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组合拳

一整个月的艰苦训练，向萌萌都没有碰过那个游戏，但现在，她觉得是时候再去试试那个卡住她的BOSS了。

好说歹说之下，萧洒终于同意和她同行。这对活动范围很少突破“穿梭”周围一公里的他来说，相当难得了。

他们坐胶囊列车来到游戏指定战斗地点上海南站，仅仅花费十分钟，就来到了这个曾经上海最大的火车站，现在是整个华东地区最大的胶囊列车站。。但接下来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在错综复杂的地下停车场中摸索，仍然能成功触发NPC战斗。

《上海战记》的名字来源于萧瑟的构想。他希望把战斗NPC投放在城市的各个地方，一定要玩家亲身走到战斗点才可触发战斗，希望大家走进城市，感受真实的战斗。为防止玩家扎堆，战斗地点是在坐标库成百上千个地方中随机抽选的，但现在玩家扎堆的情况显然不会出现。对于每天戴着眼镜躺在家里一动不动的死宅们来说，让他们稍微脱离虚拟游戏走出家门都太难了，向萌萌觉得这也是游戏惨淡运营的原因之一。

眼下这个上海南站的坐标设置得太过奇葩，向萌萌简直气得要找萧瑟投诉。因为此地的坐标只是一个详细的经纬度位置，触发需要深度的匹配却没有标明深度，这个坐标偏偏还指向了上海南站的地下停车场，深达地下六层。他们俩就在这儿窜上窜下，在这个复杂的地下迷宫里寻觅。一到六层，每一层都有可笑的全息影像动物标记：鹞鱼、泥鳅、金鱼、青蛙、鸽子、鹰。他们从鹞鱼开始，循着眼镜的指示一层层摸过去，一直走到青蛙，都快累趴下了。

“你之前不是来过吗？”萧洒翻了个白眼。

“上次随便一找就找到了，都没有记楼层……”她扶着栏杆气喘吁吁，在无尽的楼梯和积满了灰尘的汽车间寻寻觅觅，简直比每天的体能训练还要可怕。

两人稍微歇息一下，继续爬楼梯。

最终，战斗点终于被找到了，在鸽子那层一个停车位上，和她上一次来这儿不同，那儿趴上了一辆黑压压的路虎。

眼镜发出轻轻的“滴”声，确认了这个战斗点，昏黄的顶灯下一个人影渐渐成形，正好卡在了路虎引擎盖中央。

这情景真有些诡异，阴森的地下车库中半个人身子卡在车中央，萌萌吓得抓住了萧洒的衣角。

卡在车里的虚拟人投影抬起头四下望了望，那投影像信号不良一样略微闪动了几下，终于走了出来，来到车道边。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黑人，上身赤裸，身上只有一条亮黑色的拳击短裤，身上肌肉块块隆起，攥着两个砂锅大的拳头，小碎步跳跃却很轻盈。

他冲萌萌歪着嘴一笑，露出嘴里的金牙：“来啊。”

她看着他又黑又壮的身躯，比自己高过几个脑袋，有点发怵。这游戏会自动平衡不同重量级选手的差异，方法很复杂，体重悬殊的选手，发力和受力都会乘以一个实时变动的参数。这意味着这个力量巨大的对手不会像他看起来那样可怕，但视觉上的巨大冲击力是不会被抹煞的。

“别害怕，放轻松。”萧洒说。“他比你有力气，但你的速度会比他快很多。”

对，速度是不会被干预的，这是我的优势。

她点点头，走了过去。

“又来了，小姑娘，准备好被我打败了吗。”他收起笑容，恶狠狠着说。

他那铁塔的身躯投射下巨大的压制力，她几乎无法开口。

“放马过来，我不怕你。”她硬着头皮说。

铃声敲响，他的组合拳疯狂倾泻而出，摆拳、摆拳接直拳。她左闪右躲，全部闪过。时间回到一个月之前她一定早就倒在地上。如果不是对手变慢了，那就是她变快了。这一个月的训练起了作用，尤其是在沙袋间的闪避训练。

“踢他！”萧洒喊。

他的拳头稍微慢下来的时候，她一个扫腿踢中了他，他仅仅稍微摇晃了一下，就再次站稳了，比刚才更快的拳头招呼了过来。

她小心地闪躲着。

“对，就这样，保持距离。”萧洒又喊。

她一直保持着距离，小心地闪躲着拳头，只用腿法发起攻击。他太强壮了，她的踢腿显得不痛不痒，根本没法把他放倒。局面看起来对她来说不能再被动，对手完全占据了比赛中央的位置和出招上的主动，但她也一次都没被那可怕的重拳痛击过。这就够了，打得显然不够好看，但是有效，她靠比分领先直下两局，赢了。

