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去找谢星星要求看吴穹的病历其实并非王天依的用意。那份病历她早就看过了，上面显示吴穹的确有PTSD。她真正的用意一是试探谢星星是否真的不再记得吴穹是谁了，二是，和谢星星恢复正常的朋友关系。

就像现在，她拿起电话拨去那个熟悉的号码，“喂？星星？今晚有时间一起吃饭吗？……对，我有个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什么朋友？”王天依笑道，“男朋友。”

然后放下电话。和谢星星做朋友其实很简单，正是因为简单，她才会和她维持这么多年的朋友关系。如果不是因为Skinner，又如果不是因为吴穹，她真想一辈子拥有这么一个朋友。

不过总是有比朋友更重要的事情。

谢星星挂了电话，最后一次去拘留所看望李立秦，第二天他就要被转走正式拘禁了。接下来会是漫长的法律申诉阶段。

“李叔叔，抱歉，那份证据我没法再找一份新的了。”

“没关系。我想了想，监狱对我来说可能更安全呢。”李立秦这句虽然是玩笑，但也可能是事实。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世界上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李叔叔，你说得对。我必须行动起来了。”

李立秦没说话，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算行动。这是他这辈子头一次感到力不从心，目前连敌人是谁都没搞清，想要还击却连朝哪个方向挥拳都不知道。相比这些，他更担心谢星星。

“星星，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等我出去……”

“李叔叔你不用担心，我会先去找回我丢失的记忆。”

“去哪儿找？”

“Y省。”

从拘留所出来后，谢星星直奔和王天依约定好吃饭的餐厅。

地点在CBD某高端商场的顶楼，餐厅是江浙菜系，刚刚评选上米其林三星。谢星星走进去，座位订好了，在靠窗的位置，可以俯瞰夜景。她到的时候那两人还没到。这地方完全不像王天依平时请她吃饭的风格，倒不是因为贵，而是因为谢星星会完全品尝不出贵在哪里。和她在这种地方吃饭只能是浪费食物。

“星星！”

“Hi，谢小姐。”

谢星星抬头，呆住了。她总算明白这是谁选的餐厅了。的确是他的风格。

“你好。你是叫……什么来着？”

“宋涛。”

谢星星这才想起来她的确知道对方的名字，只不过由于当时的惊吓早已遗忘。面前这位被王天依搀着胳膊打扮得精致程度不输王天依的男人正是曾经和谢星星约过会，后来迷恋上王天依又被谢星星委托赵芬奇对其进行行为治疗的SM男。

不是吧？！

谢星星失声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王天依和宋涛面面相觑。

“有什么问题？”两人同时道。

“太有问题了！”谢星星指着宋涛说，“你知不知道他……他……”谢星星不知道怎么把宋涛的性癖在这个场合说出来。

“我知道。他曾经和你约过会嘛。”王天依拉出椅子，坐下来，一脸满不在乎。

“我说的不是这个！”

谢星星看着宋涛，觉得这话还是得找机会私下和王天依说。

“看来谢小姐对我有很多不满啊。”宋涛笑道，然后对王天依说，“我说我们还是别吃这顿饭了，你看你非要吃。”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咱们在一起我当然要带你来见她了！”

谢星星看着两人如胶似漆的样子在心里摇头，她看见的未来果然又一次发生了。不过如果这位男士已经成功戒除了SM爱好，他俩在一起倒也不见得是坏事。

“好吧，那我们今天吃什么？”谢星星打开菜单问。

吃得差不多时，宋涛说自己有事要先走。

“照顾不周。”

“您客气了。”

宋涛起身，弯腰和王天依吻别，然后同谢星星挥了挥手，离开餐厅。

“怎么样？”宋涛前脚刚走，王天依就问。

“煎带鱼脆而不腻，不错，大黄鱼鲜美入味，很棒，不过这道炖萝卜就有些失败……”

“我问你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觉得宋涛怎么样？”

“呃，”谢星星微一沉思，然后抬头道，“不赖啊。”她又喝了一口鱼汤，“其实我以前就知道你们会在一起。”

“嗯？什么意思？”

谢星星本想要不要把她以前看得见未来的事以及宋涛是如何被她治疗的事跟王天依和盘托出，因为要跟她把宋涛的事说清楚，就必须从Skinner开始说起。她抬头，见王天依正看着自己，目光中既说不上是好奇、又谈不上惊讶，反倒是有某种暗含着防备的试探。

