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有一个人让余小多在心理和身体两方面得到前所未有的享受和成长，让他以一种跳级方式迅速从男孩成为男人的话，那这个人肯定是香奈儿无疑。她像个天使突然降临在他的生活中，带他领略人生中诸多第一次，如利刃一般穿过他的心，带给他前所未有的触动。她为余小多打开了生活的另一扇大门，让他看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生活，让他认识到他之前的经历只配称为生存，不过是出于动物本能和活着的惯性。尽管在这之前他进入大学将近两年了，在北京也长了些见识，可就像遥遥看着城堡的K，他始终没有进入过城堡内部，无从想象里面的样子，也没有进入的途径，而香奈儿就是一个称职的领路人。
另外，她又颇为神秘，自始至终，余小多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她只让他管她叫姐，他所了解的只是她作为自然人这一块，关于社会人的资料则一无所知。可最后，她毫无征兆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把他推回到原来的生活中，他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拍了一场电影，一切却比现实还要逼真，让他情不自禁想抓住，想长期占为己有。在很多年之后，他依然会想起她教给他的那些事，想起和她共度的那些美妙夜晚，那是一段特殊的迷离而又充满梦幻的光阴，不知从何时开始，也从未想过会结束。
那天，香奈儿并没有把余小多带去酒吧或者声色场所，其实自始至终也没有过，她所谓的喝一杯只是在饭馆边吃边喝。在这四个多月里，余小多在她的带领下吃遍了当时京城里著名的馆子，不论是藏在二环内胡同里的深宅大院，还是三环外的高档酒楼，不管是大江南北的菜系，还是法式大餐或是东南亚菜，他都陪着她一一吃过，品酒方面也初步入了门。吃过真牛火锅，她驱车将他带到了附近的悠唐广场购物中心，他以为她要逛街，便有些不耐烦地跟在她后面。没想到却被她一眼看穿，笑着道，陪女人逛街买东西可不能这种表情，将来你要这样，女朋友肯定会生气。
他只好笑笑，跟在她后面，可她并没有看女人的衣物，去的都是男装店，还让他试了几件衣服，最后帮他买了三件上衣和两条长裤一打短裤，打折后还要一万多，他还以为看错了，定睛细看还真是五位数，吓得他不敢收，到了车里就要给她。她露出一个宽容和宠溺的笑容道，拿着吧，以后你还得跟我出来，穿得像样点才配得上你的身材你的脸。他知道自己穿得过于寒酸，坐在这样的车里走在商场里都觉得和周围的环境不配，他也觉得拘束，像是绑住了手脚。起初他并没发现她送的衣服好在哪里，穿了几次他才感觉出来，不仅料子好，穿着舒适合身，那做工也极为精致，在各个小细节处体现着设计的人性化。
宿舍里的一个土豪同学比他识货得多，第一次看见他身上的这套衣服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他明白对方想的什么——这家伙怎么有钱买这么贵的衣服？余小多内心暗爽，那感觉和他陪着香奈儿走进高级餐厅或会所被人毕恭毕敬地服务时差不多，难怪人人都想做有钱人。后来，她又给他买过鞋子，带他做过头发，送给他一块手表的那个晚上，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他送回学校，而是去了一家酒店。
她从没带他去过她的家里，每次过夜都在酒店，每次都住不同的酒店，就好像她有意让他体验各种装修风格，就好像那里就是她的家。当她人间蒸发后，他才明白她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想让他掌握她的任何信息，防止他依靠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找到她。在这之前，余小多从未住过五星级酒店，连学校旁边的钟点房都没开过，因此他不免又是唏嘘感慨一番。那闪着银灰色光芒的电梯门铡刀一般徐徐展开，进了电梯后她刷卡，然后摁了楼层，他感觉掉进了深井，低头时看见皮鞋尖上映出了自己的影子，那么卑微和渺小。他昂起头，佯装对这些很熟悉似的，故意不去看，然而进了房间后，各个角落还是让他觉得新鲜，很想看一看摸一摸，但他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只是站到落地窗旁欣赏夜色。
