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的玫瑰 · 第五章 · 纪念马马尼


文/方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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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王扶桑和小川学姐凭着自己的专业技能,暗地里给人做亲子鉴定来赚外快。

王扶桑告诉小川学姐自己的奇怪梦境——频繁梦见外婆,梦见在一片火红的高粱地里,外婆坐在火车上被烧死,而外婆对她说的话又似乎在暗示着什么……除此之外,她还向小川学姐抱怨了和庄恨水的相遇。

与此同时,庄恨水发现自己被骗之后,打电话给养母兴师问罪。但接起电话的却是父亲,告诉他因为酒出了问题,酒庄遭遇了严重的危机。

庄恨水还证实了,正是养母不顾祖父的遗属,擅自移动了发酵坊的位置,才导致酒出了问题。养母坚持让他寻找秘方,并告诉他,那个神秘女人就是这个秘方的证人——她知道祖父的秘密:秘方是从“醉仙楼”偷来的。

庄恨水再度邀梁承业吃饭,试探有无挽回的契机。从他口中,庄恨水了解了“醉仙楼”的故事,以及王扶桑的家世,并知道了王扶桑还有一个妹妹。他决定要从她妹妹那里寻找突破口。



这个世界上,王扶桑最尊敬的人是学姐,最讨厌的人是死去的外婆,最搞得定的人她自己也承认是梁承业,最搞不定的人是她妹妹王乐乐。

岂止搞不定,王乐乐简直就是她的煞星。大四的时候她这边屁颠屁颠找工作,那边中学老师一天三个电话催着她回老家,解决王乐乐的退学问题。

“把这个不要脸的领回去吧,我们这里教不了了。”县城中学里的老师说话是不客气的,但也没有人去投诉他们“荡妇羞辱”,他们就算指着王乐乐的鼻子骂她是个骚货,底下的男生女生也只会嘻嘻窃笑。王乐乐自己也满不在乎。至少她表现得满不在乎。

姐姐来把她领回去,她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姐妹俩回到愁云惨淡的家里,煤气没了,电也没了,打开水龙头倒是还有点水,王扶桑用酒精炉烧了一锅面,王乐乐说:“你这是吃猪食吗?”王扶桑说:“那你觉得你还配吃什么?”

面条被哗的扣在地上。两姐妹打了一架。王乐乐虽然脸上挨了几下,但瞅准了时机,把姐姐的手机从五楼扔了下去。

王扶桑永远不会知道没有手机的那段时间有没有接到过面试通知了,这是她之后一直耿耿于怀的事。

是的,王乐乐这个人,从来就懂得攻击别人最脆弱的地方。小学时候有男生说她有个婊子妈,她一脚踢中人家腰眼,男生一个月没来上学,两姐妹为了赔医药费,吃了两个月的水煮挂面。那段日子实在太过悲惨,所以王乐乐以后也改变了她的策略。高二那年,因为她去夜总会陪酒,班主任三不五时找她去办公室“单独”谈话,谈到后来,她不知怎么把班主任谈进了夜总会,喝得七荤八素左拥右抱的当口,又把人家老婆跟派出所民警一起喊了去;第二天老婆家里兄弟几个大闹学校,校长揪她头发要她给老师道歉,之后在全校通报批评,她转头就把校长经常喝的饮料做了手脚,害得他在台上讲话的时候蹿稀,从此一蹶不振,第二年年头上就退了休。

人们形容王乐乐是“祸害”,不止全校女生,就连刚招聘来的青年教师,都叫自己男朋友离她远一点。

整个学校唯一对她好的人就是生物老师庄国栋。庄国栋老师认为,王乐乐是个超过她姐姐的生物天才,尤其特别适合做实验。

“算了吧庄老师。我姐学这个都找不到工作,我就更别想了。”王乐乐说,“再说我不想上大学,那纯粹是浪费时间。”

“你可以不要上大学啊。”庄国栋老师说,“你拿到高中毕业证,就跟我一起到酒厂工作,我让他们特聘你做技术员,我们一起来改变他们落后的酿造工艺。”

