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蜷缩在后座小睡醒来的时候，正好在跨海大桥上。天气很好，一望无际的海面波光粼粼，比想象中的还要蔚蓝些。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

陆鸣目无斜视地开着车，带着些咸腥的风穿过摇下来的窗撩动他的发。我窝在后面大大方方地用视线临摹着他安静的侧脸。想摸出手机来偷拍，但是瞅了眼后视镜里自己的花痴脸，把这个愚蠢的念头压了下去。陆母很开心地与他聊着天，他三两句地回应着，陆母时而发笑，场面讲不清的温馨。

到目的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陆母说的宅子很漂亮，临着海的两层的独栋，门口有一排木廊。

我下车帮陆母拿后备箱的行李，她笑着拉住我的手说：“好姑娘，这些事男士该干的。”说着她顺势把我的行李也推脱给了陆鸣，然后挽着我的手率先走了进去。

她一定是个好婆婆。

我很快开始唾弃自己这么不要脸的内心独白。

房子很宽敞，开放式的厨房餐厅，浅灰色麻质的沙发，一楼有两间卧室，二楼是主卧和书房。没什么冗杂的布置，简单大方，最关键的是，那海景无敌的阳台就在落地窗后面。

陆鸣拉开窗帘，闪烁着金光的海面就这样跃进眼里。我忍不住惊叹一声，跑过去看，他帮我移开窗，我们一起在阳台上迎着海风站着。远处湛蓝的海浪里裹着一点浓艳又无瑕的碧绿，层层叠叠翻浪而来，帧帧入画。我没有看他，但内心依然很满足。

晚饭前我们把房间打扫了遍，陆母住楼上带着盥洗室的主卧，楼下的两间相对小点的卧室我与陆鸣分住。晚饭没有条件准备，陆鸣叫的外卖。米饭和几个小菜，然后陆鸣洗了一盘小番茄放到了离我最近的桌面上。我心头漏跳一拍，抬头看他，他有些刻意地别过了视线看向别处。

我与陆鸣坐在陆母的对面，一面吃着一面听她说着和姑姑出游的趣事。说到兴起时，陆母甚至拨通了姑姑的电话要她加入谈话，于是我与陆鸣其实是邻居这件事，终究还是大白于天下。

陆母又说：“要是陆鸣欺负你，你就尽管找我，我帮你修理他。”

陆母这话说得有些含糊暧昧，我也不澄清，反倒是甘之若饴地默默应着，心如鼓捶偷眼瞧着陆鸣看他反应。

陆鸣依旧并没有看我，与陆母说：“我保证不会让她跑到你这里来评理。”

我心口绽开了一朵玫瑰。

晚饭后陆母早早就上楼洗漱休息了，她准备明早去敬头香。

我和陆鸣推脱了一会儿谁先用楼下的那间盥洗室，我以女孩子洗澡时间很久为由说服了他。九点左右他发信息说自己已经用好了。我开门，只有走廊亮着一点灯，客厅已经沉沉夜色。

我忽然想起那次借住在陆鸣家的场景，有些相同，又本质上的不同了。

这也能引得我咧嘴发笑，真是没救了。

盥洗室的镜子上贴着便签，写着“淋浴头冷热标签反了，注意水温”。依旧是时雨色的墨水，我怕一会儿生出的水雾打湿它，先摘下来折返房间，小心放在皮夹子的隔层里。

连同着我的秘密和一点暗自揣测得出的小确幸。

这夜早早睡去，耳边海浪声温柔地唱着，一夜无梦。

一早我们赶往山门，我搀着陆母登上了最高的台阶，终于走到了大殿。陆鸣并没有拿免费提供的线香，只是主动接过了我的包，示意让我去忙我的。我回头看他，他只是神色平淡地默默跟着我们，只看不拜。

佛祖神情安谧而庄严，我双手合十长身跪在佛像前，耳边远钟梵音，鼻尖嗅着淡淡的檀香，心止如水。我知道他此刻就在我身后不远处站着，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浅浅地落在了我身上。

