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攻略手册(9)· 九月,你是青天的云(下)


文/姚佳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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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车将我送到小区楼下,一路上我们仍在聊天,心情始终挺轻松愉悦的,难得有这么聊得来的相亲对象,各方面也都不错。

他随我一起下了车,站在楼下往上看,欲言又止。我与他道别,约定有时间一定去他的民宿看一看,他冲我眨了眨眼睛,说道:“刚才喝的咖啡有点多,可以借你家卫生间用一下吗?”

我愣了愣,有些踌躇,但心想那几杯咖啡的确是够呛的,人有三急也是不好意思且无奈的事情,便点头答应了。莫谷唇边荡起明显的笑意,伸手接过了我的包背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们一起进了大门,走到电梯间正巧遇见下楼拿好快递的小莫。她抱着大大的纸箱,笑着向我打招呼,目光上扬流转了一圈,朝我挤眼睛笑着问:“你男朋友?”

我赶紧摇头,有些尴尬,也不好说是刚认识的相亲对象,只是笑着说:“朋友。”说完瞄了眼正看着我的莫谷,又补了句,“好朋友。”

载着我们三人的电梯走得异常缓慢,我有意无意换了话题,问起了那箱陆鸣留下的箱子。

“我跟房东联系过了,他说是挺重要的东西,让我们原地方安置着,有机会他回国拿。”小莫漫不经心地吐槽,“我本来想说既然是重要的东西,房东的家里人不是在国内么,可以帮他收着。但想着大概是私人信件,还是我们先收着吧。房东一直挺客气的,感觉人不错。”

“是挺好的。”我默默跟腔,心里却有些羡慕,至少他们还能偶有联系。

在房间门前,我与小莫道别,她挤挤眼睛,表情揶揄。我打开房门,请莫谷进来,一进门左手边就是卫生间,他换了鞋进去,我在厨房烧水,听见洗手台的水声,这才意识到深夜让初识的男人进家门,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但是这声响,让我并不介意,相反心中生出些微妙的情绪。

我听见身后珠帘碰撞,扭头看见莫谷撩开厨房门口稀疏的水晶帘倚门立着。他个子很高,歪着脑袋看着我笑。

“路上注意安全。”我转身面向他站着,婉转地说再见,“谢谢你送我回来。”

莫谷却依旧唇边荡漾着浅笑静静地望着我,他眼睛深深,一言不发却意味深长。我被盯着心里有些毛,身后烧水壶里的水咕嘟嘟地滚着,我看着莫谷一步步缓缓走过来。

“真催着我走?”他语调温吞,带这些粘稠的尾音,厨房暖黄色的灯下他表情迷幻,显得有些暧昧。

厨房本身就小,人高马大的他几步走近,我几乎无处可站,说话间他已离我很近,甚至我的鼻息间已有他身上香水清冽的雪松气息。

莫谷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揽住了我的腰,手掌有力且温热。我脑袋发涨,耳边嗡鸣声不绝,心口也怦怦地跳着,我局促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的手抚过我的锁骨停留在我的脖颈,指尖的电流带着轻微酥痒,我有点意乱。

心中闪过许多念头,在纠结该如何做的时候,身后的烧水壶开始发出凄厉的尖叫。就像是警告声,让我清醒。我很庆幸很久之前在娇娇“你是不是日剧看多了”的劝阻声中坚持买了鸣音烧水壶。

我借机默默地推开他,转身关火,一面淡淡说着:“太晚了,我就不留客了。”

并非是我扭捏,或者我保守,而是我意识到莫谷的目的性和行动力实在太强,他是成年人之间简单粗暴又有效的交际方式,而我,貌似还思想停留在学生的校园恋爱中,我没法接受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就产生荷尔蒙的羁绊。

倒入保温杯里的水线弯弯曲曲,耳后听见珠帘晃动的声音,接着是门“砰”的关上的声音,我终于松了口气。

夜里和娇娇煲电话粥,我说起了这件事,她态度很硬,非常义正词严地骂:“妈的,是不是个骗炮的啊?好多人打着相亲的旗号骗炮。”

“还是你有操守,干得漂亮,让这货知道相亲姑娘也不是想睡就睡的。”娇娇义愤填膺地说着。

“你在干嘛?今夜不是要值班么?”我忽然想起来。

“是啊,在休息室呢。发烧了,给自己输液呢。”娇娇若无其事地说,“一会儿邱胜屿过来送吃的,趁他没来前赶紧输完。”

半夜我好奇心盛,搜索了莫谷说的民宿,果然有他说的一百八十度的景观房,也有客人评价说店里那两只猫实在可爱,还有客人说客栈老板帅得飞起。然而我又搜到了一篇最近几年的新闻通讯稿,说该客栈老板莫某半夜打开客人的房门耍流氓未遂,后商榷免住宿费了事,客人报警云云。

