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林准时赶到北园分局。跟众警员聚集在会议室。何涛推门走进来,
“两个事。一组人接着查玉器照片的线索,一组人去调查周兵的情况,越细越好。还有,让周兵回家吧。”
“啊?这就放啊?”
“裕隆广场周边的摸排就停了?”
“对有前科人员的排查呢?也停了?”
……
警员们七嘴八舌说起来。
何涛猛地一拍桌子,大家安静下来,
“嚷嚷什么?谁说要拘周兵的?你有证据吗?没看记者在这儿呢嘛。”
大家齐刷刷地看陆林,陆林一捂脸,万没想到自己能躺枪。但是自己的想法跟何涛不谋而合,还是有些暗自窃喜。
“愣着干什么?去啊!”
警员们纷纷离席,按照安排各自工作去了。会议室只剩下何涛和陆林二人。何涛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陆林悄悄地站起来,也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的时被何涛叫住,
“陆林,我知道你闲不住,别给我添乱就行。注意保密。”
陆林不知该回答什么,只好点点头,匆忙出来了。
陆林追上刚刚被放出来的周兵,
“周师傅,我送送你?”
“不用了,我溜达溜达。”
“那个,……你手机上的照片能给我一份吗?”
“我以为你已经有了呢。”
“那是你提供给警方的证据,我向警方要,不合适。”
周兵看着陆林,忽然笑了,
“好。”
二人相互加了微信好友。周兵把照片传给陆林后,离开了。
陆林也开自己的车离开警局,他要去找个人,一个大概能道破照片玄机的人。
穆成。
在赶往裕隆广场的路上,陆林接到了崔志国打来的电话。
“你可得好好谢谢我。我回来就帮你查十年前那个案子的事。”
“怎么样了?”
“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是辽城刑警队的一个警察,叫廖怀峰,他比较了解情况。2012年已经退休了。”
“还能联系上他吗?”
“别着急,你听我说。这位廖警官,前几年爱人去世了,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退休后,他就搬到景城他女儿家住了。”
“他在景城?这可太方便了。”
“我一会儿把他家地址和电话发你手机上。别走火入魔啊,柯南。”
裕隆广场一楼底商。陆林找到穆成在一楼的门店,推门进去。穆成正一手拿着放大镜半趴在柜台上,另一只手拿着一颗红色的宝石。柜台上铺着一块绒布,上面还有一些色彩斑斓的宝石。穆成左右端详了一会儿手上的红宝石,叫来店员,把红宝石递给店员,
“这块还行。你去二楼找老鲁,让他给镶个戒面。他进了几款新样式的戒指,把画册拿下来,咱们挑挑。”
店员答应着拿着东西走了。穆成抬头看见了陆林,
“小陆,陆大记者,快坐快坐。”
穆成拉着陆林到一旁的会客区,在一张玻璃咖啡桌边坐下。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今天不是为了案子来的吗?”
“我说成哥,你也太着急了吧。这才几天啊?警察同志很忙的。”
“是是,我就是问问。那有没有什么进展?”
陆林点点头,
“我不能多说啊,只能告诉你,有嫌疑对象了。”
“他是干吗的呀?是惯偷吗?”
“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多一点儿都不能透露了。”
“理解,理解……不是经济损失的事啊,关键是这事太恶心了。”
“放心吧,我帮你盯着呢。我今天找你,是有点儿事想请教。也算跟案子有点关系吧。”
陆林说着拿出手机,翻出照片,递给穆成。
“你是老行家,我估计这可能是你们圈里的,见过吗?”
穆成接过手机,仔细端详着,操作手机放大、缩小照片,把手机拿远看看,又把手机放到眼前看看。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轻轻放在桌子上,
“这照片哪来的?”
“是我这张照片,还是照片中的照片?”
“原版照片。”
“这个,不能说。”
穆成点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照片上的东西,应该是‘达摩’。”
“‘达摩’?”
“你肯定上网查过吧,是不是找不着?”
