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过后,朱之言兄妹才从多伦多回来,比原计划延迟了三天。次日晚上,朱加希牵头,一行六人到外面的馆子吃新派川菜。每次一上菜,朱之傲都会重复相同的台词,馋死我了,我要吃。话音才落,一口菜已入口。等到毛血旺上来时,她赶紧夹了一片鸭血,却被烫了嘴,舌头如炒勺般颠来倒去一番最终还是咽了下去。马上喝了一口西瓜汁,随即又道,还是中国菜好吃呀,以后我要常驻国外还不饿死?
怎么?你要常驻国外?余小多伸出筷子,给她夹了夫妻肺片。
她就随口一说。朱之言马上接话,随后对唐糖道,过两三个月我可能要去国外待上半年。
去哪里?唐糖道,昨天你怎么没说呢。
主要在纽约,有时也会在多伦多。朱之言面露不舍地看着唐糖道,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其实我也不想去,但是工作上的事又必须去。
那边的公司有状况吗?余小多问。
以前外聘的负责人要辞职了。朱之言道,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先去盯着,等找到满意的人选,我再回来,顶多半年。
工作要紧。唐糖道,我等你回来。
你妈身体怎么样?朱加希问。
挺好的,那边地广人稀空气好,连哮喘这个老毛病都很少发了。朱之傲道。
怪不得她不想回来呢。朱加希道。
马倩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怎么了?朱加希问。
没事,很久不吃辣。马倩说着,喝了一口菊花茶。
我去国外以后,公司这边的事还得你们俩费心盯着。朱之言对唐糖和余小多道,朱之傲我指望不上,她没有责任心。
朱之傲边吃边道,看来我要被夺权了。
朱之言道,过几天,我就在例会上宣布你们俩的职位变更,采购部还得余小多先管着,不过你要慢慢把重心转移到大局上来,我走了以后很多事情得由你签字做主,不用担心,我会教你的,财务方面就由唐糖来负责。
不是有财务总监吗?唐糖问。
我在这边,还可以相信他,我不在这边,财务上我只相信你。朱之言道。
余小多和唐糖迅速对望了一眼,似乎在沉默地交换着彼此的意见。为了安全着想,在朱家兄妹俩回国之前,余小多和唐糖便约定好以后每周三下午茶时间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商场里碰面,假装在逛街,其实是交换信息,尽量不发微信不打电话不发邮件,以免留下证据。
以后国内这边的大权就交给你们俩。朱加希鼓励道,放开手大胆干,以前朱之言在有些地方过于谨慎了,步子迈得不够大,有什么想法尽可以提出来去尝试,做企业就要不断加入新鲜血液,要改革要创新,太小心了反而耽误发展。
周三上午,朱之言在管理层的会议上宣布了余小多和唐糖新的职位,余小多是总经理,唐糖是财务总监,之后,朱之言又说,以后有什么问题找我,如果我不在,就找余总,财务上的事一律找唐总监。
工作日的下午,商场内人不多,加之这里的商品本来就高端,人更显寥寥。以防过于显眼,余小多和唐糖直接去了地下美食层,在偏安一隅的甜品店角落里坐了下来。
朱之言去国外,你有打探到具体目的吗?余小多问。
问不出来。唐糖道,跟那天吃饭时说的一样,我想再问详细些,他就打岔。
那就别问了,免得他怀疑。余小多道,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出来,他是去打头阵了,等他把那边安排好,将那些钱财安全地转移过去,届时朱加希和朱之傲肯定也会过去。
这么说,我们俩在这边成了帮凶?唐糖道。
那要看咱俩如何选择了。
还能怎么选择?唐糖道,如今是其上老虎背了,难不成还有退路?即使有,你舍得放弃?
我可没想过退出,我费尽心力才有今天,什么都还没得到,哪能一朝回到解放前?
那怎么办?唐糖道,总不能就这样做他们的傀儡吧?
