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的玫瑰 · 终


文/方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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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罗小川猜测王扶桑不醉的神话是由于某种基因缺陷。紧接着第二天,梁承业自首,自称是害死王乐乐的凶手。但这一切,只是庄恨水为了救出在家乡被捕的王扶桑的计谋。

在事发地点,庄恨水看到了传说中的酒神庙,和祖母故居的格局一模一样,为了见到被捕的王扶桑,为了证实自己对于王扶桑的猜想,庄恨水点燃大火,然后自首。

而研究王扶桑多时的熊炜早就窥见了端倪,红色的胎记,并不是胎记,而应该是某种免疫系统缺陷的表征,因此使之能与酵母共生。


“不能放她走啊,怎么能放她走呢?”梁招弟急得有点语无伦次,“是她放火烧了我们家的厂啊。还有指使工人闹事也是她……她问题大着呢!”

“我们不是放她走,是北京那边要人。”县公安局于副局长虽然是梁家女婿靖远的把兄弟,但是一直以来,对这位张扬跋扈的嫂子,都不是特别的满意。“嫂子你也知道,纵火最难抓证据,没有证据,上级又来要人,我们不能扣着不给。而且这不还有一个男的主动承认是他放的火吗?”

“那你们好好审他啊!”梁招弟说,“都不用审了,肯定是同伙。你们这帮大男人,怎么办起事来犹犹豫豫的,还不如我一个家庭妇女?”

“不是我们犹犹豫豫啊嫂子。”于副局长真的很无奈,“这个男的是外国公民,我们必须慎重处理。而且他说他是智利的,我们这里一个会智利话的都没有,怎么审他啊?”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帮忙。北京要人就是圣旨吗?再说,你就耽误个一两天,在这里把口供先拿到,有什么要紧的?”

嫂子挺狠的,于副局长想。赶紧拿口供,那就是需要上一点非常手段了。要在平时,这样搞搞也可以。可现在抓队伍建设,上级查得严,这女的还是北京来的,是个律师。再说怎么会这么巧,这边刚抓到人,那边就打电话来要人的?做律师的,或多或少在系统里有点关系,较起真来,大家都不好受。

再说这些年,他给他们梁家帮过的忙也算够了。

挂了梁招弟的电话,他跟来请示的民警说:“所有手续都要符合规定,我们绝对不能做违反规定的事,按照他们要求把人送回去。”

“送女的,还是男的?”

于副局长思量了一番。这事儿要是早几年,他们梁家、杨家还得势的时候,肯定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这么就把人送走……但这厂子现在这一烂摊子,出了这么大事情,厂长都没回来,厂长的好兄弟杨局长也屁都没放一个。

事情不对劲,这很明显啊……

按照他自己朴素的生存智慧,烫手的山芋,还是抛得越远越好。

于是他对民警说:“两个人一起送。”


王扶桑是直到坐上刑警大队的警车,等待被送到火车站的时候,才看见庄恨水。

“你怎么……”她有点艰难地舔了舔嘴唇,“你怎么也在这?”

庄恨水:“你还不知道?我是你同党啊。”

“谁跟你是同党了,我可什么都没干。”她警惕地说。

“那我比你强。”庄恨水暗自好笑,“我把那个酒神庙烧了。”

能看得出,她还是吃了一些苦头。至少是跟他自己一样,被手铐铐着在审讯室的凳子上坐了一夜。不知道为什么,庄恨水反而觉得这时候的她比平时要好看些,虽然头发蓬乱、皮肤也暗淡,但那双眼睛不像平时那样小探照灯似的咄咄逼人,而是出现了一丝疲惫,正是这疲惫让庄恨水觉得有种莫名的亲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庄恨水故意问她:“你这是要押回北京吗?你在北京犯什么事啦?”

她说:“不知道。你呢?”

“我诈骗罪。”庄恨水一本正经地说。

王扶桑愣了一秒。

然后,她笑了,就像第一次听见庄恨水名字的由来那样,笑得非常粗野,非常发自内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刚打赢了官司呢。一边笑,她一边说:“真的是你把那个酒神庙烧啦?”

“我认为是我烧的,但警察同志不这么认为。”

这回答让她又爆出了一阵更狂放的笑声。她一直笑,笑个不停,负责押送的警察本来在车下面跟人聊闲天,这时候不得不回到车上来警告她:“你注意一点!”

“要你管。”王扶桑说。

庄恨水吓一跳,没想到警察犹豫了一下,问她:“你喝水吗?”

“我要睡觉。”王扶桑说,“你给我把椅子背放一下。”

庄恨水眼睁睁地看见,那个微胖的警察居然像被下了药一样,乖乖照办。

警车发动,庄恨水瞅着王扶桑的确睡熟,问他:“你们认识?”

