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朱之言稍微熟悉后,余小多才得知那几天前者为何放着家里的豪华别墅不住,而一个人跑去酒店,并且在酒吧里买醉。确实如他在闲聊之际不经意透露的,那几天他刚好失恋,但并非因为失恋本身而难过才躲到酒店里,只是没想到那个女孩先把他抛弃,而不是他提出分手,这是他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让他觉得丢脸,难以咽下那口气,气不忿之下才独自住到酒店里舔舐被伤害的自尊,那几天他不想见到任何熟人,好像别人脸上不经意的笑容也是在奚落他,仿佛全天下的人们都知道了他的糗事。
他还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以为自己是明星吗,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他转吗?余小多对此颇觉不屑,心想有钱人果然矫情,那么一丁点伤害算得了什么?而且他们连疗伤的方式都如此奢侈,想起自己被唐糖甩开的那个夜晚,他只是一个人坐在深夜的马路牙子上一手撸串,一手拿着啤酒,酒肉穿肠过,沮丧也随之而去,他得立刻振作起来,因为明天还要上班,在这个压力山大的大都会里,穷人没有资本伤心,没有闲情逸致梳理痛苦。据说,甩掉朱之言的那个女孩是个白富美,她的父亲也是商界名流,其威望和地位不在朱之言的父亲之下,因此她才会将朱之言不当回事,不顺心了就分,不高兴了就甩,不像朱之言以前交往过的那些女人,几乎全都顺着他捧着他怕他生气。关于这些类似八卦的东西,并非出自朱之言本人之口,而是他身边经常一起运动的两三个朋友,余小多还没和他们一起去潜水,倒是先打起了网球。
那家网球俱乐部在京顺路附近,硬件设施不错,价格不菲,因此即使周末,人也不算多。室内室外都有,晴朗无风时便在室外,天气不好时就在室内。那个地方交通不太方便,公交车有倒是有,但不多,离最近的地铁站也有两公里远。
为了省下打车钱,余小多每次都要比预约时间提前半个小时出地铁口,这样即使步行过去,也不会晚。打了得有七八次球了,朱之言每次都开车,他来酒店接过余小多两次,一次开着雪山白的宝马,一次开着玛瑙灰的保时捷。余小多不太喜欢让他来接自己,且不管他顺不顺路,这种方式看起来都像是男人对女人才会做的,这让他觉得很别扭,因此他宁愿自己多花些时间在路上。
除了余小多,每次打球的人还有两个或三个,几个人混着打上两三个小时也就够了。这几个人的球技倒还不错,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一两个特点,但综合起来还是敌不过余小多,这与年龄、身体素质和训练等多方面的因素都有关系。打完球,几个人先一起喝点什么,当然不能喝酒,因为除了余小多,其他人都是开车来的。
喝东西的时候,他们会讨论关于网球选手的话题,其实围绕的也就是那几个厉害的角色,比如费德勒、桑普拉斯、德约科维奇、西蒙等。有一次谈到费德勒时,余小多提起了另外一个他们没有提过的名叫罗迪克的选手,他的大概意思就是说这个选手生不逢时,如果不是恰巧和费德勒处于同一时期,那他的成绩会比现在傲人得多,尤其让他难忘的是2009年的温网,罗迪克的表现堪称完美,将其早期击球又快又硬,移动力强,发球生猛的特点悉数表现,遗憾的是费德勒以不断打破击球节奏来控制对方,这招对于罗迪克这种一根筋打法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分析完,余小多不禁感慨道,也许这就是宿命的力量。朱之言听他说完便笑着摇头道,这跟宿命没关系,还是他实力不行,费德勒比他经验足,又有力道又狡猾,能抓住对方的弱点,而且他不光靠着本身的优势,还在不断地成长,这也是他在零四到零七年之间几乎天下无敌的原因。
余小多没再提出异议,朱之言分析的他也明白,也考虑过,只是刚才他那句关于宿命的论调单纯从感情角度出发,可朱之言似乎没有领悟他的意思,还单纯从技术和实力来分析,也许在朱之言的世界里,除了爱情偶尔不受他控制外,从小到大的其他事都能像解答数学题一样按部就班地找到答案吧,毕竟他从来都不用考虑客观因素,凡事只要努力几乎都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等到落汗了,他们才去洗澡,有时会直接到权金城之类的洗浴中心洗澡蒸桑拿,然后再一起吃晚饭。余小多每周休息一天,并不是每次都会跟着朱之言去打球,但朱之言会刻意找他有空的时候,他说他喜欢和余小多打球,有棋逢对手的感觉。
余小多很少跟他们一起去洗浴和吃饭,因为每次都得花上三五百,这对余小多目前的收入来说有些过于奢侈了,几乎相当于他半个月的生活费,因此能不去他便找理由不去,可实际上他又十分愿意去体验,又不好意思让朱之言请客。
