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攻略手册(11)·十一月,我望见了十二月(下)


文/姚佳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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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暧昧灯光,顾松竹的脸凑得很近,我慢慢靠在沙发上,而后看见他幽黑的眼眸里那个意乱的我。

我这次是逃不掉了,这么想着,我闭上了眼睛。

他的唇齿间带着浅淡的酒气和梅子味,嘴唇温软而甜腻。

我整个人都在抖,无法抑制地颤抖。

顾松竹伸手搂住了我,手掌抚着我的背,动作轻缓,似在安慰。

然后他逐渐加深了这个吻,嘴唇的临摹变成了唇舌的交汇,手掌的轻抚变幻成游移,呼吸开始沉重且急促。我躺在沙发上,他欺身上来,抱枕压在腰下并不舒服,顾松竹将它抽了出来不知扔去了哪里。

电视里还放着电影的片尾曲,let it be melet it be me……我想着那棵大大的梧桐树和树顶的风,还有朱莉遇见他的那一眼,她相信他会吻她。

他们说,那是一种怦然心动的爱情。

我以为我会心如鼓捶,小鹿乱撞,但除了略微的醉意和酥软,此刻的我出乎意料的平静,以及无法解释的难过。

暖色的光洒在眼皮上,然后我看见了一个人。


4

他在廊下的扶疏花影里,他在暖色灯光下用手机帮我拍照,他在暖光色的灯光下坐在对面静静地看书,他是我在佛祖面前心里念着的那个人,他在暖黄色灯光下画着画,嘴边或许还带着些笑,粉色的霓虹灯照在他神情浅淡的脸上,我眼角的泪滑下来好似那片星空海浪下,他指尖飘落的点点猩红。

当红色的帷幕缓缓拉开,他就站在对面,眉眼温柔微笑着说,好看。

我透不过气,胸闷得无法呼吸。

歌里在唱:“Each time we need loveI found complete love.

我忽然明白了我怅然若失的是什么,爱情里的怦然心动。

也许他不是个具象的谁,但他是我心生的爱情。我猛地推开了身前的人。然后我坐直了身子,终于露出了水面一样大口地喘息。

顾松竹惊愣地看着我,我垂下头整理着凌乱的衣领,嘴唇翕动几回,终是开口:“对不起,我有点喝醉了,头有点疼,想休息了。”

我没有看他,因为我不敢。我面对顾松竹,自始至终是心虚的,尤其是此刻。

“对不起。”我又说了遍。

他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只是说:“你好好休息。”

顾松竹站起身,把掉在地上的抱枕捡了起来放回沙发上,然后他离开了。走前他还到厨房收拾了一阵,拎着垃圾袋走了。这期间,我只是默默望着,看着这个肯为二十八岁一无所有的徐晓莉付出感情的男人,感到深深的感动着和无奈的内疚。

我蜷在沙发上望向窗外,顾松竹的车离开了,他的尾灯闪烁,消失在了视线里。远处,密密的灯盏,不见繁星。

 

再见顾松竹,是一个礼拜之后,我们约在了乌托邦酒吧。

这一个礼拜,我们还是在各忙各的之余日常的问候和闲散的聊天,似乎与之前没什么不同,但我们都清楚,再不同了。

杜六一很熟络地问我:“好久不见,亚历山大?”

我瞅了眼对面的顾松竹,笑着婉拒:“两杯果汁就好。”

杜六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顾松竹,挑眉了然一笑打了个响指,知趣地走了。

我们各怀心事,许久没有人说话。

“你……”

“你……”

想打破尴尬,却又陷入尴尬。

“你先说。”他温柔一笑。

“你最近忙吗?”我顾左右言他。

“还好,一直那么忙。”他回答完,又是一阵沉默。

“天气越来越凉了,要注意保暖,医院里面患上流感的很多。”顾松竹闲言着,我知道他有话在喉,只是在纠结与踌躇。

我们依旧各怀心事,默默喝着饮料。今天没有驻唱,小小的舞台空落落的,吧台也没有人做,杜六一一个人默默地调着酒,看着也是空落落的。他似乎也感觉到今夜的冷清,打开了音响,放起了蓝调。

“晓莉。”顾松竹喊了我一声。

我抬头看他,等着他的话。

“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一直听娇娇说起你,你们也总是形影不离的。最开始对你印象深刻,是在你们那届的毕业典礼上,娇娇请我观席,你当时的男朋友在台上向你表白的时候,我就坐在第一排。你穿着条浅色裙子,长发披肩,简单清新,那个人也是英俊潇洒的。当时我很羡慕你们,也有点遗憾大学的时候应该抓住有些机缘让娇娇介绍我们认识。当时并没有其他想法,只是觉得做个朋友也不错。”