“你当时去警察局救我的时候，我从他的眼神里就看了出来啊。”谢星星改口说道。

“哈哈，原来是这样。”王天依的试探化作一摊清水，“下周我们一起去郊游吧！”

“呃，下周我没空。”

“哦？”

谢星星看着王天依，对方重新变成了她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复杂又天真的样子。想到看不见的敌人，谢星星不禁面色凝重道，“我要去外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过我觉得天依你还是离我远一些比较好。”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王天依睁大眼睛道。

“没什么。”

王天依确定谢星星走远之后，这才和在大门旁边阴影处的宋涛汇合。

“怎么样？我表现得还行吧！”宋涛沾沾自喜道。

“嗯。”王天依冷冰冰地应付，和刚刚判若两人，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宋涛，“劳务费和刚刚买单的费用。”

“嗨，不用啦，就当我请的。”

“不。”王天依坚持递过去，“里面还包括，保密费。”

宋涛只好接了过来。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等我的通知。先这样。”

王天依走到路边准备拦车，宋涛跟上道，“王小姐，我可以送你。”

“不用了。”

宋涛见接二连三被拒绝，这才心灰意冷。几天前他突然收到这位王小姐的信息，还以为对方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追求，所谓“扮演一下她的男友”只不过是她的某种欲迎还拒的套路，两人连预演都没有进行。刚刚那顿饭是他俩的首次合作出演，两人如此默契以至于让宋涛几乎忘了他是在“假装扮演”，直到此时，才从恍惚中清醒刚刚不过是一场梦。

“好吧。”宋涛垂下头，王天依已经拦到了一辆出租车，他忽然又抬头问，“所以为什么选择了我？”

王天依坐进车里，连看都没有看对方一眼，“随便选的。”然后把车门关上，关上前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啊，对了，下次记得吻别这个动作就不用了。”

车向夜色中驶去。

回到家，王天依洗了个澡，打开电脑照例检查邮件。一封来自美国的邮件让她精神陡然紧张起来。她点开邮件。半个小时之后，她站起来，赤脚在地板上来回地走，“吴穹啊吴穹，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在发现吴穹可能会和Kapil Kumar有莫大的联系之后，王天依请私家侦探去彻底调查了Kapil Kumar这个人。有关Kapil Kumar的背景，没有什么让人起疑的地方，唯一不对的地方就是这家伙的人生实在太一帆风顺了！如果光看他前面小半生的成长历程，你不会想到一个来自北卡罗来纳州的印度裔小子，会在之后走上一条可谓是人生赢家的道路。而转折点就是高中的那场全美高中生机器人比赛，这之后，他就仿佛受到了什么上帝的右手的点拨，无论是学业还是事业，似乎都得到了贵人相助。

现在王天依终于确信，这个贵人就是Lucas Wu。

想要让Kapil Kumar松口并不容易。王天依推测吴穹既然伪造了高中生身份去参加了比赛，那么很有可能他在美国也一直没有正式身份，或者说，一个体面的身份。他没有上高中，多半也就没有去上大学，但通过他在王怀松公司的职业经验来看，他不仅在智识程度上远远超过了一般本科教育水平，在工作上也完全可以胜任一个Leader的角色，这说明他肯定具有数年的行业经验，不是完全的“万人如海一身藏”。而Kapil Kumar很可能就是他最大的掩护伞。

之前打电话询问机器人比赛的时候，已经惊动了Kapil Kumar，既然他表示完全不记得Lucas Wu这个人，就说明要么是他不想自己的成就其实是依靠另一个人的帮助取得这件事被发现，要么就是他在保护吴穹。两人要么是利益关系，要么是朋友关系。王天依不敢妄加揣测。于是她通过另一条线去推测，既然吴穹有工作经验，又要不被人查到，那么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在Kapil Kumar的公司里工作，很可能在公司里是以另一个身份存在。

那么就好办了，一个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完全不留下任何痕迹。而一个人想要隐藏自己的存在，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想方设法抹去自己的痕迹，二是尽量不引起别人的好奇。一个人如果在一家IT公司做一份最普通的工作，每天的生活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那么他就可能会有和一般人一样的需求。

