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庄恨水依然看不见王扶桑的情绪波澜。他约了王扶桑的朋友李胜男,从她口中得知,王乐乐的孩子可能是一个大老板的,她想以此来换取经济上的补偿,因此并不可能自杀。而庄国栋也因为王乐乐的死,突发脑溢血。
王扶桑的姐妹团组局吃饭,邀请了庄恨水同去。人类学博士熊炜前往王扶桑老家调查酒神传说。王扶桑坦白,自己和王乐乐有可能正是酒神后代。
熊炜推断,因为酒使人放纵的缘故,酒神的名声相当之坏。谈及酒神庙遗址边上的酒厂,以及那乏善可陈的酒,王扶桑称,酒厂涉嫌以酒神之名虚假营销,她已经搜集好证据,准备起诉,搞垮酒厂。
王扶桑把酒杯放下,径直往酒吧外面走,第一个追出去的人,是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的罗小川。
追上去,她死死拽住了王扶桑的衣襟:“你等等啊扶桑,不要冲动!”
王扶桑有点愣住的模样,忽然拍了一下额头,在包里翻了半天,掏出一只信封给她。
罗小川一接到手里,看到封口上被拆开的火漆,忽然明白:“乐乐没有把信封送走?”
“嗯。”
“她验了亲子,但是没告诉孩子的爸爸?”
“我想她本来是打算告诉的。”王扶桑说,“但是她改主意了。”
“这个你从哪里来的?”罗小川忽然想到,“真是杨嘉说的那样?”
王扶桑点点头。“杨嘉去拿的……好像很不愉快。”
不愉快是肯定的。用脚趾头就知道,当时的情形何止不愉快。
杨嘉把东西带过来给她的时候说,当时如果她不把乐乐的遗物给我,就算是我亲姐姐我也会杀了她。王扶桑问,那她怎么说?杨嘉想了想说,她说,我们都把她当坏人,那她就要做个彻彻底底的坏人来看。
想到这里,杨嘉肝肠寸断的模样就像在眼前似的,王扶桑有些失神地站着,瞬间也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刺激冲击着她的鼻腔,但她忍住了: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她低头嘱咐罗小川:“你就把这处理了吧,对你不要有什么不好的影响。”罗小川说,不行,我刚才没告诉你,其实我今天已经跟主任说过了,我说我给王乐乐和她孩子、孩子父亲验过基因型,她的身份可以确定,而且她绝不可能是自杀,一个想要用儿子去敲一笔的女人,怎么会自杀呢?我会查出这个男的身份的,我觉得他就是凶手……
“身份你去问李胜男吧。”王扶桑说,“她早猜到了。”
“她告诉你了?”
“我也猜到了。”王扶桑说。
事情说起来还真是凑巧,王扶桑最近买股票打听点内部消息,某互联网公司高层,以前王扶桑帮她打过奢侈品索赔官司的,告诉她,最近自家公司的股票不要买。“因为老板和老板娘撕了。”
据说原因是老板在外面养了外室,被老板娘发现了。据说那外室还怀了孕,已经测过了性别是儿子,只等亲子鉴定的结果一下来,就要正式领养。老板娘自然咽不下这口气的,她退出江湖多年,但人脉和影响力还在,也就是说,大家都认为她的老公其实是个傻逼,公司里的一切都还得仰仗她的,这么厉害的老板娘当即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没几天便聘了某个比自己老公还牛的人当副总裁,并且直接向她汇报。
“好好的一个公司要分成两家了。”女高管说,“现在全公司的人都忙着站队,搞得人心惶惶。”
王扶桑当时多嘴,也就问了一句:“那你站哪边?”
