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庄国栋的家族是杨家镇县志的记录者。据他所说,由于地理原因,杨家镇没有干净的水源,瘴气弥漫,所以只能用酒作为日常饮料。但是,官员为了安定,下了禁酒令,导致终于有一年疫病成灾。在众官员束手无策之际,有一对杨姓夫妇用自己的药酒拯救了百姓。疫病得到控制,百姓们将杨姓夫妇视为酒神转世,为他们建了酒神庙。他们也不满于官府的作为,起兵造反,但受到镇压,以至于杨姓夫妇也被连累处死。
醉仙楼就是建在酒神庙的遗址之上。后来又在破四旧中被毁坏。梁承业的爷爷却埋下了醉仙楼的十几坛酒,后来将它们挖出,酒香四溢,令人震惊。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酿出了味道相似的酒,开办了酒厂。
席间,庄恨水和王扶桑出去抽烟,两人聊着天斗着嘴,之前的误会一一化解。
庄恨水提出要请王扶桑吃饭,王扶桑则将他带去了和小川学姐等人的酒局。王扶桑吐槽着庄国栋方才的一套说辞,也引得庄恨水发现了很多疑点。
此时,小川学姐姗姗来迟,她检验了发臭的酒,并有了重大发现。
“不好!”媒体女孩喊了一声。然后她迅速站起来,去够桌对角的一瓶清酒。但是小川学姐速度更快!只见她一个跨步,伸手就捞到了那开了的大半瓶清酒,然后,她一个仰脖,就把那瓶子里的酒,咕嘟咕嘟像喝白开水一样灌了下去。
媒体女孩瘫坐在椅子上。
“啊,完了。”
“完了。”人类学博士也这样说。
徐警官不认命。“我带她去洗手间!我让她吐出来。”
“算了算了,太伤胃。”
“算了算了。”
大家都是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气。庄恨水呢,目瞪口呆地观看,直到有人好心跟他解释道:“失恋了。”
“早就知道她要失恋了。”
“就等着这一天,谁想到来得这么快。”
“我闪了,明天还要上班。”
“我要回去写论文。”
“我明天早班飞机去上海。”
说时迟那时快,庄恨水算是见识到了这几位女士分子般的逃逸速度,大概也就几秒钟,全都拥到了门口。
人类学博士出门时略有不忍:“那个,扶桑,有事的话,打电话。”
“去死吧你们,明天周六。”
这边,小川学姐已经瘫倒了。庄恨水小心地用指尖碰了她一下:“喂喂。”
“渣男去死啊!”
他吓得赶紧把手收回来。王扶桑说:“你快去结账!”庄恨水结完账回来,看她已经把小川学姐的一条胳膊搭在肩上。 “她经常这样吗?”庄恨水问。“也不经常,半年一次吧。”王扶桑说,凑近她的脸闻了闻,“来之前就喝过了,还喝的白酒,这个王八蛋。”
然后她看了一眼庄恨水,勉为其难地:“你帮个忙,把她放我背上。”
“怎么能让你背她,我来吧!”庄恨水说。碰到这样的情形,他是非常兴奋的。
这段时间在中国,地界不熟,再加上多少有点压力,已经好一段没有参与过醉酒活动了。但是呢,当身边一有人喝醉,他身上就会升起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我这一辈子,还没有真的醉过呢。
自己不醉,看着别人发酒疯,然后一一把伙伴们送回家,既是他的一项保留娱乐,也是他好人缘的基础。这种感觉啊,真是久违了。
而且此时此刻,醉倒的还是一位可爱女生,他责任感瞬间爆棚,当下不由分说,便去搀她的另一只胳膊。
“渣男滚开!”一胳膊抡到了他的头上,他被打了一个趔趄。
抱着头还没喊出痛,突然间,有人抱住了他的脖子!“哎,别这样,我不是那个渣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他一边解释,一边怯懦地把那个醉酒的女性往外推,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不愿意王扶桑看到这一幕。
但小川学姐不是一个轻易放手的人。
从王扶桑的角度,就是看见她以摔跤运动员一样的执着抱住了庄恨水的头,而他呢,呜里哇啦地挣扎,直到——