庄国栋老师不是说说而已的,事实上,二十年来,他一直在姐夫开的酒厂兼职担任技术顾问,安插进去一个王乐乐毫无问题。他如此自信,一方面是因为在八十年代初,他帮姐夫解决了一个技术难题,杨县这种传统工艺酿酒才得以复活,从此成为了姐夫发家致富的基础;另一方面他觉得王乐乐有这个实力。他问过王乐乐,给校长喝的东西是什么,怎么见效如此之快,王乐乐皱了皱眉说:“梨酒。”

“你哪里来的梨酒?”

“我自己做的。”

庄老师知道英国有一种布莱克梨,素有“闪电梨”之称,形容的是它穿过肠胃的迅捷速度。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梨中含有一种叫“山梨醇”的非发酵性糖,对于肠胃敏感的人来说,那就是一种真正的泻药。也许做出梨酒来并不困难,因为梨本身就是一种很容易发酵的水果,庄老师相信自己在家用一只高压锅也能完成这一系列工作,可是,要找到含山梨醇最多的梨,把它制作成令校长即使觉得不对、也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饮料,并且很可能是一次就成功——那就是王乐乐这个女孩独特的天赋,这种天赋,在她姐姐身上也未必存在。

“我才不要去那个破厂呢,他们才给开多少工资啊。”王乐乐撇着嘴角说,“再说了,他们姓梁的没有一个好人。”

没有一个好人,甚至包括梁承业在内。

在王乐乐看来,虽然这个人现在屁颠屁颠地追着她姐,但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一定会听家里的话,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的。

总体而言,她比姐姐王扶桑要更不相信男人,不认为他们身上具有任何堪称美好的品性,也许这是她们家的一种遗传。但是,与王扶桑要成为独立女性的志向不同,王乐乐觉得自己可要聪明得多了。


如果不是梁承业暗中指引,庄恨水不会找到王乐乐,即使找到了不敢认。

从外表上看,她跟王扶桑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如果说王扶桑的长相虽然也挺好看,但眉眼中总带着某种庄重、严厉的味道,从而削弱了性别的吸引力,那王乐乐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一个真正的美人了。她穿着一条低V围裹裙,显得腰身极纤细,她的眼睛要比王扶桑长一些——如果你见过她妈妈年轻时的样子,就会知道那就是她妈妈的眼睛,也是她们王家女人特有的一种眼睛。斜长的眼睑,眼珠凑近了看是琥珀色,再近看又似乎泛着深蓝,那就是被全县的女人嫉恨的、狐狸精的眼睛。

“实在太不像了,你没搞错吧?”庄恨水上前搭讪之前,再一次问梁承业。

“不像就对了,她们俩是同母异父,知道吧?”梁承业说,“就是她们的妈妈,哎不说这个了,妈妈怎么样,跟她们没关系。”

梁承业原来也不知道怎么找到王乐乐,还是杨璐璐的弟弟杨嘉告诉了他——是的,这就是那个被王乐乐一脚踢中腰眼的男生,有人说,他在腰部受伤的同时,可能脑子也一并受伤了,从此就像犯花痴一样迷上了她。但是,与梁承业的向上轨迹相比,王乐乐可是拖着杨嘉一路向下:初中跟在学校外面堵王乐乐的社会青年打群架,高中就干脆去混了社会,王乐乐能及时地把民警叫进夜总会,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王乐乐退学的时候,他也跟着退了,家里当然不让,杨璐璐还跑到王扶桑宿舍里去交涉过,但杨嘉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在他闹过跳窗、上吊、急病发作等一系列桥段之后,他的父母总算是松了口,把他托付给北京做生意的亲戚,还给他在当时还不怎么贵的华贸公寓买了一套顶层复式。这套房后来成了姐弟矛盾的焦点。