“中学同学。”警察低声说。“她可能没认出来我。”伸手摸了一下发际线退后的额头,“中学的时候我挺瘦的,头发也比现在多。”

你想多了,怎么可能没认出来。没认出来还敢这么支使你,她又不是个傻子来吃这份眼前亏。看破不说破,庄恨水故意问:“你是不是暗恋过她?”胖警察一下慌了:“不要乱说,她那个脾气谁敢?”庄恨水明显感觉到旁边的王扶桑双脚抽搐了一下,心里一阵狂笑,只是面上没露出来。

警车迟迟不出发,胖警察说是要等共同押送的同事,谁知道等了半天只等来一个通知:“他另外有任务,就你一个人去吧。”不免争执一番一个人怎么行,一个人违反规定,在得到保证说上了只要到了邻县的高铁站就有铁路警察协助之后,他勉强答应了。

车子发动了,在闷热的天气里驶向群山。庄恨水问你们隧道修好没有,答说没有。想到又要走那段盘山路,真是全身每个细胞都开始不舒服。他踢了一下王扶桑:“你上次给我喝的那个药酒还有吗?”这会儿王扶桑还真是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只反击了一句:“你怎么不去死!”

“你不要惹她。”胖警察说,那表情像是隔着岁月,心有余悸。

“为什么?”

“传说她们家女的不能惹。”

又是传说。庄恨水道:“你们这里很多的传说啊,又是酒神又是十姐妹。”

“你说的那是神话故事。”警察说,“是少数民族的神话。”

“你是少数民族?”

“都混血了。对了,你为什么要烧那个庙?又没碍着你。”

“我现在说的话算招供吗?”

“不算,这里又没外人。”

“我就是看它不惯。”庄恨水说,“困住人生,不得自由。”

“困住谁的人生?”

“我的。”庄恨水说。


其实何止他一个。

梁承业现在是派出所里的一个麻烦,因为大家根本不知道是放他还是关他,最后决定给他拘留几天,等王扶桑回来再说。

他可怜巴巴地问能不能给舅舅打个电话,舅舅还在医院里躺着,他十分担心。“你没有别的亲戚朋友可以去照顾你舅舅的吗?”警察小马问。

有的,但舅舅不会见他们。

“还有,别把我的事通知我家人,尤其不能让我妈妈跟姐姐知道。”梁承业说起来都快哭了,“我工作单位,能不能帮我开个证明,就说我在配合警方查案……”小马真是觉得匪夷所思,你不是来配合查案的你是来投案的,而且你给我们造成了多大麻烦你知道吗?本来都快结了的案子被你一搅……梁承业看他脸色,当然不敢再提出一点要求了,他其实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那么勇敢,又或者为什么那么糊涂,居然就这样被人忽悠着违法乱纪了一回。

他想应该还是因为那句话:我不杀乐乐,乐乐因我而死。

“乐乐是因我而死的。”这正是舅舅跟他说的话。

他有点不懂:“舅舅你别吓我,你有话就一口气跟我说了好吗,我年纪轻轻,心脏病快给你吓出来了。”

“那天知道乐乐怀孕以后。”庄老师说,“我打电话,告诉了你爸爸。”

梁承业后来才知道,爸爸并不是因为乐乐的事来北京的,而是来找杨璐璐的爸爸的。他来的事情,本来是一项秘密,梁承业从小就见惯他们有秘密了,在屋后的院子里,他们两个人经常拿着管子杯子晃来晃去。小孩子的记忆总是有着某种神秘的混乱,比方说,有的小孩就曾经坚称自己看到了巨大的月亮降落在居民楼顶上,但事后大人们却会说,你看错了,不可能的事。

梁承业也曾记得,自己的父亲曾经跟一个穿金戴银、裙裾飘飘的仙女阿姨在院子里对月祈祷,还在院子里燃起了篝火,但后来父亲却告诉他:“你是在做梦。”

是在做梦吧。反正在那一梦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仙女阿姨,她美丽洁白的容貌,似乎溶化在了月光中。但是舅舅告诉他,那不是梦。

“那是王艳啊。”舅舅说,“那是她怀孕以后……”

“怀孕,她怀的是乐乐吗?”梁承业仍然不懂,“她怀孕了,为什么要到我家里来?”