比如，收快递。

于是，王天依安排私家侦探冒充快递员去这家啄木鸟公司给Lucas Wu送了一份快递。快递内容很普通，“是Lucas Wu先生一年前在Amazon买的几本书，最近终于到货了。”

“Lucas Wu？”前台小姐狐疑地打量着这名穿着Amazon工作服的快递员，“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叫Lucas Wu的员工啊。”

“可地址写的就是这儿。会不会是你们以前离职的员工？”

“不会，我在这儿待了三年了，我们公司从来都没有一个叫Lucas Wu的人。”前台小姐笃定道。

正好经过一个别的员工，过来问发生了什么，前台小姐把经过大致描述了一番。那员工也奇怪地表示公司里确实没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

快递只好撇了撇嘴，把那一个沉重的纸箱重新抱了起来，一边抱怨道，“到底是哪个人会买十本《集异璧》还他妈是中文版的啊！”

“等一下。”

快递已经转过身去，那员工叫住了他。谁都没看到这快递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也没去细想为什么快递会知道客户买了什么书。

“怎么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猜这快递可能是我们公司的一个人的。”

2

Y省Y市。

谢星星只是简单地和母亲打了个招呼就带着简单的行李坐上飞机来了这个她从未踏足的地方。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身边会多了这么一个家伙——

“哎呀不愧是旅游大省，风景真好！”赵芬奇戴着草帽穿着花衬衣，脖子上挂着个相机，正欣赏着沿路走过的长腿美女。

谢星星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来？”

“怎么能叫跟呢？我这叫陪。”

“我又不是小孩，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真的？”赵芬奇看了她一眼，她正拿着手机，打开地图，检索着什么，“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找吃的啊。”

谢星星在地图搜索栏里输入“当地比较好吃的小吃”几个字。

Y市某大路边一家卖当地小吃的馆子。窗明几净，客流为零。等服务员端着两碗米线上桌，谢星星吃了一口，又表情奇怪地努力咽了下去，赵芬奇才悠悠说道，“你是打算在这里把这碗米线吃完，还是现在跟我去另一个地方吃午饭？”

谢星星忍了三秒钟，才把剩余那半口吐了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十分钟后两人重新坐在了另一家位于小巷里的苍蝇馆子，人多得没有位子坐下，两人只好搬了两个小板凳坐在了馆子门口，中间用两张塑料椅子勉强拼成一张小桌子。谢星星刚想吐槽两句这个环境，米线正好上桌了。扑香四溢，滚烫的一碗米线中搁满了不知什么样的香料，谢星星把那句吐槽咽了下去，抄起筷子。

等米线花了半小时，吃完只用了十分钟。

一碗米线吃完，谢星星站起来，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这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吧？”

“吃饱了。”

“好吃吗？”

“好吃。”

“好，那我走了。”

“哎你去哪儿？”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送你到了Y市，还陪你吃了顿午饭，也该回去了。”

赵芬奇此话说完，便无比自然地背上了背包，转身走远。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等一下。”

赵芬奇内心“哈哈”一乐，转身准备接受谢星星对他的挽留。

“你帽子落了。”谢星星说。

开往Y市行政下属小镇的颠簸的大巴上。

谢星星和赵芬奇坐在最后一排，和他们同坐一排的还有一笼鸡鸭、一头小猪以及一只孔雀。他们除了要忍受大巴的颠簸外，还要忍受这些“异乡朋友”不时探身过来的问候。

赵芬奇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

“你不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吗？”谢星星斜睨着他。

赵芬奇一边吐，一边抽空回答她，“送君千里，我算了算还差342里。”

“小伙子，你要不要试试这个。”

前面一个农民模样的老伯回头，右手捏着一把植物。

赵芬奇好不容易吐完，朝那老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接过了那坨植物，“这是啥？”

“可以帮你止吐。放进嘴里嚼就行了。”

赵芬奇依言把那坨植物放进口中咀嚼，只觉得先苦后甘，原本胸腹中那股烦闷作呕的感觉已然消失，“太神奇了！这是什么东西？”

“薄荷。”谢星星在一旁道。

“你怎么知道？姐姐，你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啊。”

“我闻出来的。”

赵芬奇只好闭嘴，默默把那团植物嚼烂，咽了下去。这一来果然不再呕吐。

那老伯冲着谢星星道，“小姑娘，你来点儿么？”