“当然站老板娘。”
后来稍微冷静一点时,正是这个回答打消了王扶桑的怀疑。她想过王乐乐会不会是被那个男人的妻子杀死的,但后来她明白,这样的一个女人报复老公,完全不需要通过那么极端的方式。她不需要将矛头对准另一个女人——因为她完全可以直接打倒她的丈夫。
当时,王扶桑心底掠过一种莫名的感觉:社会到底还是进步了。
这感觉有点荒谬,也许是因为她明白,如果时间倒回一百年,如果在她的家乡,王乐乐这样的女孩,会遭遇什么。
她知道曾经那些女人遭遇过什么,在梦里,外婆告诉了她。
是火。
但是罗小川还是有点不明白。
“你怎么知道乐乐改主意了?也许她只是遇到什么事了,没来得及见那个男的?也许有人把信封还给她了?”
“因为……”说到这里,王扶桑又要拼命控制住情绪,才不会在大街上痛哭打滚,“因为杨嘉说了,有天晚上,两三点的时候,乐乐忽然打电话给他。”
“说什么了?”
“乐乐说,乐乐问杨嘉……是不是无论她到哪里,水里火里,他都会跟着去。”
“然后?”
“杨嘉说,是,她就把电话挂了。”
罗小川还是摸不着头脑,紧着问:“那她是真的要去哪,还是就一个比喻?”
王扶桑低头,从包里摸出一本护照,翻到中间的签证页。
首先映入罗小川眼帘的,是王乐乐那张无论怎样摆出端庄的架势、看上去都有些像嬉笑的脸。她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在那模糊的泪眼中,她看到了一个单词:CHILE。她抬起眼问王扶桑,这是哪儿?
“是智利。”王扶桑说。
“你是真的什么都愿意给我吗?”
“只要是我的,都给你。”
“无论我要去哪里,水里火里,你都会跟着去吗?”
“只要是你在的地方,水里火里,我都会跟着去。”
以后的日子里,杨嘉脑子里无数次闪过这段对话,无数次,他以为这对话不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发生在他的梦里,但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明明还在,证明他原本有过机会,可以奔赴王乐乐的身边,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救她一命。
但那个机会错过了。
类似的机会,他总是错过很多。在他和王乐乐相关的短暂人生里,尽管他跟随着她亦步亦趋,但不知为何,总像个踏错舞步的傻子,拼命地想踩中欢乐的拍子,但跳出来的却总是歪歪斜斜、令人不胜悲伤的舞步。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吧。人生的第一次接触,是他带了几个小兄弟去她们班教室里堵她,骂她是个骚货,骂她是婊子生的。
王乐乐一脚踹了上来。她的腿踢得很高,正好踢在了他的腰上,他疼得大叫一声倒了地。
后来的事情就是他躺在医院里,王乐乐被她外婆揪着过来道歉。道歉他们家肯定是不接受的,上午的时候他还听妈妈嘱咐在医院工作的小姨,说有什么药贵就让医生开什么药,尤其多开点补药没关系,家里别人还可以吃。那时候他就隐隐觉得有点抱歉。其实他觉得自己早好了。但因为妈妈严厉禁止他下床乱跑,他就一下午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他听到一个很凶的女人在训斥,睁开眼睛,发现王乐乐站在他的床前。
那时候是黄昏。简陋的县医院里病人不多,隔壁床的人大概是出去打饭了,这屋里就只剩下他,王乐乐,还有她姐姐。
她外婆的样子他早不记得了。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之后不久,她就在刚刚修好不久的铁路上,被试行的火车头给撞死了。
据说,她年轻时也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但是他的记忆所及,与其说记得她的长相,不如说记得她的叫骂声。四里八乡都知道这个彪悍的老太婆,她骂她的女儿,骂她的外孙女,能够每一句话都带着生殖器,从早晨骂到天擦黑。这样的人居然是王乐乐的外婆,他简直难以想象。