庄老师怜悯地看着外甥。

世间有很多神话,却没人追究神话的来处。

历史变成传说。

传说,变成神话。

神话,则被人根据不同的需要,诠释,或是忘却。

有些人装作喜爱神话,却根据自己的需要打扮它,甚至修起虚假的庙宇;有些人以为神话是无稽之谈,一笑而过;有些人害怕神话,拒绝传颂它,希望所有的人忘却。

梁承业这一代人本该忘却。

然而,一切却还有着记录:庄家,负责记录历史。

庄家祖上,因犯下忤逆之罪被贬入百越之地。中瘴气,被当地女子药酒所救,遂娶为妻。

在多年前破四旧的大火中,哪些记录曾经被焚毁殆尽。然而,从小喜爱读书的庄国栋,却在烟熏火烤、甚至有着老鼠尿味的故纸堆里,发现了落网的几册记录。

看不懂,但还是专注地看,慢慢也能猜出大概意思。

十姐妹山原是女子之国,众生平等,竟然类似近代的乌托邦。当然也有统领之人,但并不是国王,而是巫女。巫女最善酿酒,而酒与神灵相通。巫女能用体液化水为酒,饮者无不欢愉。没有婚姻制度,孩子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若有男子前来,便饮下巫女酿的酒,尽情欢愉。当然,所有男子中最英俊的属于巫女。巫女怀孕之时,便会燃起篝火,对月祭祀,酿出最醇厚的美酒,而土地就像能感应到这血脉的生长一般,那一年的庄家也会格外穗实累累,牛羊下崽也胜过往年,因此虽然地处偏僻,但十里八乡仍然多有投奔,尊巫女为酒神。

这一切是被那位庄家先祖改变的。

是巫女救了他,后来嫁给了他。只可能是因为强烈的爱情,而不可能是任何别的原因,她居然接受了汉族的制度礼仪,成为了他正式的妻子,并让孩子追随他的姓氏。

从那时起,一切都改变了。

巫女的血脉,只能传给女骇。而改变了追随母姓的传统后,巫女的血脉再不可能追溯。庄家后世不再为官,但仍是书香门第,以孔孟之礼约束女儿,从夫从子,循规蹈矩。酒神于是隐没,几代以后,人们只知十姐妹山产高粱酒,却不再知酒从何来。

但历史上,仍然记录过几次酒神的行踪。

一次是县令小妾,瘟疫时酿酒拯救百姓,后却为正妻所害,诬她与奸夫私通谋反,两人被斩首,尸身曝于城外高粱地边示众。于是次年,当地所有农田被巫婆草所染,触目一片血红,颗粒无收。

自此以后,酒神绝迹。

最后一次疑似的记载,在近代。

那就是醉仙楼。醉仙楼有位花魁,传说千杯不醉,与男子交欢后,身有奇香,千娇百媚。有喜爱怪力乱神者,便附会说她是酒神转世,是要迷倒天下男子的尤物,一时间艳名远播。

那是战乱的年代,亦是各种现代思潮冲击着中国各个角落的年代。当有人说,女子不必依附于父亲兄长,更不应该被锁在家庭中,应该读书识字,有自己的一份事业的时候,即使在贫困乡里,仍有女子起来响应了。

她们是结拜的姐妹。

她们身份悬殊,一个是花魁的女儿,一个是乡绅之女。

乡绅的女儿是独女,母亲早逝,从小被父亲视若珍宝,顽皮大胆,任性可爱;妓女的女儿年长几岁,因为母亲的关系,反而事事小心,言必称礼教,生怕落人口实。

她们是在城里看戏时结识的,看的戏目叫做《茶花女》。这段友谊如何滋生,早已无从考证。但当时扮演茶花女的,并不是女子,而是依照当时风俗,由一位年轻的男学生反串,那男学生的名字,叫作庄志涛。

乡绅因为卷入党争被灭族,是40年代的事。然而被杀死的人中,并没有那个独女。

有人说,她是被自己的结拜姐妹所救,装扮成妓女,逃跑了。

而醉香楼因此焚于大火,花魁身亡。灭族了乡绅的人,占有了那块土地,修建起自己的宅院。

庄家记录的历史也自此终。

原因有几个。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是庄家的独子也在大火之夜不知所终。然后便是,历史天翻地覆。

而庄国栋老师在这些凌乱的旧书册中,发现的最大秘密原来是自己的身世。

庄家在失去独子之后,去就近县城的孤儿院里领养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舌下有块肉相连,父母以为不祥,便将他抛弃。

庄老师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的舌头。

后来他知道这是父系遗传的一个基因缺陷,但对他来说,这却并不是血脉的传承,而是一个偶然造就的姓氏,和命运。

故事说到这里,就算天真鲁钝如梁承业,也明白了几分。

“难道,我爸爸听说乐乐怀孕了,就来求她酿酒?然后杀了她?”