我默念着愿全家安康，业有所成，愿有所得，爱有所依。

三叩首之后，我沉默了半秒钟，接着心大地问佛祖，我跟身后这个人，是否有缘，是否有果。

签是第十八签，上签。

签文写着：“梧桐叶落秋将暮，行客归程去似云。谢得天公高着力，顺风船载宝珍归。”陆母探过头来看我的签，咦了一声，然后笑着喊了陆鸣过来。

“这个签你看着眼熟吗？年初咱们来的时候，你得的签不也是第十八签，一模一样。这么巧。”陆母说着。

我听了忍不住抬头看向他，烟火缭绕里他神情清浅，却也是点头笑了。我头皮一麻，整个人都怔愣住了。我像是窥到了宿命里的玄机，得到了冥冥中的感召。那心中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绪有了灵性化成了形态，跟我说，这就是缘分，这就是天命。

“你求的什么？姻缘吗？”陆母问。

我心脏跳得厉害，扑通扑通的，感觉离近些他都能听到，被这一问心虚地浑身发软，赶忙借着去解签的说辞几步离开了。

解签的师傅说，凡事先凶后吉也，不过心中取事，天必从之。大意就是，心里想的事情，一定会如愿的，只是过程会比较艰辛，失而复得，先凶后吉。

我把签紧紧地捏在手里，小心地收了起来。

下午我们陪陆母吃好斋饭出来，外面下起了雨。待我们回到住的地方，雨势愈急。陆母提议晚点等雨小些再回上海，我也附议。

但雨依旧下着，反而有越来越大的势头，我刷着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播报着：“晚上八点多会停，我们可以那个时候走。”

陆鸣面色如常，但并没有很快答应。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我，有些歉意地说：“我们明天一早走吧，中午前能到上海。”

我愣了愣，心想也是我莽撞，午夜开车的确是件很疲倦的事情，更何况还有陆母，路上没法好好休息。

我点头应好。

4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原本海浪声阵阵还像是绝好的冥想背景音，但是到了后来，开始变得有些恼人了。

我并不清楚我为什么失眠了。凌晨一点手机自动关机后，我仍然非常的清醒，甚至是亢奋。我索性下床，光着脚开门摸索到餐桌喝水。

夜风吹过我的后背，我回身看向敞开的窗户，然后看见了阳台上的陆鸣。

他扶着栏杆望着海，一只手垂下时，指间点点烟火。那背影看着，竟然有几分寂寥落寞。

我捧着水杯慢慢走过去，轻声打招呼：“还没睡？”

陆鸣神色清淡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有点睡不着……所以出来喝点水，正好看到你在。”我小心解释着。放心，放心，我不是痴汉。

阳台上地板犹带雨后的潮湿和略微的寒意，他垂眸又看了我一眼，顺势掐熄了手里的烟，端着烟灰缸说：“你等一下。”

然后他进屋了。

我乖乖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海，说实话这深夜的海没什么看头。一眼望过去漆黑到深沉，海藏在浓墨色的夜里，远处寥寥渔火浮动，再无其他。

陆鸣再次走出来，漫不经心地跟我说：“穿上。”

我低头才发现脚边多了一双拖鞋。诧异到心惊，觉得这个人要么是爱着我要么就是心细如尘到丧心病狂。不过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多点。

我们并肩望着远处的海，很默契地没人说话。

“很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陆鸣开口这么说。

我眨眨眼睛，笑起来：“雨夜开车太疲累还危险。我跟上司也报备过了，没事的。”

事实上是那通给上司请示半天假的电话，上司问干嘛，我说在外面来不及回去了，她又问跟谁，我说跟朋友，她继续问男的女的，我顿了顿，说男的，但是……她并没有听我说“还有他妈妈”，很愉悦地说明天可以休息，让我好好玩。最后一句“加油”意味深长。

“你有没有觉得……深夜的海，看着有些恐怖，有点压抑。”我展开了话题。

“的确会。”陆鸣说，“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我也来这边呆了几天当做散心。每天无所事事，就看看书看看海。本想着与它交换一些故事，给自己一点慰藉。然而时间久了，只感觉人事渺小到不足一提，连凡心都要忘了。几天之后，忽然心生惧怕，匆匆收拾东西回来了。”

