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经被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只见一个护卫软倒在地,身旁是一黑影半蹲,正伸着一根手指探鼻息,我心中突地一跳:“林?”黑影微侧转脸,眉眼乌黑,不是林还会是谁?他的神情非常冷淡。
于是初见的巨大喜悦还未升起就已沉落,德拉从旁窜出,一见我就欢叫:“小艾?你没事吧,我们跟你好多天了,可你身边总有人,没法子下手,你.......”原来他们跟着我好多天了,我又开心起来,林打断他的叙旧,“那边怎么样?”
德拉朝他做了个“没问题”的姿势,说话间快步走去打开了另一辆车的车门,坐进后即刻发动,与此同时,林也扭动钥匙,发动了车辆。
“上车,”德拉转头见我还傻着,挥手叫,“快。”
“去哪里?”我犹豫着,不晓得该上哪辆车,林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善的气场。
林正在低头查看仪表盘,闻言抬头:“你说去哪里?”说到这里语锋一顿,“难不成你看上哈德尔汗了,打算留下来?”
我微怔,他怎么回事?刚想到这里,背后突然传来“呯”的一声枪响,子弹打在雪地上,激起冰粒无数,我被惊得一跳而起,德拉朝我挥手:“快上车!”我慌忙跳上林的车,两辆车即刻像箭般急射而出。
“站住!”那人大叫着追上来,“呯”的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擦着车身而过,那是护卫,看来哈桑的人已经被惊动。
林急速地打方向盘,两辆车同时转了个弯,大约几分钟后车辆驶出村庄,并排跃入茫茫黑暗。
开上荒漠没多久后,德拉朝我们打个手势,然后扭转车头,两辆车倏然分开,向着两个方向疾驰。
“德拉去哪里?”我扭着头问。
林边查看着后视镜,过了会儿才答,“我们分头逃才能分散哈桑的追兵,荒漠的尽头有一座山峰,他会在那边和我们碰头。”
“为何要在那儿碰.......哎呦,”车子忽地一震,车身一斜我差点撞上车门,林总算回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无大碍,即刻转回头,今晚他不太对劲,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总之就是不对劲。
我伸手抓着车沿稳住身形,:“到了山峰那边以后呢,再怎么样?”
“那儿会有一架直升机,救我们离开这里,”他再次查看后视镜,下巴紧绷。
我哎呦一声,“糟糕,忘了戳破第三辆车的轮胎。”
“没关系,救你之前我已经放了那辆车的汽油,”
“这么说只要跑出300米的冲锋枪射程,就安然无恙了?”我高兴地说。
“不是。”
我惊讶:“为何不是?”
林朝我看一眼,眼神古怪:“你在和哈桑谈情说爱前,没打听下他的身世?”
这句问话的重点是哈桑的身世,可我的关注点却不在此处,我愕然回望,“谈情说爱?哪有这样的事,你胡说。”
“我胡说?”林冷笑,“抱你了没有?”
我结巴:“那个不算。”等等,他怎么知道哈桑抱我了?
“那要怎样才算,你还去他的房里,你让他碰你了?”
我说:“嗯。”
车辆猛地一个急停,雪地上,速度又快,我整个人飞上前挡风玻璃,然后又被弹回,林不顾我被撞得天旋地转,转身单手大力抓住我肩膀,脸色铁青:“艾米粒!”
我立即杀鸡抹脖子地叫:“轻点,哎呦,轻点,林妹妹!”这最后一句是用吼的。
他用杀人的眼光看着我,忽地又放开,转身重重推挡位,就像停车一样,他再次毫无征兆地发动了车辆。我揉着肩膀看着面前这张神色不善的脸,“生气了?”
他目无表情地盯着前方。
“我开玩笑,我没有......那不可能啦,”我的声音小下去,软软地带着讨饶。
“为何不可能,”林冷哼,“哈桑•纳布•哈德尔汗可是普什图族最帅的男人。”
我不说话。
“有房有车连私人武装部队都有,普什图族在这片土地上可是王族般的存在,而哈桑是他们在巴基斯坦的首领,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我道:“咦,你怎么知道他抱我了?”
轮到他不说话,只是脑袋上好像要冒出青烟来。
“你偷窥?”
他继续不说话。
我抿着唇角,瞪着他的侧面,这人就是会不说话,除了这招他也没有其它的招,可是,哎,偏偏我就吃他这招。
“他是在教我用匕首,”片刻后我忍不住,先解释。他冷哼:“教你用匕首?哈德尔汗大人还真是敬业。”
我奇怪问:“为何这样说,他是老师?”
“不,教官。”
“教官?”