“你爸爸不会杀乐乐。”庄老师说,“他既然有求于她,怎么可能杀她呢?而且乐乐毕竟是他的女儿……乐乐是因我而死。”

“舅舅你也别这么想啊,你别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庄老师摇了摇头。

“当初我知道,你们酒厂的酒突然间变得醇厚,似乎是因为……似乎跟我小时候看到的故事有关。是乐乐的妈妈……但我却……你爸爸让我当技术总监,告诉我,全是因为我做的革新才有了这项进步,我居然就……应承下了。”

是的,像当地很多年轻男孩子一样,他也倾慕过那女子之美;他从未像其他人一样,用污言秽语去形容她,更不会看不起她。他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因为他自己的父亲,也不过是路边的弃儿,更因为当时的自己,一无所有。

慌张的年轻人被学校开除回老家,以为前途尽毁,天天惶惑;被收养的书香世家后人,想要在历史上真的留下自己的名字。当然,还有一个更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自己的姐姐,为了外甥和外甥女能有个完整的家。无数次,他试图说服自己,也许真的是因为自己,也许真的是老天垂怜,神奇的、不知名的酵母爬进了他的培养皿,从此点燃了那种平平无奇的酒,令它一夜之间,拥有了醉人的香气,可是后来,他听说那女子在医院失踪,留下两个孤女。他在学校里看见那孤女的名字,看见她的脸,那张美丽的脸,就像天上的皎月一般,照得他的懦弱和自私无所遁形。

“那,舅舅,我不明白啊,为什么乐乐的妈妈长得又美,又会酿酒,我爸爸就是不跟她结婚呢?”

“因为不祥。”庄老师说,“巫女的血脉是不祥的。庄家娶了她之后,从为官到被贬为民,子嗣不旺,最后断族。”

“我不信。”梁承业说,“这是污蔑。”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不信什么,指为污蔑的又是什么。是说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曾经作出这么冷酷的事,还是说那不祥的血脉,只是人们对自己不能掌控的力量、对超出常理的美丽的一种迫害。

也许两者皆有。

就在这时候,他接到了庄恨水那通让他去投案自首的电话。

要他去救扶桑的电话。

他照做了,然后,一直到他要被转去拘留的时候,还是没有想明白:舅舅到底为什么坚持乐乐是因他而死?严格来讲,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而在杨家镇,刚刚收了连线的梁招弟,听说公安局就这样放了人,勃然大怒。

怒过之后她知道,这件事,指望那个滑不溜手的于副局长,是指望不上了。

她想了想,打电话给在北京的大姐。谁知道大姐那边就只是哭哭啼啼。姐夫最近被双规了,她就跟断了主心骨似的。算了算了,梁招弟烦躁地想,她反正就跟妈一样,心里眼里只有那个男人,从来都帮不上什么忙。

然后她想到了一个人。

她打电话给了杨璐璐。

电话接通以后,杨璐璐甜甜地喊了声姐姐。

梁招弟没有觉察到,当然,在她那种心情下,也不会那样敏感地觉察到,杨璐璐其实早就在等她这通电话了。

对于她的痛苦,杨璐璐非常理解。是啊是啊,王扶桑那个贱人,就是会搅事情。嗯她威胁过我,要是我不跟承业断了联系,就要把你们酒厂搅黄,让他从富二代变成穷小子。我开始还不信呢,我想她哪有那么大的能量,没想到她去鼓动工人……是我大意了,她当律师的嘛,那张嘴就会煽风点火。嗯嗯,其实火也不一定是她放的,但没有她就不会有人去放火,对吧?

梁招弟一下找到了知音,说可是现在县里要把她放到北京来,那边公安系统你爸有熟人吗,能不能叫人还是给她判了,关几年也好。

杨璐璐说,姐姐你想差了,关几年算什么啊,要我是你的话,这样的深仇大恨,我一定弄死她。

弄死她。

梁招弟打了个寒噤。

杨璐璐打开贴吧,把自己发的“老板跑路”的帖子全都删除。

梁招弟这个女人也是傻,王扶桑不过一个小律师,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恰好知道酒厂要卖掉,卖给谁,卖多少钱,说得数据翔实,头头是道?

这都是梁承业的爸爸跑到北京来跟他爸爸商量的。

原以为,王扶桑跑回老家去,正好把水搅浑,梁家在那边势力不小,抓进局子里,不死也让她脱层皮。

可是没想到计划落空了?

“那就希望梁招弟想办法弄死她吧。”她满不在乎地想着,耸了耸肩。


“弄死她。”

这句话一直在梁招弟脑子里回响。

要说她没有过这样的想法,那绝对是谎话,不过,她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的理智。

下午要去台里开会,她想着自己得拿个什么包,才能镇得住气势。

要么就出去旅游吧,去个她们去不起的地方,气死她们。不然去,智利?

梁招弟忘了这个词是怎么到她脑子里的,但她那一瞬间,就觉得,这个目的地好像还很不错,就是了。

她用手机查着智利的各种旅行攻略,原来那里还有一个中国人开的酒庄?诶,好像这个酒庄最近还遭到危机,现在的老板叫做庄承志,决定放弃酒庄的所有权,将它分拆给当地几家传统酒庄经营,仅保留百子莲的商标?

好遗憾啊。

这跟我们家还有点像呢。

她一边看手机一边走到车库,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车被开出去了。

那可是她最心爱的红色罗密欧,不会是阿姨开出去买菜了吧?也不说一声……她不满地想。要不让她回来的路上顺便加个油吧。

她要是看到杨璐璐发给她妈的微信,就不会这样悠闲了。

“伯母,你知不知道,承业被公安局抓走了。”

“王扶桑说他杀了王乐乐。”

“为什么啊伯母,为什么这些姓王的女人,就是看不得我们幸福?”


