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的故乡·粮店一家(2)


文/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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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六合彩、鱼腥草与账簿

90年代的小镇,很少人听广播,也没有微博微信。社会上各色情感与婚姻专家卖书,大多通过在杂志和报纸上打豆腐块广告的方式。

我妈闲来喜欢翻翻我订的《智慧泉》杂志,还有学校里每学期会发的《男生女生》以及《初中生》。但凡附页上那一类的广告打了她的眼,都要打电话过去叫人家想方设法邮寄过来。

那会儿没有快递,就有个邮政所,唯一一个投递员还因为遭老婆家暴经常气得窝在家里不出门。我妈不嫌远,亲自上门,一面调解人家夫妻关系,一面拿回书。

那些书一般都会取一种介于论文与地摊杂志感觉之间的名字——《男鸡女马的婚姻与家庭》《张教授家庭五十条》《如何构筑一个三好家庭》《讲硬道理,不如讲夫妻情》,诸如此类。

镇上的粮店,是在农村的半空中架起来的一种公职机构。在里边当职员,比种田好一点,又比正儿八经在城市里做上层职员差一点。总之是半土不洋,农村人把我们认作城里人,城里人把我们认作乡下人,两边落不到实处。而自结婚之后一直待在粮店的我妈,她的认知水平也介乎于城市妈妈的开明与乡下妈妈的守旧之间。

她意图把我们家塑造成城市精英范,却又摆脱不了骨子里的小农意识。

即便从城市里取来一本本“维护好一个家庭”的真经,即便她学习了多年的理论知识,一到实践上,却连书里面讲到的如何跟丈夫和小孩处好关系最基本的诀窍都没掌握。

她从来不知道给我和我爸留面子。

那天,我们硬生生被我妈关在阳台一上午,被整个粮店系统以及三镇五乡的父老乡亲们围观了个遍,晚上等他们各自回了家,我们又化作他们嘴里的唾沫星子,在千万条口舌间跳跃、传递。

看或者听我们出洋相的人里面,会有我爸日常攀比的同事,他几个从小玩大的老同学,也会有我曾经暗恋过,如今嫁人的邻居袁梅,以及那个喜欢说脏话,男人一般,但我喜欢的女孩子马唱……

这就很严重了,涉及到尊严扫地的事情。

所以,那天解围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我跟我爸虽然没有通过气,但彼此都知道,我和他终于不似以往在糟了我妈的毒手之后把苦水往肚子咽,而是决定硬气一把,一直在各自暗中运作着逃离我妈、逃离粮店里这个家的计划。

我爸是个闷子,但是字写得漂亮。每次粮管站的人下来检查,毛店长要把粮店搞得红火一点,叫我爸写几个“欢迎领导莅临”的大字贴在大门口和仓库各个地方。挂起来,都说我爸内秀。去年,领导要参观仓库,我爸见那些稻谷就那么随意地堆满了仓库,不够“欢迎”,所以别出心裁用谷耙像犁田一样,把谷堆顶上推平了,分成四个区,弄出来“热烈欢迎”四个立体大字,每一个足有一百平米大小,站在仓库顶上的廊桥上看,颇为震撼。

之后那位领导跟我爸提过一句,说粮管站每年也会欢迎粮管局上头领导的领导前来视察,问我爸愿不愿意被借调去粮管站,做一做“欢迎”。当时我妈一口咬断领导的话头,当场回绝。领导尴尴尬尬,表示了遗憾。

我爸认为那位领导一定一直在遗憾着,毕竟他的字确实漂亮,全岳阳的粮站都找不出来第二个。所以,我爸这回决定自己找上门去,弥补掉这个遗憾。他计划好了,届时他可以住在粮管站安排的单人宿舍里,远离我妈的爪牙。

在我爸四处找人打听那位领导的电话当口,我的离家出走计划也在按部就班地打磨中。

一场卓有成效的离家出走,最忌时短。出去没钱,很容易就被饿得滚回家,时间太短了,我妈可能毫无察觉,根本没人注意。我们不被注意,谈何报复,离家出走的意义又何在?