我暗想,难道真的是个骗炮的?管他呢,指间几个动作将莫谷的微信删去了。


4

早上接到姑姑的电话,说她的阿姨昨夜去世了,也就是我的姨奶奶。她刚过完六十大寿很意外地查出来得了胰腺癌,不到一个月就走了。姑姑要回趟乡下过几天,她心情低落着唏嘘,生命太脆弱意外太多。

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姨奶奶的印象,但她大概是我屈指可数的亲戚。

我所有关于亲戚的故事都是听姑姑说的,听着也是唏嘘的苦难史。

她说我的外婆在生母亲的时候难产死了,外公终身未娶抚养母亲长大,在母亲嫁给父亲前跳湖救人牺牲了。母亲家外公外婆辈的亲属寥寥,也是三十年不曾联系的疏离。

父亲家姐妹多些,爷爷奶奶一共四个孩子,父亲老幺,是唯一的男孩,上面三个姐姐,最大的姐姐幼时生肺炎没有活到五岁,老二几年前跟着子女去了澳洲定居,最小的姐姐是我的姑姑。父母出事后,奶奶身体就一落千丈了,我三岁的时候她也去世了。

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我们家族大概受到过诅咒,少年的时候开始猜疑是不是祖辈安睡的地方风水不好,现在暗叹姑姑或许因此少了许多路子和人脉帮我介绍对象。

我们家的人丁稀少到姑姑经常会叹惋担忧:“你以后结婚的话,咱们家亲戚连一桌都坐不了。谁挽着你走红地毯,我真怕你爷爷的老寒腿把自己都摔着。”

姑姑去乡下前,还不忘嘱咐我记得今晚的相亲。她说:“不知道是你老公先来看我还是你爸爸先来接我,你得抓紧的。”

何阿姨说这次是个文艺青年,在图书馆工作,工作清闲且稳定,会很顾家的,而且在市区弄堂里有个等着拆迁的房子。

我下班赴约,地点在长乐路的一家茶馆。它隐藏在一栋德式洋房的底楼,要不是数着门牌号,或许就这么错过了。茶馆入口的设计像是苏州园林,踏石过溪之后所见到的别有洞天,顷刻间觉得乱入了另一空间,像是要与浮华尘世隔离一晌茶的工夫。

和隐尘书店有一样的感觉,果真是个文艺青年挑的地方。

我心想这地方,陆鸣一定会喜欢。

那人在茶馆门口等我,大热天他穿得严严实实,浅灰色的棉麻长袖,裤管宽松,戴着眼镜蓄着薄薄的胡子。也就三十岁年纪,却看上去老成如民国时期的学者。

他看见我,点头问好:“徐晓莉?”

我应声,他面上也没有神表情,也没自我介绍,转身进门。我跟着一路穿过屏风烛台的走廊,穿行到了室外。院子里池塘中几座圆形水上木质茶座,像水中浮萍,十分吸睛。他领我过去,请我坐下。

“你喜欢喝什么茶?”坐好后他问我。

“没有什么特别喜好。”我顿了顿,“客随主便。”

他招呼了人来,熟络地说:“还是老样子,一壶太平猴魁。对了,加些小食点心。”

“你常来?”我打量着面瘫脸的他。

“嗯,他家的茶叶都是直接去茶山采,泡茶的水都是每晚从浙江安吉运过来的安吉山泉水,茶具也是在景德镇定制的青隅,很正宗。”他说完,想起什么,补了句,“对了,我叫赵元清,多多指教。”

茶艺师端着茶盘款款而来,长发素衣,眉眼温润长袍如仙。

我有点忐忑,毕竟是第一次来这么高逼格的地方,生怕显露出自己的浅陋。

“这太平猴魁是绿茶中的尖茶,是绿茶茶王。”赵元清向我款款介绍着,“两头尖尖,不散不翘,苍绿匀润,醇厚回甘,我很喜欢。”

我连连点头,反正我也听不懂。

茶叶在沸水里开花成朵,或悬或沉,很是好看。茶艺师在很漂亮的天青色茶杯里斟茶,汤色清绿明澈,淡淡茶香,的确好闻。

同时又端上了糕点小食和果盘,玲珑小碟里色彩点点,分外精致。午后的光落在茶杯里,茶色澄澈的镜面映着庭外斜逸的繁茂树叶,一茶一世界,果真如此。

我小心地问:“真好看,我可以拍照吗?”