“小周,你开车的时候稳一点啊,这个盘山路很可怕。”

“好的了,你也不要紧张,这条路我从刚开始学车的时候就开上开下,其实不怎么危险的。”

在王扶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庄恨水发挥社交天赋,跟民警小周已经混得很熟了。

熟到什么程度呢,小周居然打开了他的手铐。

“反正车门锁了,你也跑不了,对吧。”

庄恨水猛点头,给小周点了一根烟。

要离开这里了。以后也一定不会回来。

既然已经违法犯罪,那么中国是不能呆,肯定要被遣返回国了。不过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反正会回来,或许以经商的身份?

他跟李胜男说好要一起开个高端餐厅团购app,自己负责酒这块业务。投资人就是前次采访的一个餐厅老板,在海外购买酒庄的,对百子莲的故事心向往之,所以李胜男才可能拉他一起做合伙人。

当然,百子莲现在不行了。

可是只要有王扶桑,一切都还有指望,对不对呢?

庄恨水琢磨着,怎么才能让王扶桑更好地接受这件事。反正,酒神不酒神的已经失去了过去的神圣意义,不如就拿它来赚点钱?

这样说绝对没有任何不尊重她的意思啊……

庄恨水这样琢磨着,自己也渐渐犯起困来。他没有看到那辆红色跑车从后面紧追上来。

是小周慌张的叫声把他惊醒的。

他的最后一个动作,是伸出手一把抱住了王扶桑。

幸亏刚才把手铐打开了呀……他居然这么庆幸地想。



尾声:

“你说什么?我有地中海型贫血?”王扶桑不可思议地大叫起来。

罗小川、熊炜、徐颖、李胜男围在她的病房里,除了没拿瓶酒,那感觉就跟过去无数次的聚会没什么不同。

熟悉的生活,工作和友情充斥的生活,完全没有神秘而是充满了各种烦恼的生活,在那一瞬间扑面而来,让她的肋骨又开始钻心地疼。

“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可能会耗费体力。”罗小川说。

“所以乐乐……”

“乐乐也有地中海贫血,而且比你严重。”罗小川说,“我后来才知道你妈妈在怀孕生子的时候,并发了子痫,所以切除子宫,差点送命。”

王扶桑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毕竟,她是捡回了一条命。但也因为要治疗输血,做了全面检查,才发现了这个病。

那么乐乐的死因也就很好解释了。

她作为重度地中海型贫血的患者怀孕,中途意外发生溶血,导致死亡。

开车撞向警车的,是梁承业的妈妈。

也许是因为老年妇女毕竟心慈手软。

也许是因为车快没油了。

“我还以为,”王扶桑说,“我一直以为,是梁承业的妈妈做了手脚,让我妈切了子宫。”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她告诉我的。”王扶桑说,“我觉得,她也联系过乐乐,但是……”

王扶桑话还没说完,徐警官跳了起来。

“所以你,你手里明明有重要线索,你知道你妈回来了,但没跟我们说?”

王扶桑点点头。

“王扶桑你去死吧。”徐警官摔门而去。

留下来的人同情地看着王扶桑。

“你可能真的会死。”

“你以后还想捞人恐怕很难了。”

“想想怎么挽回这段友谊吧。”

“毕竟这么远来看你,浪费了她的年假,你不好给人这么大的打击。”

王扶桑看着她们七嘴八舌,始终不好意思问出那个问题:“庄恨水呢?”

他最后抱上来的时候,她才从一个深陷其中的梦中醒来……他应该伤得比她重吧?

会不会终身残疾?


“什么,你说我不是我父亲的儿子?”庄恨水大叫出来。

“你不是。”庄国栋老师说。他坐着轮椅,医生说他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是,他真的觉得没有什么关系。

毕竟,那个人已经回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那,我该不会是王扶桑的……”他在心里迅速地算了算,“我该不会是她的叔叔吧?还是伯伯?”

“严格来讲并不是,因为你的祖母跟她外婆并不是亲姐妹。”庄老师说。

“不是亲姐妹,但都是酒神的后裔?”

“应该是这样。”庄老师说,“我觉得她们能跨越阶层身份的障碍,成为好友,应该就是相同血脉的感召。”

“你能不能给我再讲一遍?”庄恨水捧着头,“我有点晕。是说我奶奶抢了王扶桑外婆的男朋友?”

“是的。其实先认识你祖父的是王扶桑的外婆,她也一直以为你祖父喜欢的是他。直到你祖父带着你祖母走了,她才恍然大悟。”

“所以她们反目成仇?”庄恨水问,“所以,我祖父和祖母一直生活在愧疚中,这辈子也不敢回中国?”

