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姚晟篇
3、梦醒时分
王鹿到大四上学期的时候变忙了,有时一周也见不了一次面,有时我甚至觉得她不在上海,我问她去哪儿了,她说她去面过浙江的一些工作,说反正金山离杭州也不远。我说了希望她还是想办法把工作定在上海,她说,那当然。
王鹿学的是法律,找工作容易,找好单位却难,等到过年期间,她仍旧没有个明确的去向。我也留心着书店的内部工作岗位,寻思着不行的话给她内推一个,但书店的工资不高,她学校那么好,我总觉得有些亏。我们带着这样的念头,各自回家过年。我回长沙,她回金山。
大年初二,我和几个同学在喝酒的时候,还在跟王鹿聊天,跟她说,明年来长沙玩,介绍你认识他们,我的心思是,明年她毕业了,我就带她回来见父母,然后我想办法去她家提亲,上海姑娘不好娶,我得好好筹划一下,然而,不等我筹划完成,就在大年初二晚上,王鹿突然跟我发消息,说想跟我分手。
我疯了。我给她电话,她不接。我发消息问她原因,她不说。她只是问,你什么时候回上海,我去你家拿个我的东西,我要离开上海了。我说,你这是要去哪儿?她说,去哪儿跟你无关。整个年,我像失魂落魄的丧家犬,再无任何心思吃喝。
我竭力掩饰,不想让父母朋友看出,等到初七回沪上班,我约了王鹿出来见面。王鹿是学生,放假时间长。她背着一个空背包,从金山家里到我闵行的住处,风尘仆仆,表情严肃,仿佛换了一个人。她的眼神冰冷,不像之前那么复杂和迷惘,而是透着坚定,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不认识她一样。她收拾东西,我大哭着抱着她的腿求她不要走,她冷静极了,仿佛丝毫也不会被感染,只是冷冷地说,你还是个男人,这样有意思吗?我趁势把她推倒在床上,剥光她的衣服,挺进去,试图用身体的占有来改变这一切,她没有反抗,但是全程冷冷地看着我,我整个人崩溃,光着身子缩回到房角,嚎啕大哭。
最后,王鹿收拾完东西把钥匙丢在写字台上,背着包离去。
我第一个念头是自杀,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但我想了很久怎么死也没有想出来。我难受极了。一个人哭完,喝了半瓶葡萄酒——那还是王鹿之前剩下的,沉沉睡去。我跟书店申请了在家办公,打算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呆在家里,我给王鹿发去的消息,她也一条都没有回我。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那一刻意识到,除了她提起过的爸、妈、大熊,我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认识,而且大熊的联系方式我也没有。我一味关注着自己与她的情感连接,最终情感成空,而我也没有能够与她建立任何有效的社会关系。
我找不到她,如果她不理我的话,这情况放在多年后的我身上,这绝不可能出现,但那时我就是这么傻逼。我开始觉得她不好,不地道,我开始发消息谩骂她。我说,你对我连个普通朋友都不如吗?你对我没有感情了,那么连义气也没有了吗?要分手我不纠缠你,可以的,但是你要给我个说法,让我死得明白些。王鹿依旧没有回复。我打开她的豆瓣、MSN空间、博客,研究每一个联系人,研究每一条消息,我觉得每个人都像是抢走她的恶魔,但我都不认识。
一直过了两个礼拜。王鹿突然打来电话,电话里的声音仍旧冷冰冰的,她说,你到市区延安路的汉庭酒店来找我吧,我们再见一面,我明天要离开上海了。我想了想,说,好。她又说,你把你书店旧书区那本打印出来的ZXT的诗集带给我吧。我心里觉得奇怪,嘴上说,好,那别的诗集你还要吗?她说,别的不要了。
我从家里打车到了书店,虽然车费很贵,但我实在迫不及待地想见她,我翻出了那本我自己油印的ZXT的小册子。我和王鹿一起读过上面的诗,王鹿也很喜欢。等到了酒店,王鹿下来大堂接我上去,照面的时候,我觉得她的脸色比上次见我要缓和,我心里升起希望,在想她是不是要跟我复合。
进了房间,王鹿脱光了自己,然后又脱光了我,像之前那样亲吻我,挑逗我,然后我们做爱,可我仍旧悲伤,无法自持,很快败下阵来。她躺着不说话,直到我们睡过去,醒来,她接着过来跟我做。
三次之后,已经是凌晨。我们毫无睡意。她突然跟我说,ZXT,叫周晓天,是我的初恋。他回来找我了,我得去西藏找他,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得谢谢你这些年的陪伴,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得去找他,一会儿的飞机,我现在就得走了。你自己睡吧,房卡你中午直接退掉就可以了。说完,王鹿有条不紊地穿好衣服,仿佛一架运作良好的机器,就此离去。我浑身发冷,头脑一片空白,出清的荷尔蒙让我无比清醒,起初瞪着眼睛,之后终于沉沉睡去。酒店提醒退房的电话叫醒了我,我慌忙起身,下楼离去。
