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财神——怎么看完电影彩蛋?
因为职业原因,我看过很多场告别,却从未见过久别重逢。在我看来,告别每天都在上演。或许告别这事太容易了,情绪成本偶尔很高,但行动门槛实在太低。无论乞丐或者国王,是个人都能告别,随口就可以说,转身就可以走。
但重逢不是。重逢过于偶然。胡桃May说,地球每年都有1.4亿人诞生,5700万人死去。所以世界是个坟场。估算来说,累计曾有1080亿人活过并死去。我不知道人这一辈子,会遇见多少人,又会告别多少人。很多人来过又走。累计起来,想必数字不小。借用胡桃May的语境,回忆也是个坟场。重逢的偶然性更像是一起诈尸事件。
我们在雨镇逗留了3天,住职工宿舍,睡上下铺,用教师饭票蹭吃蹭喝。我偶尔出校散步。雨镇的春天和北京如出一辙,人们的状态却大不相同。我会路过三两个小卖部,昏迷不醒的理发店,向远处伸展的铁轨。这地方视野辽阔,不像城市,视线总被各种高墙阻拦。在雨镇,有关“看”的动词不是“打量”或者“观察”,而是“张望”。踮起脚,一不小心就看到远方。人们生活敷衍凑合,我理解他们,在这里日子一不小心就能看到头。一个早已透露结局的故事,阅读顶多算是走个过场。
胡桃May吃完午饭,例行跑到操场看裸男打球。她借了一个小马扎,蜷坐着,张望的时候拄着脸,像尊发情的思考者雕像。体育老师每天早上出门,把雨镇的点心店跑遍了,从不空手回来,在黄昏拎着当地小吃。
他只用小口袋装食物,每样装不了多少,但种类繁多。他把小吃塑料袋铺在床上,向我们一一展示,神情隆重犹如介绍身旁的舞伴。当地小吃的名字大多与“雨”相关。雨饼、雨酥、雨糖,诸如此类。每种点心有个故事。据说在春分吃雨糕,走在雨天也不湿鞋。我喜欢这个故事。人活得太无常,有人告诉自己什么时间该干什么事,是一种不用动脑的笃定。
“女孩当年很喜欢吃雨糕。”体育老师说,“不知道北京雨多不多,女孩的鞋应该时刻保持干爽。”时隔十年,他还用“女孩”来指代财神。他买了大概20种点心、5种茶。他还说,人生的乐趣大多是无用的,比如:吃不为果腹的点心,喝不为解渴的茶。
胡桃May和我小声嘟囔:“你确定他不是个语文老师吗?”
我不想打破他的幻想,没告诉他财神的现状。他也没有问。我们在第三天午夜踏上回京的火车。体育老师上网买的票。他说,我们是来办他的事情,车费一定让他来出。上车时,胡桃May困得挂在我身上,看到眼前列车又被吓醒。站台停着的不是一列高铁,而是普快。这玩意我只在父亲追忆往事时略有耳闻。
绿皮卧铺,行速缓慢,像是广袤大地上一笔不忍心写完的“竖”。到北京需要将近20个小时,一夜半天。我猜,体育老师只是拖延重逢的时间。
发车时,列车员把票收走发张硬卡。硬卧连翻身都费劲。厕所里是陈年的老味。小推车时不常经过,泡面是红烧牛肉,啤酒是常温的。耳边是列车行进的咔喳声,像裁剪路途。睡前我在微信上,给财神发了车次和行程。醒来时间才过一小时,窗外还是黑夜。床边黑暗中坐着一个人。我屏气敛息,一手捂住钱包,另一只手握成拳,击向对方后脑。他没有站起身,只是侧头躲过。