我微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

顾松竹闷着头想一口气说完,我继续听着。

“第一次见面,也是因为你家里的变故。之后从娇娇那里知道了些关于你的后续故事,以及你陆陆续续的相亲对象。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容易,但我始终只是个很遥远的路人。有点后悔要是早些遇见你,哪怕早个两三年也行。我懵懵懂懂的心思,对你有好奇,想接近,却没有缘由。”

“总会想些看起来不太明显的机缘与你套着近乎。后面出国学习了挺长时间,一直惴惴不安着在这个时间段你会不会已经解决了终身大事。时不时地给你写明信片,发微信,想着至少不要断联系。回国的飞机还在滑翔,我就在想该怎么去找你,是否要直接点,是否要表白。飞机落地手机里收到你半年前的短信,写着‘好’,忽然就有了自说自话的信心和勇气。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顾松竹笑起来。

“谢谢。”他说着,唇角扯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没有回答。

然后他接着说:“我明白,你已经尽力了。但我也明白,你到底还是勉强,或许是心有顾忌。毕竟感情的事,不用明言就能体会。我对而言,或许是刚好我在、有我真好,而不是……顾松竹,我就是要你。”

我只是看着他,心头安静。

“我很喜欢你家里墙上那幅画,因为画里你笑得很开心。我喜欢你那样的笑,即使我还没有见到过。”顾松竹说着,垂下头搅动着饮料。

“我明白想要真的走进你的心里,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我想着循序渐进,总归会有这天的,所以我不介意再等。但是……不管我如何想拉近距离,我如何向你走过来,你始终在那里,不离开也不会向我走过来。当然,我不是怨怪你那天拒绝了我,而是我忽然明白,你心里那个人不是我。这让我很沮丧,很失望,并且很嫉妒。我觉得我做了所能做的所有事,给你时间给你包容,然而你依旧不愿意敞开心扉。”顾松竹声线如水,很平很静,没有波澜,更像一汪死水。

我无话可说,我该说的,他都替我说了。

“我后面自己想了很久,是该继续等你呢,还是该就此放手,成全我们两个人呢。”顾松竹饮尽杯中的果汁,默默念叨。

他说的,是成全我们两个人。

“晓莉,我们分手吧。我无法像你一样,在机场等一艘船。我们都应该面对现实。”顾松竹在闪烁的粉色霓虹灯下抬眸望向我,他的眼眸里染着粉色的光,却氤氲一片不见光彩。

我怔愣地望着顾松竹,嘴里原本想说的话,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他无法像我一样,在机场等一艘船。

他无法像我一样,蒙着头躲在沙堆里,沉浸在这个年纪不该还存在的乌托邦里,不去想现实中的一切。

我了然我对顾松竹的心虚来自于什么,是我明明不喜欢他,却对他做了一件很婊的事情:喜欢上被他喜欢的感觉,却偷偷想着该放下的人。

我甚至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谢谢。”我鼻尖泛酸,简单两个字声音却抖动得厉害。我以为我会抱着愧疚之心说对不起,但更多的是可耻的释然。

这是我对顾松竹说的最后一句话。

“晓莉,祝你幸福。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朋友。”顾松竹依旧在笑,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初遇时的寒暄和寒心后的疏离。

乌托邦酒吧或许是我的一个劫。

我的情缘,都是止于这里。

顾松竹的事情我暂时没有跟姑姑说,我知道她知道后的后果都多么严重。

她一定会拿出“你都要三十岁了,还做着白日梦等着白马王子”。当然,对姑姑来说顾松竹就是“白马王子”,她大概还会补一句:“为什么白马王子来了你都不要?你是不是傻,还是脑子被门挤了?”

 

5

我想起上初中那会儿流行笔友,在少年刊物每页页尾,都会留下收信地址和收件人,还有他们简单的自我介绍。我专门买了很多漂亮的信纸和邮票,陆续交过几个笔友,讲些自己的事情和生活中学习上的烦恼和困难,还有那些青涩懵懂的感情。

一收到笔友的回信,我就喜滋滋地捧着跑回房间。姑姑一边做饭一边回头瞅我,无奈地咂嘴:“跟陌生人聊得那么起劲。”

我吐了吐舌头,话在嘴里什么也没说。

只有对陌生人,才敢讲心事呢。

那时的心事是隔壁班的高个子男生,他跟我一样,每天都是骑自行车上学,我们偶尔会在车棚遇见,只是照面知道对方是隔壁班的,仅此而已。车棚藏在学校的角落里,边上是废弃的仓库,几面玻璃都被石头打碎,里面黑漆漆地不敢深看。冬天天黑得早,那唯一的一盏路灯撑了小半个学期终于坏了,倒不是黑掉,而是一闪一闪的,这忽明忽暗的路灯更是吓人许多。

