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谢星星放下手机。
“怎么样?”吴穹问。
“他父母说他目前人不在国内。”
“在哪儿?”
“……冰岛。”
“冰岛?!”众人异口同声道。
“他怎么不去南极呢?”赵芬奇道。
“现在是六月,正值北半球的夏季,而南极正处于寒季,内陆地区的平均气温在-70~-40℃……”谢星星认真解释起来。
“……对不起,我不该在这种时候吐槽。”赵芬奇打断她。
“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回国!”李立秦说。
“他的信号时断时有,他父母现在也联系不上他。”谢星星说。
“那怎么办?”
“只有我们去找他了。”吴穹道。
众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分头行动。赵芬奇、肖博彤去冰岛找常迟,将他尽快带回国内。谢星星、吴穹即刻研制反潜能的药物。李立秦和刘九去找视频的各个源头方,动用一切力量,争取能够抑制视频的传播。
临别前,谢星星一再叮嘱各人“保证自己在方画天的信息干扰之外”,就此四散。
去冰岛的航班必须从丹麦哥本哈根中转。
赵芬奇和肖博彤两人买了机票到了机场,赵芬奇才想起自己没有申根签证。肖博彤有澳门护照所以不必担心。肖博彤本打算利用自己的赌博术想想看有什么法子能够骗海关放行,结果两人到了柜台才发现机场也是一片混乱,柜台的航空公司人员神色极为慌乱,没有半点心思在柜台上,勉强机械执行出票操作。海关的人更是不知下落。两人一边为此场景焦虑一边又是庆幸,搭上飞机,赵芬奇突然道,“万一飞行员也看了那个视频怎么办?”
“放心吧,飞机都是自动驾驶,不会突然掉下来。”肖博彤虽如此劝慰赵芬奇,自己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上了飞机之后两人生死可谓全盘掌握在无法控制的状况中。但旁观机上其余乘客都还正常,看起来尚未受到方画天的影响。
这时肖博彤看见一人正拿着iPad联网不知收看什么,连忙起身冲过去关了那人的iPad,那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肖博彤,“你干什么?”
幸好赵芬奇机智过人,迅速走过去说道,“对不起,我叔叔心脏有问题,电子设备会影响到他的心脏起搏器。”
他刻意将声量放大,像领导人般面朝所有乘客一一看去,周围一些拿着手机的其他乘客便知趣地关上了手机。
两人回到座位后,肖博彤问,“哥们,你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吧?”
赵芬奇不好意思道,“确实有不少人说我长得像周润发,不过我一直觉得他跟我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两人都是心大之人,起飞后很快忘了安危问题,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已经落地哥本哈根。
出机舱后,赵芬奇又开始担心入境问题。结果到了海关,两人发现居然连哥本哈根机场的海关均是空无一人。所有乘客还在奇怪发生了什么事,只有赵、肖两人匆匆而过。各种手续与国内无二般,两人一路上了机场出发层,又上了哥本哈根飞冰岛的航班,这才有余力盘点在机场所见的一切。
“这才12个小时过去,难道影响已经波及欧洲?”肖博彤问。
赵芬奇也不敢确认,两人怕在机场内看见方画天的视频信息受到干扰,因此刚刚一路过来闭目塞耳。“只怕是这样。”赵芬奇道。
“你怎么知道?”
“你看这趟航班,快起飞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肖博彤这才注意到,不仅一个乘客都没有,就连空姐等机组人员都没见到身影。
“那这航班还会飞吗?”
“Yes.”他俩听到一个声音说,向前一看,发现是一个金发碧眼的飞行员。
两人便明白飞行员虽听不懂中文,但料想他们是在讨论是否起飞的问题,便用英语回答他们。
“If this is the end of the world, I want to die in my hometown.”他又补充道。
飞机起飞,三小时后,降落在雷克雅未克机场。
走出机舱的时候,赵芬奇拍了拍飞行员的肩膀,说了句,“No, it’s not.”
“Who are you guys?”
