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财神——怎么让狗看见彩虹?
财神的办公室在朝阳公园附近。我住在南四环。车程大概需要1个半小时。我们8点27分出发。车开出小区,路边苍蝇馆已经支起烧烤炉。老板光着手串肉串儿,睡眼惺忪,脸也没洗,鼻子两旁满是隔夜的油。空中仿佛有把梯子,浓烟顺着往上爬。
胡桃May说,这么早,谁吃这么油腻啊。我说,生意晚上才开始,但是人活着总得忙点什么。女孩说,为了赚钱吗?我说,为了确认自己活着。女孩握着方向盘说,确认了又有什么意义?我说,人生本来就没意义,意义都是自找的。这就像咱们这个事,分手遗迹清理,明明“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咱们非得插一脚,又自认为很有意义。胡桃May说,人类好麻烦。解决不了的事情,都交给“时间”解决。人家“时间”不烦吗?
清晨不适合怀疑人生,何况见财神前,我还有准备工作。我按开车内音响,一个男歌手扯着嗓子喊了半分钟,又毫无预兆地安静,仿佛经历过高空坠落,猛然摔死在水泥地上。
上了主路,挤进早高峰,放眼望去都是车。胡桃May开了一辆吉普车。车厢里没有女生相的摆设,没有摇头的Hello Kitty,没有俄罗斯套娃,遮阳板贴着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一个卷发裸男张开双臂,劈开腿,盯着我们看。主修“超自然现象研究学系”的人,没准都有些特殊癖好。
胡桃May路怒症严重,冲着前方一辆奔驰车咆哮。天气一夜间又热了不少,外套被她扔在车后座。蝴蝶结早已不知下落。我记得有部电影里说,“最好的拍档是不应该有感情的。但因为感情很难控制。所以需要一直保持距离。”我偷看了女孩两眼。因为熬夜,她脸上挂着两轮黑眼圈,愤怒导致额头发红,羊毛卷摆脱发绳的束缚。她此时的模样极为销魂。我想,感情这种事有时也容易控制。
我坐在副驾驶,再次确认安全带系好,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我记得有人说,拉投资时,说的内容很重要,但更关键的是对谁说。我想了解财神这个人,于是搜集整理过她的热门事件。
新闻数量庞大,大多是歌功颂德的调调:财神有投资眼光,商业模式先进,布局人工智能,推动了未来产业的发展。一本财经杂志写到她大学没毕业,但这并不是缺陷。毕竟扎克伯格、比尔·盖茨、乔布斯,谁也没读完大学。辍学成为商人标榜成功的素材,正如艺术家通常炫耀患有躁郁症。
这本杂志把她比作中国女版乔布斯。我浏览过这篇文章,财神用只言片语回忆校园往事。之所以投资AI、器官克隆、星际旅行,是因为自己对科学的膜拜。据她说,这个基因来自于大学文化。教学楼随处可见科技元素。操场边伫立着着爱因斯坦半身像。底座上刻着他著名的质能方程式:E=MC²。
这些新闻无关痛痒,被我忽略在外。有一件事引起我的注意,财神创办过一家基金会,时间是2016年3月。当时“点石成金”刚成立不久。这件事投入完全没有回报,违背了投资人的原则。有悖常理的事情,往往才是关键。基金会叫做“树”,但与植树造林没半点关系。我查过名字出处,来自《基督山伯爵》的一句话:“花会离开树,而树不会离开花。”
这么温柔的语言当然不是财神的风格。《基督山伯爵》另有一个书名:《基督山恩仇记》。复仇是整个故事的核心线索。这大概才是她的本意。Logo的图案风格复古,有如星巴克第一代的标志。画面里站着一个蒙面女神,手持巨剑。剑锋上刻着93。
93?奇怪的数字。