我有个客户是搏击教练,说来可笑,她因为被家暴而提出分手。我听她说过,身手越好的人动作幅度越小,躲闪不过是隔着一张纸。我想,这个人身手一定不错。寡不敌众是真理。我正要喊来乘警,黑暗中,传来体育老师的声音。他问我,失眠了吗?我说,还不是因为你,我以为要被人劫色。
在火车上,失眠的时间很适合用来回忆。我们坐到过道,车速慢下来,经过一个行将荒废的小站,随后又开始提速。窗外橙色路灯错落,车开快起来,灯火就变成了线。体育老师用茶缸泡了花茶。我没有再说话,只是听他讲。他说了将近五小时,直到天色大亮,旅客挣扎爬起身,抢占厕所和洗脸池。十年前的往事终于有了轮廓,但以他的视角叙事,这轮廓仅有一半。财神也是这段故事的当事人。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把另一半故事讲给我听。
列车在第二天傍晚进入北京南站。胡桃May连睡了15小时,羊毛卷瘪下去,贴着头皮,一脸生不如死。下着小雨,水珠在玻璃上流,窗外没有黄昏。站台灰成一片,人们身上的黑衣服有如保护色,轻易融入了背景。
此时是2019年3月16日傍晚7点19分。我忍住没看黄历。我不希望“诸事不宜”或是“余事勿取”打扰重逢。时值旅行淡季,旅客不多。没人在站台停留,他们把包顶在头上,各自跑向出站口。财神从远处走来,白衬衫很是显眼。她打着一把黑伞,在人群中里逆向而行,偶尔被人撞到肩膀。她故意让出场显得日常,形似施瓦辛格的司机没跟在身后。
片刻后,她站在体育老师面前。我没称其为财神。这个名字相对此刻,太突兀了。他们只是彼此看着。目光好奇并且仔细,像在确认眼前人的身份,又像在努力记住对方的脸。他们沉默无言,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或者心里有太多话,需要挑选作为开场白的那一句。我猜不透真相。作为分手遗迹清理员,故事都是听来的,我永远不知道在告别或者重逢时,人们心里到底想些什么。
“你没怎么变。” 大约过了三分钟,财神和体育老师说。
火车走了700公里。糕点在行李架上颠碎了。体育老师把手伸进塑料袋,翻找出半块完整的雨糕,“你的鞋湿了。”
财神的眼睛红了。我以为她会哭,但是并没有。她收敛了眼神中的悲哀,笑起来,咬下一小块糕点,点心渣留在嘴角。体育老师抬起拇指,在她唇边轻蹭了下,把手留在财神的脸边,“十年过去了,还是这么邋遢。”
财神说:“回想往事,要以十年为单位了。”
体育老师说:“为什么找我?”
“想把曾经欠你的还给你。”
“这十年为什么不找我?”
“想忘掉你。”
“忘了吗?”
“没有。”
财神没开那辆劳斯莱斯,只是一辆白色本田SUV。我们出了站,刚走不远,财神把我们放在路边。这是一条有烟火气的老街。街对面是家菜市场,即将打烊,剩菜被迟来的下班族买走。街口是理发馆,门上贴着海报,模特还是90年代的郭富城。几步外有家卤煮店,大锅一年四季炖着肥肠。小书店门前,有人借着雨搭下象棋。中年女人聚众嗑瓜子,细数老公有多废物。细雨拦不住老人散步,老寒腿下脚浅,走起路晃晃悠悠。
财神约定几天后再来找我。我看着他们停好车,走进旺角之星旅馆。他们没有去香格里拉大酒店,或者丽思·卡尔顿。这里不是财神的风格,而是体育老师的风格。
胡桃May拉扯我的衣袖说:“他们去旅店干吗?”