“胜利！”的字样在空中浮现，向萌萌赢了。

她愣了一会，笑出了声。从形意就开始困扰她的对手已经失败、消失了，一个月的苦练效果如此明显，这全是萧洒的功劳。她站起来朝他扑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萧洒僵硬地站着，等她放开自己，显得非常不好意思。向萌萌已经开始研究面前的战斗说明了：

NPC：野兽

战斗结果：胜利（WU） 评分：84  获胜玩家数：83  排名：12

她不仅击败了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对手，而且排名升到了第一。她开心极了，想再次拥抱萧洒，他连忙闪到一边。

“男女授受不清，徒弟自重。”他红着脸说。

她看着他开始傻笑，她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这只是个开始，她知道，这个游戏还有很多有意思的部分呢，那些她曾经未见过的世界将会一一在面前展开。

回去继续训练了一周，向萌萌又拖着萧洒去陪她迎战下一个对手，前往巨鹿路上的小巷。这次他们没有坐胶囊列车，而是坐复古的观光电车，在老城区的几条街道间“丁零零”地慢慢穿行，到达了这条绿树成荫的街道。

他们下了车，沿着巨鹿路继续往前走，道路两边是一栋栋精致的小洋房，不是咖啡店就是格调高雅的精品小店。它们没有大型商区里烦人的虚拟招牌，只是在静静地售卖着宁静和美好。

向萌萌带着萧洒慢慢走着，眼睛却没停止打量店铺。橱窗里是各种精致的玩意，蕾丝边儿的阳伞、旗袍、头上戴的大花、手工织的花和洋娃娃。她在湖镇的时候也常常逛这样的店铺，来上海之后陷于生活的泥沼，从未来得及脱身出来逛街，买衣服都是打折季在网上买几件。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过了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年纪，却没想到依然会被这些美好无用的东西打动。路过一家在街上撑着蓝白条阳伞的咖啡店时，她的眼光几乎没法离开那些慢笃笃喝着咖啡的女孩子们，她们真好看啊。她终于忍不住说：

“要不是去打这个鬼游戏，真想也在这儿坐一会，喝点东西啊。”

“我坐这儿不太合适吧。”萧洒说。

“也可以尝试一下嘛。”

“我是个粗人。”

她摇摇头不说话了。萧洒就是这样，他很早就来了这儿，已经算得上是老上海，熟悉的地方却只有润星地下城，至多算上周围的窄巷。他永远不会像她一样什么都勇敢地尝试，而她也放弃了劝说。

眼镜在地上描出了去往战斗点的路线，地面上一条虚拟线条闪闪发光。她踩着那条线拐进路边一条小巷，小巷两边是更深的里弄，这个工作日的下午一片宁静，阳光透过晾衣绳和密密麻麻的湿衣服漏在地上。

那道指路线通往一间红砖平房，门口挂着一个“街道活动中心”的招牌，唯一的小门通往地下。她和萧洒对视了一眼，向地下走去，这儿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厅，水泥地面倒还干净。

小窗外射进来的光线中灰尘腾飞，眼镜发出“滴”的提示音，就是这里了。

虚拟的对手在那道光束中现形，穿着白褂白裤，衣服四周都是蓝色滚边，这是一个英气勃勃的高瘦青年，一头中分黑发，细眼高鼻。

他一言不发，甩动两条大长腿，在原地来回跳动。

向萌萌仔细观察完他的五官，视线落到他的双腿之上，望而生畏。这是一个跆拳道选手，萧洒给她看过许多跆拳道选手的杀招视频，那两条大长腿一定非常厉害。

“别怕，放松。”萧洒说。

她点点头，走上前去。

“勇气可嘉。”小伙子不跳了，伸出手来握。

她握了上去，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寒星一闪。

他收回了手，说：“但实力有限。”

