的两个人明明都有在努力啊，却依然没有好结果的感觉。所以有时候，我会选择主动退一步。”

*

望京辅路。

马上匆匆往公司赶，迎面遇到一个骑ofo的。

马上赶紧往边左躲，那ofo龙头也往左摆。

马上又往右多，跟商量好似的，龙头也往右摆。

情急之下，马上索性站定了，先把自己这个变量控制住，等ofo自己判断好过去。

可这样一来，马上是给ofo提供了个活靶子。

原本在两侧行进的ofo偏偏对着马上骑过来，那骑车的人还吓得直嚷嚷。

“快让开，快让开。”

马上绝望地瞪着骑车人，心想。

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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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时候，你越忍让，反而给到对方越多责怪你的空间。所以你看，如果有默契，任何大问题都是小问题，如果没有默契，任何小问题都会变成大问题，天天这么下去，你就觉得你好像是这个世界的异物一样，迟早要被排异出去，蛮憋屈的。没错，我说的那些跟我有排异反应的人里面，也包括那好，每次我俩在房里走廊遇到，也会扯那么半天。只有最近，我遇到的那个外卖小哥，才让我体会到了好久没有过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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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区北门。

马上刚刷了门禁往外迈开腿，迎面遭遇到一个提着汗流浃背的饿了么外卖小哥。

外卖小哥脚速非常快，眼睛还死死放在手机上的，给客户打着电话，完全没有看路的打算，马上怕了，有些紧张，眼睛一闭，先试着往左让。

那外卖小哥像一阵风一样，很自然地往右窜过来。

马上毫发无损，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愣在原地。

“不是南区吗？”

电话里，外卖小哥的客户似乎告诉他找错了小区，小哥又急急转身折返回来，脚步更着急了，他即将再次经过马上。

马上这一次跳向右边，外卖小哥轻松从左边通过。

马上看着外卖小哥匆匆离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笑了，好像第一次体会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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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将沾了麻酱的羊肉塞进嘴里。

“文艺点来说，有一种终于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的感觉。”

“来自一个男人？”

“对，伟大的外卖小哥。”

家栋啄了啄牛丸里的肉汁。 

“也许人家只是天天在外面横冲直撞送外卖，求一个速度快，眼疾手快训练出来了而已。”

“但是，他能给我的感觉那好给不了啊。我真的很希望出钱把他请过来，让那好也体验一下那种不会被撞到的美好的感觉。这种感觉我给不了她，所以放她去找下一个。”

“好吧。你能这么想很好，祝自己分手快乐吧。”

家栋跟马上碰了个杯，又将酒杯迎向阿达

阿达举杯撞了下，只是小抿了一口。

他脸上满是伤心。

“说实话，我这边从外卖小哥那里得到的不是什么……分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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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在响。

阿达悄悄从自己的卧室溜出来，迎面看到小麦的卧室，房门紧闭，人已经走了，大概是找新房子去了。

他这才放下心来，打开门，取过外卖。

阿达点的还是那家湘粤情，辣椒炒肉加酸辣土豆丝。他在袋子底下找出了一张纸巾，一张求好评卡片，还有两双筷子。

他捏着那两双一次性筷子，愣了良久，筷子的包装纸被她捏得咯咯作响，终于，他将它们狠狠地摔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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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人从来都是息事宁人，从不催人家服务员上菜，从不投诉快递慢，从不给滴滴司机打差评，但当时看着那两双筷子，突然就来了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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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有一个人，居然给我夹两双筷子，什么意思啊你们？亏我天天点你们家的。”

阿达在电话里照准店家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啊……”店家一头雾水。

“不好意思，您是常客了，我记得您。是这样的，您以前点都选的两个人的，每次我都塞两幅筷子，这次也是习惯了。您……用其中一只就行……”

店家显然从来没遇到过因为送的东西多了而被骂的情况。

“下次给我注意点。 ”

“……好的……知道了。不好意思，多嘴问一下……您以后都是一个人吃是吗？”

果然是开饭店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达愣了愣，将手机一摔。

“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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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达说到伤心处，不知不觉就把手里那杯酒给喝光了。

家栋叹了口气，又将酒帮他斟满。

“你们小年轻啊，都有个毛病，钝感力太差。顿感力，知道是什么吧？”

“不知道。”

“作家渡边淳一发明的，即，“迟钝的力量”，从容淡定地面对生活的挫折和伤痛，坚定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你们俩，都要学学我。”

“你这段时间在干嘛？”

“既然我这辆出租车上的前一位乘客狠心把我抛下，中途换车，那我就该把“空车”的牌子重新挂起来，不然哪有新乘客上车，是不是？”

家栋狠狠地说。

“怎么着……重新开始约了？”

“嗯哼。首先嘛，得重新把自己收拾一遍，洗刷掉 ‘别人的男朋友’那种气息。把家里沐浴液，洗发水，香水，全换一遍。每天，照着什么keep，fit健身软件，做一套训练。这叫改天换日，重振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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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家栋说的恰恰相反。

美琪搬走之后的那几天，独处的他，只是坐在餐桌旁边，就着一碟子花生米，翻手机。

家里的灯也没开，他就那么让它暗着。

你说美琪不在，有什么东西值得被照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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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呢……该扔的东西都扔一下，为迎接新主人回家，做必要的打扫。这叫日新月异，辞旧迎新。”

家栋像个离地半尺的得道高僧，骄傲地向学生授业解惑。

“比如冰箱里没做完的面膜；比如车里丢在置物箱里的一次性粉色口罩，甚至是洗衣机毛发收集袋里的长头发。对于这些没什么用处的东西倒还好，最麻烦的是实用的东西，她之前买回家的粉色的加湿器，面包机，可爱的抱枕……要么寄给前女友，要么送人。前女友遗留物，对于新女友来说就是大忌，她可不管你是出于实用留下的。”

“嗯……因为新女友会说，那你前女友对你来说也算是实用品，你都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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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

那天，家栋从家里清理出来了一箱子美琪的残留物。

他坐在沙发上抱着它们，好像抱着的是美琪，久久没有放手。

他将所有物品分门别类归置好放在箱子里，好像一座小型的博物馆，正进行一出名为“恋爱史”的展览。

“博物馆”被家栋放在玄关柜上，几乎是最显眼的位置。

要扔掉它们，比找一个愿意接受前女友物品放在家里的现女友还要难。         

*

“第三呢，要给自己做心理重建，摒弃跟前女友在一起的时候，对“女友”这个词建立起的一切标准。因为每一个女人的习惯和品格都不同，各有各的优点，如果你抱着前女友的优点去衡量下一位，找到的只能是前女友的替代品，这对新女友非常不公平。所以这就叫，破除成见，砥砺前行。”

家栋沉吟着。

“比如，应该很少女人会像美琪一样真实，真实到会张开腿，让我帮忙检查她下面有没有长痘痘，我还觉得她性感无比。”

“我看她在朋友圈里发自拍，从来不用美图秀秀，就算用了，也不像别的人，特意把美图秀秀的logo截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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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客厅里。

家栋在重新注册一个约会软件。

很多气泡浮现，软件问家栋，你希望我们给你推荐什么样的女生？

家栋选了“独立自由”、“乐观”、“有幽默感”、“最喜欢的电影是《霸王别姬》”。

气泡底下还有一个文字框，让家栋添加额外备注。

“您还有其他要求吗？”

家栋拇指翻飞，打下两个字——

“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