“不知道。”这个地方叫做二七剧场路。剧场在上世纪90年代就拆了,只有地名留下来。我把路名记在备忘录里。头发都是卧铺味,急着回家洗澡,我拎着体育老师送的点心,准备打车,“去开房总不至于一起看海贼王吧。”
入睡前,我给朱莉安娜浇了水。幸亏它是一盆仙人球,如果是茉莉,一周不浇水早就死掉了。花盆旁照例摆着手机播放音乐。我这几天迷上皮亚佐拉的探戈舞曲,于是分享给它。我和朱莉安娜通常相安无事,像对结婚十年的夫妻。爱情总有一个坎,人们习惯称之为七年之痒。其实这个坎不一定发生在七年,说不定三十年之后来,说不定不到三个月,一段爱情就磕死在坎上。据说迈过这道坎,夫妻就会活成一辈子的好兄弟。
这盆仙人球的主人不是我。它是我女朋友临走时留下的。确切的是,应该是前女友。我们没有迈过那道坎。朱莉安娜是我的分手遗迹。有时心里憋着一些话,我经常说给它听。它知道太多秘密,如果我是个杀手,它迟早会被杀人灭口,可惜我只是个分手遗迹清理员。清理员清理不了自己的遗迹,说来也是职业丑闻。
我给它留了夜灯,躺床上翻看胡桃May的书,《怎么解密数字中包含的情报?》。最后一章有关恋爱中的数字。胡桃MayPPT上的68%来源于此。除此之外,书里还罗列一些数字。95%的离别都是默然无声的。我不知道作者怎么统计出来的,至少我的客户大多如此。
但我想,离别不应该没有声响,分手需要一场仪式。仪式流程不需要繁琐,一条短信,一句珍重都可以。火车进站总会响起音乐。电影结尾总要滚动字幕。人们需要一个参照物,用来告诉自己,这段关系到此结束,从此不回头,仅剩下眼前路。书里还说,分手后复合几率是82%,但复合后最终在一起的几率只有3%。这就好比,电影字幕滚动完,偶尔剩下几秒钟的片段。你以为正剧重新开演,那只不过是电影彩蛋而已。
彩蛋结束才是真的结束。
我不知道,这次重逢是不是财神的彩蛋,这需要当事人自己告诉我。我等了她七天。再见面是2019年3月21日,丁卯月丁巳日,忌出行,但她还是来了。她没有进工作室,打电话叫我下楼。出了单元门,晚风裹挟着炸带鱼味。健身器械区,一个老头拉着单杠疯狂自转。几个老太太为此报以掌声。
我看见财神的背影。体育老师没在她身边。小区中心有座凉亭,她坐在长凳上,手心攥着水果糖,分发给眼前的小孩。听完体育老师的故事,我开始明白,财神为什么总是随身带着糖。
我在她身边坐下来。长凳有点凉,但她没有在意。与往日不同,她的表情松弛很多,与投资人这个身份并不般配。今天是春分,她留了一块雨糕给我。糕点上撒着一层绿绒。我刚想吃,突然想到这点心不是抹茶的,又放回原处。我和财神说,事情告一段落,你欠我一个故事,或者说是故事的另一半。我想,她会信守承诺。作为一个整天放贷的人,债背在自己身上终归有点难受。
“喂,清理员。”财神说:“你到底怎么找到雨镇的?”
“商业机密,怎么能告诉别人。你会告诉别人,自己的投资计划吗?”从翻垃圾开始,到花200元找处分档案结束,这种经历说出来,终究有点难堪。
她笑了笑说:“以后真不能随便对赌了。为了钱,人们总是会拼命的。”
我说:“对赌可以,但不要轻易回忆往事。”我看了下表,时间刚过傍晚7点。司机站在不远处,肩上扛着一个小女孩。视线所及是进入尾声的黄昏。只是她没有视线罢了。即使光线昏沉,小女孩依然戴着墨镜。手中的盲杖暴露了她的身份。我知道这个小女孩,老张家孙女,名字叫做小树,父母去了深圳,把她留在奶奶家。她总在7点吃完饭,然后跑下楼。没人和自己玩,她一个人在小区里溜达。盲杖是她探索世界的触角。点地的“哒哒”声有如雨落在屋檐上。