在她来得及反呛之前，钟声敲响，围栏落下，比赛开始。

小伙子动作凌厉，一个劈腿从她头顶直落而下，她半蹲下晃开了。这个动作萧洒反反复复训练过她许多遍，她终于练成了自己的本能反应。

轮到她反击了，她打出一组组合拳。

但他的大长腿踢人灵活直接，躲闪起来也是一样。他迅速后退闪开了，因为个高腿长，距离控制更胜一筹。始终保持在她够不着他，他却能轻松踢到她的位置上，不断踢腿出击。

她一阵急躁，但萧洒在旁边喊：“别急。”

凌厉的腿法接踵而至，她只能匆忙躲闪，没让他踢着要害，但肩膀和大腿挨了几下，疼痛不已。

她这样坚持到了这一局结束。

“别怕，”萧洒走了过来，“你得找到主动。他用的都是腿法，他下次踢你的时候，你想办法拿住他的腿，把他摔倒，然后在地面解决掉他。”

叮，比赛钟声又敲响，示意休息时间结束。

《上海战记》的赛制是每次比赛分三局，刚才那局已经输了，这一局再输就是满盘皆输。向萌萌有点害怕，但还是努力让脑子里求胜的念头占上风。

他回到赛场中央，他又过来握手。这次她没理他，反而紧紧盯住他的眼睛，摆出格斗的架势。

他讪讪地收回手，开始跳动，比赛钟声敲响，几乎在同时侧身一个飞踢，朝着她的脑袋过来。但她早有防备，直接抓住那只飞脚，把他放倒。他猝不及防，身子完全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她压在他身上，顺势捉住一条手臂，拼命扭动。他挣扎着想跑，却没有丝毫机会，他的胳膊被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另一只手在空中毫无章法地挥动。

“认输！我认输！”他没有手可以用来拍打地面认输，大喊了出来。

“胜利！TKO！”的字样再次在空中浮现，她赢下了这场比赛。

手下受力的对手消失了，她一下子倒在地上，然后爬了起来，看到空中的字样，兴奋地寻找萧洒的身影。没看到萧洒，却发现身边站了好几个大伯大妈。大伯们手里提着鱼，有的手里提着尿壶，大妈们手里抱着孩子，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子涌入了这个幽深的地下大厅。

“打得好！”一个大伯说。

“小姑娘蛮结棍额。”一个大妈说，她怀里是一个不足一岁的奶娃，扭动着身子朝向萌萌探了过来，在她脸上揪了一把。

她害羞极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什么都没有说。这些叫好声又让她想起了那些在形意里收到的喝彩声，这让她兴奋，但她从来没有在陌生人面前打斗过，现在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还好，她终于看到了混在大爷大妈里面的萧洒，赶紧挤过去拽着他逃之夭夭。

“他的腿法真厉害。”她边跑边说。

“你也可以的，多多练习。”萧洒说。

她点点头。

那天以后她的训练内容里多了一项跆拳道的腿法练习，但她等不及这门技术熟练，就赶快拉着萧洒去参加下一场比赛。

这一次的比赛地点有点棘手，是在人民广场，没错，几十年间无数个商圈在此兴起衰落。但这里从开埠之后建起跑马场起便是上海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上海市政大厦、博物馆、大剧院和新兴商厦分列周边，长盛不衰。而这里的地下胶囊列车车站是十条线路交汇之处，一直是上海的人流量吞吐之最。

她很想冲到萧瑟面前问问他怎么会把这种坐标放到比赛场地里，但是她没有，因为这无济于事。她和萧洒在滚滚人流中左冲右突，循着地下那条眼镜标记的线路不断前行。车站是几十年前建成的古老建筑，以前是地铁站，后来换成了技术更加先进的磁悬浮胶囊列车。交通工具换来换去，这里老了、旧了，但依然是交通枢纽。

整个车站人来人往，通风极差，几十年来各种人身上的味道似乎都留在这儿不曾消散，四处弥漫着一股酸酸的……人味儿。

还好，整个车站就地面地下两层，他们没有重蹈上海南站的覆辙，在地下车站两辆相对而行的胶囊列车之间找到了那个定位点。

两辆胶囊列车正疾驰而来，特种玻璃和其中的真空完全隔绝了列车行驶时巨大的声响，它们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翩然而至，在向萌萌身边停下。几扇密闭舱门向两边缓缓开启，人群通过车站间的通道走向车厢。

人声喧哗之间，她依然能听到传感眼镜“滴”的确认音，一个人影从地上缓缓升起。

那是个一身焦糖色的男子，不是黑人，是亚裔。但略微上挑的眼角和棕红色的头发看起来都不像中国人。身着一条正红色的短裤，两边手臂上各系着一条白色丝带。他个子不高，身体精瘦，但浑身攀附着结实的肌肉，尤其是大腿和小腿上隆起的肉块，非常惹眼。