小川学姐突然停住了。她抬起头,仿佛十分迷惘,也十分痛苦。再然后,她又一低头,哇的一声,正吐在了庄恨水的脖子里。
王扶桑以为那个公子哥会当场哭出来。没想到,他站直了,先扶住了小川的头。“我带她去洗手间洗一下。”他说,“你先下去叫个出租车吧,如果三个人一起下去,会打不到车。”
他说得有道理。王扶桑也不废话,噔噔噔下了楼,待庄恨水背着丧失行为能力的小川也走到了路边,一辆出租车已经在那等着了。见同行还有一个喝醉的,司机自然是老大不乐意,庄恨水脱下自己外套,麻利地给小川做了个围脖:“绝对不会弄脏您车子!我有经验。”
王扶桑:“加两百,去天鹅湾。”
原来这位小川学姐还是一个富二代,住的小区在繁华的市中心,大晚上还塞着车。车子一走一停,她又咕嘟咕嘟地吐了好几次,庄恨水只能用自己的外套全部兜住。司机不免风言风语,说什么怎么让女朋友喝那么多啦,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太脆弱啦,庄恨水一律不搭腔。好不容易到了小区,从她警服口袋里搜出电子门禁卡开了门,王扶桑驾轻就熟按了电梯十九层,这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要紧事情。
她问:“罗小川,你门锁密码是多少。”
罗小川:“哼哼哼哼。”
王扶桑急了,一下拎起她学姐的领子,贴着她的耳朵又问:“你好好想想,密码是多少。”
罗小川想了一想。真的是很努力在想。然后她说:“你不要逼我……”然后就,哇的一声,哭了。
她蹲在地上,哭得非常凄惨,非常真挚,如果有人这时路过看到,一定觉得王扶桑跟庄恨水是背叛了好友的奸夫淫妇。王扶桑很无奈,说那我等你哭完再告诉我密码啊,没想到她又不哭了,思索了一会又说:“真的别逼我了,我想睡觉。”
然后,她就在自家门口躺了下来。
“怎么办?”庄恨水问。小川翻了个身,不管王扶桑连她妈都骂了,倔强地躺在地上,没有起来的意思。 “要么去我酒店,要么去你家,你选一个。”
王扶桑几乎没有选择。再一次坐上出租车,她咬牙切齿,把偏要装密码门锁的高档小区骂了个狗血喷头,庄恨水只听得好笑。到了王扶桑的住处楼下,他一看那楼的外观,心里明白了一二,于是故意说:“你自己把她弄上去?我走了。”
王扶桑一把拽住了他:“你等等!”
“怎么了?”
“你帮我一起把她抬上去。”王扶桑说,“我家……没电梯。”
这样到了门口,王扶桑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对他说“好了你可以走了”的时候,他就没那么容易被打发了。“你这样不太好吧,王小姐。”“怎么不好?”庄恨水无辜地双手托起他的外套:“总得让我洗一洗。”
“你扔门口吧,明天我给你送洗衣店。”
“我不能这样做,这件衣服对我来说有特别的纪念意义。”
第二天早晨,王扶桑问庄恨水:“所以这衣服对你有什么纪念意义?”
庄恨水说:“这是我穿着它参加了大学校庆四十三周年庆典的纪念款。”
王扶桑只恨得牙痒。但是她又怪不得庄恨水,因为当他在卫生间哗啦哗啦开大了龙头洗衣服的时候,是她自己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就睡着了。
小川学姐睡在地毯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让她睡在自己家门口了啊,是不是?
虽然他一晚上没有走,睡在卫生间的地上,这件事情算是严重违规,但他也有自己的理由:“我怕小川会被呕吐物窒息死掉。”又补了一句:“再说,我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得诺贝尔奖呢?”
“什么诺贝尔奖,她那时候已经喝醉了。”
庄恨水正色道:“王小姐,我觉得,其实你对这件事有跟我一样的困惑。但是我对它的态度与你有很大不同。”
“怎么不同?”