新闻里说,三年内,基金会帮助过2000多位被性侵或骚扰过的女性。我特意查过设计中93的意图。统计显示,在发生性侵案情后,仅有7%的人选择报案,而93%选择默不作声。我想,财神代表的是沉默的大多数。
“树”成立后,更多性骚扰事件浮出水面。受侵犯的女孩不再孤军奋战,有了反抗的勇气。施暴者即使得不到法律制裁,也在网络上遭受搜索和唾骂。与其说“树”是个基金会,更像是一个完善的组织。其中包括律师团队、调查团队、媒体团队、安保团队。所有成员都是女性。
基金会的成立有段花絮,像是一部系列电影的前传。传言在2016年,财神收到一条微博私信。发信方是个匿名女孩,举报一位电视台主持人。内容是几张微信对话截图。文字里充满性挑逗,从关心女助理生理健康,到好奇女编导内裤上有没有小草莓。财神知道这名主持人。当时他正主持一档财经节目。不久后,主持人下落不明,节目停播。最后一期节目的嘉宾恰巧正是财神。
世上没有恰巧,只有人为伪装出来的恰巧。
这个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我在网络上,找到了3年前的视频资料。上节目那天时值冬末,财神穿着抹胸和热裤,胸前印着小草莓,明显是奔着找茬去的。她梳着公主切长发,搭配那张娃娃脸,显得更为低幼。女孩毫无攻击性的假象,让主持人忘记财神的忌讳。
采访进行了十分钟,在被称呼“女财神”后,她在现场痛骂主持人。“这个社会对女人充满了轻视。”她对着镜头说,“从称呼上,就能看出来。你会管一个男拳王叫做男拳王吗?你会管一个男作家叫做男作家吗?你会管一个男科学家叫做男科学家吗?你只会管他们叫做:拳王、作家、科学家。”
如果不加性别前缀,你们就以为这些角色特指男性。为什么。因为这个社会的本质是男权社会。而一旦前缀是女性,中性词都会透露着嘲讽。女博士意味着生活不能自理的女学究。女司机意味着手残的马路杀手。女文青意味着被大款潜规则的无脑妇女。哪一个是褒义词?
“再多鲜花和首饰,也粉饰不了性别不平等。”画面里,她站起身,从嘉宾席几步走到主持人面前,指着对方额头,“我不是女财神,我就是财神!”
随后她似乎为了缓和气氛,把麦克风摘下来,凑近主持人低语。时间持续了一分钟,仅有60秒,在现场却显得很漫长,活像图像因为网络原因卡顿了。主持人听完后,只是笑了笑,仿佛两个人随口聊起一件趣事。因为音量太小,节目没有捕捉到他们当时的对白。没人知道财神到底说了什么。
几天后,主持人性骚扰事件上了微博热搜。与此同时,财神入股了几家自媒体网站,并买下一个流量网红平台。舆情很明显有幕后推手控制,经历了几个阶段。更多性骚扰证据曝光,主持人身份背景随之被公布,相关话题被几千个签约红人接力转发。网民疯狂评论点赞。人们明明知道,热搜背后是财神用钱买断话语权,但这年头活得都很乏味,有热闹,谁不想凑一脚。事发后,主持人被紧急撤职,借用官方话术说,因为影响过于恶劣,节目无限期停播。
有关一分钟的对话内容,网上有几种假想版本。
根据前因后果,在我看来,有一个版本接近真相。那段对话仅有九句。在财经节目直播间,财神和主持人说:“我们签个对赌协议如何。”主持人不解,“赌什么?”“我赌这是最后一期节目。”“这事你说的不算。”“如果我赢了,从此你不许吃主持人这碗饭。”“那我吃什么?”“随便你。”“你输了呢?”“我给你一个亿。”在节目视频中,主持人之所以笑起来,或许真的认定自己要财务自由了。
“对赌协议”是个金融术语,投融资双方达成协议时,就未来的不确定性作出约定。这十分符合财神的角色设定。
等红灯时,胡桃May扭头说:“一会咱们怎么安排?”
我说:“你先讲PPT。”
“你什么时候放大招?”