我记得那天,上海阳光很好很好,照得地上都明晃晃的,明明是春天,却晃眼得像夏天。我还是觉得想哭,但是忍住了。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书店,在书店的休息区,我在本子上给王鹿写诗,那是我最后一次为她写诗。王鹿从此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王鹿消失半年以后,我退掉闵行的房子搬到了书店附近。这边的房租贵一些,但好在我省掉了交通费。我每天步行上班,在书店看书专挑最厚的,以使自己能够沉浸其中,缓解悲伤。
那时我手边常放着的是《卡拉马佐夫兄弟》和《罗马帝国衰亡史》,但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看了前面忘记后面,经常回过头再翻,细想俄国人名字的区别,细想罗马的粮草如何运输到边境又是如何城破灭国。
有时看到书店下班,只剩我一个人,保洁的阿姨也要走,我只好说,我等下走,我最后关门,但等阿姨推门离去,关上大部分照明,我顿时又想起王鹿在的日子我们在书店里做的荒唐事,更觉得天苍野茫悲从中来。
她像个巨大的昏暗的影子罩在我身上,使我透不过气,陀思妥耶夫斯基和爱德华吉本都无法战胜。我丢下书,隔着书店的玻璃向外看,边上是个健身房,这会儿,健康茁壮的男生和英姿飒爽的女生们正穿着紧身衣经过,每个人都那么快活,生机勃勃,只有我这副模样,有些瞬间觉得自己一生都不会再幸福。
我恨王鹿,也因此讨厌西藏,甚至从收藏夹里删掉了周晓天那个博客的链接,但后来我又去把它找了回来,因为我希望说不定周晓天还会更新,如果王鹿和他一起生活,也许我能从诗作中找到她的痕迹(但始终没有)。
晚上,在家里的电脑前,我打开王鹿的豆瓣列表(那时已有豆瓣,各路文艺青年已经从论坛汇聚了过去),一个一个看她关注的人和粉丝,我猜测着每个人可能是谁,可又不知道我猜这些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是想挽回吗?可我做的这些和挽回有什么关系?我是想知道她为什么甩了我吗?我已经知道了啊。
王鹿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但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想要了解她周围的一切,现在她走了,我像刚刚才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从旧家把王鹿剩下的一切都带过来了,现在它们躺在一个小箱子里,里面有一瓶用了一半的Anna Sui的香水,一双忘记带走的VANS的球鞋,她在我的本子上手写的诗,她的一件因为留了血渍再也不穿的衬衫(当时让我扔我忘记扔了),她留在枕巾上几根头发(我把它们用皮筋儿捆起来放在了一个针线包里,针线包是王鹿和我一起在卖场买的,是为了给我缝扣子)。别的东西她都带走了。
这些东西仍旧无法安慰我,我在各种SNS网站上搜她的名字,搜她的学校,电话号码,搜大熊的名字,搜她邮箱的用户名,尽管我什么也没有找到,但这样的行为,持续了两年才逐步减少。我能够确认的是,王鹿在我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她像是一个黑洞,一个深渊,我身处其中,燃起一盏鲸油灯苟延残喘,从未想过可以被救赎。
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对别的女生心动,我也不知道我要不要继续在上海,我在想如果实在难过,要么我还是申请调回广州的好,闲聊时我和上海的店长说起此事,他表示这边目前还少不了我,如果实在要走,给他时间招人,我未置可否。
王鹿走后两个月的时候,我锁定了她豆瓣关注列表里的一个ID叫blackbird的,应该是个男人。这个男人活跃在王鹿出现的每一个小组里,也发诗歌,也会点评王鹿的作品,他和王鹿显然是很熟悉的,但王鹿竟然没有和我提起过他,我觉得也许他们是故意把我排除在外。而且,我看到他居然整理过一些周晓天的诗放在小组的置顶帖里,可以确定他也许认识周晓天,也许知道些什么(豆瓣的小组是一个搜索引擎搜索不到的地方,怪不得我之前对ZXT的寻觅毫无结果)。
一天深夜,我终于忍不住,给blackbird发了条豆邮,我没有在豆邮里说什么,只是表示很喜欢他的诗,要不要认识一下——他的诗不错,透过文字能看到一个温和的人,这种温和也许损害了他诗歌的力量,但也让它们显得更澄澈、亲切。我要在很多年以后才能理解这种诗歌和诗人的好。
第二天中午,我猜测是他起床之后,他回复了我。