“嗯,他在白沙瓦训练,”说到这里,林猛地打住,无论我怎么追问,他都再不肯说下去。
我想起哈桑甩出匕首时那种无与伦比的速度和力量,“他是教官?在白沙瓦训练......军队?”在白沙瓦受训的军队,一支没有人在乎他们,以为他们不过是小打小闹,分散在各个难民营,称为Muja的军队,想到这里,我的后背都起了一层冷汗。坊间传说Muja军所向披靡,而且得到巴基斯坦政权默许,为的是反攻向阿富汗,得到这片土地上的实际控制权。
愣了好一会儿后我问:“林,你认识哈桑是不是?他为何要抓我?”
没有回答,他盯着前方,偶尔望一眼倒视镜,路况很差,车辆颠簸得厉害。
“是不是为了一个叫莱拉的女人?这个女人......”车辆猛地一跳,再一跳,然后就跳得好像受惊的兔子,我忙不迭地抓住把手。
“河床,抓好了!”林道。
河什么床!没事往河床上开?可是我颠得五脏六肺都移了位,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好不容易冲出河床,已经是好几分钟之后,林阴阳怪气问:“你好像很关心哈桑?”
我咕哝:“林啊,这次见面你很奇怪。”
他转头反驳:“什么很奇怪.......”语音未落,一匹高头大马自夜色中倏然钻出。
马匹高高扬起的马蹄就像拳击中的上勾拳,准确地踢中车辆侧面的挡风玻璃,也就是我这侧的玻璃。
一连串的金属重击声响起,车窗呈网状四碎,车头被踢得向另一侧生生转了180度,然后在“咣当”声中四角朝天倒在滑溜无比的冰地上。
我被惯性从破裂的车窗中甩出,落到外面的雪地上后一连串的翻滚,还好穿得厚实,并没有大碍。一个人从马背跃下,腾身上来,伸脚将我踩住,老鹰抓小鸡般将我拎着脖子提起。
我吓得叫起来:“康昆?”怎么又是他?看来当我在村庄养病时,监视我的远不止一人。康昆甩出根绳索,将我双手绑住,然后拖着我要将我掳上马背,从被踢中翻车到我被甩出然后康昆出现,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但一切发生在戊戌之间,林那边悄无声息,也不知生死,我没有看到和康昆形影不离的卡。
灰影一闪,林从黑暗中扑出,扑向康昆,两个人瞬间就斗到了一处,夜色浓重,他们又斗得激烈,几个回合后两人的身影都被黑暗吞噬,夜色中除了打斗声风声,只剩下大地在轻微震动,似乎不远处有大批人马正往这边追来,我心中焦急,循着声音连滚带爬地追了过去。
林和康昆在雪地上翻,一会儿是林占了上风,一会儿又是康昆给了他一拳,林在百忙之中见我挨近,生气地叫:“闪开!”他这一分神就被康昆趁机勾倒,重拳下唇角迸裂,鲜血沿着下巴滴落,我心中“哄”的一声,自后扑上,牢牢地抱住了康昆的腰。
林得空向左滚开跃起身的同时骂:“艾米粒,你在干什么?”
“帮你。”
他怒形于色:“谁要你帮!”
康昆说:“她喜欢你呗。”
林的身形一倾,我也一倾,康昆趁机挣脱开我的束缚,将我摔到一旁后再次迎上林。
见我爬起后仍要往上冲,林怒斥:“艾米粒!”
我说:“嗯,”这话后我换做中文骤然爆出尖叫:“闭眼!”
林迅速闭眼,一股白气伴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从我手中激射而出,康昆大叫一声,猛揉眼睛。见他踉跄着倒退,林趁势挥拳痛击,几拳后,康昆应声而倒,抽了几下不动了,应该是打晕过去了。
等康昆再也不动,我和林就去搬动车辆,尝试了几次失败后,林果断地说:“我们骑康昆的马走。”
我点头:“好。”大地的震动越来越明显,看来哈桑的人马上就要追上。
林跑着去将康昆的枣红马牵回,然后扶我上马,这是一匹神骏的马,连我这个外行看到都不由赞叹声:“好马!”
“你刚才喷的什么?”
“刚才?头发的定型水。”
“定型水?”
哈桑有天嫌弃我头发似鸟窝,于是尼兹像变戏法似的搞来这瓶稀罕的劣质定型水,还是印度产,香得熏死人,不过这话我不敢直说,只是惴惴地:“本来是想用它对付哈桑,那个林。”
他正忙着上马,我们需要共骑,闻言应:“嗯?”
“谢谢你来救我。”
“不用客气,你也救过我,”说这话时,无论他的声音还是姿势都很疏远。
我咬了咬牙:“你怎么了,为何......”