“不用了。”

又颠簸了一会儿，赵芬奇觉得实在无聊，便又开口问，“我说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

赵芬奇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那你上这趟车干什么？”

“我以为你吐一会儿就会终有一别了。”

赵芬奇无语，过了半晌才正色道，“星星，你知道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哦？我以为你是负气出走呢。”

赵芬奇脸一下子红了，“什么负气出走？”

赵芬奇和老王的网络电台签了约之后，得到网络平台方的推广，的确人气暴涨，但很快，签约公司对他们提出了“内容不够主流”的批评，要求他们深入研究年轻人群体心理群像，摸准时代脉搏。赵芬奇倒是乐意，立刻开始把国内主流乐坛的音乐拿来研究，热火朝天地和老王每日开会，试图从每一天的音乐主题中提炼出一条心灵鸡汤来，切中当下年轻人的现实问题。这时倒是老王不情愿了，认为受到了太多的干涉，“这和咱们做传统电台有什么区别？”“有区别啊，当时咱们在大厦里吹冷风，现在咱们在车库坐蒸笼。”老王一下火了，“小赵，枉我看得起你，以为你是个不忘初心的人，结果你和他们没什么区别！”赵芬奇也很委屈，“咱们这叫曲线救国，先把知名度打上去了，再找回初心也来得及啊。”结果两人谁也没说服谁，正巧赵芬奇听说谢星星要离家一段时间，便从天而降出现在W市机场，给了谢星星一个“惊喜”。

“哦，我就随口一说。”谢星星睁眼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睛闭上。

赵芬奇不知道她此话是真是假，就只当真的来听了，“所以你为什么要上这儿来？”

“我是为了找一个人。”

“谁？”

“我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叫他老赛。”

“啥？”

谢星星说的是真话。当她问地鼠有什么方法能找回丢失的记忆的时候，对方只回了一句：

-去Y省Y市去找老赛

这之后对方再也没上过线。

Y省之大，上哪儿找去？

谢星星也是毫无头绪，只能先来了再说。有个赵芬奇跟着，其实倒也不嫌麻烦，只是他要问东问西，跟他解释这一堆事情免不了一番嘴皮子。再说谢星星是真觉得此时大敌不知在何处，身边人最好都离她越远越好。只不过她想到李立秦不在她身边也受到了对方的侵袭，赵芬奇曾经作为Skinner的被试这个身份说不定也会被对方发现，继而成为对方的目标。这么一想，他跟在自己身边倒也让人放心。

“你找老赛干吗？”

两人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问。谢星星“刷”地睁开眼睛，眼前正是刚刚给赵芬奇薄荷的老伯，此刻正笑眯眯地问两人。

谢星星坐直，正色道，“我找他，是有非常重要的事。”

“每个人找他都是为了非常重要的事。”

“有人告诉我他能帮人找回丢失的记忆。”

那老伯“哈哈”大笑，笑得赵芬奇和谢星星面面相觑。他足足笑了有三分钟，才停下来。

“这家伙名声不知道都给人传成什么样了！我看下一次来的人，就是求他把死人从棺材里叫醒了。”

赵芬奇不由得道，“老伯，这么说来您认识老赛？”

老伯又轻笑了两声，“我也想认识他，可惜我想认识他都有二十年了，都还没认识他。”

赵芬奇奇道，“怎么说？”

“这人有个倔脾气，凡是人想认识他，都得通过三个考验。我花了五年通过了第一个考验，花十年通过了第二个考验，现在，还在第三个考验中。”

“这三个考验是什么？”

“这我不能告诉你。跟你说说第三个吧，是为一万个人止吐。”

赵芬奇瞠目结舌，“这也太奇怪了吧。”

“是挺奇怪的。所以啊，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谢星星一听这话，不禁道，“您是说您肯指点我们怎么去找老赛？”

老伯笑道，“你们不用去找他，他自然会来找你们。”