其内心的矛盾交织如乱麻,缠得他身心俱疲左右为难,最后不得不妥协于现实这把快刀一挥了事,一了却不能百了,在独自回去的路上他会想象着那几个富家公子哥享受玩乐的情景。这天打完球,几个人商量着要去,余小多还没开口,朱之言便道,别说你没时间,没时间你就请假,也必须参加。余小多刚说了个“我”字,朱之言又打断他道,我请客,别废话,你要不去,以后我们也不找你了。话已说到这份上,余小多不好再推辞,喝过冷饮后便上了朱之言的车,今天他开的是一辆沃尔沃。
余小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想找点话题,不然这么干坐着毕竟有点尴尬。他的目光在车内悄悄地环视一圈后,最后落在朱之言的手腕上,他戴着一块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手表,黑色的真皮表带,表盘也是漆黑的,像棋子一样发着光的那种灵动的黑。余小多便说这块腕表很好看。朱之言得意着,将手臂抬到余小多眼前一晃道,你还真识货,豪利时的新款,我妹他们都说丑,没个性,可我觉得不错。余小多道,适合你就好。接着不免问一下价格,朱之言道,就一万多,以后你也买一块吧。余小多苦笑,他以为对方在开玩笑,可见其表情却像真的,语气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感觉,好像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让余小多不好回答。
朱之言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接着道,你要有信心,你还年轻,又能干,买块表算什么,我觉得总有一天你会干成大事的。余小多叹道,我倒是想,可不知道朝着哪方面努力。
红灯,朱之言瞥了他一眼道,你要先考虑好了自己最适合哪个领域,我可以帮你介绍工作,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不要对未来失去希望,很多富翁一开始都是穷光蛋,我爸直到40多岁才真正发迹,你看过那个电影没有,叫《布达佩斯大饭店》。余小多说他看过,又道,战争年代,时势造英雄。朱之言道,你可以从中学习精神嘛,我不是让你复制别人的路,成功不可能被复制,机遇、巧合、努力都很重要。余小多道,嗯,还需要运气。朱之言道,可不能光靠运气,你知道一个人的运气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吗?余小多摇头,朱之言道,就是在他意识到自己幸运而放松了警惕不像以前那么努力的时候,越努力才能越幸运,明白吗?
余小多点点头,装作对这金汤匙盛着的鸡汤心悦诚服。如果不说话,不被接近,那朱之言会保持着与其外在相称的神秘感,一旦开口说话,交往几次,就会暴露许多,优点也好,缺点也罢,总之他不再像之前那般,仿佛走下了神坛。像一本被众人称道的书,余小多看完了觉得不过尔尔。
他居然让他从那个电影里学习精神,还让他努力,这些套话可真不该出自朱之言之口啊,莫非他说这话根本没走心,不过是敷衍,在他眼中,余小多还不配听取所谓的真言和谆谆教诲,莫非这只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莫非他故意给余小多灌下毒鸡汤,就像政府官员愚弄大众时冠冕堂皇的那些话一样,是经过深思熟虑字斟句酌的套路之词?余小多一时看不清朱之言的内心,那就要看以后朱之言会不会真的给他介绍工作,介绍的又是什么工作了,那至少能够说明自己在朱之言眼中到底分量几何,属于哪个层次的朋友。
洗澡、湿蒸、干蒸之后又做了按摩和足疗后,余小多觉得通体舒畅,心想有钱真好。再次冲洗之后,另外两个人已经穿好衣服先去了餐厅。余小多洗完后在更衣室等着朱之言,后者洗得有些慢,终于披着浴巾出来,往身上涂乳液时又不小心搞错了,没认真看,结果把洗面奶抹了上去,只好又回去洗。朱之言的运动包敞着口,放在镜子旁,他让余小多帮忙看着。那块豪利时的腕表就放在运动包旁边,秒针静静地划过表盘,流逝的时间仿佛也变得精致和美好了,让人不再伤感时光的无情。余小多没有多想,也没有逡巡四顾,直接拿起它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他的手腕白皙,算不上粗壮,但经脉分明,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和这块黑色腕表非常之搭。表带质地柔软,松紧适度地箍着手腕,仿佛手表长在了上面,仿佛这就是为他打造的。他翻转着手腕,从多个角度摆着造型,直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才如梦方醒,赶紧摘掉手表放回原处。