他慢慢讲着以前的故事。

我却在想，是怎样的事情让他无法介怀，是那个甩了他的女朋友吗？不过我挺赞成他说的。

“它更像是种麻醉剂吗？能让人暂且忘却烦恼和忧虑，但是只是那一阵，回到现实，一切依然在。”我跟着说。

陆鸣点点头，我们又陷入了无言的状态。

“上个礼拜，我跟前任好好吃了顿饭。”我酝酿了很久，还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他。

“嗯？”陆鸣侧头看了我一眼，对这个话题似乎有些兴趣。

“我比我想象中还要平静一点。见到他我忽然释然了，走出来，只是心念一瞬间的事情。觉得那些以前种种，都已经过去了。我所能回忆到的，大多还是些美好的事情。”我自嘲地笑起来，“之所以曾经那么愤恨与不甘，可能是一种落差吧。他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而我，没有一点得意之处。所以那些过不去的，只是我没有变得更好，仅此而已。”

我说完，扭头看向陆鸣。

我们离得这样近，他轻微的呼吸声即便在海浪声里也是那么分明。

四目相交时，他的眼睛深得像海，我望了几秒钟，看见他瞳孔里的海浪与星河。那刹那多么绵长，我想喊他的名字，打破这个寂静。但我只是想想罢了，没有发一声。海浪在近处翻涌，远处三千流云淌下来，耳边风声似乎听见更远的地方莺飞草长着。

这样的氛围，下一秒应该贴上唇来才符合情节发展。

但这些，貌似目前与我们都无关。

“早点去睡会儿吧，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出发了。”陆鸣说起了结束语。

我其实并不想就这样走，毕竟这样的机会真的难得。我心里蠢蠢欲动着想着做点什么，再聊会儿？表白？还是直接强吻？

但徐晓莉什么都不会说，也什么都不会做。

我应声与他晚安，回房前又忍不住扭头看向阳台。陆鸣仍在阳台，依旧那个有些寂寥的背影。一点猩红自他指尖燃起，也是那样的沉默。

海浪声开始变得温柔，我很快睡去。

5

我把抽的签放在钱包里，就在陆鸣便签的那个夹层里。回来后的每天，都会把这个签翻出来看看。它就像是个很郑重的认可，告诉我，嗯，你就这么去做。

这件事跟娇娇说了后，她直说：“我去，这么缘分？虽然只是个概率问题，嗯，不过还是挺有缘分的。怎么的，要不要约出来让我看看？”

我心里有些蠢蠢欲动，但感觉我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只是机缘巧合地跟着他们母子一同去了趟普陀山，抽到了一样的签，怎么就有种把自己当家属的厚脸皮。

但是女人还是贪得无厌的，娇娇提议的这件事情我还是放在了心上。

佛祖说，心中取事，天必从之。

姑姑的复诊时间临近的时候，陆鸣给我发信息，说陆母的意思让他载着姑姑去。我理所当然一定会陪同，理所当然是娇娇的医院。

敲定时间之后，我赶紧问娇娇的工作时间，完美的契合。简直是愿力无边。

这天中午，姑姑在住院部床位休息等着检查，催着我和陆鸣一起去外面吃饭。我提议说不如就在医院食堂吧，陆鸣答应后我赶紧给娇娇发信息，让她抽空来食堂吃饭。

简单的三菜一汤，我们对面坐下没过多久，就听见头顶一声惊喜地喊叫：“哎呀，徐晓莉！你怎么在啊！”

我还没有抬头就感到了尴尬，娇娇这个演技实在太浮夸了。

“哎？你好啊！”娇娇把餐盘放在我旁边，开始向陆鸣打招呼了。

我干笑着介绍：“这个是我的朋友，娇娇，在这边急诊上班。”

“朋友？”娇娇坐下来，笑着向陆鸣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徐晓莉的死党闺蜜，叫我娇娇就行。”

陆鸣很客气地与她握手，勾唇温声说：“你好，我是陆鸣。”

再无其他赘述。

娇娇甜甜地笑着，她很大方地打量着陆鸣，这让我有些羡慕。然后她的目光落在陆鸣的手背上，惊呼一声，说道：“哎呀，你的血管真好啊……生得又直又有弹性，肯定一针见血。”

