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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兴奋欣喜的，但是我五味杂陈。耳朵在烧，心跳如擂，突然有些心虚，拐弯抹角地念叨着他，却被当事人点赞了？

他这是看懂了？还是随心点赞？他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看不懂……

我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开始变得有些恼羞成怒了，恨不得眼不见为净！

然而最后却怂到不舍得删掉这条他难得点赞的状态。

“嗨，好久不联系，最近好吗？长假第一天，有好多出游计划，但是都败给了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我在他的对话框里绞尽脑汁地编辑着话题，对，徐晓莉，你就是这么的贼心不死。

我左思右想修改了很久，想着怎么才能让这段沉寂很久之后的心思复苏得不是那么刻意明显。

但是这段信息最后并没有发出去，或许是我怯弱又犯了，或许是我知道这是无用功，因为我看到了陆鸣的朋友圈更新。

“一年零三个月后再次见你。”他这么写着。

配的照片是他手中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瓣上犹带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刺了我的眼。

他去赴约了，应该是个久别的人。红玫瑰，应该是心上的人。

在我印象中始终淡如水的陆鸣，原来也会用这样艳丽且热情的方式。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有多愚蠢，竟真的相信了赵元清诳我的话，春风吹又生了本该斩草除根的念想。我大概是心太大了吧，从来都没有和他有过牵绊着两个人的爱恋，却生出了强烈的失恋与失去的感伤来。

我曾天真地以为，我们的距离不过是这栋楼的几道墙，不过是一张书桌的两端，不过是海边的几缕风，我们曾无言地心意交融过。但我现在才明白，我们隔着一道有几万里的屏幕，我们隔着各自喜怒的时光，我们隔着一片海，他在海上，我在海下。

心里一点点春风吹又生的火苗，掐灭了。

我与娇娇说，我这次要放下他好好相亲了。

娇娇却冷哼，一模一样的话你上个礼拜刚刚说过。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我这么跟自己说了三遍。

然后我要开始准备下一场的相亲，何阿姨跟我很郑重地说过，这个人是奔着结婚去的，很真诚。

她难得非常信心地在相亲之前就把这个人的全部资料给了我看。照片里打扮得体、眉清目秀的样子，在金融行业也是小有成就，爷爷辈在战场上拿过功勋章，父母都是政府人员，根正苗红，各方面都很好。

姑姑看了后，也连连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说道：“这孩子的眉眼看着怎么这么眼熟，有点像那个谁，那个陆阿姨家的儿子。”

我默默睇了眼，心想着长得才没有陆鸣顺眼呢。

在姑姑的监督下，我很慎重细心地准备着这场相亲，她甚至陪着我去做了头发，又帮我挑选了一套新衣服、鞋子和首饰，我用了半个月的薪水置办了这些肉疼不已，姑姑却很满意地从上到下打量着我，笑着说：“我有一种预感，这将会是你的最后一次相亲。”

我们约在繁华热闹的商圈，我在约定的餐厅落地窗边坐下来没多久，收到对方的信息，说路上发生了些小擦撞，可能需要稍微迟点。

我点了杯饮料自己喝着，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手机震了下，竟然是很久不见的顾松竹的短信。

“晓莉你在干嘛呢？”他这么问。

“在外面，怎么了？”

“我回国啦，什么时候吃个饭啊。”他很快又追加了句，“现在有空吗，你在哪我直接来找你。”

“这个……现在有点不方便，改天再约吧。”我默默打着字。

“你在干嘛？”顾松竹短信里有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

“……相亲。”实在无奈，我拿出了这个杀手锏。

果真再没有短信过来了。

又过了一刻钟，对方的电话打来了，声音带着喘息，说已经到了餐厅门口，问哪个是我。

门口有人在往里张望，我伸着脖子挥了挥手。坐下来的男子一身整洁的白衬衫，带着考究的配饰，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梳着，他推了推细框眼镜，很不好意思地道着歉：“对不起，迟到了。”