财神解释,小女孩是我基金会第一个客户。我说,我知道你的基金会,名字叫做树。她说,对啊,就是树。我说,那个基金会不是报复性侵的吗?财神说,别听新闻鬼扯了,真以为是妇仇者联盟吗?谁有困难就帮谁一把而已。
财神沉默片刻。我知道,她在构思故事的呈现方式。时隔十载的往事,通常以感叹人生作为开始,财神也概不能外。她的回忆是倒叙的,从朱嫦芝离开雨镇那天开始讲起。她说,那天是2009年的3月21日,算到今天,恰巧十年,时间真廉价,一分一秒很少有意义,零售起来不值钱,大多只能撮堆批发。她的记忆有些凌乱,与其说是讲述,更像是捡到情节,随手扔在风里。
她和我讲起那盘清炒空心菜、低血糖、黑历史掘墓人、杜鹃、黑车、处分,每天在纸上画下的正字。她说,毕云涛当年很帅,如今也很帅,只是少了些匪气。不过一想也是,体育老师要匪气干嘛呢,又不是教导主任。她说,自己想象过无数种可以拿来吹嘘的久别重逢。有关这十年毕云涛过着怎样的生活,她也想象出很多个版本,游戏厅的扛把子,拳馆里的老师傅,只是没想到,他能当上体育老师。情节真是老套。她还说,当年以为他是个区间车,没想到如今变成了穿越号列车。
我坐在财神身边,只能看见她的侧脸。我想,对于财神这样的人,一次处分恐怕不会在意。她之所以删除互联网上的往事,或许只是不愿想起,身为朱嫦芝的那段时光。十年过去了,不知道她是否释怀。2016年,在收购完几家自媒体平台后,财神开过一场新闻发布会。她说,我无法左右舆论的浪潮,但我可以买下这片海。如今我终于能体会,她说出这句话的内心戏。
我问财神:“想过我能找到他吗?”
“想过,不然干嘛给你提示。”
“提示?”
“68%不算吗?”刘海遮住了眼睛,她把头发别在耳后,“说点正事,清理这段感情遗迹需要多少钱?”
“你心里还有毕云涛吗?”
她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十年前分手时,毕云涛说,在暴雨中,一把伞就是移动的晴天。我年轻时总想有一片天,如今多年过去,才发现自己只是需要一把伞。”
“既然这么舍不得,干嘛还要分开。”作为分手遗迹清理员,说服别人在一起,就好比猪肉贩子劝人吃素,洗头房阿姨教人洁身自好。这句话绝对是我职业路上的污点。
“我不知道。”她穿着白色香奈儿皮鞋,鞋尖在草地上画着什么。她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早就没有了回头路。我们自以为在生活,但更多时候只是配合生活罢了。”
我记得有句老话说,不管活在什么地方,都是活在时间里。但我觉得这句话不对,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与其说是活在时间里,不如说是活在选择里。选择一条路,或是选择一个人。很多人烦恼没有太多选择,但他们不知道有选择的人更烦恼。因为选择就意味着舍弃。我不能代替财神选择,既然她做出选择,作为分手遗迹清理员,我只能帮她放下悲伤。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不知道,对于财神而言,什么是她的分手遗迹。
我们沉默下来,让刚才的对白冷却。路灯在头顶亮起。玩单杠的老头练完收工。老太太挑灯练剑,一把木质玉女剑耍得风生水起。我们坐在下风处。张小树的说话声从远处飘来。她和司机说:“今天夕阳怎么样?”
“今天夕阳很红,像是天边烧起了大火。”司机身形彪悍,说话倒是和风细雨,仿佛施瓦辛格的身体里,住进一个宫崎葵。
“火是什么样子的?”
“火很亮,很烫手,烧起来的时候,会一直扭腰。你自己扭腰想象下。”
“烫手我明白,很亮是什么感觉?”
“就是很刺眼。需要眯着眼看。”
“拿针扎眼睛的感觉吗?”