我耸耸肩,“看情况。伺机而动。”
她一脸怀疑,“你不会坑我吧?我是合伙人,有知情权。”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现在心里都在打鼓。”胡桃May说,“你这人磨磨唧唧的,从来就没这么肯定过。”
“你把鼓点停了吧。”我给她看了万年历,“你自己看,今天黄历上说宜纳……。”
“宜你个头啊!”
“黄历……”
“黄你个头啊!你不会就因为黄历上说宜纳财,就盲目自信了吧?诸事不宜那几天,我看你吃饭也没噎着啊!”
“你一个搞超自然现象研究的,要相信黄历嘛。”
“就不信!”
“那随你怎么想。”
“我要找个咖啡馆。”
“又干吗?”
“改PPT!不然怎么办,还能指望你和你的黄历?”
“马上9点半了。没时间了。”
“我告诉你,你赎身没戏了,你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
“你闭嘴吧!”感情这种事果然很容易控制。
“你觉不觉得财神有点奇怪。”行驶到下个路口红灯,她又扭头说,“干吗跑到工作室哭呢?还天天来。而且早不来晚不来,非赶到下月要结婚这个时间点。”
“怪吧,我也觉得怪。”
在确认财神的身份后,这个问题我想过很久。答案只能猜测,无法和本人确认。如今我连女朋友都没有,更不可能结过婚,但我想婚姻这种事对于当事人而言,是一段生活的“开始”。然而世上很多事都具有相反面。我听胡桃May说,全世界每天有25.92万人出生,同时有17.28万人去世。有生就有死。有悲就有喜。有“开始”就意味着有“结束”。
财神之所以哭,或许是舍不得正在结束的什么。这就好比分手博物馆里的钥匙,或许她们一生都不打算取回,却舍不得扔进海里。我记得老话说,爱一个人就是不管他多晚回来,都留盏灯留个门。钥匙放在我的书架上,是给“等待”留个门。
如果财神在等待另一个人,某种意义上,婚姻是“等待”的终曲。从此熄了灯关了门。从此一段往事就真的是往事。从此等的那个人就真的是故人。
胡桃May问:“你在网上搜过她的往事吗?”
我摇摇头说:“早删干净了。”
“她每次哭那么伤心,结束的这段往事一定乘了2.5倍。”
胡桃May表情严肃,像是精装本的《十万个为什么》。我猜,她又要宣布一条冷知识。不出所料,女孩接着说:“心理学里有个术语叫做‘损失厌恶’。你损失东西的价值,是你获得东西价值的2.5倍。”我懒得说话,让她自我表演。她说:“所以你丢了100块钱的闹心,和你得到250块钱的喜悦,是等量的。”
我说:“表演结束。我知道心理学。我正看资料呢。”
“你说,财神告别的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想必吧。”
女孩的路怒症似乎痊愈了。她变得开心起来,“你看时间并没有治愈她的悲伤,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没错,有意义。”
“你知道,狗狗都是色盲,看不到彩虹吗?”
“不知道。不关心。从小就没养过狗。”
“我现在对财神很有好感!”女孩拍了拍方向盘,“上大学时,我看过一本书,里面说全世界有1.2%的‘时间脱敏者’。这些人记忆力超于常人。他们不会因为时间流失,就减淡原有的悲喜。书里管这种人叫做‘看得见时间的人’。”
“我只好奇,你的同学最后都找了什么工作。”
“那些‘看得见时间的人’多像‘看得见彩虹的狗狗’。”
我放下手机,“你一会见到人家,千万别管财神叫做狗。”
胡桃May把音响拧开。男歌手又在跳楼自杀。十分钟后,吉普车转入内部道路。财神的克瑞斯大楼到了。
8.朱嫦芝——聚光灯下的变色龙、雪崩
“这个松饼女不是广告学院大四策划班的朱嫦芝吗?”
这句留言像是噩梦的序幕。
动物会做噩梦吗?之后的这些天,朱嫦芝时常这么想。如果动物也做噩梦。噩梦是什么样呢。朱嫦芝难以定义噩梦。她甚至觉得对于不同人而言,噩梦是充满对立的矛盾体。如果你正经历一场告白,告白之后的悲伤是不是噩梦?如果你正经历一场告别,告别之前的欢喜是不是噩梦?