因为王乐乐太美了,他第一眼见她就发现了这点,只是不敢对人承认。他写在日记里,被姐姐看到跟妈妈告了状。是为了欲盖弥彰,显示自己并不在乎那个女孩,他才纠了人一起去骂她的。这多么幼稚,他其实欠她一句对不起。
但他始终没有说出那一句对不起。
倒是王乐乐,看见他醒了,先是抿着嘴儿笑,然后嘻嘻地对他说:“对不起哦。”
那时候他的脸一定红透了。但没关系,因为夕阳正透过窗户照进来,照着王乐乐的脸也是红红的。不用转头,他也知道,外面一定是红透了整面天空的晚霞。那一瞬间,他知道他应该要做的事,是牵起这个女孩的手在晚霞中奔跑,可是他没有这样做。
那一次的机会,有可能只要那样做了便会永生快乐的机会,是被他懦弱地错过了。
好不容易等家里觉得他休养好了能去上学,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放学的路上堵王乐乐。王乐乐跟她那个很凶的姐姐王扶桑走在一起,远远瞅见了他,先笑起来,然后便对她姐姐说:“姐,我有东西落在教室了。”
“什么东西?”她姐姐的声音不像她的甜糯,清脆得像编钟鸣音,隔多远都听得清楚。
“钱啊。”她说,“你不是要我把这个月的牛奶退了吗,我拿到退的钱忘教室了。”
然后就是他俩并着肩往教室跑。眼看就要到教学楼,王乐乐一个拐弯,跑到了操场。
他跟着她,一直跑到操场看台的背后,她笑嘻嘻地问他:“你有多少钱?”
他把口袋里的钱全都掏出来给她。
“哼,才这么点。”她凶巴巴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家里让我外婆赔了多少钱?我都被她骂死了。”这时候,他的一句“对不起”已经到了嘴边,结果是她,又嫣然一笑地变了主意:“不过也没关系,反正骂惯了。”数了数钱,扬着脸算了一下:“我这个月又能订上牛奶了……还能给王扶桑也订一个月。”
而他傻傻地说:“那我以后的所有零花钱都给你。”
不止是零花钱。
从那天以后,他所有的钱——甚至是刚刚到手的学费,只要王乐乐开口,瞬间也会到了她的手里。后来他还会从家里偷钱,偷的钱乐乐买衣服,买口红,买所有能让她开心的东西。家里发现这事以后,打也打了,关也关了,但这一切只有让他往王乐乐那边偏向得更厉害。说是一往情深也罢,说是年少的叛逆也罢,总之家里人越是把王乐乐说得不堪,他就起了劲地把自己往比她更不堪的地方折腾。她出去陪酒,他就跟人收保护费,她设计害老师他就帮着报假警,电话里他对警察说“有人在夜总会要强奸未成年少女”的时候,他满腔愤怒,对自己的谎言信以为真,他对王乐乐那强盛而多余的保护欲,终于让他跟在她后面退了学,从此以后,整个世界就只有她一人。
当然,这就足够了。
就在王乐乐退学那天,她荡着两只手大摇大摆走出校门,他也在全校师生的瞩目下跟了出去——那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
她的手很湿、很热,有异于常人的温度。
于是他知道,她心里还是害怕的。
曾经就算怎么胡闹,似乎还总生活在一个群体里,受着约束也受着庇佑。再是曲线玲珑的衣裙,只要罩在宽大又丑陋的校服里,就好像是安全的。
但一走出校门,她的那层保护膜就失去了。
从此以后,她是孤身一人,要跟这个世界拼一下了。
当时,她清楚地预见到自己的命运了吗?杨嘉不知道,因为他不敢问。他们一起到了北京,他在亲戚家的物业公司管事,亲戚给的职位和薪水都算是好听,但实际上也就把他当个流氓用。他也表现得就像一个流氓——这样他和乐乐,就是完全一个世界里的人,不是么?他们曾经短暂地住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外面表现得越凶悍,在她的面前就越胆怯,就好像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失去她似的。
她的第一次也是跟他。当然他先并不知道,也没敢问。他当然为那个日子谋划了很久,可王乐乐看上去满不在乎。第二天她就跑了,好久没出现,然后再出现的时候,是挽着新的包,穿着新的大衣,要从他家把东西拿到更贵的公寓。