他感谢我对他诗歌的赞许,然后表示他也看了我在豆瓣上贴过的作品,但他没有点评,只是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并附带了一个笑脸。据说豆瓣上互发豆邮多数都是男女约炮,像我们这样两个男人眉来眼去又不搞基,应该是不多的吧?——但要不是出于无奈,我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我马上给他发短信,聊了起来,他说叫张翔,我也报上我的大号,和他寒暄,主动约他见面,他知道我在白马书店上班以后,说可以下班到书店来坐坐,我表示了欢迎,跟他说了一下我当天的衣着特征。
晚上七点多,我在咖啡区帮一个客人榨果汁的时候,一个微胖的、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朝我笑,我说,啊,是张老师吧?他点点头,说,一眼就认出你了。我说,等我做完这杯饮料吧,他说,好的,我先自己逛逛。
待到我忙好,跟他在靠窗的两人位坐下,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他,他年龄应该比我大,显得很疲倦,穿着职业装,显然是刚下班,他的包丢在脚边的地上,看起来确实不太像我以前在广州认识的那些诗人——其实广州的诗人也不像诗人,不少像生意人,而张翔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上海上班族。他说,我还是第一次跟男网友见面。声音很清亮,语气带一些玩世不恭。我说,其实我也是。他说,你在上海多久了?我说,没多久,两年吧。他笑着说,起初收到豆邮还以为是个女生,翻翻你豆瓣内容才发现是个男的。我说,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失望。他笑着说,失望也不至于,能交流一下真的也挺好,你诗写得不错啊,而且居然没有在我们小组里发过,我之前还总跟朋友说都是我们在写,很久没有见过新面孔了。我说,我也写了很多年了,之前主要在论坛里发作品的,豆瓣上的不多,不过其实我有个朋友在你们组里发过东西的。他问,是谁呀?我说,ID叫“Deer”的那个。他说,噢,那个女生啊,我知道的,那是个上海小姑娘。
我心里一阵猛跳,也没忘记去看张翔,他很淡定,并没有什么异常。我说,你觉得她写得怎么样?他说,确实还行吧,不过写得也不多,而且消失很久了啊。我有些紧张,想问的话实在有些问不出来,低头看,才发现自己已经把餐巾纸撕成了一堆碎屑。
我只好转移话题,问,你的名字,ID,是因为史蒂文斯吧。他说,是啊,很明显的嘛。“二十座雪山间,唯一移动之物,是那黑鸟的眼。”大家都是看着这些西方诗人过来的,年轻时我就用了,后来也懒得改,朋友们都叫习惯了。我说,刚好跟你的名字也契合,黑鸟,张翔。他笑着说,对啊,你姓姚,不也叫小药吗?
之后我们又聊了些有的没的,他便起身离开了。我想也许是为了表示善意和支持,他临走的时候,花钱买了三本书,两新一旧,旧的那本是储安平的《英人法人中国人》。
等到晚上回了家,我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心里反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又给张翔发短信说,张老师,其实王鹿是我之前的女朋友,但刚刚分手,她跟我说是去西藏了,去找周晓天了。我看你也发过周晓天的诗,我想也许你们认识。张翔马上回了一串省略号过来,然后又说“我就知道”。
之后他马上打了个电话给我,也没有寒暄马上就冲我来了一句,你这个小伙子,你不早说。我瞬间有些哽咽,只是唯唯道,我当面实在没有勇气开口讲。
张翔在那边叹气,说,你很难过对吧?我说,是啊,之前在一起很久,都好好的,没有预兆就分手了,还这么霹雳,说去什么西藏。张翔说,这个事情很复杂,我觉得王鹿这边,你就别抱什么幻想了。今天太晚了,回头我们约个时间再面谈吧。我说,是吗,王鹿和周晓天到底什么关系啊。张翔说,你振作一点,毕竟是男生,拿得起也要放得下。他看我不说话,又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会儿,接着用沉重而诚恳的语气跟我说,你这么一个人在上海也不容易的吧,又喜欢写诗,这也不是个有效益的事情,你不能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情绪里,生活每天都在剥夺很多,我们没有这个资格的。我说,谢谢你,谢谢你和我说这些。他说,你早点睡吧,好好再找个女朋友。
大约又过了一个礼拜的样子,张翔请我在宛平路的一家猪肚鸡火锅吃饭。火锅店闹哄哄的,他没和我多说什么,并且早早抢着把单买了,完了带我在小马路上晃荡着聊天。