“Call me Huang Shiren.”赵芬奇道。
“Call me Hu Hansan.”肖博彤道。
飞行员看着这两人哈哈大笑并肩走了出去,吐了一句,“傻逼。”
李立秦放下电话。
“还是没人接?”刘九问。
李立秦点头,“这已经是我们找的第五家视频网站了,没有一家接了电话的。”
“才过去不到两天啊,这也太快了。”
两人正待在省图书馆的一楼咖啡馆里,对面是省电视台的高楼。图书馆里禁止大声喧哗,也没有任何电视设备,使得两人可以一边监视着大街上的情况,一边屏蔽干扰源。这之前李立秦拨通了宣传部的电话,那边倒是有人接,只是对李立秦的警告置若罔闻。一天多来两人奔忙于各处媒体,试图制止借由媒介传播的“世界末日”讯号,然而收效甚微。尚未被控制的媒体机构只将二人视作疯子,已被控制的则一片混乱,失去理智。城市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地方还算安全,此刻,咖啡馆里每走进来一个人,刘九都会先强行把他们身上的电子设备搜索一遍,确保它们损坏或不可开机。所有人只是感到一阵风吹过,再次掏出手机就发现已经不可用了。在此之前,刘九已经把图书馆内上下搜索了一遍,确保这栋建筑里的人在安全范围内,这来来回回他已经汗流浃背精疲力竭。
咖啡馆里放着不少书供读者随意取阅,李立秦随手拿起一本小说,翻了翻内容不禁哑然失笑,那本小说讲述的是一个故意闯入陌生人家中破坏电视机的团体的故事,名叫《谋杀电视机》。
李立秦递过去,“你看这小说,说的不就是我们现在?”
李立秦刚递过去一秒,已经重新被刘九推过来,他知道刘九已经把书看完,不由得感慨道,“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个本事用在其他地方?比如,做国家总统?”
“以前没想过,现在是真的想了。要是真做了总统,还需要用现在这种鸟枪法?”说话的工夫,刘九又搞定了一个咖啡馆进来的客人,“不过这小说让我想到一个主意。”
“什么?”
“小说结尾说,这帮人发现破坏电视没用,于是去炸了电视台。”
李立秦一想,他们之前的做法还是太保守了,既然无法说服信息源,那么干脆主动去破坏信息源,虽然不知道能阻止多少,但总比现在这样一个个的破坏效率要高得多,便点头道,“好。第一个去哪儿?”
刘九不说话,看着对面的电视台高楼。
李立秦立刻起身,“走。”
两人走上大街,才发现刚刚在咖啡馆门前那条街的景象完全是一副假象。过了两条街区,街上满是停在路中间的车辆,大部分车都是空的,不知道人都去了哪里。一个焦急的女人披散着头发,看到他俩匆匆跑过来,抓着李立秦的胳膊,语带哭腔,“你们看见我女儿了吗?”
“别急。你女儿长什么样?”
那女人只是慌乱地比划,“7岁,大概这么高,长得非常可爱,就是性格有点别扭……”
刘九打断她,“大姐,符合这个条件的小孩大概有几千万。您说重点。”
“啊,重点……她,她是个名人!”
“名人?”
“对,她刚刚上了电视。”
刘九和李立秦对望一眼,“她叫什么名字?”
“方画天。我女儿叫方画天。”
原来这女人正是方慈,她没看电视,是接到朋友的电话才知道女儿闯了一个大祸。然而怎么都联系不上王怀松,这才跑出门来,等出了门才发现世界已经一片大乱。
“我们也正要去电视台。您女儿可能还在那里。”李立秦说。
两人便带上方慈一起往电视台的方向赶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出门发现地铁停运,叫出租车也叫不到,走了好久才走到这里……”方慈边走边问。
刘九和李立秦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不停劝慰一定会把她女儿找回。
三人到了电视台,未走进便发现这栋楼静悄悄的,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场。刘九飞快地绕了大楼一圈,回来时告诉两人,“那边底下躺着一具尸体,也不知道是谁。看上去像是从楼上跳下来的。那场面……”
李立秦制止住刘九对那幅血腥画面的描述,指指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方慈,暗示他别再刺激她。
三人走进电视台,一楼大厅空无一人,李立秦让方慈留在一楼,他们上去若是发现了方画天的踪影,自当全力将她平安带出。方慈同意。