如果家里人想到王乐乐后来也会去北京,而且混得如鱼得水,就不会这样安排自己儿子的人生了。

他们原想的是,两姐妹的妈妈王艳早已经不知所终,王扶桑听说在北京也混得不怎么样,连份工作都找不到,妹妹又高中都没毕业,那么她们的人生道路,就只能一直通向贫民窟了。

众所周知,贫穷就是毒药,能极速地损害女人的美貌,磨灭恋人的真挚。

家里人觉得,随着阶层距离的拉大,那份年少的激情,很快就会无疾而终。只不过他们在两方面都失算了而已。

王乐乐根本不会让自己受穷。她搞到钱的方式很简单,就是靠男人。她先是当平面模特,接着迅速有了很有钱的男朋友,给她租世贸天阶旁边的公寓。很快她又换了别的男朋友,随后便拥有了望京一套小高层的产权,当然还要继续还房贷。最近,王乐乐谋划着要结婚了,对方是个小有资产的投行男,北京户口。

一切看上去都很圆满,但她也有自己的烦恼,那就是她心里很清楚,杨嘉决不会允许她结这个婚。

烦恼还有另外一个……但那却是一个不错的烦恼,不过就要等到检验结果揭晓——是的,她前些天给王扶桑送去了自己的静脉血,还有一个男人带着毛囊的几根头发。如果检验的结果符合她的心意,那她这一辈子可能就再也不用为钱操心了。

现在,她就在等着王扶桑。

尽管她对那个结果其实很有把握,但总还是白纸黑字打印盖章的文件更可靠。


庄恨水出现的时候,她第一眼,就判断出这个男人不值得跟他打什么交道。很简单,他没钱。

有钱的男人身上那种气味,王乐乐一闻便知。不过,他说的那种酒她倒是有点儿兴趣,她虽然从来没背过什么分子式,但在脑子里把他所说的那几种东西打碎混合,自然就出来了一种清新刺激的味道,重要的是这种调法,她以前还没试过。

反正王扶桑还没到(不知为什么她居然迟到),跟他消遣一下也无妨。况且,等真的拿到结果,她很可能需要戒一段时间的酒了。

“你怎么知道我姓王?”她问,“难道我们之前见过?”

庄恨水摇头:“没有,我只是对王小姐久闻大名。”

“哦。”王乐乐说。对于男人的讨好,她早就已经司空见惯,现在更是不放在心上。她一扭头,问吧台里,“刚才他说的这几样东西,你们这都有吗?”

见侍应生面露难色,她便拍下几张红票子:“麻烦你,去旁边的进口食品超市给我买回来哦。”

侍应生拿了钱便要走,庄恨水拉住他:“等等,我给你写个单子。”

墨西哥辣椒。如果买不到,就用不太辣的灯笼椒代替。番茄要樱桃番茄。另外还需要一根黄瓜,几根新鲜罗勒。最重要的是汤力水。庄恨水刮肠搜肚,想出了几个汤力水的牌子,都是真正由金鸡纳树皮和甘蔗制成,绝不是玉米糖浆调制的冒牌货,这才放心地将单子交给侍应生,请他快去快回。

侍应生前脚走,这边王乐乐就对庄恨水发问:“说吧,你是不是杨嘉派来的。”

庄恨水连忙否认。

王乐乐哼了一声。“不是最好了。”她说,“那你找我有什么事,你直说好了。我高兴的话,帮你跟谁带个话也可以。我看,你也挺机灵的,有时候人需要的就是一个机会,你说是吧。”说到这里,她几乎是甜甜地笑了,那笑的意思是,就算你是杨嘉派来的,也要知道,现在我能给你的好处,可比杨嘉那小子能给你的多多了。

“说笑了,王小姐。我初来乍到,不认识什么人,也没什么门路要去通。说实话,我的确是特意来找你的,是想请你本人帮我一个绝不会让你为难的小忙。”

他这么一说,王乐乐倒是来了兴趣:“什么忙,你先说说看?”