所以需要钱,需要远远多于平时的零花。

偷家里的鸡蛋去商店换毛票,或者带上那一袋子我舅舅在广州打工收集回来送给我的各国硬币,其中一个画着女王头的英国纪念币是银的,可以抵当个十几块。以上都是应急的办法,但都没有搜刮我妈的金库来得快。

要搜刮,那就要先找出我妈平日里藏钱的地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一贯不会选择普通妈妈会选择的位置。以前我无聊的时候想着挑战一下,把她跟我爸的卧室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把她积存在柜子里的卫生棉偷偷扯开过,一个硬币都没找到。

那我是怎么样掌握这么秘密的信息的呢?多亏前段日子我家不小心遭了贼。

那惯贼采用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战术,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不仅把我爸藏在沙发架子里面的白沙烟翻出来了,更无意中攻破了我妈实施多年的智力成果。原来,她秉承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条原则,把金库安在了我房间里,就在书桌柜子里她给我买来堆着、我多年没有碰过的百科全书后头。

一代神藏手我妈,终究落在贼手里。

我一直保守着我已经知道我妈的秘密这个秘密,直等到派上用场的那一天。这回,我在她那一叠百元大钞中抽了两张。

最后就是要学会一个简单的填饱肚子的方式,这样在钱花得差不多的时候,至少还可以坚持活几天。也许你跟父母的谈判,对他们的诉求,硬就硬在最后那几天。

我选择的是下面条。我的朋友马达说如果面条甩起来能粘在墙上,就算是熟了。所以那段时间,我妈常常在抽油烟机下面的墙壁上发现可疑的已经干结的面条。

在我和我爸做着离开这个家的准备的同时,仓库的稻谷越积越高,新粮入库已经接近尾声,我妈在会计那里忙着做最后的总账,无暇顾及我们。正是脱身的好时机。

就在暑假末尾那个下午,我的行囊已经收拾妥当,而我爸也终于从领导那里得到肯定的回复。我们猫在阳台远远地朝会计窗口张望,确定那个窗口的视线死角,描绘好了逃出粮店大门的路线。

胸有成竹之后,刚要起身,客厅里忽然响叫起我们的声音。她是半途杀回家的,慌慌张张,一脸惨败,根本没注意到我和我爸全副武装的状态,只是拉着我和我爸坐到木头沙发上,咽了好几口唾沫,才说:“完了,我们一家要滚蛋。”


那天晚上,毛新雨敲开了我家的门。

毛新雨是粮店店长,验质员出身,鼻子特别灵。谁家做个晚饭,放的是生抽还是老抽,一只鼻孔也闻得出来。他长得高,且瘦,挺着个大鼻子,就像一只鼹鼠。所以,当着面的时候,我叫他毛叔叔,背过身,就叫毛鼠。

新粮入库告一段落,作为店长,毛鼠例行到各个职员家听取工作汇报。那段时间他老婆正跟他闹离婚,回婆家住去了,没有人伺候他。所以,以听取汇报为名的事情他都赶着饭点来。

即便是我妈的手艺,他也不嫌弃。

他不曾想到,那天我妈根本就没心思做饭,菜都没买。他撞见的是一桌子上三碗方便面,脸色便有些黑。

他问我妈报表整理得怎么样,我妈按捺住内心的惶恐,睁眼说瞎话,表示还有几十张票据要对,得等个几天。

毛鼠听了,忽然就打哈哈,说他早几天扣了验质员李叔叔五十块钱工资,因为他没把好关,放了一麻袋遭了霉的粮进仓库,被他靠一只鼻子闻出来了——月底他要上市里粮站开总结大会,必须在那之前拿到账簿。大概是从我妈的回答里闻出来了一点什么异样,借嘴里的事例杀鸡儆猴,督促我妈用心。

“你这个是重中之重,可别搞出锤了。”

临走前,毛鼠郑重地嘱咐,还不忘顺走一碗刚刚过了三分钟的方便面。

我妈关了门,就一直倚在门口,好像怕毛鼠再回来似的,惊魂甫定地说:“都听到了吧。簿子不找回来,我看我铁定是要被开除,粮店我们也别想住了。”

我和我爸都不说话。

我妈脾气暴,更是大大咧咧惯了。她年轻的时候怀着我,馋树上的枇杷吃,自己爬到水井盖子上垫着脚去摘,下来的时候绊到了脚背,铃铛似的摇摇晃晃往前蹿,幸亏最后两只脚奋力支住了,才没把我拍在水泥板上。听我爸说完,我就觉得她这辈子肯定要在这上头吃亏。果不其然,作为报账员,居然把账簿给弄丢了。那可是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粮店一年工作成果的唯一凭证,事关粮店十好几个员工的业绩,以及毛鼠的年终奖的账簿诶。这么一丢,无疑会使我家成为全粮店的公敌。

我妈自顾自地念叨:“今天只是在粮店转了一圈,回来翻袋子,底儿漏了个洞,簿子就没了。我想啊,应该就掉在那一路上了。就回去找,没有。地坪里、打米房几个位置,也回去找过,没找着。不过,也是怕被其他人撞见问起来,可能没找仔细,你们俩晚上等没人的时候,得跟我出去再找一遍,听到没?!”