那时候他没有挽留她。因为他知道,一言不发就是对她最大的折磨。这有什么!他心里发着狠,你不是也很喜欢折磨我吗?但后来,当她被人打了又回来找他,他就恨起了自己来:他为什么要跟她赌气呢?难道他还是那个被偷看了日记的小学生吗?可是下次她再走的时候,他还是会生气,还是会在心里狠狠地咒骂她,直到她再次回来。她说她要结婚的时候,他给那位先生写过匿名信,她跑过来打了他巴掌。后来她的事就不再跟他说,直到她怀孕。
她的电话打过来,先是气势汹汹,说杨嘉你不要坏我的大事,我是干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找人害我,当心我腿给你打折了。
杨嘉听得一头雾水,回嘴说我最近忙着呢哪有时间害你,他们俩互相之间根本撒不了谎,一来二去,杨嘉便知道了,她最近给一个一心想要儿子的互联网富豪怀了小孩,但有人在酒吧里假装跟她搭讪,其实是做了打胎的饮料给她喝。杨嘉一听,先还顾不上追问她怀孕的事,只让她从朋友圈截了庄恨水的信息,找人去把他教训了一顿。
把庄恨水挨揍的照片发给她,她倒是嘻嘻哈哈乐了一阵。但是,他能感觉到,她高兴得也不如从前畅快。
杨嘉也不追问,就等她自己开口。
过了不几分钟,她果然打电话过来。杨嘉,她问,你还记得我给校长做的梨酒吗?
他当然记得。那曾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现在我……”她说,“我不止可以做出梨酒。”
他一时没听明白,傻傻地看她。“我最近身体……出了问题。我怀疑是不是怀孕的关系。杨嘉你能来看看我吗?”
是打算去看她来着。但是,在去看她之前,他觉得自己先得做完一件事。
他去找了王扶桑,请她帮忙办理把自己名下的房子给王乐乐的过户手续。
也许跟别的男人相比,他能给她的,真是有限吧。但只要是他所有的,都愿意给,哪怕她从此不再属于他,他也想让她知道,自己无怨无悔。
他对王扶桑说:“如果她真的幸福,我可以放手。哪怕她从此以后忘记我,都可以。”
王扶桑说:“你这里漏了一个签字。”
……好吧。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正确的,是了不起的自我牺牲。
但现在想来,那都只是毫无意义的骄傲罢了。
他甚至没有把她的那通电话当真……直到他看到她的护照。
她真的办理了签证,去地球上最远地方的签证。
杨嘉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王乐乐的死去。之前他们也曾经分开,也曾互相咒骂,发誓老死不相往来,但是,是在她永远地离开以后他才感觉到,只有有她的日子是有意义、有色彩的。
没有她的日子,就像从可乐里抽掉了糖,从所有的食物里抽掉了盐。
是在永远不能看到她的笑容之后,他才意识到,原来她的笑容不仅是美……而是那笑容里,有一种对世事满不在乎的轻盈。
她是一开始就不属于这里的。
他想起来,校长喝了她做的饮料,在全校面前出丑的那天,他问过她,那东西用什么做的。
她先是摇摇头,始终不肯说。
架不住他死缠烂打地问,最后她要他发誓,第一,永远不能说出去。第二,不准嫌她脏。
“永远。”他发誓。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我用的是口水。”
为了让他相信,她甚至当场表演,就在学校后面的果园里,摘下了两枚酸涩的梨。
“你闭上眼睛,不准偷看哦。”
等他被允许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手里拿着的那只搪瓷饭盆里,已经注满了一根指节高的酒。
“哇!好神奇!”他不知道怎么感叹了。
王乐乐嘻嘻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得意。
停了一秒,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喝吗?”
他喝了。
那是从来没有尝过的甘甜的汁液,似乎还带着她身体的芳香。
他们的生命从此融为一体。
飞机误点了。
庄恨水在机场,白色的灯光打在眼睛里,衬得所有的人焦虑又疲惫,他心想,待会见到王扶桑,她怕是又要大发雷霆了。
果然,看见她的时候,她是在服务台跟地勤扯皮:“请问现在的天气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能飞?”