噩梦是悲伤还是欢喜?谁说得清呢。
那变色龙的噩梦又会是怎样?它匍匐在热带丛林树枝上,身体颜色与环境融为一体,以迟缓步调竭力生存。有一天当它以为生活一如往常,出门觅食,却发现保护色失效了。一个善于隐藏自己的人,没有獠牙和毒液,唯一的武器就是隐藏自己。一个善于隐藏自己的人,最大的恐惧就是暴露在他人视线中,像是聚光灯下的独角戏,被观看,被指指点点,被议论,被嘲讽,被品头论足。
留言出现的第一天,朱嫦芝装作像往日一样。在她试图潜入人群时,人群却在孤立她。最后一个学期,几门广告学课程只剩下收尾。早上8点,她去教室上课。身边座位空着。女孩坐下时,感到教室中的异样。气氛像是一锅用料复杂的粥,被人煮进了好奇心、落井下石、自以为是、厌恶、不怀好意。
“就是她吗?”“出这么大事,还好意思上课。”“真看不出她是这样的人。”“没素质。”“离她远点。”“这种人以后怎么活?”“听说她没妈。”“要不然没教养。”“终有一天会被社会教会怎么做人。”
耳边嗡嗡作响。脑袋如同年久失修的老屋,门窗破旧,遍布孔隙和裂缝。窃窃私语声像是北风,从四面八方钻入其中。她慌张抬起头,寻找议论的人们。每个人都很正常。他们没有交头接耳,只顾着翻看课本,甚至没发觉她的注视。什么事都没发生,她这样安慰自己。但等到她转移视线,低语声再次响起。
“她还敢看我们。”“不知廉耻。”“她一定是想记住我们的脸。”“她是不是要打击报复?”“这个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吧。”“我们要不要报警?”
朱嫦芝捂住耳朵。“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求你们。”因为用力过度,指尖发紫。额头青筋蔓延。牙关摩擦,发出凄厉的声响。太多风声。我受不了。呼呼做声。我听见吱呀作响。我看见天花板的裂口,像是闪电般到处伸展。不行了。老房子即将倒塌。脑袋不是房间,脑袋是风箱。我快被烧着了。我喘不过气。我要逃。
她抓起书包,不顾老师的询问,冲出教室。下楼梯时,她少迈了一级台阶,体会到刹那的失重感。她险些崴脚,但没做停留,忍住疼痛,继续狂奔。柳絮堵住嘴巴。呼吸跟不上节奏。肺就要烧着了。她跑在去往宿舍的路上。我要是短跑运动员就好了,她这么想,我要把低语声甩在身后。再快点。再快点。低语声有如敬业的劫匪,紧跟身后,一路尾随自己。
“快看,快看,是她!”“这个人逃课啊。”“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隐藏得够深啊。”“跑这么快,赶着吃垃圾吧?”
她冲进宿舍,顺手拉上窗帘,钻进被窝。那床龙凤戏珠的红棉被像是疯人院,短暂隔离自己。她在黑暗中躺了一会,气喘吁吁缓慢平复,变成叹息。不知过了多久,困意像瓶烈酒,开始上头。即将睡着时,她猛然感到,这黑暗比白昼还刺眼。窃窃私语变成了幻听,寄生在自己身上,此时正从床单、被罩、衬衣分离渗透出来。
“你躲到哪,我们都能看见你。”“你自己做了坏事,还怕被人说吗?”“看看你的德性,和地铁里的女人一模一样。”“垃圾好吃吗?你的肠胃真好。”“你躲进宿舍,这事就完了吗?”
可恶!情绪触底反弹。愤怒替代了胆怯。她掀开被子,跳下床,抓住桌上的手机,点击微博图标。为什么是我。我明明足够谨小慎微了。我把自己活成一个隐形人。我向所有人笑。我从不招惹是非。我除了生存之外毫无乐趣。我到底哪里冒犯你们了。你们真要把我逼疯吗?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和你们拼了!