我还没想好,他们还不至于傻到以为“总经理”和“财务总监”两个虚名就能打发掉咱们,我猜测他们可能会收买咱们吧,不过这也需要我们审时度势,一旦咱们答应了他们开出的条件或是提出了条件就等于同流合污了,一旦事情败露,他们躲在国外很可能没什么事,到头来先被查的就是咱们俩,到时候成为替罪羊也未可知。
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脊背发凉了。她道,那我们到底怎么办?要不然直接检举吧。
不行,那倒是能自保,可我们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美好的生活才开始就要完结,我不甘心。余小多道,再说,朝中无人莫做官,朱加希估计还有靠山的,我们那么早暴露目标,说不定他只被叫去训训话就没事了呢,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那么做,鱼死网破对谁都不好。
哎!她尽管叹气,还是把杨枝甘露喝光了。
先静观其变吧,反正现在他们还没有大动作,兵来将挡呗,豁出去陪他们玩玩。余小多道,说说马倩的事,你问出来了吗?
根本没机会问。唐糖道,朱之言没回来时朱加希在,现在朱之言回来了更没机会,而且马倩不太愿意聊这些,我要是太刻意往那引导,她肯定会怀疑,到时更不好办,还是再说吧。
那就等吧。余小多道,对善于等待的人来说,一切都不算晚。
哟,你们俩在这干吗呢?不用看,两个人也能听出这声音来自朱之傲,怪他们聊得太投入,连有人走过来都没发现。
余小多扭头朝她笑道,我出来喝咖啡,正好遇见唐总监。
那还真是巧得很呢!朱之傲走过来,并不坐下,站在桌旁,很有居高临下的意味。
算不上巧,都在一个公司,哪天都能遇上好几次。唐糖道。
聊什么呢?我只听清“一切都不算晚”。朱之傲问。
她听到了多少,余小多不敢保证,但他觉得她不会撒谎,顶多也就是有点小小的吃醋,便道,唐总监新官上任想烧三把火,问我什么时候合适,我让她慢慢来。
我想早点树立威信。唐糖配合着演戏道,你怎么不坐?喝点东西吧。
不了,我买杯咖啡就回去。她道,这么一转就看到你们了。
一起走吧。唐糖道。
余小多起身,拿过朱之傲手里的咖啡道,我也想喝,跟我去买吧。
你不要吗?朱之傲问唐糖。
不了。唐糖道,那笑容像是祝福一对新人似的。
你们真是谈工作上的事?朱之傲问。
也不全是。他道。
还有什么?
嗯,你哥要去国外,她有些担心。他道,怕时间长了他会变心。
应该不会的。朱之傲道,顶多半年。
看来她真是一点儿都不知情。余小多心想,便试探道,我也担心,好怕你也出国。
我才不去。她道,就算让我妈回来,我也不出去。
要是你爸也出去呢?
不会的,除非马倩跟他一块去。朱之傲很有把握的口吻再次让余小多印证了这个家族里有什么大的决定都习惯瞒着朱之傲。
回到办公室,余小多用私人邮箱给唐糖发了邮件,说以后还是见机行事的好,也别固定什么时候见面了,尤其在公司附近,太容易被熟人遇见。
快下班时,朱之言来找唐糖,要和她一起去吃饭,然后去游泳。唐糖问,在哪儿游?
家里。他说,之前泳池没用,前几天我让人刷干净了,以后天气越来越热,随时都能游。
吃过饭,两人回到家便换了泳衣直奔泳池,没想到还是被人捷足先登,还是三个人。余小多和朱之傲正在鸳鸯戏水,搅得一池水晃晃悠悠,光影斑驳,马倩似乎游累了,半躺在池边的椅子上,两条长腿交叠着,身上盖着一条粉色浴巾,悠闲地看着水里的人。
下来呀!朱之傲对唐糖道,还是没我们快吧?
泳池紧邻一层的客厅,面积很大,隔断外的三面和屋顶都是玻璃,浅蓝色的池底,暖黄色的灯光从四周漫过来。朱之言说,我先抽支烟。唐糖则下了水。游了一圈后问朱之傲,你们怎么来了?朱之傲道,我听阿姨说的,好久没游了,连晚饭都没吃好,就为了抢在你们之前,可有人比我们还先来。说着,她朝马倩那边努努嘴。余小多和朱之傲又玩了一会儿,等到朱之言抽完烟,余小多说,上去吧,喝点东西。
朱之言站在池边,看起来就像在等待水池重归平静似的。
你哥有洁癖吧?余小多道。
他毛病不比你少。朱之傲擦着身上的水珠道。
唐糖见朱之言犹豫着不下水,便上了岸,走到他身边时玩心大发,猛地将他推了下去,并道,你给我下去吧!朱之言没有一点点防备,自然跌入水中,像学艺不精的跳水运动员入水时一般激起了很大的水花。唐糖笑道,零分!