“对。”
“这也难怪。‘达摩’消失十几年了。树下佛陀,面壁达摩。”
穆成边操作手机,边说,
“咱先说说‘树下佛陀’吧。”
穆成用手机在网上搜到了一张照片,推给陆林看,
“这就是‘佛陀’。”
照片上一尊玉器雕件。高约20厘米。主体是一颗苍劲有力、枝繁叶茂的树,在树下有一位盘腿打坐、闭目参禅的僧人。雕工细致工整,树木纹理有序,人物面貌超然。树与人交相辉映,浑然一体,加之玉质温润柔和,传递出飘然的超脱世外之感。就连陆林这个门外汉都知道这是个难得的玉器雕刻精品。
“这个雕的是佛祖在菩提树下顿悟的故事。据传是清朝时某位高官的东西。高官虔诚信佛,偶然得到了两块上等的和田璞玉,请来了能工巧匠雕刻了两尊雕件。一尊是‘树下佛陀’,另一尊就是‘面壁达摩’。后来多年战乱,这两件宝贝下落不明。直到九十年代吧,这两件宝贝又出现在市场上。据说是从海外流回来的。那时候搞文玩的人少,文玩圈子也小,没几个见过真容的。又过了几年,达摩神秘消失了,踪迹不见。只剩下佛陀了。所以现在的文玩圈,都见过佛陀,没人见过达摩,但是‘树下佛陀,面壁达摩’这句话却传下来了。当然这都是老故事了,现在的文玩圈里也没几个人知道。”
陆林拿起自己的手机,端详着模糊的照片。
“这就是达摩?”
“我也是猜的。听说啊,达摩的雕工,比佛陀还好。达摩盘腿打坐,面向山壁,从外面看上去,整体上是类似鸡蛋的椭圆形。但是拿近了看,达摩的脸跟山壁之间是有空隙的,而且达摩的面部表情也雕刻得细致入微,你会觉得就是一个僧人在面壁参悟。这雕刻难度可比佛陀难多了。”
穆成边说陆林边看。怪不得看着像有个人背朝外脸朝里呢,原来是达摩九年面壁的故事。陆林越看越像,甚至都能脑补出达摩面壁时的神情。
“所以我问你这照片是哪来的嘛。能给达摩拍照片,就一定见过达摩。十几年前,大家还不上网呢,所以网上才查不到。”
“长知识了。依你看,这东西得值多少钱?”
“达摩多少钱不知道,但是佛陀我知道。”
“多少钱?”
穆成双手一摊,
“无价。人家本主儿就不卖。但是很快你就能亲眼见着佛陀了。我这次搞珠宝展,会把佛陀借过来展览。这是镇展之宝,能吸引人气。我好不容易联系上佛陀的本主儿,聊了很多次人家才答应来参展。这就是我为什么着急要警方破案的原因。我主办的展览,我自己还被盗,这有点儿不像话了。”
“行了大哥,我知道你急。我也没闲着。”
陆林压低了声音,
“对了,警察已经调查过你了,知道你那点儿事了。”
“怎么样?”
“人家查的是盗窃案,才懒得管你的事呢。”
穆成放松了很多,
“那就好,那就好。”
“有机会把小嫂子叫出来大家一起吃个饭啊。”
“你怎么那么事儿啊?”
“哈哈。”
从穆成的店里出来,陆林按照崔志国发来的信息,在手机上定位了地址,径直奔向廖怀峰家里。
廖怀峰的家在城北,在开发区附近。几年来,开发区附近建起了大量的住宅楼,刚开始是建好一个卖一个,后来是挖个一坑就卖一个,现在发展到地刚圈好楼就已经卖没了。陆林一直搞不懂景城到底有多少人口,房子怎么卖都不够住。
陆林来到了一个高档小区,把车停在小区门口。步行进到小区里,找到廖怀峰家所在的楼,按响了楼宇对讲,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找哪位?”
“你好。我找廖怀峰同志。”
陆林特意加了“同志”两个字,显得官方一些。但是对方好像根本不吃这套,
“你是哪位?”
“我是景城在线的记者,有些工作上的事找廖怀峰同志……是跟辽城公安局有关的事情。”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门禁打开了。陆林坐电梯上了楼。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宽松的居家服。陆林愣了一下,
“您是,廖怀峰同志?”
“我不是。我是他女婿。”
“哦哦。你好,我叫陆林。是景城在线的。”
男人把陆林让进屋,
“你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有个十年前在辽城的案子,是他经手的。我想了解一下当年的一些情况。我也是联系过辽城那边,才知道他搬到景城来了。”
“不巧啊,他出国了。”
“出国了?”