她先去洗澡了，听到水声响起，他才放松下来，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好像蟠桃会上的孙悟空一样不安分。拉开小冰箱的门，里面摆了好多种饮品，他拿出一瓶来看着，然后又放回去，他觉得这应该不是免费的，只能看看。看看也好啊，他在心里说，好像在安慰自己似的。拿出第四瓶时，只听她的声音传来，有你想喝的吗？没有的话可以点。他吓了一跳，像被烫了手，赶紧放回去道，我不渴。她被他的样子逗笑了，道，你去洗澡吧。洗漱间卫生间也让他觉得新奇，尽管都是些实用的设计，却因为过于高端而看起来更像艺术品。快洗完时，她推开门递过一件浴袍。穿着浴袍出来时，她又递给他一杯红酒，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变出来的，他分明记得冰箱里没有。酒还没喝完，她便夺过杯子，随手放到桌上，接着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两只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嘴里的气息朝他脸上喷着，有酒气有香甜气，像熟透的水果。余小多浑身燥热，脑子里一片空白，双腿不听使唤地后退，跌坐在大床上，她顺势趴到了他身上。
在她消失后，余小多算了一下，他们在一起一共住了十三次酒店，差不多每周一次，基本上每个周末他都把自己献给了她。从JW万豪到丽思卡尔顿，从希尔顿到华尔道夫，从洲际柏悦到凯宾斯基，京城里比较著名的品牌酒店差不多住了一个遍，不得不说她是一个酒店控，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有钱人。这其中还包括有一次两个人去了雁栖湖玩，就在那里她教会了他打网球，后来又让他接触了高尔夫以及跳舞。前两种他乐于接受，毕竟在他看来那是有钱人喜欢的运动，学会了没坏处，说不定以后就能用到。可学跳舞时，他觉得没必要，便有些不上心。
他的心思她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似的，便问他，不喜欢吗？他嗯了一声道，你又看出来了？她道，你这个人呀，太容易形于色，心思很容易就被人看穿，在我跟前当然没必要掩饰，不过以后到社会上混，我劝你还是有点城府比较好。他点头，又问，你干吗让我学跳舞？她道，你长得虽然很好，可是太木了，说难听点就是土，气质和五官身材根本不搭，培养气质，最简单速成的办法是跳舞，会让你显得高贵精致，当然了，这只能瞒得过一时，时间一长就会露馅，关键还是阅历，这就跟住酒店一样，如今你再进入大酒店就不会那么无所适从了，看起来也不像是第一次出入那些地方，如果一个人想往上爬，想融入上层社会，这些都得学会，就像一个人要吃饭就得学会使筷子一样，而且说不定哪一项就成了敲门砖，以后你工作了赚钱了要注意包装自己，人都是势利眼，以貌取人，那些人精只看你的打扮和气派就能猜出你大概从事什么职业，年薪有多少，至于真正的本领当然也需要有，可是没有过硬的外在，内在是没机会展示的，有时候人活的就是一副皮囊。余小多其实不太相信她这一套理论，但还是装作无比认同地点点头，接着认真地学起了跳舞。
两个人在一起的最后一晚是在东三环的威斯汀酒店度过的。即使当他终于接受她不会再来找他，将永远从他的生活中消失这个事实后，他也没觉得那一晚的她和前几晚有什么不一样。在床上她依旧那么热烈，在床下她依旧体贴入微，她的眼睛里动作里也没有让他感觉出任何离愁别绪。她果然是一个情场老手，竟然能做到那么冷静，那么残忍，一丝一毫的异样都没有，像付款时丢给收银人员钞票那样面无表情地就把他扔回了人潮之中。看来她从来没动过真感情，不过是玩玩他而已，把他当成了拥有男人属性的性玩具。她一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她一定腻味了他，找到了新的男人，于是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这给他的感觉就像上个世纪那些知识青年下乡时搞大了村姑的肚子然后就返程了差不多，只不过性别对调，男人成了受害者。