犹如溺水之人,朱之言挣扎着游到岸边,两只手死死地扒住池边,咳嗽了好几声才跃出水面。唐糖赶紧扔给他一条浴巾道,呛到了吗?他好像很生气,任毛巾从身上滑落,径直去拿另一条,胡乱擦着身子,穿上拖鞋,出了玻璃门,那架势仿佛是落荒而逃,把其他人都给唬住了。尤其是唐糖,愣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朱之傲这边道,你哥怎么了?我只是开个玩笑。
这不怪你,你不知情,他最恨别人推他。朱之傲道,以前我们去爬山,在山顶上我也这样吓唬了他一下,结果他脸白得像吸血鬼,大吼了我两句,整整三天都没理我。
怎么会这样?他被淹过吗?还是掉下过深谷之类的?余小多道,好像有心理阴影似的。
据我所知,没有。朱之傲道,他小时候并不这样,胆大得很。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直沉默的马倩突然问。
初中?朱之傲搜索着记忆道,我也记不清了。
怎么办?我要去跟他道歉吗?唐糖问。
我觉得还是去吧。朱之傲说。
唐糖披上浴巾,转身出去。
马倩盯着泳池看了一会儿,问朱之傲,你在T城住到几岁?
我小学还没毕业,就和我哥到北京来上学了。朱之傲道,一开始租房,后来才买了房。
你哥小时候跟你妈很亲吧?马倩道,我看他的性格和你妈倒有几分像。
那你猜错了。朱之傲道,他和我爸比较亲,我爸做生意那几年,经常带他一起出去,说是要锻炼他。
马倩哦了一声。起身来到客厅,只见唐糖和朱之言正在那儿,朱之言似乎恢复了正常。马倩看了他们一眼,朝卧室走去。
孟云龙给余小多打电话,后者以为前者要问他之前借钱的事,心想过去这么久了如果还没筹够那就先别买了,还是应该量力而行,以后回老家买也不错。但孟云龙开口便道,老同学,我不是来跟你借钱的,我把房子买上了,上周搬了进来,周六有空来聚聚吧。
哦。余小多一时没反应过来,又不好问人家从哪里借来的钱,便道,这么快?
是啊,二手的,人家都装修好了,我们也没再装修,做了保洁就搬了进来。
哦,全款?
怎么可能?当然是按揭了。孟云龙道。
挺好的,以后再装修也可以。余小多道,都有谁?
就几个朋友,和同事,我的,还有我老婆的。孟云龙道,吃个饭你就可以走,大忙人。
行,我周六有时间的。
方便的话带着你老婆。
我们还没结婚。
该结了。孟云龙道,总恋爱也没什么意思,我老婆都怀上了。
是吗?那可要恭喜你,都要当爸爸了。余小多道。
是啊,我也很高兴。他道,你也趁早吧。
具体在大兴哪里?余小多道,回头你给我发详细地址。
不在大兴。孟云龙道,在东三环附近,一会儿我从微信分享位置给你。
东三环?那边的房子可不便宜。余小多脱口而出后才觉得不合适,好像人家买不起似的,可他觉得事实就是这样。
是不便宜。孟云龙也没多说,看来他不想解释从哪里借来的钱。
余小多也没帮上忙,此刻不便深问,只好说,我一定过去。挂掉电话不一会儿,孟云龙分享了地址,社区叫正荣后花园,看门牌号1703,应该是高层。 余小多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当然,时下的小区不是那个花园就是这个花园,但他所谓的熟悉不是这种熟悉感,而是前些日似乎才见过。他搜肠刮肚,终于想了起来。小区的开发商就是卢一横,是他从朱加希手里购买的。那地段少说每平米也得三万多,即使小户型也将近两百万,首付要四五十万,既要还月供又要还贷款,孟云龙和他老婆的工资怎么够?他就不为以后的生活想想吗?余小多为老同学忧虑了几分钟便暂时放下,接着去做自己的事了。
他正在看唐糖发来的一封邮件,里面没提什么正经事,只有两段话,还配了一张图。正文内容如下:
前几年,我去垦丁玩,在海滩上见到过一种名叫寄居蟹的生物。这种外形介于虾和蟹之间的节肢动物刚出生时本体较为柔软,易被捕食,即使长大后,腹部也很柔软,这是它们的弱处,因此必须要找一个适合自己的房子。一般来说,海螺壳、贝壳、蜗牛壳都可以成为它们的铠甲,近年来生态恶劣,有人发现有的寄居蟹甚至生活在瓶盖里。
你知道寄居蟹如何获得它们的房子吗?在它们还小的时候,会向海螺、贝类等发起进攻,把海螺它们弄死、撕碎。然后自己钻进去,尾巴钩住螺壳的顶端,几条短腿撑住螺壳内壁,长腿伸到壳外爬行,用大螯守住壳口。杀死被掠食者,住进别人的家,成为新的主人。你说得对,朱之言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不过一枚被利用的棋子。我想,与其有朝一日做只替罪羊,不如狠下心来做一只寄居蟹,你觉得如何?