“不急。”庄恨水说。侍应生这时回来了,显然他平时也经常做这些采购的事情,轻车熟路。东西摆在吧台上,他第一眼便去看那汤力水的配料表。“您说的那几个牌子都没有,我就拿了这种最贵的。”侍应生说。王乐乐也凑过头去看,边看便说道:“这里面倒是有奎宁的成分……不高,应该是合成的。或许,你是想要金鸡纳树皮提取的那种?”她说到这里,便格外用心地打量了庄恨水一眼:“那种在我们中国可能很难买到。金鸡纳树现在在爪哇岛种得比较多,原产地南美应该也还有一些。你如果特别喜欢那种口味,我觉得你可以去秘鲁去旅游,那是他们的国树。”

她说到这里庄恨水便觉得佩服,看她一副肤浅无知的样子,骨子里可不是草包,不仅看穿了他的心思,还推断出他不是来自中国。“是啊,我们只能碰碰运气了。”庄恨水便开始调酒。黄瓜和辣椒切片,与金酒、罗勒一起放进容器里研磨,同时他交代侍应生在两只高球杯里装满冰,分层放进去辣椒、黄瓜切片和罗勒,随后将这边研磨好的金酒过滤,浇在冰上,在杯里灌满汤力水,最后加上樱桃番茄做装饰。

“刚才你提到金鸡纳树,其实我个人不是非要那个味道不可。”庄恨水说,“不过这款酒叫马马尼酒,是为了纪念曼努埃尔•马马尼,是他把南美金鸡纳树的种子带给了英国人,他自己也为此失去了生命。”庄恨水举杯跟王乐乐碰了一下,“如果没有他,那么欧洲还会有很长时间被疟疾所苦,尤其是在军队里,那么,很多的历史都会改写。”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是这样。”庄恨水说,“王小姐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中国人,不,我是中国人,不过从小生活在南美的智利。”

“智利我知道,智利的葡萄酒不错。”王乐乐说,“气候的关系吧。”其实这话她是把庄国栋课上讲的东西依样学舌了一遍,对于智利,对于南美,对于神奇的金鸡纳树,她所有残存的知识,都来自那位曾对她寄予厚望的中学生物教师。但对庄恨水来说,她居然知道这么多,令他感到非常惊喜,这意味着接下来他将可以少费许多口舌。

简单讲,他来这里,是想让王乐乐帮他研究一下那些发臭的酒。

因为梁承业说,自己的舅舅教了那么多年生物,只遇到过这么一个实验天才,每当提起她,那充满期望的口气,就如同那位自杀的笹井芳树教授说起他的爱徒小保方晴子。既然如此,庄恨水便觉得,没准她真的可以发现什么,就算不能,试试总行吧?

当然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更重要的是,如果梁承业所说的王扶桑的身世属实,那么王乐乐也一样是醉仙楼的后人。

如果真的是自己的爷爷偷走了醉仙楼的秘方——尽管他不愿相信这一点,那么这份方子,在醉仙楼是否有留存?

还有梁承业有次无意中提到,在解放以后很长的时间里,杨家镇的人几乎从来没有人酿酒,甚至也没有人喝酒。直到一九八几年,政府允许私人开工厂了,才由他的伯父、父亲兄弟几人,将原来酿造高粱酒的工艺拾起,开办了酒厂,并以“酒仙酒”的商标行销全国,甚至有段时间被誉为“小茅台”。至于为什么这酒会这么好喝,他也根本说不清,说来说去也就是山好、水好、高粱好,可那地方庄恨水去看过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穷山恶水,至少跟丰饶的南美没法相比。

当然,也许是因为他太匆忙,没来得及参观他们的酒厂。至于酒,他当然是喝了,但是跟醇美的葡萄酒比起来,那种高粱酿造的高度白酒,就好像是液态刀刃一样穿喉而过,他尽管早已习惯了痛饮,遇到这种酒却还保留着一份小心。据说那种酒,还像茅台一样可以直接点燃,招商局的官员还想跟他现场表演:就像周总理给尼克松点的那样!庄恨水连忙请他停止,他不明白好好的酒要用来点火做什么,但看得出当地人真的很为这种酒而骄傲。这样以来,又有了新的问题:梁承业说过,梁家长久以来就是大族,而且是禁止族人饮酒的,那么他们的后代又为什么会开酒厂呢?