说受害者可能不合适，但在她最初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余小多觉得比失恋还痛苦还可怕还绝望，哪怕是失恋也还能知道对方的存在，或者还可能像朋友一样联系。可是香奈儿却像一阵风似的飘走了，仿佛没有来过，可她在他生活里留下的印迹又那么鲜活深刻，很可能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难道他爱上了她？不可能！她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光是年龄就让他难以接受，可又为什么对她念念不忘呢？在最初的愤懑过后，他开始理智地分析，从而得出了结论。他是出于不甘心，有苦说不出，在他们的关系里，她始终掌握着主动权，在潜意识里他一直觉得如果哪天分开了也应该由他提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另外，他念念不忘的并非是她，而是她给他的那种生活，尽管每一次都那么雷同，可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上瘾，现在让他从天堂一下子跌回人间，断了他每周的梦想，一时间他还无法适应。
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呢？想了快半年，余小多也没想透，但那天舍友的无意之举却启发了他。该舍友长得不太好，是宿舍里最后的处男，并为此感到羞耻。后来他终于交到了女朋友，在他们交欢的前一晚，他跟先驱者们请教经验和注意事项，其实炫耀成分居多，有人问他是否准备好了避孕套。他说一年前就准备了，他现在可不想当爹。其他人似乎对此颇为通晓，像是必要的常识，唯有余小多感觉陌生。这东西他只听说过，却从没用过。不得不说，他的生理知识较为贫乏，直到高二才了解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儿，脑海中突然闪过香奈儿，她跟他从来没用过安全套，每周一次也算得上频繁，莫非她吃了避孕药，感觉又不太可能。有安全套可用的话，女人不会选择伤害自己的身体吧？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不可能不知道这种常识，可为什么不采取措施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想怀孕，想要怀上余小多的孩子。她的目的只是要借种，鱼水之欢只是途径。这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因为目的达到了，余小多已没有利用价值，还留着他干吗？
毕业前夕，余小多找到了工作，在一家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健身房做私人教练。大三那年他便定了方向，并且考取了教练资格证书，暑假时也做过兼职，因此找到一个糊口的工作还不算难。之所以没有选择教师，一是因为做了教师也属于体制外，不会有编制，如果没关系的话希望很渺茫，二来整天面对一帮孩子能有什么出息呢，还是健身教练接触的人群较为多元和高端，说不定就能结识到对人生有帮助的人，比如香奈儿之流。但谁都知道这一行不是长久之计，属于青春饭，且不稳定，因此更喜欢安定的孟云龙选择了做教师。他也是提前准备，在校期间便拿到了教师从业资格证，毕业后面试了几个学校，最终担任了某所中学的体育教师，据校方说只要他肯努力工作，表现良好的话，有机会被收为编制内。
初中学校并不给教师提供宿舍，余小多的健身房当然也不提供住宿，两个人的工资都不高，便在北五环附近合租了一套一居室。体育课一般在下午，但为了给领导们留下好印象，孟云龙还是坚持按时到校。余小多回来得比较晚，健身房要十点才关门，他都是洗过澡才回家，每个月有两天休息，而孟云龙每周休息两天。两个人虽然住在一起，每天也都会见面，都醒着的时候却不多，总有一个在睡觉，彼此间的交流比上学时少了很多。这天，正好赶上两个人都休息，余小多便提议到外面喝两杯。穿戴好下楼，孟云龙走在前面，朝着小区外的一家四川小饭馆走去，平常他们两个都会在这里点上两三个地沟油炒的菜，陈米焖的米饭，喝上两口小二。刚走到门口，余小多拉住他道，今儿吃点好的。孟云龙略感意外，调侃道，又收了新会员？
余小多摇头道，没，放心吧，请你吃顿饭的钱我还有。他知道孟云龙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想早点攒下钱，好在老家买房子——他给自己定的目标很实际，知道这辈子在北京不可能买上房。这种大事当然也在余小多的人生规划中，但他不想回老家，也认识到靠工资在北京买房基本不会实现，攒下首付做房奴这条路他又不想走，他在寻找更省力的捷径。
