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彭辉篇

2、孽海情天

开始她跟同事们聚会的时候不叫我的，后来一个大项目上线后，我确实帮了不少忙，她大概有些不好意思不叫我了，于是那次成了我第一次被叫去庆功会。这种庆功会，她作为领导，又是个女的，是所有人围着灌的重点。我就在边上看着她跟别人挡拆，好牛逼啊，这一晚上下来，其实她也并没有喝太多，该混的混，该闹的闹，该悄悄吐掉的吐掉，最后脸红扑扑的，别人都倒下了一片，她靠在椅子上，尚可自持。等到大家差不多快high到顶点的时候，她要撤，我后来才懂得，这是领导必备素养——给基层一些自己闹的空间，晚上大家都住在这个酒店，我受命送她上楼。我大着胆子揽住了她，等到了房间，我趁着嘴去吻她，虽然喝醉了，但我还是明确地感觉到，她抖了一下。

等到我把她推倒在床上，心里想着，嘿，还真成了。她很主动，先趴下来帮我发动，然后示意我上来，搞了一会儿，我一时兴起，示意她转身过去。她说，我去喝口水，然后起身到洗手间拿矿泉水，等她喝了几口，并没有过来和我接着做，而是拿被子裹住自己跟我说，你走吧，我觉得不太好。我整个人懵逼啊，是我太差劲了吗？

我问她，这什么意思？她说，这样不太对，刚才太醉了，现在好了一点，觉得不能这么搞。我说，我还没解决掉啊。她说，回去自己解决。我问，是不是我太差劲了？她笑着说，这个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对我来说尺寸很超了，而且你这么年轻。我还试图再赖皮的时候，她终于冷起脸来说了一句硬话，其他人等下都住在这一层，你现在走还来得及，除非你不想干了。我只好走了。

那晚回去，我打了两次飞机啊，没有这么折磨人的，你说我这算是睡了还是没睡呢？我是搞上了，挺好的，但自己又没爽到，我就后悔我不应该想换姿势，我就一个姿势搞到底就好了啊，我换什么呢？而且也不该放她去喝水的，一喝水她清醒了啊。我也是贪心，我平日里看她屁股看多了，那会儿就觉得后入才尽兴，结果弄这么一个结局。

后来她再没给过我机会，等到那个月底，她又丢了发票给我理的时候，我翻到了那个定额两千的，看看红章，我瞬间明白了这就是那个酒店的住宿票。我醒悟过来她每月都会去住，但显然不是和我，而且我想起来她去洗手间不止喝了水，还看了手机，才明白很有可能是因为那晚等下有人要来，她才把我支走。这种想法综合我看到的其他蛛丝马迹，终于让我明白这就是事实。

待到第二年开春，我想办法重新找工作，就离开了那家公司。我拿着离职单给她签字的时候，她看起来平静极了。我发誓我要彻底远离这个女人，也要远离和这个女人一样的那些女人。

现在我结婚了，但老婆生了娃以后，公粮渐渐就不交了。外面打野食饥一顿饱一顿的，也没个准，我开始也没弄到什么固定的情人，要规律性地解决问题，就得靠花钱。每个工作日周三的下午，我固定会开到曹杨路的这个商场。这是个旧商场，其实是没啥人来逛的，而且他们的地库很陡，停车也很麻烦，要一圈一圈绕到最底下，然后还没有手机信号。不过我必须从这个B4，穿过一个臭烘烘的走廊，借道到旁边的精品酒店去。到了酒店，从B4转到B1，会有一个小弟在那里递卡，然后直接上5楼。5楼房间是很多的，但我从来没有在这里遇到过任何人，只有513住着小陶。

小陶是我一直找的那个妹子，她应该只有二十出头，真名肯定不叫这个。当初我在中介的QQ菜单里选中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结果那个人放了我鸽子，中介不停道歉给我约了第二顺位的小陶，还打了个八折。小陶来自北方，高而丰满，小时候练过冰上项目，模样长得也堂堂正正，没有南方女生的娇媚。她最合我意的一点就是人话少，也没有多余的举动，一般的流程就是，我先洗澡，小陶会小心翼翼地反锁房间，拉好窗帘，把电视机声音调大，然后自己在床上靠着。等我过来，她默不作声地趴上来，她的技巧没得说。

第一次遇到这个妹子的时候，我没有上心的，毕竟找得多了，我经常换换人啥的，但这个妹子给我留下了挺深的印象。首先她不叫，过去我觉得不叫的妓女是不称职的，她真的忍不住的时候会有压抑不住的喘息声从喉头不经意地溢出来，这反而让我觉得，她有真的爽到，而不是装的。然后她耐受力特别强，你怎么折腾，她都一言不发，顶得住，最后大家都一身汗，她来一句，是不是忍不住了也不能求饶啊？我笑笑，说，你早说啊。然后不管当时多沉浸，结束了她就会马上清醒过来收拾残局，快速而利落地把场面收拾干净——我觉得这是在提醒我，这只是一场交易不要觉得自己受到了什么特别的对待，我并不值得如此。后来我又想起她的时候有些犹豫，但还是跟经纪点了她。回头并不是个好事情，我觉得。慢慢地，我也没有搞清楚为什么，我成了她的常客。