“对,澳洲。我妻子在那边有个项目,就把老人家也带过去度假了。”
“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好说。可能得一两个月吧。”
陆林见不到廖怀峰本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好留下自己的名片,希望廖怀峰回国能联系他。
陆林出来又给崔志国打了电话,说明了廖怀峰不在国内的情况,问崔志国还能不能联系到其他人或者其他资料。
“没有其他人了,年头太长了。而且这个案子已经过了追诉期,都封档了。”
陆林现在只能默认达摩跟周兵有关。但是任凭怎么想,也没法把一个锁匠和神秘消失的文玩扯到一起。陆林不禁感叹,还是脑洞不够大。纷乱的线索好似飘在空中的拼图,眼花缭乱,无从下手。哪怕是能拼凑上一块儿也好啊。凭自己的能力,达摩是查不到了,但是还可以调查一下周兵。
这时电话响了,是陆林的母亲打来的。母亲告诉陆林过两天是外公的忌日,全家人要去扫墓,大舅小舅全家也都会去。母亲又问陆林最近工作忙不忙,有没有按时吃饭,是不是按时休息,陆林一听头就大,
“妈,你儿子一切都好。放心吧。没事我挂了。”
“你急什么呀?我跟你还没说几句呢。”
“妈,我这边儿有点忙。身边有人说话不方便。”
陆林开始编瞎话。
“身边有人啊。谁啊?是女朋友吧?你有女朋友啦?”
“没有的事。哪有女朋友啊……”
突然,顾多多古灵精怪的样子跳到陆林的脑海里,
“妈,我不跟你说了。真有事。扫墓的事我记住了。”
陆林挂上电话,赶紧给顾多多打电话,语气温柔,
“小师妹,我请你吃海鲜自助啊。”
下班的时间,陆林赶到裕民路派出所,把车停在马路对面。顾多多从大院里蹦蹦跳跳走出来,陆林赶紧下车殷勤地帮顾多多开门。
“哟。这才一天不见,这么有礼貌。宝宝乖啊。”
顾多多拍拍陆林的头,笑嘻嘻地钻进车里。
“知错就改是我的优点。这不给你赔罪来了嘛。”
“你在我这儿对过吗?”
“我终于发现了,从来没有。”
“哎呀,不单有礼貌,还会说话了。”
“都是你教导有方。”
“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是给你赔罪,请你吃饭。”
“得了吧。一看你就没憋着好心眼儿。赶紧说,要不我下车了。”
“其实,就是找你帮个小忙。帮我查查周兵。”
“我说就是吧。又让我干违反纪律的事。”
“怎么叫违反纪律呢?我也是协助警方破案嘛。”
“不管。”
“行,不管就不管吧。”
陆林心里很清楚,顾多多不会不管的,有同门情谊在。最关键的是,还有588一位的海鲜自助大餐呢。
顾多多办事很有效率,第二天就查到了周兵的信息。
资料显示,周兵景城人,1978年生,原居住在灯桥镇。父亲早亡,母子俩相依为命。1997年,母亲过世。1998年,周兵考入辽城大学,户口迁出。2001年,大学毕业,户口迁回灯桥镇,修锁开锁。2005年,周兵搬到北园区裕民路,直到现在。无婚史,无子女。
这跟陆林采访周兵时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也从何涛所调查的信息中得到了印证。从资料上看,周兵的人生很平凡,波澜不惊,甚至都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子女。一个人三十几年的人生活成这样,可以用失败来定义了。非要说特别之处,那就是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回到原籍,没有找工作,而是开了一家锁匠铺。
不过这份资料,倒很适合周兵的性格,平静,内敛,甚至有些拘谨。
陆林联系了在辽城的崔志国,拜托他帮着了解一下周兵在辽城大学念书时的情况。
周末,陆林一大早接上父母,赶到南山墓地,给外公外婆扫墓。大舅一家和小舅一家也先后赶到。大舅是家里的长子,大事小事都由他主持操办,大家听指挥就行了。小舅是老幺,从小被大哥大姐宠着,成年后满世界折腾,运过煤开过矿,跑过运输做过贸易,卖过服装开过饭馆,什么时髦干什么。小舅的一生,就是改革开放发展的缩影。现在年岁大了,不折腾了,在城北买了套房,跟老伴儿和儿子一起生活。大舅小舅从小就打架,陆母一直从中维持,磕磕绊绊大半辈子就这样过来了。两个老头年过五十以后,大概是活明白了,忽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经常一起钓鱼爬山,喝茶聊天。陆母终于能省心了。
在外公外婆的墓碑前,众人依次烧香磕头,摆供果洒白酒。陆母依旧坐在墓碑旁,跟二老念叨着这一年来各家的近况,事无巨细,想到哪说到哪儿。每当此时,陆林就会默默地退后,偷偷溜走,四处转悠。今年仍是如此。
陆林漫无目的地转过了几排墓碑,找到一个僻静之所,掏出手机蹲下来刷着微博。这时,不远处经过一人,陆林下意识抬眼看。
居然是周兵。
周兵没有发现他,径直走过去。陆林也没有站起来打招呼,暗中观察着他。
周兵左手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祭拜的用品,右手拿着一束白色的花。来到一处墓碑前面,打开塑料袋,拿出祭品,依次摆好,点燃香火祭拜。又把花束放在墓碑上,久久地注视着墓碑。
周兵做这一切的时候陆林一直没有打扰他,直到周兵准备离开的时候,陆林才喊住他。
“周师傅。”
周兵回头见是陆林,停下了脚步。陆林紧走几步来到面前。
“好巧啊。”
“我来看个朋友。”
“这位是……”
“我大姐。”
“哦。我也是来扫墓的。”
“那你忙,我先走了。”
陆林目送着周兵的身影离开。周兵是独子,应该没有姐姐。
他来到周兵祭拜过的墓碑前,墓碑上写着:
杨晓芸之墓
父 杨胜光 敬上
女 杨媛媛 敬上
陆林掏出手机拍下了墓碑照片,发给顾多多。不一会儿,顾多多电话打过来了,
“大白天的吓唬人玩,给我发墓碑照片干吗?”