总的来说，做教练比当教师的收入还是要高，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无可挑剔的身材和颜值，余小多还是能吸引一些女性会员购买他的课。每节课收费三百元，最低十二节课起，除去健身会所抽成，他大概能拿到30—40%左右，虽然不算高，但请老同学吃顿饭尚在能力范围内。再者，两个人的消费理念也有所差别，余小多对未来多少还是充满了幻想，他认为钱不是省出来的，这年头像他这种没背景又无法靠爹的人想要获得世俗认可的成功，混成富一代的概率比买彩票中一千万还要小。即使他再如何努力奋斗，拼命赚钱攒钱，能过上的最好的生活撑死了也不过是小康水平，想要大富大贵简直难如登天。而且，他也不想那么辛苦，他总觉得有其他出路，但尚在摸索阶段。
吃点好的也只是五十八块钱一位的韩国自助烤肉。大厅里烟熏火燎，冷气十足，人多到需要排队。他们等了二十多分钟才有空位，坐下后各种肉和海鲜都拿了一些便开始烤，食物看上去倒还不错，可口感还是比余小多之前在权金城汉拿山等烤肉店吃的差多了，海鲜也不够新鲜，不定冻了多久。孟云龙倒吃得欢快，手握夹子不断翻着牛肉五花肉，变色了就给余小多夹两次，给自己夹一次，如此循环往复，难为他倒记得清楚轮到谁了。余小多都尝过一遍便不要了，转而去吃些凉菜和水果，因为实在不好吃。
孟同学道，吃吧，偶尔放纵一下，不会影响身材。他以为余小多怕影响身材，余小多便顺水推舟道，那可不行，我还靠这个赚钱呢，自己都没身材的话，忽悠会员买课也没有说服力。孟云龙便道，那倒是，你得以身作则，像我就没有这个负担了。尽管隔着衣服，但因为有经验，又都是男人，余小多还是能看出孟云龙上学时练就的肌肉基本上都消失了。
孟云龙喝了一口啤酒道，说真的，女客户里有没有吃你豆腐的？余小多想了想道，挺少的，十分之一吧，还是正经人多。孟云龙好奇道，那有没有想包养你的富婆，或者你们那个圈子里有你认识的教练遇到过这种事吗？余小多叹气道，果然是外行人，那都是电视剧里才有的，现实中哪有那么多富婆，再说，即使有，人家也不会为了一个教练影响自己的婚姻或者生活，顶多摸你几下或是调调情。孟云龙略微失望地哦了一声，接着又去翻那只海虹。
说者无心，却勾起了余小多的惆怅。在做会所的私教之前，他也以为会遇到一些高端人士，但事实并非如此，那些会员并不比他高端多少。大体上可以分为三类，有四成是朝九晚五靠着死工资生活的小白领，为了减肥或是矫正常年伏案工作导致的脊椎问题才来的健身房；有三成是崇拜肌肉的硬汉，他们往往拼命喝蛋白粉，吃鸡蛋清和牛肉等富含蛋白质的食物，目标是把自己练成施瓦辛格，认为这样有男子气概，可以泡到女人；为了赢取性和爱情来练肌肉的男同性恋者大概占了两成；剩下一成是些年纪较大的爷爷级别的男人，他们大概是想尽可能晚一点死掉。
绝大部分女人来健身房为的是上一些团体操或是瑜伽单车游泳之类的有氧运动，余小多负责的力量训练和器械区很少有女人出现，偶尔出现了还不一定有经济实力购买私教课，有实力的也不一定就会被他说服，毕竟有七八个教练可供选择，竞争相当激烈。该健身会所每年的会员费才两千多，面对的是普罗大众，为此专门招聘了好几个人每天到街头发传单拉会员，也难怪遇不到上流人士。
余小多想过要进入一些高端会所，至少年费上万的那种。但现在还不是跳槽的好时机，他想暂时在这里干上一年半载，积累些交际能力，就当拿这些人练练手。另外，他还要利用闲暇为自己全面充电，目前报了网球和潜水两个班，上下班路上则书不离手，经济、历史和文学方面的都看，晚上回家后则看电影，除了国产烂片不看外，欧洲文艺片，好莱坞大片，甚至韩剧日剧都会看一看，他还计划着等到网球和潜水学得差不多了再去学两门外语……总之，他要把自己打造成一个看起来无所不知的通才形象，对各行各业生活各方面都有着较为深入的了解，没有独特的观点不要紧，只要记住某些大师的名言或理念就好，这样才可能语出惊人，会让人刮目相看。
他没有天生的才华，也不是官二代富二代，算不上很聪明，但也不是笨蛋，因此他必须通过后天的努力加以弥补，等到有一天机会摆在眼前时才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它溜走。在他的计划里，还包括拿到驾照学会开车，买单反了解摄影，掌握一些拍摄人像的技巧，以及多去外地旅行等。这些都需要钱，他的收入显然不能满足这些开销，他不得不想办法增加收入，比如“开黑课”。
任何行业都有潜规则，因为不管到哪里都有喜欢钻空子的人，有的是为了彰显自身所处阶层的优越感，有的只是为了得到正常权益或是想将利益最大化。那些需要大家都遵守的规则是基于大多数人的利益而制定，少数者表面上不得不服从多数人，暗地里却可以变着法改变游戏规则。老老实实按照规则办事和生活的是占绝大多数的社会中间层，如果不去查家底的话都算得上良民，习惯潜规则的往往是上层和下层。上层有资源有能力，可以让自己不遵守规则，下层喜欢潜规则一般是因为他们连中间层的能力都没有，也就无法享受到合理的正常的权益，不得不靠其他途径。