“你要先去找这家开酒厂的人,他们姓梁。”那个黑衣女人说,“他们是找到秘方的关键。”

当时他信了。当冷静下来一思考,却觉得并不成立。他知道,大概三千年前,中国人便开始用酒曲酿酒。酒曲会被制成曲砖,放在干燥的地方保存。如何制作酒曲,那是每一家酒厂的不传秘方,然而庄恨水知道,那本质上也就是一种发酵——只是酿造稻米酒、高粱酒的酵母,与葡萄酒根本截然不同。

现在唯一确定的是,那个女人根本是个骗子。即使她确实知道些什么,也在故意把他往错误的方向上引。

庄恨水向来是个脑子很活的人。既然谜团多多,想破了脑子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呢。秘方不管有没有,不管是谁的,来都来了,顺便查查总没坏处吧?于是他便将自己来中国的种种向王乐乐讲了一遍。听到王扶桑指着他的鼻子骂骗子,王乐乐捂着嘴直笑。等他说完,她眼珠一转:“这么说来,你跟我还是老乡,对吧?”

“可以这么说。”

“你也姓庄?”

“对……”

“那你这个忙我帮定了。”王乐乐说,“要说原因,我可以告诉你。第一,只要能让王扶桑不痛快的事,我都挺愿意做。第二嘛,我在想,你是不是跟某个人有点亲戚关系。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就这样吧,你酒带过来了吗?”

“酒我是带了,可是,是不是还需要联系一个实验室,之类的?”

“你先给我,别的不要问。”

庄恨水便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了一瓶酒,交给王乐乐。王乐乐接过时还在笑:“有多臭?我邻居不会报警吧?”她忽然收住了笑容,因为看见了王扶桑。

王扶桑板着脸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警服的。

虽然她一句话也没说,但气氛一下大为紧张,大家都感觉这家夜店就要被查封了。

“呦,你来啦。”王乐乐说,“你迟到了半个钟头哦。”又笑嘻嘻地对那穿警服的女士:“小川姐姐,你也来啦。是不是想我了?”

“你怎么在这?”王扶桑说。这句话显然是对庄恨水说的,庄恨水万万没想到她会出现,但既然见到,打个招呼总是应该的吧,于是他便微笑道:“是啊,好巧。”

还好王扶桑没功夫跟他纠缠。“你回避一下。”她说,“我有事情要跟我妹妹讲。”

她话音刚落,庄恨水便乖巧地让了位置,走到地下一层,梁承业刚刚已经溜下去,两人约好在那碰面。一听说王扶桑也来了,他吓得发抖:“要是扶桑发现是我给你找的乐乐,我可能会死!”庄恨水暗自好笑,劝他道:“恰恰相反,只要她一想通是你找的她妹妹,马上就会给你打电话。”

“为什么?”

“你就听我的,没错。”

梁承业这才稍微安下心来。庄恨水忽然想到刚才王乐乐的话,便问:“刚才王小姐说,我跟某个人可能是亲戚,这个人你知道吗?”

梁承业先一脸茫然,忽然又拍了一下脑袋:“啊,她说的一定是我舅舅!”

“你舅舅?”

“瞧我这猪脑子,我们不是同乡吗,你还跟我舅舅同姓,说不定真的是亲戚!”他想到这层,立刻拿起手机要打电话,嘴里嘟囔:“我让他给你查一下!他那儿好像真的有一份族谱。”

庄恨水倒是有些期待,但是这可是夜店,地下一层,电话又怎么拨得出去?