面瘫脸的赵元清点点头,我开始掏出手机拍照。

“让你破费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这架势,就知道价格不菲。

“不要紧的,相亲对象应该好好款待,来体验一下我的喜好。”赵元清如是说。

“你每次相亲都在这里?”我笑着问,心里却想,这岂不是很烧钱。

“第一次相亲。”赵元清面上难得显露出一些表情,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并不想相亲很多次。”

“我已经不记得相亲了多少次了。”我自嘲笑笑。

赵元清眸光幽深,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却并没有说话。

我默默饮茶,姿态文静,这样至少尽量看起来不是暴殄天物。

“其实你大可不必再相亲了,你的正缘就是这两年,远近不超过半年就成了。”过了一会儿,赵元清幽幽地开口。

“嗯?正缘?”我愣了愣,抬头瞅着他。

“我会看些面相和阴阳,副业就是帮人占卜算事。”赵元清见我将信将疑,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道,“你是个很重感情、容易沉浸在过去走不出来的姑娘。可能这么说不好,但你六亲稀薄,命里就是父母不全,最近家里是不是有老人去世了。”

我被他说得起鸡皮疙瘩,头皮一阵发麻。

随后彻底信服,语气也变得恭敬万分:“那你之前说的正缘?”

赵元清有些犹豫,兀自嘟囔着,“哎?我们正在相亲,帮你看缘分真的好吗?”

“这个……你可以看看咱们之间有没有缘分。”我虔诚地望着他。

赵元清抿着嘴,仔细地想想:“算了,不能耽误你的正缘。你的正缘很强烈啊,感觉喜事不远。”

“真的假的……”我身子微微后倾,开始质疑赵元清的专业能力了。

“你把你生辰八字给我。”赵元清坐直身子,“相见就是有缘分,我帮你好好看看。”

“等等,这个相亲莫非你副业的引流方式吧?”经过莫谷相亲骗炮的事情,我有些后怕。

一旁来添热水的服务员扑哧一声笑出声:“你放心,赵老师可不是那样的人,赵老师是难得主动出山呢。我们想让他帮我们看,都说这说那含糊过去的。”

我说了出生年月,他默默地喝着茶,指尖在木质的桌面滑动推算着。我吃着果盘里的小番茄,屏息等着。

然后他说:“是你认识不久的人,以前可能有过缘分,但是很模糊很不清晰,因为要紧事或者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去了蛮远的地方,后来不了了之了。虽然现在不在身边,但是不久后就回来了。他一回来,你们的缘分就正式开始了。”

我脑海里有个人影浮现着,他靠着海边的栏杆望着远方,身影寂寥且萧瑟。

我心口怦怦地跳着,跟着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事情结束了,自然会回来。”赵元清慢悠悠抿着茶,“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我依旧将信将疑,希望赵元清说的都是对的,可想到这一年的光景,又觉得大概不是我希望的那个人。

赵元清其他的也没再多说,他说这是我最重的心事,此事解惑,一切顺利。

不可置否的,我的内心真的安定了,忽然生出了些好的向往。有时候,有人求占问卜,倒不是真的因为要去窥破天机,而是想给自己一种念想,哪怕无缘实现,聊当劝慰。

我们放下相亲的心态和负担聊着茶叶和他的副业。

眼见夕阳落庭,院子里亮起几盏幽幽的灯,风也从水面生起。也差不多到了结束的时候,我借着去卫生间的工夫把单买了。

赵元清跟着出来,面瘫脸上有些无奈和不好意思:“哪有让第一次见面的女生买单的道理。”

我笑着说:“就当做给大师的卜金,有机会再来找你喝茶解惑。”


5

相亲到一个占卜大师的事情跟娇娇说了后,她笑骂我傻:“你个笨蛋,真的还是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啊。既然是相亲对象,他总归会在媒人那里知道一些你的消息啊,家里几口人啊,家里有什么事啊,工作啊,性格啊。这些说说你就信了。要我说,什么占卜都是幌子,碰到喜欢的就说咱俩是宿命,不喜欢的就说你的缘分不是我。”

娇娇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赵元清的话一直在脑海里转着。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刷着手机里存着的照片,看到那普陀的海面,角落里有个高挑的人影,这才是当初拍这张照片的主要目的。

凌晨一点,心里的矫情劲儿和玻璃心开始作祟,我在朋友圈里发了那张海面的照片,附文写道:“向神明许愿,是因为心里明白这些都不会轻易实现。所以心里的那些绮念,一旦化成形状生于口唇,到底都是无妄的。”

时隔将近两个月,再一次看到陆鸣的名字在手机里显现,是他对这条朋友圈的点赞。

责任编辑:向可 xiangke@wufazhuce.com

《相亲攻略手册》于每周二、四、六更新。

作者


姚佳黛
姚佳黛  @姚佳黛
学医的见过手术室血肉横飞的文字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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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衣小七
为什么我想到的是顾松竹?
妮逗号乖
有时候,有人求占问卜,倒不是真的因为要去窥破天机,而是想给自己一种念想,哪怕无缘实现,聊当劝慰。
妮逗号乖
向神明许愿,是因为心里明白这些都不会轻易实现。所以心里的那些绮念,一旦化成形状生于口唇,到底都是无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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