班里没几个骑车的同学,每天放学独自去取车简直就是噩梦一样的经历。有天战战兢兢借着一点点教学楼透下来的光线推车出来,背后一阵冷风吹过,那些老港片里恐怖的桥段全部浮现在脑海里,感觉有很多双眼睛和无形的手就在我没注意的地方。我推着车撒腿往外跑,拐过小径,看见了那个男生。

他撑着单车站在拐角路灯下,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子。大概是听见一阵狂乱的响动,朝我这边看来。然后他笑了笑,推车迈开了步子。就走在我不远不近的前面。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终于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在这之后的每个冬夜,我几乎都能在车棚外这盏路灯下看见他的身影。然后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出了校门,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从头至尾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我却在他无声沉默的陪伴中倍感温暖和欣喜。

那盏年久失修的路灯,忽然让我的懵懂青涩化出了灵性来,我在这冬夜中踩着他的影子走着,心口却开着春天里雀跃的花朵。

我开始期待每个经过隔壁班窗子时那匆匆几秒的寻找,期待着做操的时候几个转身运动偷偷的一眼,期待着食堂有没有机会坐到他隔壁桌,听听他喜欢聊的话题。

“我是不是该问问他的名字?”我在信里这样问笔友。

但是我没有问。新学期开始,不管是透过隔壁班的窗,还是那盏路灯下,我再看不到他了。

我猜测,他可能是转学了。

我倾诉着我的失落,但我也明白在少年时稚嫩的我们,不像现在有许多通讯方式的我们,可能连换个座位都能催生出异地恋和新欢的我们,转学这样的情况,相当于天涯海角。

我甚至庆幸,我并不曾知道他的名字,我并不曾胆战心惊地找机会与他闲聊两句,我也没有机会和他牵过手,然后在某天流着泪与他告别。

笔友问我:“你喜欢他吗?”

“喜欢。”

“喜欢什么?”

“不知道,只是那种感觉。”

“你喜欢的可能只是去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笔友这么回信。

很多年后我想起这个蓦地打开我心房的隔壁班男生,除了那盏冬夜里昏暗的路灯和他推车前行的背影,还有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心跳,我什么也不记得。

我依旧也说不上来喜欢陆鸣什么,但在我对他的记忆里,那盏书店外的路灯下他靠墙等待的身影也这样深刻。

他像是我的爱情,不,他是我爱情。

 

我很难向别人解释于我而言,爱情是个什么东西。

姑姑并没有对我父母的车祸细节多做描述,这是她不太愿意讲、我也不太愿意听的事情。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着办法上网搜索关于父母的片段碎语,想拼凑出他们的模样和日常来。

那则旧时的通讯稿就这么惨白地跳进眼底。

那辆蜿蜒山路的面包车大雪天跌落了山崖,五天后才被人发现,很不幸的是已经全部遇难。他们发现了一对紧紧相拥的遗体,女性当场死亡,抱着她的男性应该是死于严寒和伤口溃烂。人们通过他们身上留下的书信辨认了身份——那是张临时写的便签,字迹歪扭隐约可读。

“遇见你便发誓爱你一生,可惜我们的一生太短。”

高中的时候为了偷藏成绩单,在姑姑的一个小抽屉里找到了这张压平褶皱的便条。

所以我始终相信爱情,不是浮于表面的情欲之爱,而是两个灵魂穿越过人海一眼即认出对方就是今生挚爱的重逢。我曾经遇见过,对我而言算是一眼便体会到了自己孤独寂寞的灵魂,洞悉了时光的川流将往何处,那只是一瞬花火,缘起缘止由不得我。

我始终相信它还会来,不管何时,哪怕三十岁,哪怕四十岁,哪怕它一直不曾来,但我想它一定在路上。

我只想要爱情,就这么简单,就这么艰难。

 

6

和顾松竹分手我也还不曾告诉娇娇。

但我无法告诉她了。

收到她正式选定的请柬的那一天,我接到了电话。

如平地惊雷,轰然间世界万物崩塌。

娇娇死了。

责任编辑:向可 xiangke@wufazhuce.com

《相亲攻略手册》于每周二、四、六更新。

作者


姚佳黛
姚佳黛  @姚佳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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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脸蛋妹阿宅
作者疯了?
高维佳先生
这是啥剧情走向,我大早晨起来为啥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薄荷狂魔
拧巴的人,永远过不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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