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神守护你·第十五话:墨菲定律


文/顾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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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在德拉和旅馆服务员冲进房间前迅速地整理好我和他自己的衣物,所以等众人冲进屋,看到的是我俩并排站在倒塌的床板前,他对当先冲入的服务员道:“这床质量不好!”推门而进的德拉正好听到这句话,点头说:“是啊,这么大阵势,就算是石头床也该毁了。”


我的脸红得要滴血。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我们被换去一个有8张床的新房间,德拉和塞达也一同搬入,我坚决要求塞达睡邻床,西线再无战事,我在一阵阵羞愧和懊恼中辗转,林时不时看过来,我手足无措,大约觉得我实在是狼狈,他突然别头轻笑出声。

 

一直蒙头装死的德拉忍无可忍地掀掉被单,眼望天花板:“兄弟,明儿再折腾吧,成不成?”

此言一出,本来悉索声不断的屋内顿时鸦雀无声,只余下塞达的被窝还在不停地抖,好像伤寒发作,我在一种跳进黄河都已经洗不清的茫然和乱糟糟的情绪中辗转,直到黎明前才睡着。

 

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上午,林和德拉已经不在屋内,我稍放下心,经过昨晚,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塞达倒是在,一见我醒转,即刻“呼”地扑到床头,欢叫:“艾,快点起床吃早餐了,有咖啡!”

 

我的眼睛腾地睁大,咖啡和巧克力是本姑娘的救命仙草,而且咖啡有镇定的作用,正是此时所需。忙不迭地洗漱了下楼,塞达却径直将我拉着跨过旅馆大门,走入旅馆正对的另一个铺子,铺子虽小却是生意红火,靠边一桌上早摆放好了热腾腾的咖啡和馕饼。


我边坐下边问:“林呢?”

塞达窃笑道:“哎呀,你也不问问德拉。”

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说了行不行?

塞达窃笑,将一杯咖啡推到面前:“快尝尝,林兄弟说这咖啡可以排为世界最难喝的咖啡之一。”

我为掩饰尴尬刚端起杯子抿了一大口,闻言“扑”一声全部喷出来。

塞达早跳开,此时同情地说:“呀,真有那么难喝。”

 

巴基斯坦不产咖啡,但是受中亚文化的影响,在某些自认“高级”的餐厅还是可以找到供应,只是被印度、阿拉伯还有什么波斯的吃法一通胡搞后,这个咖啡真的是不提也罢,怪不得白玉茶在当地所向披靡,我算是找到原因了。

 

我气愤地盯着塞达:“难喝还巴巴地拉我过来喝?”

“林兄弟说这儿有国际电话,”塞达将肉嘟嘟的下巴向着食铺的角落一扬。

国际电话?我激动地站起来,差点打翻咖啡。塞达摇手:“别急,别急,现在有人在打呢,你先吃东西,我帮你看着。”

 

角落果然放着部绿色的电话,此时正被一个女子握在手中,女子旁边站着一个男人,两人一背一侧,拢着手低低地讲着话,在两人四周有不少人或倚或站,似乎都在排队等着打电话。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抓起馕饼咬一口,嚼几下,又问,“他们去哪了?”

“一大早就去查询直升机的时间,我们等在这儿就好。”塞达也伸手拿块饼开始嚼,其间她因为好奇小尝了口咖啡,顿时满脸苦相,控诉道:“像马尿。”

 

我笑起来,倒也不至于那么难喝,不过确实是已经无限接近刷锅水,这小小食铺将东西做得那么难吃还生意火爆看来是全仰仗了那部电话,说起电话,我心中“突”地一跳,好像有什么东西自脑中一闪而过......

 

我停止吃东西,放下咖啡倏然回过头去,盯着那对打电话的男女,他们还是背对我而立,女子包着长长的头巾,背影纤细,男子则是中等个头,两人都是当地人的打扮,看上去和其他当地人没有任何异样,只是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

 

那对男女恰在此时放下了手中的电话,边上立刻有个壮男一个箭步上前在无数双手中抢先执起话筒。塞达懊恼地大叫声“呀!”,那女子被壮男挤得身形一晃,她身边的男子慌忙扶住他,女子转过脸对男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张极为美丽的亚洲面孔,特别是一双狐儿眼,顾盼间光彩照人,这是一张粗粗一看,和我本人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孔。

 

我只呆了一秒,便跳了起来叫:“爱丽丝?”面前的这个女孩就是我来巴基斯坦的原因,踏破铁鞋无觅处,苦苦找寻了月余的爱丽丝。

 

当吴钟要我来巴基斯坦劝说爱丽丝时,曾提及他们吵了架,据说这是爱丽丝出走如此偏远之地的原因,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其中必有蹊跷,谁会离家出走跑来巴基斯坦?除非她想自杀,而以我从小对这位小姐的理解,即使地球毁灭,她都不会自杀。

 