想要上楼去打,可是那凶神恶撒的王扶桑估计还镇守在一层,看她刚才那狂风骤雨一样的神情,还是不去触她的霉头才好。


王扶桑的确心情不太好。

一个原因是她又过敏了,但那不是主要的。

“结果出来了。”她对妹妹说,“结果是符合。”

“给我。”王乐乐伸手。她一转念:“对了,这个要收费的是吧?多少钱,我先给你。”

“算了。”王扶桑说,“这个不重要。”

“快给我。”王乐乐说,“难得有一次你认为我的道德问题不重要,我要裱起来。”

“你不是说要结婚了吗。”王扶桑说,“那你还结不结。”

“我结不结婚要你管哦?”

“那我当初也可以不去医院里捞你出来,让你在恒温箱里躺到死呢?”

王扶桑这么一说,王乐乐脖子一梗,不说话了。

当初她们的妈妈在医院产后大出血,抢救过来没几天,自己又从医院偷跑了出去,从此杨家镇也没有人再看见她。

当时王扶桑也只有六岁,两姐妹后来是在外公外婆家长大。那并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妈妈会寄钱回来,但外婆收到钱的反应却不是给姐妹俩买点吃的喝的,而是骂骂咧咧,骂那个人尽可夫的贱婊子,从早晨能骂到天黑。因此,她跟王乐乐说到下面这段话的时候难免有些为难,但她还是说了:“我觉得你可能要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全。”

“为什么?”王乐乐说,“我安全得很。我从这里走出去,马上请五个保镖,你信不信?”

“我是说,这些天我有梦见外婆。”王扶桑问,“你有吗?”

“我梦见她干什么啊?”王乐乐没好气,“嫌她骂得我还不够是怎么?”

“反正,你小心点。”王扶桑说,“外婆让你小心点。”

“她怎么死了都不放过我?”

王扶桑气结。幸亏这时,小川学姐插话了。这个学姐,心血来潮要体验一下都市生活,下了班就非要跟着王扶桑来夜店,又心理建设,害得她迟到了半小时。

“是这样的,乐乐。”小川学姐说道,“我们科室呢,新年伊始就接到了两起命案。这两起命案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受害者都是女性。”

“所以呢?”王乐乐有些困惑,“所以你现在是来调查的么?”

小川学姐摇摇头。

的确,在上大学的时候,小川学姐就以耿直著称。但是,她接下来的话,就连王扶桑也没想到,她会耿直到这个地步。

“就是说,女性,尤其是,咳咳,以外貌作为主要生产资料的女性,她们往往跟社会联系比较少,就算死亡了,都没有亲属报案,所以她们更容易成为犯罪分子盯紧的对象。同时,她们由于……”小川学姐偷偷地扫了一眼王乐乐的小腹,“那个,特殊的情感关系,也更容易成为激情犯罪的对象。”

“所以呢?”

“所以,你姐姐可能说的有道理。”小川学姐说,“我不是支持封建迷信啊,但是她最近总是频繁地梦见外婆,可能代表……”

“代表你们俩啊,书读得挺多,把脑子烧坏了。”王乐乐不耐烦地说,“结果到底带没带,快给我,别忘了给我封个火漆,我要拿去给人看,最好庄重一点。”

小川学姐递给她一只信封。

王乐乐接过,往包里一塞,招呼没打就向门外走。她忽然觉得没意思,跟姐姐斗没意思,但是,之前所有所有的……都没什么意思。在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只有自己子宫里的那颗小小的胚胎是有意思的……这是一种极其怪异的感受,她忽然打了个寒噤。

她走的时候,并没有喝一口那马马尼酒,因为她忽然想起了,奎宁对孕妇是禁忌,容易引起胎儿先天四肢或中枢神经损坏。

哼,说得天花乱坠,那个人没准还真是杨嘉派来的……

她没有带走他给她的那瓶酒。

责任编辑:卫天成 weitiancheng@wufazhuce.com

《酒神的玫瑰》于每周二、四、六更新。

作者


方悄悄
方悄悄  @方悄悄诺娃
作家,「一个」常驻作者。已出版小说集《看了高兴的爱情故事》《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百分之百的异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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