“你信吗?我从头到尾都没把它真的当作一回事。”庄恨水说,“但你不一样。你一直在否认这件事,却又一直在不断地求证,你这样的态度真的很有问题。”
“说得好听。”王扶桑说,“那你为什么来中国?地球上最遥远的距离,你就这么来了,要说你没有什么目的,鬼才会信。”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不过庄恨水心里已有准备。“真的没有什么目的,也就是走一步算一步啦。”他说,“这么说吧,一开始也短暂地被迷惑过。就那块表啦,本来坏了,突然间莫名其妙地自己开始走了,哎不说这个,我后来自己也检查了,的确是假的,被人掉包了。一开始我也挺接受不了,谁被骗了不难受呢?但现在我有了全新的想法!”
“什么想法?”
“就是让什么醉仙楼、秘方、酒神都见鬼去。”庄恨水说,一边说一边还看了一眼手机,那上面有庄老师新发过来的短信,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不要点开的好。“但是对老家那边呢,就说这里很有进展,已经有了一些重要的线索,所以让他们再打些钱过来。”
“然后呢?”
“然后,我在中国找一份工作啊。”庄恨水说,“我长得这么帅,中文好,会调酒,还是个外国人,传奇经历,我昨天听你那个朋友说……”他指的是那个做媒体的女孩,“只要把我包装成网红,不说别的了,找个月薪两万的工作应该没问题吧?”庄恨水一边说,一边打量起王扶桑的屋子来,“酒店我也住烦了。我想就租个你这样的房子住,挺好的。”
“好个屁,你以为我们中国人的钱就那么好骗?”
“我也觉得挺好的。”这时候,从地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应和声。
小川学姐,身上裹着庄恨水昨晚给她披的珊瑚绒毯子,迷迷糊糊地起来了。“别了,你还是住你的豪宅吧。”此时此刻,王扶桑看着她,特别没好气。
“可我真的觉得你这儿特别好。”小川学姐说,“我那个房子,我要卖了!风水不行。”她点点头,自己对自己表示认同道,“风水真的有问题。我自从住在那以后,恋爱就没顺利过。”
“诺贝尔奖。”庄恨水提醒她,“你住在那,也许可以得诺贝尔奖。”
“诺贝尔奖……对了!扶桑,我想吃面包。”小川学姐说,“我要吃你烤的面包。”
“你看我长得像面包吗?”
“求求你了,看在我昨天被渣男劈腿的分上。”
王扶桑哼了一句,站了起来。她的身影一消失在厨房门后,小川学姐就又像一只布口袋一样地倒了下去。庄恨水看看没人在意他,便整整衣服,向阳台走去。王扶桑的阳台被做成了花房,相对于这个房屋面积来说,大得有点不同寻常,昨晚她一打开门,他就发现了。
准确地说,是闻见了。
在女人家里过夜并不是他一贯的作风,不过,考虑到以后可能很难再踏进这个门,昨晚上不得不死皮赖脸了一些。
晚上碍于光线不能好好查看的花房,现在可以尽收眼底。
严格说来,那并不是花房,而是——草房。庄恨水踱到近前,都不用打开那扇玻璃门,一眼就认出了昨晚抓住他眼球的植物——苦艾草。凡是喜爱喝酒的人,哪一个不知道这种植物呢?著名的苦艾酒,因为它鲜绿的颜色又被叫做“绿闪电”或者“绿精灵”,为了安全只能滴入水中浊化后才能饮用,传说它曾经在十九世纪,给法国的波西米亚人造成了集体幻觉,引发了他们的放荡行为。而这种坏名声的香草,现在就堂而皇之地在一个中国女孩的阳台上生长,细碎而精致的叶片在清晨的阳光下披散着,显得无知而生机勃勃。
这并不是王扶桑阳台上唯一的一种香草。庄恨水俯身细看,很快从中辨认出了罗勒、俄国芫荽、柠檬草、迷迭香、鼠尾草、留兰香,一株矮种的四季橘,甚至光照最好的地方,还摆着一盆橙香木,这可是绝难在室内存活的品种!他抬头一看,果然阳台上还装着补光灯,而阳台本身也经过改造,最大程度地吸纳阳光。