大巴开到某个小镇，是终点。赵芬奇和谢星星都睡着了，是被司机叫醒。睁眼才发现车上的人陆续都下了车，那老伯也已经不见。

“这是哪儿？”谢星星问。

“新溪镇。”司机答。

既然来了，就下去看看吧。两人背上行李走下大巴，已经是黄昏时分，镇上炊烟袅袅，可哪里都不见人影，乡下的生活和城市毕竟迥异，天色一晚，大街上便空空如也，举目望去也不见有任何一个餐饮铺子，大约人们习惯自给自足，并不需要一个解决晚饭的公共地区。两人在城市生活长大，都极少来到远离文明的僻静地区。谢星星更是几乎不怎么出门，此时她摸着肚子，肚子适时地又开始响了。

“我们晚上吃什么？”

“别看我，这我可不知道了。”

“那你之前怎么什么都知道？”

“姐姐，我只做了Y市的美食攻略，攻略里可没说这么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啊！”

谢星星只好掏出手机来，“那我们还是听Google的吧。”

“你们在找吃的？”

两人突然听见有人在一旁问，扭头一看，见是一挑着担子的中年汉子，一脸淳朴的笑容，空着的那只手上拿着杆烟枪。

“是。”

“那你们跟我走吧。”

谢星星只愣了片刻，就跟随那个汉子向远处走去，赵芬奇则是压根就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直到两人走出去很远，才跑上去喊“等等我”。

追上谢星星，赵芬奇拉住她悄声责问道，“哎？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跟一个陌生人走了？”

谢星星示意他不要说话，只管走便是。赵芬奇觉得谢星星果然一派天真，不谙世事，也不好说她什么，只得跟在后面。

三人由小镇往田野走去，很快便不见大路和楼房，夜色降临，那中年汉子依然在前面沉默地走着，不时吞云吐雾两口。赵芬奇本来不饿，这么走了好一会儿，也受不住了，便问，“请问还有多久？”

“快了快了。”

如此走了半小时，赵芬奇又问，“还有多久？”

“快了快了。”

又走了半小时，赵芬奇不仅饿得不行，肩膀、双腿都酸疲不已，然而放眼望去，他们走在大山间，右边是田间农地，再往前眺望是一片森林，哪里有什么吃饭的地方？谢星星这会儿倒一言不发，赵芬奇实在感到有些愤愤不平，便把行李往下一扔，“大哥，我们走了这么久都没走到，你该不会是耍我们吧？”

那汉子也不生气，依然是乐呵呵地，“谁说没到？你往前走两步。”

往前走两步便是森林，可从外面看进去什么都没有。赵芬奇狐疑地看着他，他充满鼓励性的目光回望着自己，于是他往树林里走了两步。

刚走进去他就愣住了，眼前是一片宽阔的草地，周围是阔叶林和各种他叫不上名字的植物，一瞬间他仿佛不是在中国，而是来到了南美。草地旁有流水，中间则是一个被精心修葺的木屋。木屋里已经传来阵阵香气，那是食物散发出的香气。

赵芬奇的口水已经流了下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到木屋前敲了敲门，门开了，站着一位老妪，正系着围裙。

“老妈妈，打扰了，可以在您这儿吃顿饭吗？”

“当然没问题了。欢迎。”

赵芬奇冲着树林外的谢星星和那中年汉子呼喊，“这儿有吃的！”便迫不及待走了进去。

这是一处农居，不大的客厅中间放着一张方方正正的桌子，上面已经摆好酒水食物，食物也不多，谈不上精致，就是普通的农家饭菜，周围是三副摆好的碗筷，仿佛这家人正等着开饭。赵芬奇坐下，也不好意思动筷，便等谢星星一起。

“怎么不吃呢？”

“我等我朋友一起。对了老妈妈，这是你们一家三口的伙食吧？能再给我们添几副碗筷吗？”

“没别人，你们就用桌上的吧。”

“噢，好的。”

赵芬奇也没去细想为什么人家开门前就摆好了三副碗筷，仿佛早就在等客人来似的。好一会儿谢星星终于推门进来了，赵芬奇连忙招呼她坐下来。然后不等她动筷便拿起碗筷，先夹了一块红烧肉。

这块红烧肉入口赵芬奇有些发愣。

“怎么了？不好吃？”那老妪在一旁问。

“不不不，很好吃。而且……”赵芬奇看着谢星星，“跟你妈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又夹了几筷子别的菜，更加惊叹，“这口味，也太像你妈做的了。”

谢星星“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当然一模一样了，你看她是谁？”

赵芬奇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于是向老妪看去，这一看他大惊失色。

那老妪可不就是苏造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