他很强，而她努力不去害怕。

他眼神坚毅，低头抱拳，单膝跪地，仿佛在敬拜天地，然后站起。向萌萌原地蹦跳了几下，活动活动身子，努力不去注意身边人群的异样眼神。上下车的乘客们冷眼旁观，非常自觉地在这一个真人一个虚拟人物身边绕开，现在这世道，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太多了，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商品营销呢。她努力不为他们分神。

“集中注意力，你能赢。”萧洒说。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对手，虚拟围栏竖起，钟声敲响。

那个黑小伙没有说法，但身上自有一股虎虎威风，这气势让她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她试探性地出了几个刺拳，他也是，都没有什么收获。然后他的腿就一直跃跃欲试，想要发动攻击。她小心留意着那肌肉发达的腿，保持着距离。他却步步紧逼，终于瞅准时机一个横扫。她慌忙后退，闪过这一腿，但那带起的腿风依然让她胆寒。

“稳住。”萧洒喊道。

但稳住真的太难了，始终防备他的腿法她就没发打出有威胁的攻击，但心里又念念不忘给他好看，心猿意马之下还是被腿扫中腰部。这一下力气太大，她直接跌倒在地，打了个滚翻到身边一位乘客脚下，被虚拟围栏挡住。那人慌忙躲开，她也马上翻身站了起来，却对接下来的战斗毫无办法。

“还是找空当，摔他。”萧洒在一边指导。

但这谈何容易。她努力平静下来，打出几记刺拳，他尽数闪开，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蹬腿。这下她已有防备，侧身闪开，回过身就是一记高踢腿，现学现卖，踢中他的脑袋。这一下有些效果，他踉跄着退了两步，而她赶紧贴身过去，一下子把他摔倒在地。

他在地上依然试图用腿踹来攻击，但显然不如在地面上游刃有余。她骑坐在他身上，让他的腿没办法踢到自己，然后抓住他的胳膊朝反关节的方向扭动。

“我认输！”他叫了出来。

她开心极了，跳了起来，而她身边是山呼海啸的叫声。

她想看战斗结果，却完全看不清，那些字全都被身边的人挡住了。她这这才发现，刚才人来人往的地铁厅中已没有人在走动。人们自动站在虚拟围栏附近将她紧紧包围起来，一个个面目严肃步履奇快的上班族此时都停下了脚步，脸上满是激动，他们卷着袖子，挥动着双手，比她本人还要激动。

她就这么傻乎乎地站着，看着这些人们，简直手足无措。

直到人群中奋力挤出一个人，是萧洒，他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打得好。”

她害羞地点点头，和他一起努力从重重包围中走出去，无数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和头上。

“真棒！”

“真厉害！”

“小姐姐真棒！”

她努力冲出人堆，从地下车站钻出去，一路上的鼓励和欢呼不绝于耳。走出车站的时候正是一轮夕阳，她和萧洒对视一眼，脸上都爬上了最开心的笑容。

打过了如此艰难的比赛，她却完全不想休息，第二天就拽着萧洒继续去打下一场比赛。她决定了，她要一直打到打不动为止。

这一次，他们循着眼镜的指示，乘坐胶囊列车跨越黄浦江，从浦西来到浦东。这儿高楼林立，道路宽阔，穿着西装挎着皮包的商务精英步履匆匆。他们走到一栋悬崖峭壁般高耸的大楼前，露面的玻璃雪白耀眼，在日光下反射着光亮，如一柄锋刃。

她左右看了半天，没错，就是这儿，眼镜的指示线笔直地通往大厦铺着红地毯的入口。她和萧洒面面相觑，看着金光灿灿的门厅不敢往里走，他们俩都没来过这么高级的地方。

最后还是她拽着他走进了那高大的旋转门，门口穿着雪白西装的门童向他们鞠躬致意。她看到萧洒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但双手都攥成了拳头，他拼命掩饰着紧张，她又何尝不是呢。但她尽量淡定地向前走着，一直走到大厅中央。这儿地上铺着金边红底的地毯，四处都是衣冠楚楚的客人和身着套装的服务小姐，而她穿着速干T恤和运动短裤，她身边的萧洒穿着运动长裤和好几处洗得透明的旧T恤。他们似乎第一次互相仔细打量彼此的衣着，觉得它们那么刺眼。