他说,周晓天其实是我的朋友,而且差不多算是最好的朋友了。但是为什么要说差不多呢,是因为他欠了我一大笔钱,然后人间蒸发了。但其实呢,也并不是找不到,是我不想再追究了,毕竟找他的人多了去了。王鹿呢,据我的观察,肯定是掉在周晓天这个沟里了,一时半会儿,我觉得她自己也出不来,你搭进去就更没意义。因为这些事情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你想王鹿和周晓天认识的时候,还是个高中生啊,人青春期喜欢的东西,那是会喜欢一辈子的,你比不了。但王鹿和周晓天的事情呢,我其实也不看好,大概王鹿只能自己去走一遭了。
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滚雷在我脑中经过,我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是木木地停下了脚步。他接着说,还是那句话,在上海生活不容易的,你要安顿好自己的生活,忘记王鹿往前走。不过不要放弃写诗。
我说,写诗不会放弃的,这个已经是习惯了。他说,我希望你们过得好,每个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们的社会给你们留的空隙不多,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再知道就晚了,你要加油啊。我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话。他说,别谢,我也就是说说,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之后我们分头离去。后来我总想着要回请他一次,但他好像工作很忙,电话过去常常人在外地,总是在飞行。于是只好要来他的地址,在一些新的诗集出来的时候,我会挑一些好的寄给他。
到了王鹿走后一年多的样子,有次店里来了两个年轻女生,她们来查一本偏门的学术书,不知为何那天店里的搜索系统坏了,店长只好叫来我人肉帮她们一起找。
我毕竟在店里泡得久了,很快就完成了任务,两个女生感激不尽,说跑了三个书店了,都没买到,于是就和她们顺势聊了几句,得知她们都是附近一个学校的研究生。两个女生都算得上好看,打扮素净,气质也温和,但说真的,这样的事情在店里遇到的也很多。
本以为就此过去算了,不料其中一人到了下个周末又来了店里,于是只好和她打招呼。收银的小树八卦而敏感,马上暗自过来找我,说,这个妹子又来,是不是看上你了。 我说,别瞎说了,人家学校就在边上,来买书的吧。小树说,你和王鹿分了这么久,还忘不了啊?我说,忘不了又如何。小树说,过去要个联系方式吧,往前走,给自己一个机会。我平时和小树来往不多,不常听他说什么,或者说,过去他说啥我也没听进去过,但也许是今天天气还不错,我接受了他的建议,我过去和那个女生搭讪,没多说什么,就直接递了名片。
女生叫蔡冰,今年才研一,晚上她发短信给我,是一个笑脸,我约了她晚上书店下班后一起吃点东西,她答应了。
蔡冰长得不讨厌,看起来很笃定,个子也没有王鹿高,戴着眼镜,更瘦一些,我们约在附近的一个西餐厅吃比萨。我话不多,她也不觉得无聊,俩人的胃口都挺好的,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之后,我们两个人吃完了两个薄脆的比萨,再加上饮料和鸡翅。其实我感觉到可能我们都吃多了,于是索性点了出来,蔡冰坐在那里笑,说,这家比萨蛮好吃的,不知不觉就吃完了,我吃了好多,我觉得好丢脸啊。我说,不丢脸,吃得开心就好。
吃完后,我们沿着街走,一路走到了蔡冰的学校。蔡冰说,这会儿正好到操场去走走,我答应了,说正好还没去过。操场很大,很风凉,灯光昏暗,绕着跑道走的人称得上密密麻麻,不仅有学生,显然还有不少附近的居民。我和蔡冰慢慢地在操场最外圈晃,和那些疾走的老人保持着距离。这里闹哄哄的,人又多,但不知不觉,我有了一种认识她很久的错觉,因为我又想起了王鹿,想起和王鹿一起在她们学校里走的时候。我感到了一阵明确的心痛,边上这个有些瘦弱的姑娘也沉默着,但明显能看出还是蛮开心的,可我呢?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对不起她陪我晚饭,陪我这么散步,我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力量把跟王鹿做过的事情和她再做一遍了。我沉浸在自己的忧愁里,蔡冰跟着我,有时偶尔跟我介绍下操场边上的建筑,哪个是她的宿舍楼,哪个是食堂,哪个是教室,我点着头,不置可否。走了几圈以后,我叹了口气,突然拉住了蔡冰的手,蔡冰抖了一下,没有拒绝。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后来想,那更像是我在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