而且我私以为若亲密爱人都劝不回去,本姑娘又有什么用?然则反正有人出路费,再说当时心情落到谷底,吴老板既然叫我来,那就权当散心,虽然目前看起来这心散得委实有点饥苦。

 

也曾想过多半会是徒劳,可至少尽力了,对得起路费就好,之前的无数设想中真的从没想到这位小姐会一见我就逃。

 

随着我的喊声爱丽丝抬眼向我瞧来,眼神一触,我曾猜想的惶恐、呆愣甚或些许惊讶,这种种因为他乡遇故知,又是在这么奇怪的他乡偶遇的表情统统没有出现,只有几丝恼怒自她眼底划过,然后她急推身边的男子,低声说了句什么,瞬间男子似乎也想要回头张望,下一秒却已经拖起爱丽丝,两个人拨开人群,疾步跨过了食铺的门槛,竟是个恍若未闻,夺路而逃的架势。

 

我眨了眨眼,再眨眨眼,本姑娘今天一定是老眼昏花,这男人怎么会是穆里?

 

瞬间大脑乱成团麻,一定是看错了,穆里怎么会和爱丽丝在一起?好吧,他也是来寻找爱丽丝,先我一步找到也算正常,可为何两个人要一见到我就跑?而且穆里不是告诉阿巴斯在奇特拉尔等我吗?这儿是距离奇特拉尔千山万水的常噶!

 

那些曾经怀疑过但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此时全部涌出来,迷路后,穆里并没有来找我,他应该知道任何一个人呆在喀喇昆仑天寒地冻的雪线之上,都是九死一生,还有他如此明确地告诉我们每一个人爱丽丝是在奇特拉尔,为何自己不去找,而要带着我去?

 

再有,该死的,刚才一定是看错了,他和爱丽丝怎么是两手交握?所以我才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他们,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如今第一要务是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们跑掉,我冲了出去!

 

外面,爱丽丝和穆里的身影早已经被人群掩埋,我胡乱地四处张望:“爱丽丝,爱丽丝?”哪里还有那两人的影子?塞达见我突然冲出食铺,跟着跑了出来:“艾?”

 

“你在这儿等林兄弟,就说我看到了一个朋友,马上会回来,”扭头快速交代完这句话后,我就凭着感觉追了出去。


传说公元326年,亚历山大大帝曾派军驻扎常噶,捍卫帝国的西北部防线,部队的驻扎带来贸易的兴盛,享誉中亚腹地的常嘎大巴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形成,如今时过境迁,辉煌不再,然而城镇的道路还保留着当年军事重镇的特色,错综复杂,且越是接近大巴扎中心的清真寺就越是如此。

 

大路变成小路,小路变成羊肠小道,随着追逐,人声光影和雪山都在身后迅速地消逝,仿佛一步跨入中世纪,终于我在一处逼仄冷僻的巷子里追上了爱丽丝和穆里,眼见着两人的身影在前面一晃又要消失,无计可施中我大吼一声:“站住爱丽丝,再跑,信不信我告诉你妈?”

 

告诉妈妈这种招式一般是幼儿班小朋友用,但打从幼儿园开始,天不怕地不怕的爱丽丝就一道软肋----她那个好似病西施投胎的老妈,果然急速逃窜的影子迟疑了,然后爱丽丝在我前方十几米外的地方停了脚步,转头气急败坏地说:“艾米粒,你敢!”

 

这姑娘从小到大都是连名带姓地叫我,从来没有喊过一声姐姐,基于我们两人间势不两立的同父异母关系,我觉得这样很好,反正我也叫不出那肉麻的“妹妹”两字,是的,我和爱丽丝都姓‘艾’,爱丽丝这三个字的正确写法是“艾丽丝”。

我说:“你看我敢不敢?阿姨还不知道你来巴基斯坦吧?”

艾丽丝的脸上浮出惊慌的表情,但她随即一昂头,“这你管不着。”

我冷笑:“我管不着就不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艾丽丝亦是冷笑:“那是因为吴钟给你买了机票,否则打死你也不会来。”

我沉默了一秒,这倒是的,像我这种靠着一份薪水辛苦度日的小白领,哪有可能干这种千里追魂的事情,我还要不要生活了?


艾丽丝见我沉默,讥笑:“看,我说对了吧,既然你是为钱,就别来这儿装好心!”

我不耐烦:“在你这儿我没必要装好心,”确实没必要,一个已经逝去的穷光蛋书生的前后两个老婆,两个女儿,既没有万贯家产需要争夺,现如今也无需争宠。

艾丽丝满脸怒容:“那你干吗紧追着我不放?”

 

从我的角度可以看见直到现在她和穆里的手还是交握着,我决定视而不见:“我们很久没见了。”

爱丽丝“哼”了一声,一副“那又怎么样”的表情,我缓缓道:“所以我一直在想当我见到你的时候,如果对你说所有已婚男人的感情都不过如此,即使是吴钟,你听不听得进去?”