互联网是个时间加速器。它加速了爱情、工作、生活,同时加速了仇恨的扩散。微博原文下面,评论已经多达5万多条。朱嫦芝心想,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这么受欢迎。她滑动屏幕,翻阅留言。与昨日不同,当真实身份被揭露,评论不再是没有依据的谩骂,认识自己的人成了留言的主力。
“这个松饼女不是广告学院大四策划班的朱嫦芝吗?”“真的是朱嫦芝。”“我也知道她。她从来都是目中无人。”“她在学校,谁都不搭理。”“她特高冷,据说都不和宿舍同学说话。”“我从来就看不惯她,早就知道她会出事。” “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像个乞丐一样。”“她家里穷得要死。”“我听说前几年她差点退学。”
窃窃私语又开始充满房间。手机变成被诅咒的魔盒,明知不该看,但禁不住诱惑。互联网上人们戴着面具,行使在现实中缺失的言论自由。
朱嫦芝疯狂敲字,把一条反驳发送出去:“我家庭背景很好。我家没那么穷。我爸一直在肉联厂上班。”
这句话像是一个提醒。
“对了,她总穿着肉联厂的羽绒服。”“据说她爸就是个屠户。”“什么是屠户?”“杀猪的。”“好可怕,他们家背了多少血债啊。”“你们发现了吗?朱嫦芝这个名字谐音是猪肠子。”“真是屠户世家。”“据说杀东西太多,就会受报应。”“你没发现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像猪吗?”
朱嫦芝又发出一条留言:“我吃东西是因为低血糖。低血糖你们懂吗?一种病。不吃东西会死人的!”
“低血糖?”“她吃东西的样子,好像真是有病。”“艾滋病吧。”“啧啧,我知道了,她总是半夜去洗澡。”“有一次我半夜从网吧回来,还遇见她。”“她是不是怕人看见她身上的疮。”“得这种病的,一向生活不检点。”“不检点来钱快吧。”“要不然家里那么缺钱,她还能上学。”“她每周都去咖啡店,买好多食物。”“真有钱。”
朱嫦芝的留言,犹如垂死挣扎:“我是靠自己努力挣钱的!”
“靠你自己能挣钱?卖自己吧?”“我知道,她每周末都出门,一出门就一天。”“她每周末都出去卖。”“她长得这么丑,真的有人买吗?”“看她吃东西的样子,估计连饭费都赚不出来吧。”“有人喜欢她这样的吧。”“据说地铁里那个骂她的中年女人,就是出轨男人的正妻。”“她这么缺男人啊。”
“我才不缺男人。”朱嫦芝说,“有男生喜欢我的。”垂死挣扎已经更像是狡辩。
“她好像确实有个男朋友。”“我听说,她被毕云涛包养。”“你们不觉得毕云涛这个名字也很怪吗?避孕套。”“猪肠子、避孕套,真是臭味相投。”“喂喂,你们不怕小混混找上你们?”“怕什么?他知道我是谁?”
朱嫦芝发现,自己的回复不仅没有熄灭误解,更像是在煽风点火。网民肢解了自己的解释,断章取义,用一小部分语言碎片,再次放大误解。整个事件越描越黑。网络暴力变成滚动的雪球。任何一句评论,都加剧雪球向下滑落的速度。
女孩心想,这个时候,还不如闭嘴。反正只是在网上,你们爱怎么讽刺,怎么讽刺吧。她正要扔下手机,但接下来的几句评论,让整个事件失去控制。朱嫦芝看着文字滚动,感到头皮发麻。
“你们知道吗。猪肠子不止避孕套一个男朋友。”“这么厉害?我真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对了,有人组团去围观猪肠子吗?”“广告学院离我这不远。”“我们来个大学城一日游。”“带上相机、手机。”“加我一个。”“我也去。”
“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