来得多了，能感受到小陶是欢迎我的，我也没有犯过那种傻逼毛病，就是拉着人家谈心，或者是刨根问底。她一直固定在这间精品酒店的五楼，有时会换房间，我问过她，整租一年得多少钱，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不贵的。有天下午，搞完之后我在床头靠着吸烟，小陶去窗边看手机，我突然看着她的背影一下子愣住了。

她马尾扎得高高的，腿很直，皮肤在窗口漏进来的光里白得吓人。我一下子想起来她像谁了，她像他妈Lisa。我有点无语啊，我只好莫名其妙地说了句话，你不要被人看到噢。小陶愣了一下，回答：没事儿，这边外面没人。我赶快起来走了。我起初不打算再去找小陶了，于是联系经纪想换一个，有一个价格甚至是小陶的两倍，我去了，但是体验却糟得没边儿。于是我开始晚上跑步，收心养性。跑步的时候人有大量的时间用来胡思乱想，我开始认真回忆Lisa，想起她的形象，多年过去，她的形象和小陶混在一起，让我有些记不清。

我从这里动了要找她的念头，然后发现现在这个年头，要找人实在是太容易了，我找了一个前同事就要到了师傅的微信。从头像看出来她已经有娃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添加。这个行业太小了，她仍旧在类似的公司里呆着，不像我还有勇气改过行，她一直呆在外企甚至连国内企业都没有去过。我知道她薪水肯定不高，工作肯定也长期处于平台期无法再上升一步，然而等到她真的通过了我，我看到了她朋友圈里眼角带着鱼尾纹的照片时，突然觉得真他妈难过。旧爱那也是爱啊，想起这个睡了一半赶我出去的女人，我百感交集，再没有人敢这么对我了。

我去跟她说话，她说，听说你现在当老板了，生意做得很大啊。我有点不知道怎么接，就说，瞎弄弄，都是瞎弄弄。她说，我都知道的，人家都跟我说你的，你是我带出来的，你做得好，我也为你开心。我晓得她还算诚恳，但始终还是有点酸的，因为显然我们位置关系扭转了嘛，不知道说啥，我只好跟她约吃饭。她马上就答应了，其实我反而有点后悔，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女人，为了缓解紧张情绪，在和她吃晚饭前的下午我又去找了小陶。我是想着火泄干净了见她，应该会从容些。我有段日子没有见小陶了，她见到我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你了。我只好说，没办法，这段时间老婆管得严。其实我老婆早不管我了——以后空了再提我老婆，不过她不重要。

和Lisa的晚饭约在了波特曼酒店的牛排馆，我提前跑过去做准备，选合适的位置，检查餐具是否干净卫生，还特意嘱咐了晚上的音乐和灯光。等一切都停当，又过了好一会儿，Lisa被服务生带了过来。我选的那个位置，自己在暗处，但一眼就能看到门口，隔着好几张台子，我还是迅速认出了她。我没有站起来，等到她往这边看的时候，冲她招了招手。她冲我微笑，坐下来：哎呀，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我说，我离开卓基以后就没有见过你了。她说，你变化挺大的。我说，你和过去一样漂亮。她说，你现在还真的是会说话。我说，商业互吹结束，我们先点吃的吧？等菜上来之后慢慢聊。

她看菜单的时候，我坐在对面打量她，看她的眉眼，马尾，看她翘着小手指在手机上点开APP上的菜品推荐。她抬起头看我，说，你真的变化很大。我说，我老了嘛。她说，瞎说，是有魅力了。她说我有魅力了的时候，我就从她眼神里看出来，我一定是可以拿下她的。尽管她坐着，我还是能看出她的腰要比以前丰满，我想起过去的那段经历，不禁有些恍神，我们就这么慢慢吃完了前菜，面包，汤，主菜。

吃饭的时候话并不多，她看起来也没有急切和慌乱，而且胃口很好，一块接近12盎司的牛排她一块不落地吃完了，点的白葡萄酒，她也全部喝掉了。我假模假式地说送她回家，她知道我也喝酒了，但居然啥也没说。我们坐到车里，我开始吻她，她柔顺得很，后来就上去开房了。我本来以为这个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她过了几天又来撩我，让我给她买了个香水。说真的，有这么一个固定的老情人，我很快就这么忘了小陶。

Lisa一开始打的什么算盘我完全没有想过，我纯粹是想睡她，并没有任何进一步的想法。等到这个关系进展到2年左右的时候，我有些厌倦了，我想退，毕竟她不是年轻姑娘了，比我还大啊。我有时想想，宁愿她是结婚的，也不要这么一个女的砸在我手里，感觉要甩不掉了。