他感觉,要不是地方和高度所限,王扶桑简直能把自己叫得上名的所有香草,都在这里种一个遍。
更重要的是,这里面还有好几种原产地迥异的香草,它们需求的光照、温度条件并不一致,真不知道王扶桑是怎样在其中闪转腾挪,才将这些娇贵的物种之间,形成了某种生态平衡。
这应该也是一种天才吧!就像他祖父是酿酒的天才一样。
但是,在自己家的阳台费尽心思养这么多香草类的植物,怎么说,却也给庄恨水一种奇怪的感觉。
说不出来具体奇怪在哪,但就是如鲠在喉。
“厉害吧,我们扶桑。”小川学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挺厉害的!”他由衷夸赞,小川却又“切”了一声。“她就是手抖,学不了动物,只能做植物。”小川说,“她妹妹就跟她不一样了,手特别稳,简直不像是一个妈生的。”
这叫什么话!庄恨水有点啼笑皆非,根本不知道怎么接。所幸小川学姐这人从来也不需要人接她话,她问庄恨水:“对了,你也很喜欢这些草吧,据说都是可以用来调酒的。”
“怎么学姐对调酒也有研究?”庄恨水伺机恭维。结果小川的反应十分不屑:“我怎么会把宝贵的研究时间花在这些花花草草边边角角上呢,只有王扶桑这种彻底放弃了科研的人,才会钻研这样的东西了。对了我提醒你,你以后可别给她调什么古怪的酒,什么酒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真的吗,呵呵,庄恨水心里想着“那也未必”,嘴上还是很恭敬:“不敢不敢,上次我就差点闯祸。”然后他把话题再小心地往科研上引:“学姐,昨天你说,可以得诺贝尔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非常好奇,毕竟那跟我们家的酒还有点关系。”
“嗨,我随口一说,你还真往心里去了。”大概一早起来,昨晚的酒劲还没全消,小川每一句话都特别冲人,“我跟你说,你也听不懂。”
“我就学习学习,争取懂一点啊。”
“吃饭的时候再说,省得说两遍了。”
庄恨水原本以为面包从揉到烤,起码得两个钟头往上,也就是说这顿饭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意外的是没多久,王扶桑就端着一盒吐司从厨房里出来了。
整个屋子里瞬间充满了烤面包的焦香。那香味如此浓烈,甚至在一瞬间盖过了从阳台蒸发的香草混合的味道,庄恨水觉得,这种香味,自己还没有在中国任何一个面包店里闻到过。
难怪小川学姐点名就要吃这个,也许这样的食物,真的能粘合心里的伤口也说不定。
“我要果酱,就是你做的香橙酱。”小川又提出要求。 “你先跪下来赔罪吧。”王扶桑说,“一失恋就酗酒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保证改。”
“下次再犯怎么办?”
“你是咒我再失恋一次?”小川学姐很不满,“我告诉你啊,绝对不会,算命的说我今年年底就会结婚的!”
“你不是相信科学吗,怎么跑去搞封建迷信?”
没想到小川学姐毫不知耻,相反得意地晃动着脑袋说:“毕竟有些事,是科学解释不了的哦!”
庄恨水预感到,她就要说自己的酒了。果然如此。为了防止庄恨水听不懂,她表示,“我尽量采用最通俗的语言”。
最通俗的语言就是:“你们知道万能细胞吗?”
“那不是骗人的吗?”王扶桑反应激烈,“小保方晴子都认罪了。”
“哎,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打个比方。我就是说吧,用数学的方式来推论,如果酒发臭了,那就一定存在令它发臭的物质;如果不存在这种物质,它就不应该发臭,对不对?”