我一口饭差点呛住，使眼色瞪着娇娇。她吐了吐舌头，也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啊抱歉，职业习惯。”

陆鸣并没有对娇娇的加入有什么反应，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样的又温柔又疏离。娇娇其实并没有呆多久，她吃了没几口，就接到了电话，说来个从工地上三楼的脚手架摔下来的抢救病人。她扒了几口饭塞在嘴里，飞快地走了。

我和陆鸣没有再提关于娇娇的事，他有一个说不上是优点还是缺点的特点，就是从不对别人产生好奇心。回姑姑病房前，我们在楼下超市转了圈。上楼的电梯会路过急诊，我在门口张望，陆鸣默默递给我一袋东西，并说：“你拿去给你朋友吧。”

我接过看了看，里面有面包还有罐装咖啡。

我刚想说话，他又落了句：“我在电梯口等你。”

娇娇刚从抢救室里出来，护士服上蹭了点血，颜色深红发黑，有些恐怖。我把袋子给她：“下午抽空垫垫肚子。”

她感动地想给我送吻，碍于衣服污渍这才作罢。我私心地并没有提这是陆鸣买的，就当是本性里一点的浅陋。

“那位陆先生，我感觉不错喲，你加油。”娇娇冲我挤挤眼睛。

我笑得很开心，想着陆鸣还在等我，几步跳着往电梯间跑。拐角时脚步放缓下来，电梯间一侧是大面的玻璃窗，太阳很好，他的影子在大理石地面上投得细长，我顺着影子看向他，阳光直接照进心里。

6

我现在非常地确定，我爱上陆鸣了。那已不再是个我自己揣测的秘密。

张聪给了我两张二十七号China-joy的门票，让我可以带朋友来玩。这是个约陆鸣的好机会，我赶紧发信息问他周末有没有空一起去China-joy看展台上的漂亮妹子。

他很简单地回了句：“抱歉，周末要加班。”

我想可能也是我问得太唐突太轻佻了，他未必对这些有兴趣，瞬间自己也没有去的心思了，把票送给了娇娇和邱胜屿。

然后整个周末我都躺在床上，想着现在的情形是怎样的。陆鸣喜欢我吗？还是只是他为人礼貌不会拒绝呢？不对，应该还是有些好感的，他陪我去学校吃烧烤，带我去他常去的酒吧喝酒，包括我们一起去海边，他记得我爱吃小番茄，他对我的朋友也很关心，他与我讲关于自己的故事，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患得患失让我感到了恐慌，仿佛间回到了少女时代的第一次恋爱，甚至摧残过公司同事来自男朋友那里的的玫瑰花用来占卜喜欢和不喜欢，结果是喜欢。

我整个人都陷在自己的甜蜜春天的阴影里，想走出来又舍不得。纠结反复，一个人上演着八点档的情感大戏。姑姑说得一向很对，我已经二十八了，我没有那漫长的精力和时间再去等待了。

七月的最后一天是他的三十岁生日，这是我从陆母那里发现的，她这天一早就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照片。是的，我有了陆母的联系方式，为了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在向她申请好友之前，我把我这几年的朋友圈好好地清理了一遍，把那些会影响长辈对小辈印象的东西通通删光。在此之后，我也积极树立着一个懂事的、温柔的、能干的好姑娘模样。比如去图书馆啦，在家做菜啊，养的花啊，看的展啊……

陆母发的是一张菜场的照片，附文写着说：“今天儿子三十岁生日，准备做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这把年纪了，还得让当娘的给他过生日。”

最后一句吐槽，隐约看见了姑姑的影子。果然她们是好闺蜜。

我预感到今天注定是不一样的，不知从哪里顿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和勇气，我想见他，我想在今天，让他知道我爱上他了。