进去后,他们才意识到,电视台已无需他们破坏。
电视台不管哪层,均是无人,但所到之处均是仿佛遭到了什么劫难一般,四处是打砸抢后留下的痕迹。李立秦和刘九一边往上挪,一边感到触目惊心。到了十七层,这里应是新闻中心,放置着多台电视机,有些经过损毁已经不能播放,有些还在兀自顽强地播放着世界各地的新闻。
“世界各地突发多起原因不明的动乱,动乱原因似乎与中国一家电视台播放的节目有关,一神秘中国女孩在节目中‘预言’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俄罗斯境内的多起铁路发生火车出轨事件,总统宣布将此事定性为最高预警级别,国防部门已派出多架苏-24战机在全境范围进行空中军事预警……”
“……日本首相现正与中方进行沟通,希望能得到对此事进一步的确认。”
“……美国信息部和FBI试图切断所有有关这次病毒视频的传播渠道,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视频中的女孩所说语言为中文,但这似乎并不妨碍视频对人造成的干扰……”
伴随电视解说的是世界各处火车失事、森林火灾、街头慌乱的画面。
“这……”
刘九驻足在电视前,不知说什么好。
李立秦皱眉道,“现在我担心的是,赵芬奇他们还能不能回来。”
两人突然听到一阵声响,不约而同相视一眼,屏息静听,那响动来自上层。两人蹑手蹑脚走上一层楼,发现这里是摄影棚,走廊处残留着血迹,向摄影棚靠近,里面果然尚有一人,正独自站在摄影棚的摄制中心,面朝某台摄影机,自言自语着什么。
“看见了没?世界上真的有潜能者,真的有潜能者啊。这个理论是可证伪的,实验具有可重复性,这十年来我做了无数次实验,终于让我成功地证明自己失败了。画天?画天?快来让全世界的叔叔阿姨们看看你的能力。谢时蕴,怎么样,Xanadu不输于你的Skinner吧?”
两人听着这人颠三倒四,时而朝着镜头说话,时而又朝着别处不知对谁说话,脸上有时一阵自豪,有时又是一脸颓丧,像个疯子似的。
刘九朝李立秦看了一眼,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立秦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但朝他使了个眼色,刘九点点头。待李立秦再次眨眼,王怀松已经被刘九用绳子缚住双手,动弹不得。
李立秦走到他面前,才感到没有这个必要。他看见那架对准王怀松的摄影机,镜头早已破裂,王怀松多半是真的疯了。
“方画天呢?”刘九问王怀松。
他不回答,看着刘九,眼中绽放出谜样的笑容,“怎么?现在后悔没有参加Xanadu终极实验了?”
“我不关心你的实验,我只想知道方画天在哪儿!”
“你看到她的能力了吧?哈哈哈哈哈哈。世界要完蛋了,你怕不怕?”王怀松笑道。
李立秦又一眨眼,刘九手里已经多了一盆水,他把那盆水朝王怀松泼去,“你给我醒醒!”
王怀松浑身湿透,头发耷拉在眼睛上,似乎清醒了一些,但很快又重新陷入癫狂之中,“现在只有我可以救世界,只有Xanadu可以救世界,快求我,求我啊!哈哈哈哈。”
刘九恼羞成怒,扬起手准备给王怀松几耳光,突地听到一阵柔和的钢琴声,依稀辨认出是肖邦的夜曲。听着曲声,不由自主把手放了下来,然而四下看去,不知这音乐声是从何处传出。再看李立秦,这才知道是他。
王怀松似也被这音乐声所陶醉,暂时忘了说话,闭上了眼睛,像是从极度劳累中陷入了昏睡一般。
“你救不了世界,Xanadu也救不了。”李立秦道。
4
李立秦、刘九一人牢牢抓着王怀松的一只胳膊从电梯里走出来,才发现方慈正和两个人一起站在大厅里。方慈蹲着和一个女孩相拥,那女孩正是方画天。而两人身边站着的人竟也是王怀松。
“这是怎么回事?”刘九瞠目结舌道。
三人走向他们,只见那“王怀松”对女孩道,“别再离开你妈妈了,别再乱说话了,知道了么?”
方画天仰起脸,对“王怀松”娇声娇气道,“王叔叔,我没按照你的话去说,你怪我么?”
“王怀松”叹了一口气。众人均想,你一句话就引发了这场末日浩劫,罪责之大,怎是一个“怪”字便能宽宥?然而事情说到本质与你并不相干,又何“怪”之有?
李立秦松开王怀松的胳膊,上前道,“酒爷,多谢你啦。”
刘九这才明白这“王怀松”是酒爷所扮,大概是为了把方画天从真正的王怀松身边骗出。
酒爷看着陷入半昏迷半清醒状态的王怀松,问他们,“现在事情怎样了?我一直待在这电视台,看了电视上说的那些事情,是真的么?”