“在历史面前,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呢?”庄老师说,“我想他们不回国,除了因为心怀愧疚,可能还因为别的原因。人们不能原谅历史的地方太多了。其实可以推想,你祖父祖母(现在还是习惯这样称呼),他们原先停在菲律宾,也许曾经有过去接王扶桑外婆的计划。可惜,也许他们为了谋生泄露了秘密,也许只是遇到菲律宾排华,让他们不得不再次远涉重洋,与中国音讯断绝。”

也是。庄恨水想。

他今天接受的打击有点多。他都不是很确定,自己是否能原谅庄志涛夫妇。因为原先的酵母被对手破坏而失效,便生了一个孩子挽救?还把这个可怜的孩子交给他的兄长收养,管自己的哥哥叫了一辈子的爸爸?

这件事已经得到了庄承志先生的确认。

“既然酒庄已经破产,我们的一切都已失去,那我想,也不必再背负这个沉重的秘密。”

那一瞬间,庄恨水还有点佩服他。

他们是视频通话的,虽然在画面里只有他一个人出现,但是——庄恨水能从他的姿势,猜到他一直握着一个人的手。

他的妻子。

知道自己的老公忍辱负重,把一个秘密保守了这么多年,可能她也必须对他刮目相看吧。

从好的方面说,毕竟他真的没有私生子,对不对?


“王艳女士,您愿意接受我的采访吗?”

她点了点头。

她一身黑衣,黑发挽起,额角上一块红色胎记。

她今年多大?四十?五十?然而,熊炜感觉,她看不出她的年纪。

她一定曾经非常美丽。但那美貌从她的脸上流逝,反而留下了残酷的遗迹。

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不对了。她的眼睛很大,但是阴郁无神,她的头发浓密,但看上去却毫无生气。她整个人像一个死人——而坐着轮椅的庄国栋老师则紧紧握着她的手,看上去,像是要把自己的全部生命力都输送给他似的。

他一定曾经很爱她吧。

他一定爱了她一辈子。

如果不是为了写论文,也许更想把他作为采访对象,也说不定。

作为开场白,熊炜提了一下王扶桑。“我们今天早晨已经见过她了,她恢复得还不错。”

“我是不会去见她的。”王艳开口说,那声音低沉得吓了熊炜一跳,“你可以转告她,我不想见她。”

“可是,你救了她诶。很奇怪,你怎么会知道她会在山路那里遇险?”

“那是血缘……我们的血缘感召。”她说着,看了一眼庄老师,“可是一切都应该切断,一切都应该被忘记。应该在我这一辈就切断的。我之前错了。因为想报仇,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熊炜知道,她说的是子宫切除的事。她一直执着相信,是她情人的妻子做了手脚,害得她子宫切除,而忽略了自己可能的病症——甚至那个女人自己也这么认为,乃至在后来的二十多年里,都得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有时甚至有幻听。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记一下,这种现象可以是下一个选题。

“你是什么时候得知自己有酒神的血脉的?”

“是在……”王艳看了庄老师一眼,“是在他的姐夫找我之后。之前,我妈妈一直对我瞒得很紧,我也从没想过去验证什么。我想,她原本想瞒我到死。”

姐夫偷看了庄家的记载,从王艳母亲的身份,推得知了她是醉仙楼花魁的后代。

一切开始只是将信将疑。然而,一件件的事情得到了验证。王艳那时已经生下了王扶桑,苦等女儿的父亲不来,一个男人、哪怕是个已婚男人,对她许以爱,许以婚姻,她略加抵抗,便很容易地掉进了这个陷阱里。

“也许姐夫还是真的想过跟你在一起的。”庄老师说,“但是舍不得儿子。我姐那时候,是抱着承业要自杀的……唉,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

王艳惨然一笑。

“虽然酒神的血脉,在平时也可以产生酿酒或者发酵面食的酵母,但最美的美酒,只能是在怀孕之时。”

对于一个女人,平生最惨之事,便是一个男人骗她生一个孩子,但其实根本不想要她,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简单来说,她只是被当成了工具而已。

“酒神,作为部落祭祀的操作者,除了酿酒的能力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特征?”