“对……吧。”庄恨水感到自己不太确定。但是小川学姐对他的反应已经很赞赏。“对的,小庄,你很清醒,科学研究讲的就是这样一种基本的逻辑。我在这个酒里面查过来,查过去,但是,除了正常的那几种酸啊,酯啊,二氧化碳三氧化硫,就看不到什么特别的。但是同时,它就是臭了。这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你现在不太清醒?”
小川学姐反驳的话,庄恨水就不太听得懂了。什么干细胞啊,再生啊,环境压迫之类的,大概意思,似乎是说某种细胞在一定条件下,能成为另一种细胞,而王扶桑对于她的每个推论呢,都直接用一句话来应对:这不可能。
两人吵了大概十分钟,小川终于赌气式的宣布:“那你就等我得了诺奖以后再来跟你说好了!”
王扶桑毫不示弱:“那么你就等我结了婚再来吧!”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咒我?”小川学姐很生气,“难道我得诺奖的概率,比你结婚还要低?”
这里庄恨水就听得懂了。正因为听得懂,他“吭”的一声,嘴里正在嚼的面包差点喷出去。
这种说法,相当地新鲜,他还是平生仅见!居然以自己结婚来赌咒,这样的女的,他可是第一次见。
小川学姐恨恨的:“你这个人,就是可恶!要不是看你面包做得好,已经跟你绝交一百次。”
“你要是跟我绝交的话,你每次喝醉了酒,又是谁把你送回家呢?”
是的,饶是小川这么口无遮拦的人,要在嘴上赢过王扶桑,也是艰难的。小川气得狠了,从瓶子里狠狠掏出一大坨金黄的香橙酱,往吐司片上一阵泄愤式的乱抹。庄恨水好笑地看着她,看她抹了几下还没抹完,他赶紧递一片新的过去:“给!”
“不要!”小川愈发赌气了,举起那根勺子,径直送到了嘴里。
这时候,庄恨水只看见王扶桑用极快的速度伸出手,“啪”的一下,响亮地击中了小川的手背,勺子掉落在桌面上。
“你、你,你干吗?”小川惊愕看着王扶桑,后者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不就吃你一口果酱吧,我看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小川学姐收拾东西跑了,王扶桑追到门口,叹口气又折回来。庄恨水安慰她:“别担心,她其实不是生你的气,其实还是为了失恋在愤怒。”
“你又知道?”王扶桑横了他一眼,但心里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失恋的女人,实在太可怜了。但是,比起恋着恋着就稀里糊涂结了婚的女人,好像又好一点。
“不过,你刚才那个动作,让我想起来一个人诶!”
“谁?”王扶桑问。
“我奶奶啊。”庄恨水说,“小时候她教我用筷子吃饭,如果我舔了筷子,她就会训我一顿,说这样做在中国叫做没有教养。”
“训一顿,还好吧。”王扶桑说,“我是被打一顿。”
“也是被奶奶?”
“外婆。”
好吧,她脾气暴躁的源头,似乎找到了。但此刻气压这么低,庄恨水哪里敢乱说话。他其实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明明白白只有眼前的这位女性能解答。不过,他决定了,不会急在这一时。
从王扶桑家出来,外面又是一个好天气,不过,根据天气预报的消息,很快北京城就要飞起柳絮。
莫名地,庄恨水想起祖母教过自己的一句诗,“柳絮送人莺劝酒,去年今日别东都”。不知道是谁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诗,他反正只记得这两句,还是因为中间带了个“酒”字。
“奶奶,我也许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他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低头又看了一眼手机,是庄老师发给他的消息。
“小庄:那天吃饭,你急急就走了,还有些事没来得及跟你细谈。今天有时间否?可否来我的住处一见?”
见就见吧。庄恨水想。
现在想起来,他之前一直从梁承业的口中听到关于这位庄老师的描述,也知道他在王乐乐、王扶桑的人生里,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但是呢,听得再多,他毕竟是个外人。
没有这些前世今生的羁绊,他只看自己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庄老师,五十岁,不得志,是个焦虑的、压抑的中年人。而且,他肯定在隐瞒着什么事情。
他不是一个惯于撒谎的人,这件事情,庄恨水觉得,他可能就要瞒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