李立秦点头道,“半点不假。”
“那还有什么办法么?总不能这样等死吧。”
正说到此,李立秦电话响了,李立秦看见来电显示是“谢星星”,不禁呆了片刻,有些紧张地按下了接通键。过了半晌,挂了电话。
“怎么了?有什么新情况?”刘九问。
李立秦不语,弯下腰对着方画天说,“小姑娘,我们还需要你帮一个忙,跟叔叔走一趟吧。”
然后才直起身子对众人道,“消除潜能的药,现在有了。”
由于原先的实验室被改建成了音响室,谢星星只得借用了W大学的实验室。好在大学也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谢星星对这个实验室非常熟悉,自她毕业之后,实验室几乎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待她将实验室规整,一切准备就绪时,吴穹也带着药剂出现。吴穹的药理学和实验室能力只算半吊子工夫,两人合力花费一天,这才制取微量的最终合成物。又在小白鼠身上进行测试,发现效果显著。实验当中,吴穹回想当初谢星星帮他治疗PTSD时的情形,不禁颇有一些情绪停顿,然而谢星星压根不记得这些事情,注意力全在实验上,只是偶尔肌肤相碰见他愣在当场,才问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吴穹均道没有。谢星星这才给李立秦打电话通知此事,两人一天多没怎么睡觉,此时都感到巨大的疲惫。谢星星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的PTSD是不是全好了?”
吴穹这才发现的确如此,注意力的强烈集中让他完全忘了此事,便点点头,“看起来是这样。”
“那真是太好了。”
过得片刻见李立秦等人到了这里,竟还带着方画天和王怀松。几人从电视台出来后,本想找一辆被丢弃在路途中央的车子开过来,但公共交通实在瘫痪得不行,这才改骑自行车,费了一番工夫。酒爷不愿面对吴穹,便找了个托词没有和他们一起。
谢、吴二人一直待在实验室,对外界发生的情况并不了解,听众人形容,这才知道事情已发展至此
“那么现在即便消除她的潜能也没有用了。”吴穹道。
谢星星点头,“而且这药还没有经过反复试验,也不能胡乱用在她身上。”
“那怎么办?”众人本来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现在又熄灭了。
“只有看赵芬奇那边了。”李立秦说。
“我一直在和他联络,但信号不好,一直没有任何消息。”谢星星说。
这时,谢星星手机忽然响起,正是赵芬奇的电话,她赶忙接起,按了免提键。
“我找到常迟了!”赵芬奇在那头兴奋地大喊。
原来赵、肖两人到了雷克雅未克后,找到常迟住宿的青旅,得知常迟参加了当地的观鲸旅行团,身在海上,所以迟迟无法联络,两人半哄半骗让旅游公司的人用无线电联系上航船,这才迫使常迟提前回到雷克雅未克。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均是精神一振。
赵芬奇的第二句话是,“他的能力真的可以扭转受到影响的人。”
赵、肖两人找到常迟,说明来意后,常迟本对“世界末日”的消息毫无觉察,同在那条船上的人也暂时都还没受到影响,雷克雅未克的居民也尚未出现大面积的精神异化,赵芬奇不得不在青旅大厅,提示所有人打开手机或电脑观看那个视频,让常迟看到他们面目改变的整个过程。这时,赵芬奇才掏出一颗谢星星重制的Skinner给他。常迟犹豫了好一番,才服下,施展他的精神操控术,命令在场的人“回到家中、不要观看任何有关那名女孩的视频、驱逐大脑内世界末日的念头”,原本受到蛊惑的人果然像僵尸般恢复了平静的状态。赵、肖二人又给常迟看了世界各地的新闻,这才让他彻底相信世界已经混乱到了怎样的地步。
众人听赵芬奇娓娓道来,都是大喜,这下有办法了。
但赵芬奇最后一句话却是,“但我们现在回不去了,所有的航班都停运了。”
从冰岛回来只有飞机,而且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是有飞机尚未停运,众人也不敢冒险让三人坐飞机回来。大家均又陷入沉默之中。
“如果让常迟在那边施展他的精神操控术呢?”李立秦问。
“那他岂不是只能拯救一个冰岛?”刘九说。
“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像方画天那样传播自己的能力就好了。”李立秦说。
李立秦这么一说,为大家提供了一个思路。然而冰岛的电视广播系统无法受他们随意操控,覆盖面又委实不够广。
“啊,我有办法了!”赵芬奇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大喊。
“什么?”众人问。
“电台!我有网络电台啊!”