心底的惆怅犹如浴室的湿气一样包围着他,像一根针刺破了气球,他不免情绪低落,沉浸在自己的沮丧中。
因此他并没有发觉朱之言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拍他的肩膀时,把余小多吓得一怔。朱之言问,想什么呢?余小多一时语塞,朱之言自以为是地解围道,男人发呆的时候,想的只能是女人和性,我说得对吗?余小多不置可否,心想就让他那样认为也不错。朱之言一边滴眼药水,一边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余小多道,善良的。朱之言咳了一声道,我这话也是白问,谁不喜欢美女呢?别着急,下个月我过生日,你可以过来,你长这样,肯定有看上你的。
兴奋的火苗在余小多心底腾的一下烧了起来,这表示他终于有机会进入到朱之言的社交圈了,像一个屡次投稿不中的文学青年终于接到了名刊名编的电话,余小多立马又燃起了对生活和理想的热情。
送什么礼物好呢?自从得知被邀请参加朱之言的生日宴会后,余小多动不动就会想起这档子事。太便宜的朱之言看不上,太贵的余小多又买不起,在他看来,朱之言什么都不缺,想要就可以买到,因此礼物的选择才显得更难。送得正中下怀,可能讨得朱之言的欢心,关系有望更近一步,那么他的工作得到解决便指日可待。
一有空,余小多便思考,仿佛应了先贤的那句话——我思故我在。眼看着还有一周就是朱之言的生日了,他还没决定好,不过倒也有了一条准则,那就是投其所好,对方最喜欢什么就送他什么好了,另外还要贵,否则会被朱之言看不起。按照这个思路想,那就应该送和运动有关的东西,比如潜水装备、网球拍等。仔细一想,潜水装备还是算了,因为他不确定朱之言喜欢哪种颜色和品牌。网球拍的话,朱之言喜欢Wilson的,这种球拍,从几百元到五千多元都有,不管他买哪种,朱之言肯定都能猜到价格。五千多有些贵了,算不上经济适用,就像过度包装的月饼礼盒。太便宜了也不好,纠结之下,他放弃了这个选项。在网上搜索的时候,他发现了运动手表。倒是没见过朱之言戴这种手表,不如送他这个,各种价位都有,最终他选择了一款将近两千块的。
朱之言是处女座。9月上旬,北京的夏天就要结束了,缓缓下降的气温让树上的绿叶隐约浮出一脉微黄,总体还是绿,但经过一整个夏天的洗礼,已不那么新鲜,像即将步入中年的人。
走在街上,余小多悟到人生能奋斗出成绩的时光也就那几年,大概也就是大学毕业到35岁之间,一旦过了35岁,再想混出个人模狗样并不容易,从精力上已大不如以前,大器晚成者固然有,可那都是有才华而又能持之以恒追求梦想的人,像自己这种普通人,还是不要剑走偏锋。精美的盒子里装着运动手表,出门时,孟云龙问他,又去参加你那个土豪朋友的聚会吗?孟同学知道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但从未见过真人,只是从余小多略带炫耀成分的话语里得知的。余小多笑笑道,他生日。孟云龙哦了一声,表示不再过问。余小多这才出了门,他要先去一趟酒店,吃过午饭再去那边也不晚,为此他特意和同事换了一下班。
聚会从下午3点开始。朱之言家位于常营附近的别墅区,当然这只是朱之言众多住处的其中之一。这里曾是高尔夫球场,现在建了别墅,可还保留着一大片绿地,球场还开着。坐地铁6号线,出站后,按照地图导航,步行大概不到一公里,便来到了别墅门前。
在这之前,他还从未出入过任何别墅区,更别提参观别墅内部。穿着制服戴着贝雷帽的保安守在一旁,站姿的笔直程度绝不亚于某些政府机关门前的警卫。余小多还想再往里进时,就被盯了他很久的保安截住了。说明来意,余小多在保安的授意下拨通了朱之言的电话。把手机给保安,朱之言与保安说了几句,保安让他稍等。朝对讲机说了两句,不一会儿,就有一辆敞篷电瓶车开过来,保安对司机说,带他到2031号。
上了车,向着别墅区深处挺进。周围异常寂静,看不到人影,纵有鸟语,也是又深又远,好像从另一个时空中传来的。高大繁茂的树木和奇花异草完全将这里与世隔绝,仿佛穿过雨后彩虹进入的崭新世界,这让他想起黑泽明的电影,一时间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在园区绕了七八分钟司机才停车,告诉他,到了。他如梦方醒,下车,正不知朝哪儿看时,只听有人喊他的名字,余小多,你是余小多吗?他循声抬头,只见身后的别墅二楼阳台上,有个女孩正朝他招手。别墅门口停着好几辆车,他答应着,后来才知道她就是朱之言偶尔会提起的妹妹朱之傲。