图片是她从网上找到的寄居蟹,看起来很萌,没想到为了生存却从一出生就那么心狠手辣。余小多还是第一次知晓这种动物的存在,他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可他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寄居蟹可以杀死原来的主人,但他和她肯定不行,这种犯法的事情怎么能做呢?她最后问他觉得如何,他只好回复她:想法不错,可怎么实施?不过她一直没有给他回复,后来再发邮件也不再提这件事,看来她只是借物言志。
周六上午,余小多和朱之傲睡到自然醒,吃了点早餐,便驱车前往孟云龙的新家。周四时余小多问过朱之傲要不要去,他以为她不会去,毕竟那里没有她的熟人。但她说要跟着他,他去哪里她就跟他到哪里。
你听说过卢一横这个人吗?余小多问。
当然。朱之傲道,孟云龙新买的房子就是他的楼盘吧?
对啊。余小多道。
他买的第几期?
第一期,二手房。余小多道。
还真巧。朱之傲道,我们家在那边也有一套房,不过基本没住过人。
卢一横送的?余小多问,他直觉是这样。
才不是,也花钱了,不过很便宜,据说是成本价。
我想去看看。余小多想起了外交公寓旁老房子里的秘密,心想这里会不会也藏着钱。
钥匙在哪我都想不起来了,没什么好看的。朱之傲道,没装修,你干吗对房子那么热衷?
我还没有买过属于自己的房子。余小多道。
这房子白放着也可惜。朱之傲道,有空了过户到你名下,你可以让你爸妈过来住。
朱之傲的天真和单纯有时让余小多不忍心利用她。他甚至有几分感动,他很清楚自己的弱处,只要有人用很多钱砸他,他就觉得那人是真的对他好,这世上唯一让他折腰的只有物质,没办法,谁让他缺的就是这个?
算了。余小多道,他们住不惯的。
这房子在我名下。朱之傲道。
余小多哦了一声,想起了那些房产证,他记得其中没有这套,可见证件在朱之傲手里。
孟云龙住在23号楼5单元17层,是一套两居室,比余小多想象中的要宽敞。余小多包了红包,孟云龙和他老婆高兴地收下了,并未看出之前没有从余小多那里借到钱而有什么不悦。他老婆本来就不瘦,因此即便怀孕了也不太能看出来,但朱之傲还是摸了摸她的肚子。他老婆道,你也快生吧。朱之傲笑道,我倒是想呢,又怕疼。
剖呗。对方道,我肯定没法顺产,太胖了,现在又不能减肥。
孟云龙的其他朋友,朱之傲和余小多并不认识,也没什么话可说。只记得有一个戴眼镜的老师说今年学校人事会有变动,孟云龙干得不错,很有可能转为正式编制。孟云龙很有把握地说,转不转我倒不稀罕,先把工资提上去才好,每天睁开眼想的就是还钱,马上又要养小孩,压力太大了。
吃过饭,余小多和朱之傲就出来了。到单元门时,余小多问,你那套房子在几号楼?