她迅速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了电梯间，走了过去。

一排亮闪闪的双门电梯前，妆容精致的服务小姐向她弯腰致意，“请问您去几楼呢？”

她紧紧盯住眼镜上的提示信息，发现它竟然除了定位位置，还标记了两个小字：顶层。

她赶快说：“顶层。”

“您要去Flair Rooftop顶层餐厅酒吧？”她微笑着问。

她那串英文讲得太快，实际上向萌萌没有听清，但还是点点头。

“请上52层转58层。”

服务小姐帮他们按好了楼层，又欠身行礼，把他们引进了电梯间。

她嘴唇嗫嚅着，连句谢谢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上，闪亮如镜的电梯门映照出她身边的萧洒，这才感觉好多了——他整个脸红到了脖子根。

他们在52层又转了一次电梯，总算到达了58层。电梯门开的一瞬间，她就被眼前的风景震住了，这里整片墙壁都打成了落地窗，门外的座座高楼都在脚下。

一名服务生脚步轻盈地迎了上来，像一只田间觅食的鹭鸶一样，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奇怪的装束。他殷勤地把他们迎到天台坐下，从来不习惯被人伺候的向萌萌在这春风化雨般的服务下都觉得浑身舒坦。天台的视野更好了，能看清不远处的黄浦江，浦东座座挺拔的高楼，甚至连上海的地标东方明珠都近在咫尺。

那座著名的三角状塔身周围环绕着一群虚拟金鱼，每一条都有好几辆小汽车那么大，它们就在塔边游弋，从塔下穿行，悠然自得。

在形意公司的体验室也能俯瞰周围一片高楼，但那些高楼和这儿的一比就好像巨人面前的小矮子。这些楼高得好像能摸到天上的云彩，她看呆了。

“喂，你不是来打游戏的吗？”萧洒说。

“哦对对。”她想了起来，眼镜还指示她往天台外走，她站了起来。

“两位要不要先点单再欣赏风景呢？”一直站在旁边的服务员小哥递上了菜单。

“哦，好好。”她红了脸，又坐了下来。

“推荐你们二位来我们的经典双人下午茶套餐。”小哥柔声说。

“我要这个……苏打水。”她的眼神划过那个标价520元的套餐，落在了这种标价50元的饮料上，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这位先生呢？”

萧洒无助地看了她一眼。

“他跟我一样。”

“好的。”小哥恭敬不减分毫地鞠了一躬，走了。

“我去看看游戏……”她也站了起来，坐在这里实在太尴尬了，只能非常没有义气地扔下萧洒了。

她往天台走了不过几步，眼镜就“滴”地响了。

一个虚拟形象凭空出现。

这是个瘦小的男人，一头黑发，十分英俊。她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精光四射的眼睛，这个浑身精瘦的小伙一身黑衣黑裤黑鞋和白袜，他抱拳而立，朝我勾了勾下巴，眼睛虽然牢牢盯着我，但仿佛整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极度自信。

她朝萧洒看了一眼，他咬着苏打水的吸管坐在位子上，伸手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她走上前去，那男人朝她鞠了一躬，她也鞠了一躬，郑重其事，钟声敲响，比赛开始。

他们相对而立试探了几下，男人忽然向前，一拳直接打上了她的下巴，她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动作。

她向后一步，调整了一下节奏，努力还击，给了他一腿，他直接抓住了这条腿把她摔在了地上，然后骑在她的身上，紧紧钳住了她的脖子，也钳住了她的气管。她拼命挣扎，脖子上的力气却更大了，她感觉整个肺都要炸开了，终于忍不住开始拍地——她认输了。

脖子上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叮——比赛结束的钟声敲响。她输了，第一次认输，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她在地上趴了一会，这儿的地砖在骄阳下烤得火热，很快就烫得她受不了站了起来，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输掉这件事。

但眼前的战斗结果分明写在空中：

NPC：飞龙

战斗结果：胜利（TKO） 评分：90  获胜玩家数：1  排名：1

她晃了晃头被打得发晕的头，抬头看到萧洒还老老实实坐在位子上咬着吸管，几位西装革履的客人呆呆地看着这儿。

“请用毛巾。”

她抬头一看，刚才给她点单的那个小哥就在旁边，手里托着一个托盘，那儿放着一条毛巾，他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她拿起那条温热的毛巾，擦了擦满头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