然后我和她谈了一次，结果没有用，等到她上公司来找我，已经有点闹的意思。那天我刚好不在，我的助理陈曦应对的她，等我回去，陈曦跟我讲了整个过程。无非就是她坐在接待室就不走了，然后有点难看，但陈曦没有声张，把她带到了一个比较偏的会议室，然后拿了饮料和点心伺候着。显然陈曦瞬间就猜出了我和她的关系，她跟Lisa说我真的不在，也不大来公司的，然后说我这会儿在飞机上——我那个手机故意关机了。好说歹说，Lisa走了。完了我头痛得不行，等到Lisa第二次上门，我趁着陈曦应付她自己赶快坐货梯下去，开车溜掉了。等到第二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陈曦来找我，说，老板，上次我提的加薪，你如果答应加给我的话，我去帮你搞定这个事情。我愣住了，我说，你有什么办法？陈曦说，我跟这个Lisa小姐接触了两次了，她跟我说了不少东西，我可以出面帮你处理这个事情，和她谈个条件。她现在比较激动，你也别先出现，我和她初步聊好了，你再来敲定一下。

我那时也没想到还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就说，那你去，她想逼我离婚，接下来可能要闹到我老婆那里去，但我的底线是，最多给她100万，你去谈谈看。没想到的是，陈曦大概就谈了两三次，第一次约了见面，第二次还是周末叫了Lisa出去，一起去了个杭州，还去了灵隐寺，最后一次陈曦还留宿在了Lisa家，前后也就几个礼拜的时间。陈曦跟我说，老板，我搞定了。你出100万给她，再给她买个贵点的礼物，我觉得是钻戒吧。你去了以后，别的都别提，就谈你们的过去，你们的感情，跟她服软，今生有缘无分啥的，最好还能哭一个，这你自由发挥就好，然后我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按照陈曦的办法，Lisa不出意外真的就这么退掉了，我非常意外，说真的，要是真的闹到我老婆那里去，损失绝不止一百万，我算是躲过了一劫。这事儿结束之后，我去找公司一直用的大师看了一下，他看了Lisa的照片和八字说，按理讲我的八字就是要桃花多才旺，女人睡得越多，我事业越好，但是Lisa这个人不行，克我的，第一次我们睡一半就是个提醒，没想到我还硬顶着上。最后大师跟我说，你啊，以后比你大的女人不要碰了，找小姑娘。这话我听进去了。

这件事刚过去，我给陈曦加工资的时候，陈曦又提出，能不能给她男朋友介绍个工作。我了解了一下她男朋友的情况，还把那个叫周晓天的小伙子叫来公司聊了聊，觉得他适合做文案策划，就把他推给了我一个做文化创意园的朋友。小伙子挺会来事儿，主动要了我微信，后来入职以后，还专门来跟我道谢，并跟陈曦一起请我吃了个饭。

有了这层关系，我和这对小年轻，算是成了朋友。但彼此之间的差距还是有点大，他们这波小孩，没有赶上最好的时候，现在在上海奋斗，确实有点难，况且本身是在北京发展了一半跑过来的。北京的路数跟上海不一样，俩人在我看来，需要提点的地方很多。周晓天还挺虚心，经常来问我点工作上的事情，我也愿意跟他说，跟他讲上海人做事，很多东西不能硬来， 年轻人也不能着急，还是踏踏实实，早点买房，跟陈曦结婚。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这认识能有半年吧，我没有想到的是，周晓天居然来问我借钱，一借就是十万，我有点愣住了。

第一个念头是他怎么能借到我头上来？这也隔得太远了。电话里我没有直接拒绝他，我说让我考虑一下。挂了电话后我还是有些嘀咕，总觉得可能出了什么事儿。我马上给外出的陈曦打了个电话，她听起来挺正常，我假装问工作，最后补了一句，最近生活上都还好吗？她说，挺好啊，谢谢老板关心。

陈曦帮我处理外遇这个事情，按照约定，她应该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包括周晓天。然后我帮周晓天找工作的这个事情，其实虽然看起来有点怪，但是也算是情理之中。应该也不至于引起什么怀疑。但我隐隐中有一个怀疑，从这事儿以后，我对陈曦在工作上常常有不少照顾，也经常在下班后留她下来聊点东西，我担心周晓天猜测我和她的关系不正常——我不吃窝边草，这是我的规矩，但别人未必知道。周晓天会不会是用借钱这种方式来拿捏我？不过周晓天看着真没什么社会经验，也不像这样的人。这样的人要是我商场上做生意那些对手，我觉得OK，但周晓天真未必有这根筋。到了下午，我给周晓天打了个电话，说，你下班来下我公司吧，正好你们家陈曦今天也不在，你来我们当面聊聊。他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