大概是36吧,我记不清了,反正得从23号楼这边穿过去。朱之傲道。
23号楼挨着门口,不管去几号楼都得从这儿路过。余小多总结道。
你想结婚吗?车开到半路,朱之傲突然问。
这问题倒把余小多吓了一跳,不由得犹豫了片刻,如果这时候再回答“想”,那她一定不会满意吧?他想了又想,干脆没回答。
朱之傲质问道,为什么不想?
余小多心想这时候结婚并非一个明智的选择,他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一旦和她结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更难办。认真思忖半晌,他才道,说实话,我很想,同时我也没有准备好,我觉得结婚是一件大事,我不想在心里还装着其他事情时顺便把它办了。
还有什么事放不下?朱之傲道,事业不是也走上正轨了吗?
难道你真的一点都察觉不出来公司有什么不对劲儿吗?余小多有些不能忍了,便问。
你指哪方面?她问。
你家里有多少财产你知道吗?你爸的工资有多少你清楚吗?公司每年盈利多少你知道吗?除了真品惠,其他公司都是空壳,你们家这么多房产,你就没怀疑过吗?余小多道。
直截了当点儿,有什么就说吧,咱俩用不着拐弯抹角。她道。
还怎么直接?你爸是个贪官,够明白了吧?余小多心里升起厌恶,将车开到路边停下来。
这些我都知道。她轻松地说,可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贪的,再说了,哪个当官的不贪?就连一个普通的小村里装个自来水,村长都能往自己腰包里装上几万,当官不就是为了多划拉点钱吗?不同的是有的被查出来了,有的没查出来,混在官场其实就是一场赌注。
照你这么说,贪污还有理了?还勇气可嘉了?余小多道。
你没混过官场你不懂。朱之傲道,这是体制问题,不是说一个人不贪就可以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这就是游戏规则,你不贪,你想做一股清流,那肯定做不长,大家都贪你不贪,你就是大家的敌人,早晚会被整下来,或者一辈子被人踩在底层,没有晋升机会!
原来她都知道,他还以为她天真单纯,被蒙在鼓里呢。余小多气得手发颤,舌头也有些打转,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深呼吸两次终于好了些,这才道,就算你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可你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
那我能怎样?朱之傲道,和家里断绝关系?向上级检举我爸?余小多,你不用站在道德高地上,如果我爸不是这样的人,我们俩根本不可能相遇,我和我哥能不能顺利长大都成问题,即使长大了,遇见你了,你多半也不会看上我,我自己很清楚,如果我生在普通家庭,像大多数底层女孩那样默默无闻地长大,谁会因为我的脸蛋和身材看上我?就算有也是些我看不上的歪瓜裂枣!你不用否认,我很清楚喜欢我的那些人其实喜欢的不是我这个人本身,而是我身上的附加值,我能为他们带来的利益,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可我有的选择吗?
余小多怔住了,随即也释然了:是啊,谁又比谁傻多少?她怎么可能看不穿他的目的?但他从来没有站在她的处境去想过,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大义灭亲?包拯斩侄子不过是戏文里的传说,刘备摔孩子是为了收买人心,他怎么能要求她反对甚至背叛她的爸爸呢?沉默半晌,他重新启动车子,问她,那你不担心有一天失去这一切吗?
她说,人都在抱着侥幸心理活着,失去了我肯定会觉得可惜,从小我就看惯了那些人给我爸送礼,一开始别说我,即使我爸我妈也都担心过,我爸的一些上司或同事也曾被查处过,但也就那个时期收敛点,风声过去了还是照样,这是一种惯性,或者说是人的本性,想改都改不过来的,真的,好生活是会上瘾的。
不瞒你说,我很忧心。余小多道,公司的账大部分都是假的,很多进货单里的产品根本没在网上卖过,我担心早晚有一天会被有关部门发现。
放心吧,不会的。朱之傲道,就算发现了,和你,和唐糖也没有责任,你们完全可以说不知情,是被动牵扯进来的,更何况,我妈在那边安排得挺好。
果然。他心里咯噔一下,他早就隐约感觉到她妈和她爸当初离婚可能是真的,可后来她妈在国外就成了接应者。
你放心,如果我要去国外,我肯定把你带上。朱之傲道,我哥我爸也都同意,我妈还想见见你本人呢。
那唐糖呢?他问。
我哥不打算带她。朱之傲道,到时候会给她一笔钱,你先不要告诉她。
明白。他点点头,像个唯命是从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