站在楼上喊他时,她的音量尽管很大,却听不出欢乐,流露着很多生活富足的人才会有的对日常的厌倦,仿佛什么事都不会让他们提起兴致。朱之言并不这样,也许因为他是哥哥的缘故,余小多猜测着,毕竟一般家里最小的那个都会更加受宠。
进门,在玄关处换好鞋,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派低调的奢华,好几处曲径通幽,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这时,朱之傲正好从楼梯慢慢走下来,见到他,眼睛突然亮了。很多女人见到余小多都会有这种反应,何况他今天费尽心思打扮一番,西装皮鞋领带都是簇新的,如果没有这种效果他才觉得奇怪。她似乎刻意矫正了步伐,瞬间从一个欧美大妞变成了东瀛艺伎,几乎是迈着小碎步走到他面前,像没见过男人一样盯着他。
这时朱之言的声音传过来,看你,把人家都盯得害羞了!接着又对余小多说,这边,大家都在院子里。朱之傲嗔怪道,哥,你有这么帅的朋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朱之言道,人家可是正人君子,你别打他的主意。朱之傲嘿了一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配不上他?普天下还有我配不上的人!朱之言笑道,配得上,配得上,是男人你都配得上行了吧。朱之傲没发觉自己被绕了进去,她一直挡在余小多面前,问他,你认识我哥多久了?余小多道,有半年了。她抬手照着朱之言后背就是一巴掌,都半年多了,你还捂着藏着,什么意思嘛?朱之言道,行啦,是我不好,你快让他过来吧。
朱之傲这才闪身,余小多走上前,把礼物交给朱之言。对方接过道,来玩就好了,还带东西。朱之傲道,人家不带,你肯定会生气啊!朱之言一边拆礼物,一边笑道,闭嘴吧你。看到精美的运动手表,他道,真好看,我一直都想要一块,可没时间买,谢谢你。朱之傲道,看起来还不错,给我吧,反正你也不会戴。说着就抢了过去,直接戴在了手腕上。余小多心想,这家伙还真是活泼开朗,简直像个男孩子。
名曰生日宴会,余小多觉得更像是一场自助烧烤,但多了庆祝的气氛。院子的面积很大,远处是草坪,花木扶疏,近处摆着四五张桌子,每张桌子旁又围着五六把椅子,粗略看去,大概有将近二十个男男女女或坐或站,各自闲聊着,还有三只大型犬穿梭其中。更近处是个小喷泉,正喷出一人高的水花,在阳光下闪出一道彩虹。喷泉旁边是盛放食物的长条木桌,有一个人在烧烤,一个人准备着酒水、点心和水果等。朱之言让余小多找个地方随便坐,他又被其他人招呼走了。
放眼望去,没有余小多认识的人,谈话的几个人似乎生成了一个闭合的圈子,其他人很难加入。他先拿了一杯酒,坐下来,心里有些怪朱之言招待不周,为什么不把他给大家介绍一下,不过他随即想到自己似乎并不值得朱之言这么做,如何介绍他呢,教练这个身份一定会让朱之言难为情的,所以还不如不介绍为好。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应该不是。看着那些打扮入时的男女,余小多猜他们一定非富即贵,肯定都比他有身份,要不然朱之言也不会一直周旋其间,却根本不来招呼他,好像忘记了他的存在。
喝完一杯酒,余小多刚想起身,朱之傲袅袅婷婷地飘过来,她竟然换了一身衣服。刚才穿的太过家常,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穿的什么,而现在她身着一款金色斜肩小礼服,露出一抹酥胸,半个膀子还有两截白萝卜一样的胳膊,那手臂不仅白,且圆滚滚的。因她骨架较小,即使四肢丰润些也并不显得胖,倒有一种别样的肉感美。她坐在余小多旁边的椅子里,笑着问,听说你是教练?余小多这才注意到她的长相,算不上出众,可也不难看,眼窝深邃,眼睛竟然有些发灰,像退潮后的沙滩,后来他才知道她戴了美瞳。
他当然能感觉到她对自己有意思,但他不想有任何表现,她是朱之言的妹妹,他还不清楚这兄妹俩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什么状态,他不可能贸然表现出自己的心思,因此他不苟言笑道,对,我在酒店工作。朱之傲道,难怪身材这么好,说实话,你觉得我的身材可以提升吗?还是只能破罐子破摔了。余小多用专业眼光打量了一番后道,现在就挺好,如果你还想更好的话,我觉得可以稍微练一下肩部的肌肉,这样就不像大多数女人似的那种溜肩膀,可以更好地撑起衣服,会显得更有气场。