“有。”王艳说,“有胎记。这胎记怀孕的时候便消失,是由母体传给了胎儿。孕期结束以后会恢复。孩子身上也不一定能看到胎记,比方说男孩就没有,或者女孩要初潮之后才会显露,我自己就是这样。”

“所以说,酒神的力量与性征是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还有生育。”王艳说,“酒神不仅生育能力强,而且能在高龄生育。我母亲因为自己的恋爱,害得醉仙楼遭遇大火,母亲死于非命,原本是打算一生不嫁的,是因为实在生活艰难,才嫁给了一个南下干部。”她的口气里,对自己的父亲仍有怨恨,“她为了好嫁人,把自己的年龄改小了十几岁,所以她生我的时候已经四十,后来还生了我弟弟。我父亲跟她离婚就是因为回老家一趟,不知道从哪推断出了这个秘密。也可能是别人告诉他的。他嚷嚷着什么遇到老妖婆,就坚决地跟我母亲离婚了。”

“庄恨水的祖母,不,应该说他的母亲,也是这个状态。只不过她的丈夫不会跟她离婚而已。”

“因为爱。”熊炜说。她迫切想给这谈话增添点明快气氛,可她话一出口,又感觉,自己好像伤害了王艳的感情。

果然她冷笑了一声。

“爱,可能是爱吧。可是他们一辈子过得开心吗?时时刻刻要战战兢兢的,生怕维生的酒庄被别人砸了。因为酵母失去活性,不得不冒险再生一个儿子。生了又不敢养,还得让自己的儿子来收养。这样憋憋屈屈,还能有多少爱,我不知道。也许他们之间最深刻的纽带,就是对我母亲的愧疚。”

“你怎么会想到去智利找他们?”

“还是血缘的感召。”王艳说,“或许是我的执念吧。我生孩子出事以后,我母亲到医院来找我,给我钱,让我自己出去谋生。后来,庄老师找到我。”她说到这里,看了庄老师一眼,眼神里竟有一抹稍纵即逝的温柔。“他告诉我,他的祖父母一直在寻找自己亲生儿子的下落,并且把这个任务留给了他的父亲。而他父亲的寻觅,只到菲律宾为止。菲律宾排华潮中死去很多人,他原本以为那个兄长也已经死于非命。但是后来,翻到了一个船长的回忆录。”

船长说,他的船上携带有一个会酿酒的女人和她的丈夫。她将玉米、甘蔗、或是马铃薯咀嚼过,便成为酒。船长高度赞扬,赞她美丽、坚忍,吃苦耐劳。“而她酿造的朗姆酒,是我毕生喝过最美味的。”

“庄老师对我说,让我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去找这个神奇的女人吧,你看,她在异国的土地上能获得尊重,你也可以。”

“但我不是那样想,我当时嘴里应着他,心里想的只有两个字,我要报仇。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能力,恐怕无法撼动梁家的产业。我也再生不出儿子。我想,走远些,便有希望。也许那些人,跟我一样有恨呢?”

可是,那时船长已死,她便只知那女人到了南美,只能从墨西哥登陆,一路寻去。

庄老师那些年所有的钱,便都充作了她的旅费。

她料到那女人不会放弃她的天赋,便一路饮酒。墨西哥的龙舌兰日出酒,秘鲁的皮斯科酒,智利的红酒。她缓慢行进,走走停停,终于找到百子莲酒庄时,庄志涛已入弥留之际。

“我听说,他号称他的酒庄是靠他祖传的秘方和他发现的葡萄而经营至今的,气疯了。所以我破坏了他们的酒,就像他们当初破坏船上的酒一样。我让他们的孙子,我那时也以为是孙子,回来破坏梁家的酒厂。我让他找梁家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那是我最恨的人……”

“后来你又为什么回国呢?”

“因为乐乐会有危险啊!”她声音忽然提高,瞬间泪水涟涟,“我梦见,我妈妈,我妈妈她牵着乐乐上了火车,我梦见……”

她泣不成声,而庄老师伸手抚摸着她的背。

这采访应该结束了。

熊博士以这个问题来结束:

“其实,整个酒神的传承,让我最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你们每一代人,每一代女性,都不会大大方方地告诉女儿,你们的天赋,你们的血脉,反而要千方百计地藏起来?”

良久,王艳都没有出声。

最后还是庄老师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也许因为她们是女人吧,身怀着美貌,身怀着异能,然而也不过是女人而已,在漫长的历史里,都是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女人。你看看庄志涛夫妇在菲律宾的经历,看看他的美丽的、会酿酒的妻子差点给他们两个都带去杀身之祸,就明白为什么他们后来要竭力隐藏妻子的身份。”

“对有的人来说是财富,对背负着这天分的人来说,却是诅咒。我想这一点,你是明白的。希望你的论文一切顺利。”


“姐姐。”死在半梦半醒间,王扶桑听见有人这样叫她。

她先是感到一阵强烈的起床气,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又或许,睁开眼睛,见不到想见的人……她的形象,在黑暗中仍然清晰醒目,却会融化在阳光中。

“姐姐。”那人又叫了一遍。

是杨嘉的声音。

王扶桑睁开眼。

杨嘉捧着一大束鲜花。准确地说,是香草。

各种可以用于鸡尾酒的香草,罗勒、俄国芫荽、柠檬草、迷迭香、鼠尾草、留兰香,四季橘,病房里一下芬芳扑鼻。

王扶桑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肋骨又痛起来。“你来……干什么?”她有点不自在地说。见到想见的人,却不是好好跟他说话,而是想把他赶走,这种心态,她自己也不太明了。