“对啊,光也可以扎眼睛。”
“那一定很疼。”小树笑起来,“我明白了,今天的夕阳让人眼睛疼。”
财神和我说,小树是先天性失明,从没见过我们眼中的世界。但这并不影响她认知外界。在她脑海中,世界有其独特的解释方式,由嗅觉、味觉、触觉、听觉来构成答案,没有颜色的概念。我们所有的日常所见,比如太阳、河川、高楼,都来自她的想象。当你和她说红色,她想象不出红色是什么,只能追问。如果你说,红色是血的颜色,她又会问血是什么颜色。你只能用她有限的感知解释问题。你可以和她说,红色是温暖的,至少有45度,而白色是咔嚓声,是冬天夜里踩雪的声音。
小树的想象力会延伸出另一幅画面。她会说,那我想在冬天踩完白色,回家后泡到一盆红色里。她的答案总在意料之外。感知是有限的,但想象力是无限的。
司机举起小女孩,放回地上,“你喜欢的睡前广播剧快开始了。”
“那我回家啦。”小树说,“财神阿姨,下次咱们哪天见?”
财神说:“下周三好吗?”
“这么久!?”小女孩笑着走远,“不过就算你不来,也能相见,因为我们都有想象力。”
我猛然抬起头。“想象力”这三个字提醒了我。我记得有部电影里说,“人一旦离去,就只留下为别人制造的回忆。”但其实并不是这样。回忆是有限的,像小树的感知一样。毕云涛留给朱嫦芝的分手遗迹,远不止回忆而已。
毕云涛走后,回忆成了朱嫦芝想象力的素材。7个音符能写成一首歌。26个字母可以变成人类几千年历史的载具。
因为回忆中有你笑起来,嘴角上翘的模样。我会想象如果在一起,愚人节你会讲怎样的笑话给我听。我记得你牵手的方式,于是会想象我们在老街散步的夏日黄昏。我记得你举伞的动作,会想象和你在南方度过的整个雨季。我记得你的侧脸,会想象并肩站着仰视漫天星河。我记得你喜欢的口味,想象做一道菜需要的步骤与食材。我会想象岁月改变了你的模样。我会想象你年少的愿望都实现了,或者早已不想未来,只是活在当下。我还会想象,没有我,你的近况如何,结婚生子或是孑然一身。
没有你的日子,我用想象力制造出故事的无数种版本,来弥补心里的缺憾。就算你此刻不来,就算你此生不来,也能相见,因为我们都有想象力。我开始明白,财神的分手遗迹不像惊喜相册那么简单。遗迹装在她心里,是关于毕云涛的想象。
我想了想说:“150万。”
财神有些疑惑,“什么150万?”
“清理这段感情遗迹的费用。”
“这么贵!”
“那我换个说法。你不是总讲究投入产出比吗?”
“对啊。”
“150万对于你而言,不过是几天的收益。用几天的收益清理一段10年的感情。值吗?”
“值了。你比我还会做生意。”财神眯起眼睛,“钱明早安排财务打给你。既然说到投入产出,就要遵守规定。”
“什么?”
“项目结束后,我要看到成本投入统计表。我要知道钱花到什么地方了。”
“成交。”
财神走后,我上楼回到工作室。办公桌上有个优盘。几天前,一个女性客户回访。她刚从仙本那旅行回来,脸晒成巧克力色,和咖啡色头发融为一体。她开朗很多,嘴上说个不停,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夜里艳遇的一位老船长。
她上一次走时还痛不欲生,没想到离婚三月后,瘦了将近20斤。她说是上半生都奉献给了臭男人,下半生要活出真自我。我参考了生发剂广告的构图,给她拍了照片。左边是刚分手时的模样,右边是如今的照片。文案怎么写,我想了很久。最初的想法是:“分手未必千古恨,今朝立志做新人!”后来觉得和监狱的风格过于接近,只能作罢,至今还空着。
她向我推荐健身女皇郑多燕,整理了视频,存在优盘里。我在网上搜了下相关介绍,郑多燕红到东瀛后,被日本媒体称之为“奇迹的肉体”。我点开视频。画面里,健硕的女孩喊了声“安宁哈撒呦”,随后开始有节奏地拧动腰肢。我跟着跳了十分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至少肚子开始饿起来。在等待泡面煮熟的过程中,我点开微博,发了一条信息:莫里亚蒂,我在找你。
来电号码是11个5。音色平静如水,程序员说:“清理员,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