“帮我查查墓碑上的人。刚才周兵来扫过墓,说那人是他姐。”
“陆林你过分了啊,都跟到墓地去了。”
“海鲜自助,啊不,西餐,法餐,烛光晚餐,行吗?”
“等着。”
在烛光晚餐的诱惑下,顾多多的效率提高了很多。不一会儿,电话又打过来。
“杨晓芸,1976年生,景城人,曾经的户口所在地是灯桥镇。2000年死亡,注销户口。杨晓芸的父亲杨胜光是1950年生人,退休。女儿杨媛媛2000年出生,现在应该在念书。祖孙二人现在还住在灯桥镇。”
“她丈夫呢?”
“没有。反正我这儿是没看见有配偶信息。”
“那现在应该是外公带着外孙女生活啊。你把这爷俩的地址发给我。”
“烛光晚餐啊。”
“OK。”
一家人扫完墓之后,开车回到城里,找了一家饭馆,聚在一起吃饭。一个小时之后,各自散去。陆林看天色还早,便按照顾多多给的地址,赶往灯桥镇。半个小时车程,就到了灯桥镇。陆林把车停在一个旧礼堂门前的空场上,一路打听着钻进礼堂后面的胡同,在走错了两个岔路口之后,终于找对了路,来到一处外墙斑驳的平房前。他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见陆林后,露出有些胆怯的表情,
“你找谁?”
“我是从北园区公安局来的,了解一些情况。”
陆林也不知道这么说算不算冒充警务人员。小姑娘显然相信了他,把门打开了一些。
“你是杨媛媛?”
杨媛媛点点头。
“我能进去吗?”
杨媛媛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开了门。陆林走进去。房间里比较昏暗,四周的白灰墙壁已经蒙上了一层暗暗的黄色,水泥地面由于常年有人走动显得异常光滑,里面还有一个房间,陆林听到了里面传来隐隐的咳嗽声,应该是杨胜光在里面。
“你外公在里面?”
杨媛媛把陆林引到里面的房间。房间里一大一小摆着两张单人床,大一些的单人床上躺着一位老者,头发稀疏,面容憔悴。杨胜光看见陆林,伸手指着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些什么,然后又低着头不做声了。陆林疑惑地看着杨媛媛。杨媛媛用手指在自己的头上划了几圈,
“糊涂了。一阵一阵的。……爷,没事啊,是警察叔叔。”
杨媛媛引着陆林又回到外面的房间。陆林一边环顾房间,一边跟杨媛媛说话,
“你认识周兵吗?”
杨媛媛摇了摇头,
“不认识。是外公认识的人吗?”
“哦,不。可能不是。”
陆林这时发现了在一张破旧餐桌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张相框。里面镶着几张发黄的照片。陆林走近去看,有杨胜光年轻时的全家福,杨胜光夫妻的合影,剩下的几张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照片,有独照也有合照。年轻女子看上去跟杨媛媛有些相似,
“你母亲?”
“嗯。”
“你母亲是怎么过世的?”
“生我的时候难产。”
“你上高中了吧?”
“初三。”
“你外公姓杨,你也姓杨,你爸爸也姓杨?”
“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爸,也没见过我妈。我一直跟着外公过。”
“那你外公没跟你说过你爸爸在哪吗?”
杨媛媛摇头。这时里面忽然“咣当”一声,接着传来杨胜光低沉的咆哮声。
“又开始闹了。”
杨媛媛说着赶紧跑里面去。陆林趁着这会儿工夫,赶紧用手机把墙上的照片拍下来。过了一会儿,杨媛媛走出来,
“可能外公听到我说我爸了。他不让提。”
陆林点点头。面对着一个糊涂的老人和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实在探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好吧,那我先走了。”
陆林转身往外走。杨媛媛忽然问,
“大叔,你不是警察吧?”