“我是丁俊，幸会。初次见面，多有不周。”他很客套且郑重地向我问好。

“徐晓莉。”我站起身与他握手，他的手出乎意料的细软。

“小擦撞没事吧？”我看着翻看菜单的丁俊，他的眉眼与陆鸣真的有几分相像。

“没事的，已经解决好了。”他勾唇一笑，笑容极为温暖。

丁俊喊了服务员来，点了个套餐，然后菜单给了我，笑问：“你吃什么？”

我粗略看了眼，随便点了份面。

他看见我面前空掉的饮料杯，很歉然地说：“真是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这杯饮料我请吧。”

餐食上来后我们开始聊天，无非是一些惯例的相亲问答。

不过他的故事比较丰富且细碎，从爷爷辈的战场生活到父母间择菜时的戏言，再到陪他一个要好的女性朋友去手撕小三云云。

恍惚间面前坐着喜欢叨叨念的娇娇。

“对了，你英语水平怎么样啊？四六级都是多少分？”丁俊忽然问我，见我诧异，又笑着解释，“是这样的，我经常会出国，如果结婚的话，有可能要带着夫人出席一些场合的，所以在语言方面，可能还需要一些要求。”

“你会做饭吗做家务吗？我母亲还是观念比较老旧的，觉得儿媳妇就应该是贤惠理家的，如果这方面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最好了。”丁俊推了推眼镜。

“你会介意我不是经常回家吗？有时候工作挺忙的，可能还会经常出差，但如果有时间我一定尽可能陪你。”

“我……”

“这个……”

“嗯……”

丁俊一个个问题让我接得很吃力。

“虽然接触不久，但我觉得你是个适合结婚的人，面相也是我母亲喜欢的。”丁俊依旧浅笑着，“如果你愿意，我跟父母说下让他们准备下，过几天等你有空了，我们一起吃个饭。”

等等，这是见家长了？

“你很着急结婚？”我忍不住问他。

“嗯……也不是，只是家里催得紧，天天念咒一样叨叨着。我也不想让父母失望，也不想违逆他们的意思，至少要给个交代，合适的时间有适合结婚的人，未免不可。当然，要在对方愿意的前提下，我非常地尊重女性，我觉得男性女性的地位是一样的。”丁俊如是说。

我心里却翻涌起波涛，觉得这件事情非常奇怪。按理说这个丁俊各方面条件都不差，身边不乏喜欢的姑娘，怎么可能这么着急相亲随便拉个人就结婚。而且他这番话，我听着心里又觉得怪怪的，就像他越是强调尊重和平等，我越难免想他内心是否一直有什么偏见。

“我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待人很好，如果我们结婚，对你照顾一定也会很好的。如果你有什么要求或者想法，他们一定会帮助的。如果你想要个孩子，这个也可以，不过……”丁俊接着往下说。

“等等，等等。”我赶紧打断了他的话，确认着问，“你只是想结婚对吗？算作对父母的交代？”

丁俊喉结滑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斩钉截铁说了个：“是。”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你若有话就明说，别把我蒙在鼓里。”我这么说，我心中早断定，他有问题。

丁俊深深地看着我，城市的灯光透过水雾的玻璃模糊落在他的脸庞上，他的眼神闪烁而不定。就这样相视静默了很久，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咄咄逼人地多话了，他缓缓开口道：“其实我有爱人，我们从十八岁就在一起了，现在也有十四年了。只是他注定无法被我父母这样的家庭接受。所以我对结婚这件事，没有太多个人意愿，只要没有本质问题可以在一起生活，父母喜欢就行。我母亲看了你的照片说挺喜欢的，观察了下你的家庭，也觉得都是小问题。她既然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所以我没有太多反对。”

我暗暗吸了一口凉气，身子无意识地往后倾了些。

我明白了丁俊的意思。他的爱人，恐怕也是个他。

他大概没有看出我的尴尬，继续说道：“其实仔细想想，这样也挺好，我结婚给父母满意的交代，你也可以得到一个稳定优渥的家庭，你若想要孩子，我们也是可以商量的。这是双赢。”