私教这一行当然也有一些在圈内不算秘密的潜规则，比如有的教练为了得到快钱，便在上第一节课时故意加大运动量，让会员“练趴了”，导致浑身肌肉酸疼，甚至连走路都会腿疼，于是一些承受能力差的便害怕了，不再来上课，甚至不再进健身房，那之前一次性缴清的十二节课时费和全年会员费便打了水漂。但这种方法在余小多当了私教后已然行不通，如今都是上完一节课付一节课的费用，并且需要教练和会员双方签字才生效。虽说健身会所提供了器材、场地和平台，可被老板拿去课时费的60-70%，很多私教心里还是不服不忿的，于是“开黑课”应运而生。一开始，余小多还有些胆小，怕耽误了前途不敢做，但眼见着同事们比他拿得多，而且他开销又高急需用钱，便也试探性地询问了几个关系比较好的会员，结果他们都愿意合作——省钱的事谁不愿意呢！简而言之，就是不再签字，会员照常上课，只把钱私下里给余小多即可，当然每节课会比正常收费标准便宜一百元左右，等于双方占了健身会所的便宜，就和某些业务员收回扣的性质差不多。会员上课签字的话一般在前台，前台的人很少去健身房里转悠，并不知道今天这位会员是自由锻炼还是来上课的，或者说即使教练在旁指导着，会员也完全可以说这不算在课时内，因此“开黑课”这种情况很难被发现，除非会员向健身会所举报私教。
给新会员上了三四节课，大概摸清了对方的经济状况和性格后，余小多便会试探着提出“开黑课”，只要对方答应，那么剩下的课时费就进了自己的腰包。有些会员并不适合提这种特殊合作，比如胆小的或者做事很有原则性的死脑筋和老顽固，余小多自认为看人还算准，一直没出过差错。
可有句老话叫“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得意忘形利欲熏心的余小多真就失了手。这个中年女人本来答应得好好的，开了两节黑课后，余小多才发现她的目的是为了抓住他的把柄，然后好可以抓他作为男性的“把柄”。如果这女人长得好看，他忍忍也就算了，可她偏偏又丑又胖，到后来不仅仅是摸他的敏感部位，还邀请他去她家里吃饭。他怎么敢去——明摆着鸿门宴嘛，所以他拒绝得很彻底，一点可商量的余地都没留。没承想那女人吃起醋来，问他是不是要给“小波浪”上课。“小波浪”是余小多的另一位女性会员，年轻白领，头发烫得宛如波浪，中年女人有时看见余小多给“小波浪”上课，便会故意蹭上去夹在中间“请教问题”。他耐着性子解释说不是，可中年女人不依不饶，非要问个究竟。他气道，我的私生活您管不着吧！说完，他将她一个人丢在跑步机上径自走开了。
盛怒之下，中年女人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找到健身会所主管举报余小多。他跟会员提出这种要求时都是发微信商量，因此留下了确凿的证据。余小多确实违规，加之中年女人咄咄逼人，主管想护短也不可能，只好当场辞退他。中年女人仍不解气，朝他道，臭小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老娘花了钱你就得乖乖服务，给你点教训尝尝，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轻视女人！余小多本想顶她几句，那穷凶极恶的嘴脸和从前简直判若两人，也许这才是真实的她，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装得很有素质和教养，其实根本瞧不上他这种人，一旦不顺心不合她的意，她就会利用她仅有的那点可怜巴巴的权利毫不留情地伤害他摧残他，不把他打到谷底不罢手，末了还要羞辱她几句，把脏水泼在他身上，她自己这一刻倒成了圣母白莲花。女人因为得不到而由爱生恨这种事，余小多也了解，但眼前这女人绝不属于这种情况，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为她服务的一个玩意，她以为她花了钱就是爷，就可以随便要求他，甚至践踏他的自尊。
余小多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在前台站了一会儿，直到负责财务的人给他递过本月的工资才去了更衣室。换上自己的运动衣，出了会所的大门，他从来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离开。路边停了很多车，他认得那个女人开的白色雅阁，于是拿出钥匙，从尾灯划到后视镜，又吐了一口痰在挡风玻璃上才跳着跑着离开，一边跑一边笑出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