我和我爸依然没有表态。

我妈盯着我,我扭头看我爸,我爸则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花生米塞住自己的嘴。我妈便气起来,冲过去用虎口捏住我爸的嘴,愣是将他一嘴的花生米一粒粒抠了出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说话。说完再吃。”

我爸呸了几嗓子,终究躲闪不过我妈烫人的视线,只好就势找了一个借口:“你上次把我们关在阳台,那么一搞,我和崽现在都是名人了,金光闪闪的,一出门就是焦点。我们帮忙去找,太高调。”

“什么都别说,允许你买10次六合彩。”我妈开条件了。

我爸嘴巴张了张,看起来有些心动的样子。我心下着急,赶紧凑到他耳边想着说点什么坚定他的信念。

“电脑买给你。”我妈又来对付我。

我愣了愣。

“蓝色的,奔那什么腾的,带电脑柜,加一套音箱。”

一毛不拔如铁公鸡我妈,以这样的手笔下重注,实属罕见,无异于铁树开花,容嬷嬷变瘦,看来是真的被逼急了。这个机会不抓住,我这一辈子别想摸到那台电脑的壳子。原本离家出走也不过是苦肉计一场罢了。

“知道你不跟我说话,点头就行。”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想。我没有点头,只是拿手指在门框上叩了两下。就算是同意,也偏不按她的吩咐办事。

离月底不过一周时间。我们必须在这一周时间内把账本找回来,其间,又需要不露痕迹,才不至于引人怀疑,提前暴露账本丢失的事实。丢账本这件事,在后宫似的粮店系统里,真丢了,跟找到了,却被人知道它丢过,结果是一样的。

事不宜迟,当晚我们就展开了行动。按照我妈那天的行动路线反推,我们搜寻的第一站就是楼下那块近一千平米的地坪。四层小楼八个阳台16扇窗户全都对着地坪,要掩人耳目,除非等那些职工们都睡死。所以我们把搜寻时间放在了后半夜。

为了储存精力,刚吃完方便面,我妈就把我和我爸强制赶上床睡觉了。

没有谁能睡得着。次卧,沙发,主卧,我们三个挺尸一般静静地躺在各处,只能听见各自的呼吸声。

“赶紧都把眼睛闭上,多少把后半夜的觉补起来。”我妈在主卧吼了一声。

客厅沙发上,我爸哀叹:“……才七点钟……方便面还卡在喉管里,鬼睡得着……”

我正在心里附和着,想说有我爸撑腰,两票对一票,要不要爬起来去看电视,脚刚套上拖鞋,我就听到了我爸巨大的鼾声。

从来没见过我爸这样身体比嘴诚实的人。

闹钟在凌晨一点吵醒了我。睡眼惺忪中,我妈三三两两备好了一切。有三副橡胶手套,三个手电筒以及一大瓶用雪碧瓶装着的鱼腥草凉茶。那是我妈自己熬出来的,引以为傲,遇见人就推销,我跟我爸十几年来内销了不少。放了白糖,好喝是好喝,但也不是我妈的功劳,是大自然的馈赠。她却好像那把那东西当祖传秘方传下去似的。其实有什么秘方呢,无非就是趁开春去路边稻田边上瞅准挂着露珠的鱼腥草拔几根罢了。

“今年的凉茶煎得好,你俩等下找累了多喝喝。”她拿着茶讨好我们,搞得跟午夜郊游似的。

我心想,按照她的性格,这种有求于人的表面工夫做不了多久。

果然,刚下了四楼,站在单元门洞子里,面对着广阔的地坪,我爸跟我妈就吵起来了。我妈提议一家人排成排,从东边往西边地毯式扫荡,六只手六只眼睛,这样搜得干净。我爸呢,就想要兵分三路,犄角旮旯各个击破,最后在地坪中间碰面,这样有效率,因为丢失的东西,百分之九十的几率都是在角落里摸到。

其实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我觉得我爸就是故意跟我妈唱反调。

自从有了远离我妈的打算之后,我爸在争夺一家之长这件事情上有了更多底气,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人被逼到一定份上,就想着绝地反击。更何况,现在站在下风口的是我妈。

果然,我妈明白自己的处境,识时务地只是在嘴里嘀咕了几句,就放弃了跟我爸的争辩。我想我为我爸感到扬眉吐气的表情应该是被她瞅见了,分开之前,她告诫我要小心踩到蛇的时候,整理我的衣领,手下攒着一股劲。

三只手电划破夜色,绕着地坪转起了圈。

我负责的是大面上的搜寻,因为账本落在显眼的地坪中央的几率不大,我行使查漏补缺的职责。让手电筒照射下来的光圈将三分之一地坪涂满花不了太多时间,即便我有心消极怠工,走马观花一遍,很快也就跟我爸我妈汇到了一起。