“不是。我是报社记者。”
陆林有些尴尬,这孩子一点都不傻。陆林掏出名片递给杨媛媛。
“以后别轻易给陌生人开门了。”
陆林以为在那些照片里能发现周兵的影子。他仔细比对着照片上跟杨晓芸年龄相仿的男子,但是没有一个看上去像周兵的。无奈之下只好又拨通了顾多多的电话。问顾多多有没有关于杨晓芸的其他信息,比如在哪里念书,在哪里工作过之类的。顾多多提醒陆林,
“诚意警告啊,你现在查的这些东西跟案子越来越没有关系了。”
“我知道。帮个忙吧,满足一个少年的好奇心吧。”
“好奇害死猫……还真有,杨晓芸最后工作的地方,98年到2000年,叫做,杉树丛丛商贸有限公司,这公司名可真够奇葩的。”
“杉树丛丛?”
“对。”
“行了我知道了。”
陆林挂上电话,开车往城里走。
杉树丛丛,起这名字的公司全国也没几个,偏巧陆林就知道一个。那是他小的时候,他们家马路对面有一个夜总会,当年还很红火,杉树丛丛夜总会。后来夜总会老板赚够了钱,把店兑掉,跑到城郊围了片狗场,退休养老去了。陆林还很清楚地记得,小舅当年在夜总会当过一年多的经理。这段经历被大舅嫌弃了好几年,说他是拉皮条的。
一个小时之后,陆林就坐在了小舅家的饭桌上。小舅见外甥来了,格外高兴,非拉着陆林坐下喝几杯。支使舅妈去厨房弄俩下酒菜。陆林也不跟小舅客气,爷俩推杯换盏干了三杯酒之后,陆林就把手机掏出来给小舅看,问他还记不记得照片上的女人。
“这不晓芸吗!”
小舅看了一眼就想起来了。
“嗯。大名叫杨晓芸。”
“我知道。”
“是你们夜总会的……服务员?”
“嘿嘿,当年我们叫公关小姐。不过这孩子,命苦啊,走得早。”
“你知道她不在了?”
“当然知道。她当年难产……”
经过小舅介绍,陆林对杨晓芸的经历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当年小舅去杉树丛丛夜总会当经理的时候,杨晓芸就已经在那儿当小姐了,艺名叫小云。杨晓芸的家在灯桥镇,在一所旅游专科学校念书,毕业后她就到夜总会来上班。小舅在夜总会工作的第二年,杨晓芸搞了一个对象,叫安海杰,没正经工作,有时候还在夜总会当个临时工。两个人谈恋爱没多久,杨晓芸就怀孕了,肚子越来越大。五六个月的时候,杨晓芸就不上班了,跟安海杰住在一起,准备安心生孩子。两个人还商量着准备去领结婚证,要在夜总会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后来出事了。
“那个安海杰,我们都叫他阿杰,哪都好,就一个坏毛病,好赌。能在赌场里三天三夜不回家。他跟晓芸刚好的时候,戒过一阵,后来又犯了,偷偷跑出去玩。晓芸经常大半夜出去找他。后来肚子大了腿脚不方便,也就不管他了。好像是2000年初吧,刚过了年没多久,阿杰又出去耍钱,输得挺多。好像把小两口攒的钱都给输了,没脸回来了,就他妈跑了。从此音信皆无,再没回来过。晓芸出去找他,哪都找不着,心急加上火,引起胎动,难产了。孩子保住了,大人没了。唉,可怜啊。挺好个孩子,平时省吃俭用的,能攒钱,全让那小子给输光了。”
“她爸知道她的这些事吗?”
“上班的事应该不知道。等她爸赶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您听说过杨晓芸有个弟弟吗?”
“好像听她说过,她弟弟在念大学什么的,但我没见过。”
陆林听过之后,沉默了。他看着照片上笑得如阳光般灿烂的杨晓芸,不禁唏嘘。
“后来啊,我又见到过阿杰一回。”
小舅自斟自饮了一杯酒。
“您见过?”
“要不说因果报应呢。06年,我搞建材生意,给景城监狱盖食堂。监狱让犯人们搬水泥,我就发现其中一个犯人跟阿杰长得像,我问管教,果然是他。”
“他进监狱了?什么罪?”
“盗窃。好像金额还不少,顶格判的,20年。2000年进去的,我一算时间,就是他从小云那跑了以后不久。这小子肯定是输红了眼就跑去偷,结果让人抓住了。还是老天有眼,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