他的眼神诚挚到纯良无害，让我蠢蠢欲动的巴掌实在扇不上去。

其实一开始，我还对他充满了同情，毕竟很多的家庭无法理解他的爱情。但这个“双赢说”一出来，我忽然开始同情他的“合作伙伴”，比如说我。他就这样无端把走进他婚姻外壳的女性物质化了。说到底，还是不尊重吧。

我心中巨浪蔽日，怒极反笑：“谢谢你的坦诚，不过这个双赢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我并不需要这样的婚姻。即使我每个礼拜都在相亲，但我也不会为了结婚而结婚。”

说完我只感觉我紧紧扣在椅把上的手指都在发抖。

丁俊依旧是带着笑的，他点了点头，很真诚地说：“我明白了，是我唐突了。”

多说无益，时间也不早了，我主动提出了结束今天的见面。

丁俊叫来了服务员买单，他看了眼菜单，又看了眼我，认真地说：“之前说过的，你的饮料我来请。还有六十六块的意面和蘑菇汤，你现金还是手机转账给我？”

我一时以为我没听清楚，眼见服务员也莫名其妙地盯着他，又别具深意地望着我，等着我的动作。

我默默从钱包里掏出两张毛爷爷推到他面前，笑得温柔：“这顿我请了，祝你们排除万难，修成正果。”

丁俊还想说什么，我提包拔腿就走。我真的一刻都不想多待，一句话都不想再说。我徐晓莉还不至于沦落到形婚的地步，我还不至于为了结婚而结婚。

2

就这么怀着暴怒且自怜的心情，我走出了商厦。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依旧下着，我忽然想起来我的伞还在餐厅店门口挂着。但我实在不想再回头，万一迎面撞到丁俊，这实在是太难堪了。

雨水溅落在我新买的羊皮鞋面上，斜风细雨往身上扑。我往后退了几步，躲在门檐下避雨。我懊悔着自己为什么要为了这场相亲花那么多的心思，我的盛装打扮就是为了这场暴击般的羞辱吗？

“送你回家？”我垂头整理衣裙的时候，听到一腔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循声抬头，却见到了一个没有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顾松竹。

他撑着把深色的大伞站在我的跟前，他的神情藏在伞下阴影里看不真切。

“好久不见。”我酸着鼻子扯了扯嘴角，知道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下一秒果然没熬住，直接拿脑门狠狠撞到他肩膀上，也顾不得疼就开始默默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顾松竹估计被我吓到了，连忙单手扶住我的胳膊低头问：“怎么了，怎么了？”

“你别说话，帮我挡下就行。”我一面掉眼泪一面抽抽着说。

“是不是那个娘娘腔欺负你了？”顾松竹又问。

“什么娘娘腔。”我抹了抹眼睛站直，手背都是花掉的眼线。

“就是你说相亲那个，gay里gay气的。”他一面说，一面递给我湿巾纸。

“你怎么知道的？”我有点惊奇，低头偷偷擦着眼睛周围，估计现在这么一抹跟熊猫眼差不多。

顾松竹拉着我往外面走了几步，指了指上面。我仰头看过去，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刚才餐厅的落地窗，我方才坐的位子就在眼前。

他浅灰色的裤子膝盖以下都被雨水打湿成深灰色，像是在雨里站了很久的样子。我心想不会是在这边站很久了？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是因为瞧见你了，本来想直接上去找你，看你不方便就在这等你，万一相亲不顺利什么的，或者碰到什么奇怪的人，可以去救个驾。”顾松竹耸肩笑笑，“看来不太顺利。”

我无声默认。

“走吧，别在这儿傻站的了，你怎么下雨天也不带伞，是不是小心机找机会让相亲对象送你回去？”他说着，虚扶着我一起下了台阶往街边走。

“还好不太顺利，不然没我什么事了。”顾松竹又说，然后帮我打开车门

我皱了皱眉头，轻声抱怨着：“你话真多……”

“这不是半年不见，囤了不少的话。”顾松竹眨眼笑着，笑得格外开心，“最后再补一句，你今天真漂亮。”

说罢，他帮我关上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