“在这最后的日子,我非常感激诸位听众的陪伴,我们的《养生摇滚乐》能够有今日的辉煌,和你们的支持是分不开的。让我们伴随着Placebo的《Where is my mind》,结束今天的节目。这首歌也送给我的一位不知身在何处的朋友,不管他生死如何,希望他能够记住,你他妈欠我十万块还没还!……”
赵芬奇打开电台,恰好听到老王正在电台那边直播。他看了看电台的收听人数,只有不到一千人,不知道此刻在这个世界上,是什么样的人还坚守在电台前面,同他一起听这首《Where is my mind》,不禁感慨万千。
他拿起电话,直接给节目点播电话拨了过去。
“喂?请问是《养生摇滚乐》节目吗?”
“是。”
“那我想点一首周杰伦的《世界末日》可以吗?”
“可以。这位听众请留下你的姓名?”
“我姓赵,赵飞的赵。芬奇,大卫·芬奇的芬奇。”
那边愣了一下,“你小子还有脸打电话过来?!”
赵芬奇一阵哈哈大笑,然后正色道,“我现在有个正事想拜托你帮助我。”
“什么事?”
“拯救世界。”
实验室里,众人都在静静等待,电台里的那首《Where is my mind》播完,切换成了周杰伦的《世界末日》。王怀松似乎已经从癫狂中清醒,陷在实验室的椅子一角,没有人注意到他。刘九坐在窗台边,盯着外面翠绿的树梢上的一只麻雀发呆。谢星星蜷缩在沙发上,陷入了昏睡,发出轻轻的鼾声,身上盖着吴穹的外套。吴穹躺在沙发的另一头,双手抱胸,闭着眼睛似也不敌困意。方画天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熟睡,方慈不时摸摸她的脑袋,脸色又是温柔又是愁眉不展。李立秦则牢牢地守在电脑前,盯着网页上电台的页面,关注即时信息。
空气中散发着闷热的因子,一场迟迟未落的雨憋在了路上,像是也在等待终结点的到来。
突然,音乐声减弱,一个陌生的男声从电台里传了出来,“各位好,我是一名普通的听众。在这里有几句话想对同样正在收听这个节目的听众说。首先,这不是最后一期节目。其次,这不是世界末日……”
李立秦听到这“刷”地站了起来,冲着刘九招手,刘九也意识到情况发生了变化,于是走到沙发边把谢星星和吴穹摇醒。几人围到电脑面前。
“请诸位竭尽全力向其他人传播这份音频,让所有人都能听见我的话。这不是世界末日,我再重复一遍,这不是世界末日。”
众人紧张地盯着页面上收听电台直播的人数数字,数字依然在不到一千的数量级。
一分钟后,数字开始变化。
两千。
五千。
一万。
数字开始指数般疯涨。十分钟后,已经突破了十万。
“Yes!”刘九高兴地蹦起来。
“快,打开电视。”谢星星道。
吴穹找出实验室那台陈旧不堪的电视机的遥控器,大部分频道都显示没有讯号,终于调到一个新闻台,新闻台的女主持一副全然不是职业状态的表情,正在紧张地通知镜头前的观众:
“请各位观众立刻打开一个名叫《养生摇滚乐》的网络电台节目,网址在屏幕下方。稍后我们的节目也将直接连线该电台,对电台内容进行直播……”
又切换到其他频道,本来没有讯号的频道陆续恢复,无一例外都在传达同样的信息:收听《养生摇滚乐》。
“看起来常迟的潜能开始发挥作用了。”吴穹道。
“何止是发挥作用,”谢星星说,“他简直就是神。”
5
没有人注意的时候,王怀松一个人走出了实验室。
临走前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王叔叔你去哪儿?”
他低头见是方画天,便说,“叔叔出去走走。”
“你答应给我的洋娃娃还会给我吗?”
王怀松不知如何回答,便点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觉得那里不是他应该待着的地方。出门所见,满目疮痍。路边的餐厅、超市、商店,都空无一人,遭到洗劫一般。银行尚有人出入,抱着一大摞现金走出,见到王怀松也旁若无人一般。有流浪汉模样的人在路边纵火,点燃一个又一个垃圾桶。公共汽车横亘在道路上,小吃店的喇叭兀自响着“十元一串”,野狗舔着倒塌一旁流了一地的汤水。
再往前走,一个小男孩坐在路边哇哇大哭。
王怀松走过去,问,“怎么了?”
“我找不到爸爸了。”
“你爸爸电话号码多少?”王怀松问出口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手机早已遗失,便又问,“你家在哪儿?”