他俩搜寻到了一号仓库旁的地沟,撞见他们的时候,我妈正抱着雪碧瓶子往我爸手背上倒凉茶。我爸一手套的污泥在凉茶的冲刷下落进石板缝下的地沟里。

他俩跟我一样没有任何收获。我爸连地坪角落里一堆烂麻袋底下都翻过了,麻袋上满是湿霉,嵌在缝隙里的谷子还发了芽,把那麻袋长在地上,掀起来,就是大片大片的细根。

我妈拿指甲仔细地帮我爸清理着指缝中的污垢,突如其来的温柔似乎让我爸有些尴尬,就像看到母夜叉手上叉子不叉人改卷棉花糖一样令他不适。他抽回手,胡乱甩干净说:“不用客气。”紧接着开始诉苦:“你也知道我这十次买码机会赚得不容易?”

我妈好歹控制住自己,把脾气发在手中的雪碧瓶上,咔咔两声拧好,压低嗓子:“华胖子,你别得寸进尺,啊你的手是金手?脏一下能断掉?”她拿手指了指脚下的地沟:“就剩下这里了,赶紧看看底下有没有。”

我爸气焰还在,准备说点什么再压我妈一头,几个词才嘴巴里囫囵了一圈,终究吞下去了。懒洋洋地一只脚踩在地沟里,躬下身,将电筒支进去,探了一眼。

“嘿。”我爸的声音在阴沟中回荡:“有个包。”

看起来像是一只黑色塑料袋套着什么东西,躺在地沟深处的淤泥中。那地沟甬口脸盆大小,大概只有小孩才能钻得进去。

我爸看向我妈,我妈又看着我。我看着那屁眼似的冒着幽幽臭气的黝黑洞口,想着打死老子都不能进去。我心下着急,差一点破了自己规矩,直接跟我妈反驳。幸亏最后一刻收回来,面向我爸,说:“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我不钻。”

我爸对我妈:“他不钻。”

我妈对我:“就得你钻,答应给你买电脑的,我们家你不出这个力,谁出?”

我对我爸:“答应是答应,真要买的时候,又会骗人。铁定的。”

我爸对我妈:“你看看。确实,你老骗他。”

我妈瞪了我爸一眼:“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买什么电脑,留点钱上初中,高中,大学,以后取老婆也是要的。”

我心下一凉,不面对我爸了,改看着夜色里地坪某个空白的方位,长叹一声:“我就知道,某人根本就没打算要买。”

“钻不钻?不钻我可真不买。”我妈看着我,倒了个说辞上的花样要挟我。

我就不说话了。电脑嘛,我倒是真想要,我妈说话不算数这件事也得真防。心里盘算着怎么做才算是对自己有个保障,终于对空气说:“除非某人先给我一千块钱,算是定金。”

我妈急了,扳过我的身子,硬生生怼上我的眼神:“你这什么孩子,我们还是不是一家人了,一家人犯不着这样,妈妈伤心,知不知道。你直接跟我说话。”

我索性闭上眼睛,说:“某人要是不给,我就不下去。就一千块钱,况且,作为独生子女,我每年还给我们家赚两百多块钱独生子女费呢,还不算每年扣下来的压岁钱。都是我自己的钱,我自己拿着不行吗?”

我妈的鼻孔喷出一大团热乎乎的气息撞在我脸上,接着便把我甩到一边,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穿过地坪往小楼门洞走。

她的埋怨声划破粮店的夜空,话剧表演似的,一大段独白冒出来:“天底下像我们这种出身的家庭,父母骗孩子的事情多了去了,骗说去游乐场的,骗说买这买那的,很常见嘛。你们以为我们做父母就贱,喜欢骗你们这帮小崽子啊。要么是真没钱,要么是很多事情不好跟你们说,骗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得了,父母也有父母的无奈嘛……”

这段独白没入楼洞之后,紧接着传来咚咚咚的上楼声,开门声,关门声……等我妈再次出现,我手上就多了一千块大洋。

“钻吧。”

我要从她手里取钱。

“钱妈妈先帮你收着,出来给你。”

我扭头对着空气:“不用某人收,我自己拿着。”

我不会再上她的当,自己把钱叠了好几叠,妥妥地塞在裤袋底,然后一躬身就钻了进去。

责任编辑:阿芙拉 afra@wufazhuce.com

作者


乌开
乌开  @坏趣味大给
写点字、编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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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韦炮瓜
原来生活中那么多的不如意都是有原因的,我TM还没一个打广告的起来的早,怪不得我穷
小小
我能说一句吗,看到“粮店妈妈”好像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自己可能不在意,但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原来这个角色是那么的讨厌,趁着儿子还小我得改,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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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钱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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