这种心念大概在心间游走了很久，所以来得这样汹涌。当我问陆鸣晚上有空去酒吧让我请寿星喝杯酒，他说“好”之后，我甚至无法忍受等待中的任何一分钟。

一到点我就冲出了公司往家奔，热水器烧水的工夫我把衣柜里的衣服如数摊在床上开始筛选前三名的搭配，在镜子前反复地穿脱比较。我甚至拆了本打算新年再开封的香水和首饰。

还有，洗完澡后我换上了整套的蕾丝内衣。

他的生日我知道得太晚，来不及准备像样的礼物。我翻找了半天，终于在一本书里找到一张涂鸦，画上是陆鸣伏案看书的侧影，是我在隐尘书店看书时随手涂的。未必是高水准画作，但神情姿态像极了他，落款是五月。

和陆鸣约的是八点半，我在家里焦灼地等到八点一刻，又细细地打理了遍自己这才出门。即使我心绪如狂，但我依然要保证自己的从容和体面。

我在角落里靠着小窗的两人座坐下来，没几分钟陆鸣就出现了。

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衫，手上搭着件外套站在楼梯口，我赶紧向他挥手。他看见我，笑着朝我这边走过来，一步步都落在我心上。

杜六一过来打招呼，我把酒水单给了陆鸣，笑着说：“今天听寿星的，尽管吃尽管喝，不用帮我省钱！”

在乌托邦酒吧粉色霓虹的映照下，他眉眼格外温柔。

我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题，聊他的生日，问陆母的糖醋小排，聊杜六一的酒吧和新调制的鸡尾酒，我还可以说说我的同事和闺蜜娇娇。可我望着他，忽然沉默了，在一个很适合聊天的气氛里，只是默默地饮酒，其实根本不能说是酒。陆鸣帮我点的是水果宾治，颜色好看分层明显，口感酸酸甜甜的就是没有酒精。

错失一个借酒壮胆的机会，在陆鸣的目光里，我有点怂了。

今天驻唱小哥也在，踩着鼓点唱了首《Forget To Begin》。我们一起听了一会儿歌，陆鸣开口说：“今天很漂亮。”

“嗯？”我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评论，回过神来内心瞬间很雀跃，来自于陆鸣这样的夸赞是第一次。

刚想寒暄地说谢谢，又听他问：“又去相亲了？”

闻言我连眼角都耷拉了下来，合着我在他印象里还是那个见缝插针车轮战术相亲的大龄剩女，我的精心打扮只是为了给陌生人留下个好印象，期待着陌生人留情的下次约面。

我垂着脸搅动着饮料沉闷闷地回答：“并没有。”

美好的分层被我搅乱成一杯浊饮了。

我因为陆鸣的话有点受打击，更多的是恼羞成怒的失落。猛吸一口饮料，给自己下了最后的通牒。徐晓莉，横竖一刀，说了吧。

“我已经不相亲了。”我振作精神抬起头看向陆鸣。

“可是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让我可以不再相亲。”心如鼓捶，我只觉得这瞬间脑子发昏发涨，手脚发软发麻，舌头也开始打结。我决心这次不管怎么心虚怎么胆怯，我的视线都不要移开他，“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陆鸣，我爱你。”

这句话说得有些颤，带着些哽咽的泣音。我一字一句地讲完，如获大赦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身上所有的临床表现都消失了。

陆鸣并没有说话，我满怀期望地望着他依旧沉静的眼睛，心里积蓄着莫名的委屈和自怜，鼻子忍不住开始发酸。我强力制止着眼眶里液体的囤积，但是它并不听我的。

我知道现在陆鸣眼中的我，噙着泪突兀地说着不着边的话，总之会显得很傻很可笑。可我没有办法，既然给了他我的爱情，就只能等着他的判决。

陆鸣掉开了眼，看向了别处，他甚至连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然后他说：“晓莉，八月中旬我就要去美国了。”

他答非所问，但我已经明白了。

像是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心中一团火苗倏地熄灭了，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眼前水雾模糊，逐渐失去了陆鸣的模样，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楚他。

“我不知道。”然而他始终没有看我，目光飘向那扇木质小窗，闪动变幻的灯下他的神情淡薄又疏离。

连客套的寒暄都没有。

“这样啊。”我抹掉了脸颊上冷掉的泪，扯出一个微笑，“那……正好就当饯行了。”

这是我七月份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很感谢他最后没有跟我说抱歉，或者跟我说，我是个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