她像是有所领悟地嗯了几声道,那小腹呢,我总觉得有赘肉,哪种运动更好?余小多道,跑步就很好。朱之傲问,你在哪个酒店上班?我以后去那里办个会员吧。余小多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或者顶多是三分钟热度,便告诉了她酒店的名字。反正这个品牌酒店在北京只此一家,她肯定能找到。朱之傲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抓起他的酒杯道,你想喝什么,我给你倒。他抢过酒杯道,我自己来吧。重新倒了酒后,两个人又坐下来聊天,其实主要是朱之傲问,余小多回答,他不知道该问她什么,好像问什么都会涉及到隐私。
和朱之言认识了这么久,余小多也仅仅知道他是某个互联网公司的CEO和创始人,后来在网上搜索后才对那个公司有所了解。那是个网上商城,经营品种主要侧重在女性方面,且多是进口品牌,比如化妆品护肤品女装鞋帽箱包等。
又喝了几杯,陆续来了三个人。一个是新锐八零后导演,一个是网络红人,还有一位商界的青年才俊。如果不是朱之言跟大家介绍,余小多根本不知道这三位是何许人物,听名字,有两个倒觉得耳熟,应该是在公众号上看过。看来这些人都有些来头,不是名流就是精英,除了自己,意识到此后,余小多只觉得脸颊发烫,竟有些无地自容,恨不得马上离开。
这根本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像只公鸡跑进了一群孔雀中间,而且还沾沾自喜,误以为这些孔雀把它当成了同类,其实除了朱之傲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没有人搭讪他,他对眼前的这位富家千金悄悄地生出了些许恨意:难道她是他哥哥派来垂怜于我的吗?让她陪他说一些无聊的东西,难道朱之言以为我就只配跟他妹子聊这些无脑的东西吗?不行!不能让这群人忽视自己,一定找个机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要不然他们还真以为我余小多是公鸡呢!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生日宴会才正式开始。有几个类似服务生的人开始上菜,余小多才知道烧烤只是餐前开胃。朱之言简单说了两句,感谢每一位来参加的人,还点名了几个人,让大家尽情吃喝。朱之傲和余小多坐在一桌,这一桌还有三个女人,朱之傲把余小多介绍给她们。一听说她是教练,话题自然又围绕着运动和节食展开了,这可不是余小多想要的,所以后来他干脆借口去卫生间而离开座位便不再回去。
从卫生间出来,刚好碰见朱之言,他笑着对余小多说,今天人多,照顾不周。余小多也只好绽开笑容道,没事儿,你忙你的。朱之言道,等会儿我给你介绍个人,他们公司正在招人。然而,直到吃完生日蛋糕,朱之言也没有正眼看余小多一眼,就算他故意凑到他面前。余小多十分灰心,不免多喝了几杯。脚下发虚地走进别墅,躲进一间类似杂物间的屋子,这里有个沙发,他便躺了下来。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好像是朱之言和一个女人在说,那个女人应该是刚才和自己在坐同一桌的。余小多听见女人祝朱之言生日快乐,接着是碰杯的声音。
今年不像往年那么多人哈,女人道。
嗯,本来也没想搞那么隆重,都是些谈得来的。朱之言道,更好玩。
女人道,那个健身教练怎么回事?你请他来的?
哦,我当时随口一说,他就记住了,总是问我哪天,我就让他来了。朱之言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感觉他跟这场合一点都不搭,还舍不得走,多尴尬啊!女人道。
哈哈,朱之言笑道,你可别对他说,他自尊心还挺强的。
我猜也是,他们那种人,你太善良了。女人道,我看你妹对他还挺好。
她呀,没心没肺,见个男人就想到终身大事。朱之言道,回头我得敲敲她的脑袋。
嗯,女人道,应该没事儿,她再找不到男人,一个教练也不可能有机会。
也对,走吧,再去喝点儿。朱之言说完,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余小多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扎得手心通红也没觉得疼,脑筋在一瞬间清醒了,可脚下还是无力。其实自己早该想到的,像朱之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呢?除非余小多像今天宴会上来的其他人一样获得了世俗认可的成功,或是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一出世便已跻身贵族阶层,才可能被朱之言看得起,甚至上赶着巴结,否则只能成为他的一个消遣对象,陪他打打球而已。余小多再次置身已近尾声的宴会,眼神迷离地望着眼前的灯红酒绿,觉得万念俱灰,只想麻醉自己,于是一杯又一杯喝起了酒,直到趴在桌子上。