男孩哭哭啼啼口齿不清地报了一个地址,似乎离这里不远。
王怀松便拉他站起,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越往前走,眼前所见景象慢慢发生了改变。
人陆续多了起来。出现了救护车、警车和消防车,各自处理公共事务。
超市里出现了收营员,有顾客进入购买应急用品。
街旁传来了电台的声音,王怀松听出那是常迟的声音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不是世界末日。”
再往前走,景象变得更加从容有序,人越来越多,街上的声音也繁杂茂盛起来。电台声音甚至被音乐声再次取代。
不多时,便走到了那男孩的家门口。他父亲正焦急地打着电话不知说些什么,看到王怀松和他手里牵着的男孩,眼睛一亮,立刻冲了过来。父子二人抱在一起。
“你是谁?太感谢你了。”他父亲道。
王怀松摇摇头,“我是一个罪人。”转身便走了。
那父亲还想追上去道谢,男孩的母亲从家中冲出来,一番团聚,阻碍了父亲的脚步。那母亲望着王怀松的背影问,“那是谁?”
“把我们儿子送回来的好心人。”
“是吗?我总觉得他有些面熟。”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
那母亲一拍脑门,“他不是之前在电视上那女孩旁边的那个男人吗?”
经她提醒,那父亲又惊又疑,“不是吧?”
三人一边讨论一边走回了家门。
王怀松继续往前走着,忽然觉得这路有些熟悉,一抬头才发现原来是幸光制药的公司大门前。门前正站着一男一女,他走近才发现,女的竟是女儿王天依。
“天依!”他叫道。
王天依抬头看着他,然而却透露出非常陌生的眼神,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您是?”
王怀松浑身一震,他已经许多天没见到女儿了,也压根就忘了女儿的存在。他隐隐记得在Xanadu终极版开发前,已经发现女儿有失忆的征兆,但他满心以为那是之前不完善的版本导致的副作用,等Xanadu终极版完成,便能解决这个小毛病。不想现在再次见到女儿,她竟然连自己是谁也认不出了。
站在他旁边的男人他没见过,便问他,“你是谁?”
王天依把他的胳膊一搂,“这是我男朋友,他叫吴穹。对了,你是这公司的员工吗?你知道这公司什么时候开门吗?我爸在里面上班,我要找他。”
王怀松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那男人小跑过来追上他。
“王先生,我知道您是天依的父亲。她……”
“她的情况我都知道了。”
那男人伸出右手,“我叫宋涛,您放心吧,您的女儿我会好好照顾的。”
王怀松勉强地伸出右手和他握了握。对方又掏出一张名片,说天依这些天暂时住在他家,需要时可以联系他。王怀松接过名片点点头。
他草草打发了宋涛,便又一个人向前走去。
这一段路,他越往前走,越是百感交集,心中充满了恨意和悔意。他不知道该恨谁,只觉得自己这一生真是造化弄人。追忆平生,不知道究竟是在哪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才让他走到这一步。一开始他只想证明谢时蕴是错的,但对那个分子式和对方的理论钻研越深,他反而像着了魔一般,越是沉浸其间。到最后,他反而想比谢时蕴更早地将Xanadu开发出来,向世人证明自己并不输给谢时蕴。
到底是在哪个节骨眼上出了错呢?
他又一次停下来,一抬头不禁哑然失笑。面前正是谢时蕴家的那栋老楼。无论怎么走,终究是逃不开这三个字啊。
他情不自禁顺着楼道走进去,站在这扇他久未造访过的门前,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开着,请进。”里面有声音传出。
他推开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正在房间内忙活。屋内井井有条,仿佛并未受到这场浩劫的丝毫影响。
苏造方正在阳台上,探了半个身子进来,一见是他,不禁也愣住了。但她只是一愣,便恢复正常神色,“你怎么来了?”
“我……”王怀松不知说什么好。
“你坐一会儿吧,我收下衣服,待会儿要下雨了。”苏造方道。
王怀松便走到沙发前坐下,他一抬眼,便看见了对面架子上立着的一张老照片,那是一张合影,是他们W大心理系87届合影。他站在导师身旁,咧着嘴灿烂地笑着。往后数最后一排最左边,是谢时蕴沉默寡言的脸。
“我说。”他突然开口。
“嗯?”苏造方又探出半个身子。
“你可以让这雨,不要落下吗?”
“我试试。”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