“嘘,”他回头向着黑暗的暮色中眺望:“他们追上来了......”说到这里他猛踢马匹,枣红马扬蹄奔出,向着黑暗中那座似乎遥不可及的山峰疾冲。
于是我那句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问他“那么为何你对我这样奇怪这样冷淡”的话,就这样飘散在了风里。
起风了,夜色太黑,不知风是从哪里刮来,这风极乱,在荒漠中呜呜作响叫着横冲直撞,就像我此时的怅然的心情。
后面追兵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怎么会有马蹄声?”我扭头张望。
“这一片的村落家家户户养马。”
“所以哈桑他们在策马追赶?”
“听声音是。”
一辆车突然从斜刺里横插而出,枣红马吓一大跳,猛地向旁一跳,是德拉,他浑身乱七八糟,五官被颠簸得已经错位,一见到我们就叫:“啊,你们的车呢?”不及回答,车身已经超过我们,他的身后马蹄如雷,十几束光柱如剑般在夜色中朝我们横扫过来,是哈桑他们已经追到。
只听到后面此起彼伏的叫声:“在这儿”“包抄过去!”“别再追丢了。”“大人说不要开枪。”这话传过来,林的双手紧握住方向盘,如风一般往前冲,目无表情,连余光都是冷的。
光束很快聚拢,牢牢地锁定住我们三人,就像舞台上的探照灯,无论我们是快是慢是折转还是变线,总之如跗骨之俎,如影相随。
我出了一身冷汗,朔风如刀,刀刀在耳,脑中翻来覆去一句话“快跑,快跑”。终于眼帘中跃出一座山峰,巍峨地占据了整个视野,刚想吁出口气,表示一下胜利在望的喜悦,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嗓音掠过黑暗清晰地传来:“二少,好久不见,”是哈桑的声音,这声音自旷野中这么遥遥地传过来,效果惊悚,更惊悚的是他叫他二少。
林对哈桑的呼喊恍若未闻。
哈桑策马冲破黑暗,如风卷到,眼见着就要追上我们,德拉的车辆忽然插入我们之间,然后一个急转掉头,倒冲入哈桑带领的追兵中。这一下猝不及防,后头顿时大乱,“哎呦哎呦”的声音四起,有马匹受惊起扬,有人坠马,还有的自己撞了自己,我和林在大乱中冲出了强力电筒交织的光网,头也不回地直奔入山。
人声渐远,山路荒芜,行至半山腰马蹄已经无处下脚,我和林只好弃马跌撞地手足并用向上爬,这山还好并不算高,连我都觉得只能算个“丘陵”,只是怪石嶙峋,巨大的石块间有无数的小道蜿蜒地通向山顶。有几名护卫也策马尾随冲入,在后面紧追不舍。
有直升机叶片转动的嘎嘎声自山顶传来,等我和林爬到山顶一探头,果然见到一架叶片已经转动的小型直升机,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一片震耳欲聋的枪声。
那是好几支AK-47步枪自动连发的效果,护卫们正在向着直升机开火,飞机迫于形势叶片转得越来越急,看样子不一刻就要起飞。
林塞了一个物件到我手里:“这什么?”
“信用卡,密码是你生日。”
“干吗给我这个?”我焦躁不安。
“你需要钱才能离开,”他简短地答,“去巴扎东大街33号的铺子找一个叫艾哈迈德的人,记住是在东大街,就在清真寺下面。”
“我去找?那么你呢?”
“我帮你引开注意,你马上往飞机的方向跑,哈桑的人不会向你开枪,不用担心。”
我越听越惊:“这怎么行,我怎么可以一个人跑?”
他看着我,反问说:“那么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没有,不过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我陪你?”
“不用,你如果跑不掉,废了这许多劲岂不都白费,我一把他们引开,你就往飞机的方向跑,明白了?”见他神色冷峻,我不敢多说,林见我答应,凝神片刻,跳了出去。
一见到他的身影出现,哈桑的人即刻追过去,直升机前的空地瞬间空了出来,我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弯腰从藏身的地方急冲而出,直升机上的人也看到了我,舱门打开,有人在里面大叫:“快,米粒,快跑!”是德拉。
飞机叶片搅起的大风吹眯了我的眼,我在冲到舱门之前回过头,想要再看一眼林,看看他怎么样了。
林跑动时发出很大的声音,此时已经被哈桑的几个手下围住,有人用枪托给了他一下,他站立不定,我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他被击得拱起身子,突然脑中热血上涌,也不知怎么脚步一错,我绕开飞机,反向林的方向跑去。
德拉在后面大叫:“米粒,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救他。
(《愿神守护你》于每周二、四、六晚间在连载版面进行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