“我来首先是告诉你,梁家那边不会告你们纵火,公安也打点好了,庄恨水不用被遣返回国了。”

“嗯。”

“他妈妈进了疗养院。”

“嗯。”

“他被单位辞退了,最近忙着找工作。不太好找,让我跟你说一声,找到再来看你。”

“那我可能就永远见不着他了。”王扶桑说。

杨嘉笑了。

然后他忽然说:“姐姐,你不要再为乐乐的事自责了。谁也不知道承业哥的爸爸也有地中海贫血,谁也不知道乐乐是他的女儿。”

“嗯。”

“上一辈的孽不应该我们承担。”他说,“我爸他罪有应得,最近就该判了。我们谁也不能再像她那样。我姐,她就有点疯魔了。乐乐这样走了,谁也不想的。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复活……”

“我不是让她复活。”王扶桑说,“我是生气。我气死了!”

“为什么?”

“是我把她从医院的保温箱抱回家的!是我给她取了名字叫乐乐!可是,她快乐个屁啊?她还得上了抑郁症?她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

王扶桑嚷嚷着,那声音透过墙壁,隔壁的庄恨水听得清清楚楚。

他先是想笑,可他又听到一阵哭声。

他这辈子,还没听人这么哭过。

那是好像要把五脏六腑洗出来,要把整个天地洗上一遍的哭。

“得病不跟我说,不开心不跟我说,要跑去智利也不跟我说……智利那破地方有什么好去的?机票还那么贵……”

听到“破地方”三个字,庄恨水本来想嚷回去。可是,他忽然间释怀了。

就像福至心灵一般,他忽然间明白了,之前一直不明白的,王乐乐去智利干什么?

之前做过种种推测,不外乎是发现了自己的天赋,要去百子莲讹上一笔钱。

但此时此刻,在王扶桑的哭声中他忽然明白了。

王乐乐去到那的目的是,原谅。

是的,是原谅。她想代外婆和妈妈,去原谅。

这句话,他以后再对王扶桑讲吧。他还要对她讲,你应该知道乐乐最希望的是什么?

“姐姐,你应该知道,乐乐最希望你的是什么?”

“是什么?”王扶桑止住哭声。

“她应该是希望你活得快快乐乐。”杨嘉说,“她的名字,希望你用下去。”


罗小川站在病房楼下,也听到了王扶桑的哭声。

迎面走来的熊博士,对她挥了挥手里的笔记本。

“采访完成了?”

“嗯嗯,大有收获。”

“我跟你说,我觉得你的结论很有可能不科学。也有可能你们人类学整个都不怎么科学。”罗小川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得用科学的方法来试着解释一遍,在这个事情里,我觉得还有很多未解之谜,比方说,我觉得地中海型贫血不是完全能解释她们的症状,我觉得还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未知的基因缺陷。”

“好了好了,就你科学。”熊博士显然不想陷入跟罗小川的口舌之争。

“对了,我有礼物忘了给扶桑!”熊博士说,“我从云南带回来的葡萄。”

“葡萄还要从云南带?”

“这是玫瑰蜜。”

看着罗小川一脸问号,熊博士解释道:“这个葡萄有跟佳美娜葡萄一样的故事。”

“什么?”

“就是说,曾经法国传教士在云南传教,苦于没有红葡萄酒。你要知道,在基督教的仪式中,一定要喝葡萄酒的,因为那是人子的血,对吧?于是他们就从普罗旺斯,不远万里带了著名的玫瑰蜜品种去香格里拉,栽种成活,酿成葡萄酒。一百多年以后普罗旺斯葡萄染病,玫瑰蜜灭绝了。是近些年,法国人才在云南发现了玫瑰蜜的存活,感动坏了。”

“所以?”

“所以我想,我们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王扶桑,还有庄恨水。”

“你想,还是李胜男想?”

熊博士笑了。免不了字斟句酌,最后她说:“也可以是我们共同的意愿。”

“葡萄的新枝会覆盖着曾经流泪的土地。让过去便过去,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新的开始。”

责任编辑:卫天成 weitiancheng@wufazhuce.com

《酒神的玫瑰》连载完结,感谢读者朋友们的支持。

作者


方悄悄
方悄悄  @方悄悄诺娃
作家,「一个」常驻作者。已出版小说集《看了高兴的爱情故事》《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百分之百的异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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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内容


Septecho
感觉最后一章结束的过于匆忙... 前面铺垫太多 这一章信息量大 让人看得有点乱。
阿弥陀佛么么哒
阿 这算不算烂尾。。。。 作者呀 你这是认真的就结束了 要不再写写 因为你写的真的很棒 或者有没有完整版 让我幻想一下这只是减删版的 我真的追的超级辛苦的
三梦僧
感觉,结尾好突兀...这一章本来可以扩增为几章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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