 

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特别是穆里,爱丽丝停下脚步来和我说话后,他一直在旁扯着她叫她快走,别浪费时间,这话一出,他微怔,我只当没看到。这人将我扔在喀喇昆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心思之缜密深沉,也绝非善类,我劝艾丽丝别和已婚男人牵扯不清,不代表就是赞成他和艾丽丝,一出归一出。


艾丽丝抿着唇角默不作声,巷子里光线黯淡,偶尔有车辆马匹从巷口一晃而过,光线会有短暂的明灭,忽明忽暗的光线照得她那张艳丽的小脸神色不定,我在昏暗的小巷中慢慢走近她,“艾丽丝,跟我回家!为任何男人跑来这么一个地方都不值得。”

 

其实我很讨厌这个所谓的“姐姐”角色,从小我便知道因为那个女人怀了她,所以爸爸毅然抛妻弃子,这个“子”就是我,可是随着老爸离世,有些东西也就随之而去,比方说刻骨的不甘,比方说无时不在的悲愤,时间终会冲淡一切这种话是瞎说,但随着年岁渐长,它终于教我明白什么叫做无可奈何,就像我和爱丽丝,再是彼此讨厌,我们终究是姐妹。

 

有“哒哒”的马蹄脆响从背后传来,好似有人策马走进了巷子,耳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我往旁边略靠,但没有回头,已经快抓到艾丽丝的手,这次可不能再让她逃脱了,我的声音很轻:“万一你出点事,我是无所谓,我妈会很高兴,不过你想想阿姨怎么办,还有.......”

 

背后的马蹄声骤然吃紧,随即脑后生风,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已经被一双半空伸出的手臂抓住,腾空而起。面前是爱丽丝和穆里大惊失色的面孔,和一双放大的强健马腿,马身漆黑,只四蹄雪白,我在惊叫中被掳上了一匹黑马。

 

马上之人将缰绳快速地绕几圈,绑住了我手腕,马匹从刚才到现在速度丝毫不减,甚至是在加速往前冲,慌乱中我本能地曲起手肘向后撞,却撞到了硬如钢板的东西,顿时痛得龇牙咧嘴,这家伙穿了软猬甲?

 

见我反抗,男人道:“我劝你不要乱动,你打不过我,”说着他抓着我手腕的手掌略一使劲,只听“嗑”一声轻响,我的眼泪即刻不受控制地流出来,男人的声音很低沉,我又抵在他前胸,于是每一下嗓音好像都是从胸腔中传出,“不要再乱动知道吗?我不想伤了你,艾米粒,我的新娘。”

 

在听到对方叫出我名字时,我不顾一切地扭头往后看,但男人太高大,马速又奇快,费尽全力也只能看到一捧茂盛的发状物,那是胡子,胡子的主人就是昨天大巴扎那个叫哈桑的鹰隼般的男子。

 

墨菲定律果然牛,怕什么来什么。

 

一切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黑马疾速奔跑,早已将爱丽丝和穆里甩得老远,马匹熟门熟路地疾转冲入一个小巷,然后再转一个弯,接着又是一个,途中汇拢从其他方向纵出的另两匹马,马上与黑衣男子同样装束的年轻小伙子一看到马背上的我,欢喜地叫:“抢到手了?太好了!”

 

我在心中很响地骂了句粗话,若是本姑娘在街上看中了谁,第二天就将其绑了来,我也会欢喜的,问题是被抢的那个人很不欢喜。

 

另一匹马上的骑手却是目无表情,此时策马快步跟上略倾上身说:“哈德尔汗大人,这女人的朋友已经发现不对了,正往这边追来。”

 

在看清这位骑手的尊容后,我破口大骂:“康昆,你这个混蛋,这到底怎么回事?”康昆恍若未闻,顺着他自己刚才的话语毫不停顿地续道:“最多几分钟,就可以追上我们。”

 

哈桑略一沉吟,然后说:“进屋!”随着他的话语,三匹马猛地折头,鱼贯奔入了一间不起眼的民房,大门在马匹堪堪奔到跟前时徐徐打开,等三马奔入后又立刻合拢,众人包括黑衣男子全都下马,院子里早有等候多时的另外三匹马一言不发地从另一道门奔出,三匹马的马色是一黑两棕,骑手全部着黑色,三匹马上除了骑手另外还坐着一个身形娇小包着大头巾的女郎。


哈桑抱着我落马,随即将我交给一个着粗布的高壮女人,女人上来就毫不客气地塞了一团破布头在我嘴里,其实我早已经慌乱呆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愿神守护你》于每周二、四、六晚间在连载版面进行更新)

(责任编辑:黄点点)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作者


顾曲
顾曲  @顾曲C
职业写手,业余潜水员,编外骑手,国际珠宝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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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和某某
我就想知道韩寒,你看这种霸道总裁狗血文吗?一个怎么会有这种文章?
似是他乡
能不能改成每日连载!太想往下看了!
我说要嫁穿格子衬衫的你。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我会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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