“对不起小姐,因为航路管制……”
“既然不能飞,为什么刚才又让我们上了飞机?”
“因为我们也是突然接到的通知,为了怕飞机上不太舒适,活动不便,所以请您们下来休息。请您稍安勿躁,小姐。”
从庄恨水的角度看,也许是因为反光的关系,王扶桑的头发丝似乎都一根根竖了起来。他看得直乐,看差不多了才上去收拾局面。
“你跟人家小姑娘吵没用的啦,她又不是开飞机的。”
王扶桑愣住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问,“你是不是要回智利?”
“你是不是晕了头?”庄恨水说,“我回智利怎么会来国内航线?当然是要跟你回老家啦。”
“你凭什么……”
“就凭飞机晚点了呀。”庄恨水说,“不然,我怎么可能按时赶到机场。我看这就是天意吧。”
“别搞这一套封建迷信,对我没用。”
“我看你也就别嘴犟了。”庄恨水说着,用力搂了一下王扶桑的肩膀。这胆大包天的动作,令王扶桑目瞪口呆。
而那个被她纠缠了半天的小地勤显然松了一口气:俗话说一物降一物,能降服这位嘴上不饶人的大姐的物体,终于出现了。
王扶桑肚子里再有火,公共场合也不可能跟庄恨水撕起来。她只好气哼哼地甩开他,几步走到候机区,拿了一本合同法铺在脸上,假装睡起觉来。
没想到一睡还真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书掉在地上,头歪在他的肩上。
“你口水把我衣服打湿了。”庄恨水说。
“醒醒吧,要登机了。”
上了飞机,王扶桑以为已经解脱,没想到他嬉皮笑脸,过了没一会儿,居然换到了她身边来。
“别睡了。”他说,“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聊。”
“哼。”
“听小川说,乐乐本来打算去智利?”庄恨水说,“你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没想过。”
“唉,唉,你这样固执,是要吃亏的呀。”庄恨水笑道,“那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下我的推测,你听听有没有道理。我觉得,乐乐去智利,是要找我的家人。”
“哼,凭什么。”
“你听我说啊。第一个可能是,她要去帮我家的酒庄酿酒。”
即使是在飞机升空的震荡中,庄恨水还是感觉到王扶桑全身一震。她知道她这个人,一贯会用反问的方式来掩盖她的慌乱。果然,她稍做调整,马上就问了:“她凭什么去给你们家酿酒?凭她高中学历?你还真的相信庄老头那一套?”
“我不相信。”庄恨水说,“但我相信,他特意赶到北京来对我胡说八道,他说的话,都值得从相反的方向分析分析。”
“哼。”
“比如说,他特别肯定地告诉我,我不是他们家的人,还给了个遗传学证据。”庄恨水说,“我不禁要问了,他凭什么这么肯定?”
“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其实知道我是谁。”
庄恨水侃侃而谈时,王扶桑一直凝眼看着窗外。
她不想让身边的男人看到她的表情……因为她几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你别这样,别逃避了,看着我。”庄恨水说,“我不是说,你在逃避什么害怕的事,我知道你回去,就是要个了断的,虽然我还不知道怎么了。”
“我是说,你不要逃避我。”
“你想多了。”
“你真的没有想到过,我是被谁骗回中国来,她又是想要我回来完成什么的吗?”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庄恨水便一五一十地说出了那个黑衣女人的事。
这还是他第一次向人说起。
那仿佛如同命运神启的一夜,他一直埋在心里。最后,他这样结束:“那个女人,她的额角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
“这又代表什么呢?”
“你自己想吧!”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王扶桑突然转过身,直面着他。
“但我告诉你,那不可能是我妈妈。”
“为什么?”
“因为没有一个人在见了我妈之后,还能像你这么平静地提起她。”王扶桑说,“你知不知道,她长得有多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